“驾!”
马蹄踏过泥潭的声音格外清晰。
大概跑出了二里地的距离,马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林十安驾马上前,神色惴惴:“严鹬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会毒。”林知清探出头,轻声说了一句:
“堂兄,倘若我们全都留在那里,可就落入江流昀的圈套里了。”
“严鹬深不可测,刚才那种情况只有他才能应付。”
林十安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看向前路:
“我没想到江家居然还有此等手段。”
“到底是侯爵,江云鹤在朝堂耕耘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后手。”
“我们的速度极快,抢了先机,让他直接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失去了一部分筹划的机会。”
“虽然现在做主的是江流昀,但肯定有许多藏在暗处的人脉或武器是江云鹤提前准备的。”
“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林知清看向陆淮:
“京郊大营可有异动?”
陆淮摇头:“云枫一直在那头看着,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林知清微微皱眉。
这不应该。
镇远侯想要和朝廷抗衡,唯一能仰仗的便是手里头的兵权。
虽然他明面上的兵权已经被朝廷收回了,但林知清并不认为这些年以来他们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
但一时半会儿林知清也想不清楚,她看向前头的路,只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阿清,我们继续走吧。”陆淮轻声开口。
林知清点点头。
很快,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经过一片村落的房屋。
林知清看到了一口水井。
那是先前算计刘邙之时,她利用黄金分割数列和催眠术布阵的阵眼。
就在林知清回忆之时,陆淮和林十安同时拉动缰绳,停了下来。
马匹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在原地踱步。
林十安拦在了陆淮他们面前,沉声道:
“这里不简单,太安静了。”
这里属于民居。
先前算计刘邙的时候,林知清是看准这里的人都去菜场口看热闹,所以挑了一个没人的时机下套。
再者,那时的刘邙还未露出真面目,不会轻易对周遭无辜百姓动手。
但现在……江云鹤已经是亡命之徒了,江流昀既然决定救江云鹤,必然也不会在意太多。
林知清也觉得这里太静了,她心中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堂兄,你快下去看看,这周遭的人是不是出了问题?”
闻言,林十安翻身下马,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间房屋。
很快,他的身影再次出现,面上的表情并不好。
他朝着林知清摇了摇头。
林知清咬牙,闭了闭眼睛:“竟然如此狠心。”
林十安深吸一口气,脚步不停,立刻朝着其他房屋搜寻而去。
在不知道打开第几道门,见到第几具尸体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拳砸向地面。
他不死心地翻身出了窗户,推开了下一道门。
“咻!”
林十安瞳孔一缩,有埋伏!
这声音出现得太快,太过突然,他只能凭借着本能往侧面一躲。
“嘶!”
还是慢了。
林十安看一下手臂上的血口子,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他眨眼的瞬间,屋子四周都出现了不小的动静。
随着一道道破空声响起,林十安瞳孔一缩,来不及多做反应,一把挥动着长剑挡掉了背后袭来的人的攻击。
但很快,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接连出现,随后便是密不透风的围攻!
林十安迅速反应过来,这地方埋伏着的人很多!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林知清和陆淮,于是顾不得什么,飞身穿破檐顶。
他一边应对着十多个人的攻击,一边朝着陆淮和林知清的方向赶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个黑衣人低吼一声,向前一跃,一把大刀插到了林十安的面前。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围追堵截的人。
十二个人!
林十安上次遭到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还是在假意被江云鹤抓走的时候。
他紧锁眉头:
“你们居然还不死心?”
“少废话,拿命来!”方才说话的人动作迅疾,疯狗一样朝着林十安扑了上来。
林十安转身的同时,一把拿出了腰间的木哨子。
他将哨子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吹哨子,下一刻,全部人便都涌了上来!
一把蝴蝶刀自他面前划过,他的动作被打断,哨子沿着房顶,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林十安咬牙,一剑封喉,解决了方才打掉哨子的人。
他的身体相当灵活,纵身一跃想将哨子捡起来。
可一道黑影往前一扑,一把将哨子推远。
林十安扑了个空。
这些人分明是不想让他给林知清和陆淮报信!
而且,还想要拖住他!
知清有危险!
林十安瞪大双眼。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十几个人的身影瞬间在他眼中放大!
“陆淮!”林知清胸口微微起伏:“堂兄还未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陆淮蹙眉,看向四周的房屋,周身汗毛竖起:
“我怀疑这地方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高亢的哨声突然响起!
林知清瞪大双眼:“是哨子,是我给堂兄的哨子!”
“陆淮,堂兄出事了!”
“锵!”
林知清话音刚落,一阵兵器相接的声音响起。
马匹受到惊吓,高高扬起前蹄。
眼看着他们就要被踩在马蹄之下了,陆淮一把搂住林知清的腰,顺势踢了一脚马背。
马儿发出一声长啸,失控般地向前跑去。
二人瞬间落在了地上。
“哟,身手不错嘛,长得倒也俊呐!”一道柔媚的声音自二人背后响起。
林知清猛地转头,便看到一个撑着伞的女子静静立在不远处。
十分危险!
