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昀握着茶杯,拉住了瑾娘的手:
“瑾娘,我先前还有些银子,全都放在你的匣子当中了。”
“若是我此次计划失败,你便拿着银子走吧。”
瑾娘皱眉:
“郎君,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的计划定然不会失败,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听话,我如今自身难保,总归要为你留一条后路。”江流昀深吸一口气:
“这京城还是太大了,我走了这么久都没能走出去,我希望你能走出去。”
瑾娘替江流昀整理了衣装,问了一个十分突然的问题:
“郎君,你还喜欢林家小姐吗?”
江流昀一愣,沉默良久都没能开口回答。
瑾娘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开口:
“郎君,若是有一日我同她站在对立面,你会选谁?”
第425章 世事无常,终有一战
江流昀皱眉,本想呵斥瑾娘,可看到瑾娘湿漉漉的眼睛,他心软了一些。
“瑾娘,你同她不一样,况且你们不会对上,这个问题本就是不成立的。”
“会的,我们会对上。”瑾娘摇头,紧咬下嘴唇,一直盯着江流昀,似乎就是想让他给个说法。
江流昀却只当瑾娘在耍脾气,转身清点起了他所需要的东西,躲开了瑾娘的眼神。
瑾娘忍耐良久,还是掉了眼泪。
她起身从背后挽住江流昀:
“郎君,你要记得,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我知道。”江流昀反握住了瑾娘的手。
随后,他只急着整理东西,并没有注意到瑾娘决绝的眼神。
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色微微发亮,江流昀便带人埋伏在了去菜场口的必经之路。
今日的场景同昔日林家人营救林从砚的场景何其相似。
只不过,当初林知清身边站着林家人,而江流昀身边空无一人。
江流昀知道林知清或者说林家人,今日一定会出现。
他们对江云鹤和镇远侯府恨之入骨,又怎会错过看着江云鹤人头落地的机会。
而且……江流昀紧紧握住剑柄。
他心中很清楚,今日他江流昀最大的对手,并非是刑部或皇室之人,而是林知清。
他如今的处境同当日林知清的处境彻底反转过来了。
当日林知清想救林从砚,对抗的是刑部、皇室以及镇远侯府。
其中,江流昀为了阻止她,做了许多事,但不仅被她一一破解,还暴露了自己的伪装。
如今林家肯定是盼着江云鹤去死的。
而他江流昀,一定会成为林知清眼中的变数。
所以,他同林知清之间的恩怨情仇,于今日是避不开的。
林知清定然会为刑部排除障碍,阻止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些,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后方招了招手: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侍从回答。
江流昀点头,没再说话。
他在黑暗中蛰伏,静待猎物上钩。
“知清,天这么黑,你确定江流昀会提前准备?”林十安面色严峻。
他身着黑衣,看向一旁的林知清。
林知清点头:“他一定会。”
“先前我的人一直跟着他,几乎全部官员都拒绝了他,他别无它法,一定会选择劫刑场。”
“先前我们林家经历过的,如今他也尝了一遍,别的不说,我这心头可是爽快得很。”林十安拍了拍胸脯。
严鹬冒出了头,还打了个哈欠:“现在天都还没亮,你们赶着投胎吗?”
“我要是没睡够,会长皱纹的!骷髅精,把你的铜鉴拿来我照照。”
他话音刚落,“唰”的一声,一把剑悬在他面前。
严鹬被吓了一跳,看清持剑之人是陆淮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就借块铜鉴,不至于吧?”
陆淮笑了笑:“我这不是给你举着的吗?照呀。”
说着,又动了动剑身。
他笑得人畜无害。
寒光自严鹬面上闪过,他撇了撇嘴,小声抱怨:“不就是叫了一句骷髅精嘛。”
说完,他还是就着陆淮的剑照了照。
心真大……林知清摇了摇头,视线又回到了眼前的路上。
她捏着下巴,显然是在思索。
江云鹤犯下滔天大罪,肯定得死,若是让他跑了,他一定会疯狂报复林家。
这就是个祸害。
所以,林知清一定是要阻止江流昀救江云鹤的。
她知道江流昀会有所行动,但一日时间太过紧急,她没有时间提前布置,只在几个关键的地方放了人。
她现在只能尽量去推理江流昀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见林知清紧皱眉头,严鹬张口了:
“你这样想要想到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我总觉得这一次不会这么简单。”林知清开口回答。
“难不成他还能会你那个鉴心学,跟对付刘邙一样催眠你?”严鹬开口询问。
林知清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他不会鉴心学。”
陆淮同样点头:“他的目的在于拦住我们,同时营救江云鹤。”
“倘若这样的话,他的重点布置要么在刑场,要么在半道。”
“他想要拦下刑部的人马,肯定是为了趁乱救下江云鹤。”
“我们提前将他的布置打乱,确保刑部能顺利到达菜场口处斩江云鹤。”
“不错。”林知清点头。
林十安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开口: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防守我们?”