她身段极好,但穿着却十分露骨!
那是改良过的大盛服饰!
见林知清打量自己,撑伞女子轻笑一声:
“小公子,你说是你身旁的女子漂亮,还是我漂亮?”
陆淮皱眉,没有应声,也没有贸然进攻。
他警惕地盯着四周,一直拉着林知清的手。
他不敢离开林知清半步,怕周围有埋伏。
“不说话?那便是默认我漂亮喽?”撑伞女子缓步上前。
此人绝非善类!
林知清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危险。
这种感觉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阿清,我们应当被包围了。”陆淮开口,缓缓抽出了背后的长剑。
“十安兄被拖住了,有人想引开他,杀我们!”
“陆淮……”林知清有些担心。
“阿清,你跟紧我,我会护着你。”陆淮的声音十分坚定。
“好。”林知清点头,同时默默拿出了腰间的玉笛。
“啧,好一对亡命鸳鸯。”撑伞女子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诱惑:
“公子,若是弃了她同我一起,我可以饶你一命。”
“呵!”陆淮偏头一笑:“你看上去危险,长得倒是安全。”
“你,你你你你你!”撑伞女子听到这话,气得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
“你眼瞎吗?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她转动伞柄,轻巧的羽箭迅速朝着陆淮和林知清飞跃而来。
若是被这羽箭打到,非死即残!
陆淮一把将林知清拉到身后,长剑被舞得哗哗作响。
很快,那些短小的羽箭便哗啦啦落了一地。
竟是一击未中!
陆淮扬了扬下巴,用一种极度危险的眼神盯着撑伞女子。
撑伞女子拧眉,不再废话,一把收起伞,朝着陆淮冲了上来。
林知清眯了眯眼睛。
那女子的伞看上去普通,但十分不简单,是一件相当危险的武器。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伞头处乃是比匕首还尖利的暗器。
“陆淮,小心,伞头有问题!”林知清刚说完,陆淮便看到那伞头处闪了一道道寒光。
有可能是毒针!
他揽住林知清的肩膀,足尖一点,踢向旁边的房梁。
很快,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便落了一地银针。
这银针让林知清想到了江流昀!
可她来不及多想,下一刻,又被陆淮带离方才的位置。
长剑同伞很快缠斗在一起,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林知清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
撑伞女子的攻势太过凶猛,陆淮能对付,但他还带着林知清。
这样的话,应对起来便有些束手束脚了。
林知清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淮带着她十分不利于行动。
不行,她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种想法刚刚出现,四周便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林知清神情一凛,还有人!
很快,她和陆淮便被围到了中央,四周至少有二十来个黑衣人。
如此一来,陆淮的压力只会更大!
撑伞女子懒洋洋地退到一旁,打了个哈欠:
“打累了,歇一歇。”
“我说,你们跑什么?反正都得死,省点力气不行吗?”
“陆淮。”林知清叫了陆淮一声,但是没说话。
陆淮却明白了林知清的意思。
因为他看到林知清抬手,握住了玉笛。
陆淮点了点头。
转瞬间,一道带着肃杀的笛声落下,撑伞女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声音尖利:
“大家捂住耳朵,千万不要被笛声迷惑心智!”
林知清挑眉。
知道自己笛音的作用,那应当很了解自己。
江家的人卧虎藏龙,藏得很深。
林知清的动作不停,那笛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亢。
陆淮抓住机会,在周围的小喽啰因笛音短暂停顿的时间内,一剑封喉,解决了好几个人。
撑伞女人皱眉,伞头触地。
那伞再次打开,高速旋转起来。
旋转的同时,伞内飞出了许多暗器。
林知清瞳孔一缩,停止了吹笛的动作。
陆淮揽住她,飞身上了屋顶。
方才被笛音短暂控制的人重新找回了神智,看到周围已经凉透了的同伴尸体,他们咬牙切齿地冲向陆淮。
陆淮将林知清拦在身后,提剑阻挡想要上来的人。
林知清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抬头吹笛。
撑伞女子见状,轻点足尖,踩着上头倒下的人的尸体,飞身朝着陆淮而去。
她一把用伞勾住陆淮的剑尖,往后一挑。
可那长剑却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样被挑开,而是紧紧握在陆淮手里。
月光下,陆淮的五官格外立体。
他微微挑眉,眼神中尽是轻蔑:
“江流昀的眼光愈发不好了。”
简单一句话,嘲讽意味十足。
撑伞女子不怒反笑:“你倒是有意思,能接得住我的攻击。”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会会你!”
她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样,陆淮在她眼中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转动伞柄,一下子同陆淮拉开了距离,看向正在吹笛的林知清。
陆淮和林知清占据高地,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二人的配合相当默契,很快,方才还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尽数被斩,堪堪剩下了七八个。
若是将这二人分开,他们得手的几率显然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撑伞女子毫不犹豫翻身到了陆淮侧翼,随后借着伞身的力量一跃而上,往林知清的肩膀抓去。
陆淮察觉不妙,斩杀了前头的一个人以后,迅速弯腰,攻击撑伞女子的下盘。
感受到了杀意,撑伞女子放弃了方才抓捕林知清的动作,后撤一步,退到了另一层屋子的房顶。
她在房顶坐了下去,轻轻杵着下巴。
本就不多的衣物被风吹了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陆淮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随后毫不留情地斩杀了最后一人。
林知清的笛音也随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淮看了一眼长剑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笛音对她无用!”
这个她,说的当然是撑伞女子。
林知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继续白费力气。
双方一静一动,已经形成了对峙之势。
陆淮提剑上前,但手上却传来了一阵温润的触感。
他的手被林知清按住了,于是他听话地停住了脚步。
林知清略微上前一步,开口道:
“你是从哪儿来的?”
“笑话,这大盛这么大,你还打听起我的来历了?”撑伞女子不慌不忙地开口。
她已经看了出来,这二人联手叫人十分头疼。
他们逃不走,她也杀不死,那说会儿话拖延一下时间却是没问题的。
“你不是大盛的人!”林知清的语气十分笃定。
但只有了解她的陆淮才知道,她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其实是在试探。
撑伞女子波澜不惊,十分刻意地营造出了面无表情的假象:
“好笑,小妹妹,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又如何?难不成能把你身旁那位公子直接送到我府上?”
她说这话时虽然在刻意控制表情,但林知清还是捕捉到了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逐渐收紧的鼻肌。
这代表她此时怀有防备心理,抗拒林知清的试探。
她确实不是大盛的人。
除此以外,林知清还判断出来,这群人对自己以及陆淮应当十分了解。
不仅知道她的玉笛的作用,还知道在她面前控制表情。
若说江流昀没有刻意交代或者训练过,林知清是不信的。
“你是大梁的人?”她开口道。
这是一种猜测。
单从这女子身上长相、口音等方面,林知清看不出也听不出太大的破绽。
但她记的很清楚,先前陆淮告知她镇远侯府和兵部尚书侵吞边疆粮草之时,曾提过镇远侯府很可能跟大梁的人有所来往。
再加上先前在花田那头诡异的声音与毒虫,还有这女子大胆的打扮,林知清脑海中率先出现大梁。
她刻意直接说出来是想观察撑伞女子脸上的反应,以此来判断自己说法的正确与否。
撑伞女子这次回话的速度要比先前话赶话的时候慢了一些。
她的眼皮上抬,发现林知清在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掩饰性地抬手打了一个哈欠:
“无趣,你话真够多的,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你。”
她不置可否,揭过了话题。
虽未回答,但这种行为在林知清眼里同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
她不再多话,迅速转头看向陆淮:“是大梁的人。”
说完以后,后退一步又回到了陆淮身后。
听到她的话,撑伞女子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有本事出来同我碰一碰,老躲在男人身后是什么意思?”
极度低劣的激将法。
林知清不是冲动的人,也知道这个时候待在陆淮身后才是最好的做法。
冲出去逞能跟送人头是没什么两样的。
陆淮一把举起长剑,对准了那撑伞女子,杀意尽显。
撑伞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身份被叫破,她神色中没有了方才的轻佻:
“人人皆道陆箴之子陆淮文弱不堪,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如今看来,讹言不足恃。”
“不知朝廷是否知道陆公子能文会武,还偏帮林家呢?”
说完,她再次撑起了伞。
夜色之下,她的身姿曼妙,但此处充满了肃杀的氛围。
“我猜,朝廷肯定更想知道,为何大梁人士会在盛京城大摇大摆出现。”林知清皱眉:
“抑或者,为何大梁人士会同镇远侯府勾结,帮江家做事。”
同是威胁,显然林知清的威胁更加到位一些。
撑伞女子将伞柄靠在肩上,唇色红得像在滴血: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看看谁能活着告诉朝廷那些事吧!”
随着这句话消散在风中,撑伞女子眨眼间便不在原地了。
“小心!”陆淮刚开口,林知清就已经将笛子凑到了嘴边。
下一刻,撑伞女子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林知清眼前。
林知清反应迅速,吹响了玉笛。
撑伞女子动作一滞,仅仅是这一瞬间,陆淮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小腿,将她往后一拉。
她被拉离了林知清。
可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懊恼或气馁的神色。
反而微微勾起嘴角,眉毛上挑。
这分明是一切事情皆在掌控之中的笑容!
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林知清瞳孔一颤,迅速放下玉笛,开口喊道:
“陆淮,小心有诈!”
陆淮已经将那撑伞女子拉到了地上。
他想保证林知清的安全!
撑伞女子勾唇,朝着林知清一笑,随后毫不犹豫转身利用伞同陆淮缠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