“便是为了三叔,江云鹤也是一定要死的。”
“没错,江云鹤的人头是一定要落地的。”林知清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锋芒:
“他若是想替江云鹤脱罪,定然会盯着林家人。”
“我排查过了,附近通往菜场口的要道一共就三条,他能藏身并且成事的地方就这三条路。”
“一条在东市,一条在西市,还有一条在轩武门那头。”
“我之所以这么早将你们叫出来,是因为我们需要在刑部的人押送江云鹤之前解决江流昀,扫除障碍。”
林十安皱眉:“三条路,江流昀会布置哪一条路?”
“他三条路都会有计划,不过多半是一条为主,其余为辅。”
“他会将比较重要的布置压在轩武门的那条路上。”
“为何?”严鹬开口问。
“那条路易守难攻,是最容易布置障碍的,且他比较熟悉。”林知清深吸一口气:
“关键是刑部押送犯人多半都会走轩武门。”
“我有九成把握,江流昀一定会走轩武门。”
陆淮点头:
“如此,我们便走轩武门的那条路,东市和西市我安排了人手,倘若我们判断有误,距离和时间也够,是来得及换条路的。”
“我相信知清,就按你们的安排走。”林十安点了点头。
严鹬耸肩:“我没什么意见。”
说着,他飞身上马,慢悠悠地朝前头走。
林知清看着夜色,深吸一口气:“陆淮,希望我们同上次一样顺利。”
“世事无常,我上次去轩武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没想到。”陆淮将林知清扶上了马,随后坐到了她身后,轻声说: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二人对视一眼,只余马蹄声在夜色当中起起伏伏。
轩武门的路并不难走,林知清如今也能感受到几分当初刘邙心中的滋味儿了。
再走过熟悉的路线,林知清脑海中还能想象到当初的种种场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当初的林知清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和江流昀短兵相接。
“起风了。”陆淮裹紧了林知清的斗篷,挡住了她的视线:
“往岁足迹随长风远逝,阿清,向前看。”
林知清点点头,不错,得向前看。
他们走了许久,直到到了那片熟悉的紫罗兰花田才停留了一下。
林知清四处观察,发现周围一切正常,示意陆淮等人继续往前走。
刚走出去没多久,花田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奇怪的声音。
几人一下子停了下来。
严鹬的眉头紧锁,翻身下马朝着花田的方向看了过去。
可是花田内并没有什么异样。
“奇怪,你们方才听到那道声音没有?”林十安靠近了陆淮和林知清。
林知清点头:
“听到了,不过这声音很陌生,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吗?”
林十安摇头:“我没有印象。”
陆淮则是拧眉:“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我也是。”严鹬开口道:“这声音很熟悉,但我记不起来了。”
“你们先好好想想,注意警惕,这地方怪怪的。”林知清蹙眉看向远方。
林十安勒紧缰绳:“你们别动,我先去探探路。”
“堂兄,小心些。”林知清轻声提醒。
林十安点头,随后朝前走去。
陆淮轻声开口:“这声音……难不成是想复刻你的催眠术?”
“不像。”林知清摇头:“再者,就算是催眠术,他也玩不过我。”
“我相信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不会蠢到跟我玩儿鉴心学。”林知清在这一块是有些自信的。
要是江流昀真的还有一个刘邙,那或许可以缠住林知清一段时间。
但若是没有,他玩鉴心学只有被林知清吊打的份儿。
江流昀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嘶~”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林十安的那匹马儿的长鸣声响了起来。
“十安兄?发生了何事?”陆淮拉住了自己的马,看向前方的林十安。
林十安的声音还算镇定:“无事,似乎是有什么虫子惊了马。”
“虫子?”林知清直觉不对:
“堂兄,你……”
“别动!”林知清话还没说完,严鹬便高声喊了一句。
其他人皆是被镇住了,没再说话。
严鹬凝神静气,看向四周。
空气中似乎只有风声。
林十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了:
“严鹬,怎么回事?我这很难不动啊。”
“嘘!”严鹬示意林十安不要说话,随后轻声开口:
“你们仔细听,看看能不能听到其他声音。”
林知清和陆淮对视一眼,纷纷竖起了耳朵。
风声、树叶的摩擦声,还有草的声音?
“窸窸窣窣~”
陆淮皱眉:“这里是花田,有虫子也不奇怪,只不过……”
“太多了。”林知清张口。
严鹬点头:“没错,太多了。”
“火折子拿过来。”
陆淮干脆利落地拿起了火折子,丢向严鹬。
严鹬接到火折子,“刺啦”一声撕下了衣角,缠在了剑尖。
随后,他点燃了这个简易的火把。
火光亮起来的那一瞬间,林知清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许多虫子和蛇。
林知清只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怕虫子,但禁不住这么多的虫子叠在一起蠕动,实在有些恶心。
“这是毒虫?”看着那些肥嘟嘟的虫子,林知清牙齿有些发酥。
严鹬皱眉,掏出匕首在地上戳了一只虫子。
随后他恶寒地抖了抖衣服,将燃烧着衣服丢到了林十安附近,重新上了马。
林十安借着火光,迅速爬上了马。
另一头,严鹬观察着匕首,神色凝重:
“确实有毒,不要沾染了汁液,快走!”
听到这话,陆淮勒紧缰绳,挑着虫子少的地方走。
可还没走几步,他再次听到了花田内奇怪的声音。
随后,他背后一凉。
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着他快速飞了过来。
陆淮一把抽出背后长剑,凭借着本能往后挥了一剑。
随后,他紧紧抱住林知清才转身查看。
他微微皱眉。
不对,怎么会是树叶。
“陆淮,怎么了?”林知清察觉不对,转身看向陆淮。
陆淮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几片树叶破空而来。
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直冲陆淮面门。
“小心!”陆淮护着林知清,拉动缰绳躲开了树叶。
他提高了音量:“有人埋伏,小心树叶花草!”
听到这声音,严鹬和林十安转头,落在了陆淮和林知清身后。
林十安张口:“你们先走,我们断后……”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马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长鸣一声,前蹄触地。
地上的毒虫仿佛是感受到了新鲜血液,一拥而上。
林十安单手撑住马身,摆直身体,没有接触到虫子。
“堂兄!”听到动静,林知清伸出了头。
“无事。”林十安抽出长剑,劈开了几片树叶。
“驾!”严鹬抽动缰绳,远远朝着林十安开口:“上来!”
说着,他一把伸出了手。
林十安毫不犹豫伸出手,借力一跳,落到了严鹬身后。
随后,他看了一眼方才跌倒的马匹。
马腿上被毒虫咬出来的血洞越来越大。
“喂,专心一点。”严鹬的声音传进了林十安的耳朵里:
“那树叶也有毒,不是大盛的玩意儿。”
“不是大盛?那是哪里?”林知清也听到了严鹬的话。
严鹬刚想说,奇怪的声音第三次响了起来。
那些树叶的攻势愈发凶猛。
严鹬本来要带着林十安逃离花田的区域,可转瞬间又被缠上了。
“奶奶的,这东西还没完了!”严鹬转头看向林十安:“你来前面!”
林十安会意,一把抓住严鹬的手,转瞬间二人的位置便互换了。
严鹬一把从怀中丢出一个小瓶子,陆淮眼疾手快接了下来。
“这是驱虫药,你二人先走。”严鹬皱眉:
“这东西不属于大盛,藏着的人应当也不属于大盛,十分难缠!”
林十安闻言,当即也开口催促:“知清,快走,别管我们。”
“你也走!”严鹬开口。
话刚说完,足尖一点离开了马背。
“我也走?你一个人怎么应付?”林十安拉住缰绳,满脸焦急。
“一人足矣,你来还叫我分心,走走走。”严鹬红衣似火,语气中满是嫌弃。
林十安皱眉,刚想开口,就被陆淮叫住了。
“十安兄,后头的路恐怕更难走,他没问题的。”陆淮将装药粉的小瓶子递给了林知清:
“我们先走,不然严兄反倒束手束脚。”
林十安没动,视线转向了林知清。
林知清点头:“堂兄,我相信严鹬。”
见到林知清点头,林十安才拽住缰绳掉头。
严鹬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大盛以外的人了,有意思。”
“江云鹤胆大包天,居然将你们这些杂碎叫来了。”
“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罢,他掏出一块洁白如雪的手帕,将匕首擦得干干净净,随后往自己手心划了一刀。
血珠子争先恐后冒了出来,严鹬捏拳朝下。
血滴瞬间落到地上,腥味儿扩散开来,虫子发出了兴奋的响动。
一条离得近的毒蛇盘旋而上,贪婪地舔舐着鲜血。
但下一刻,毒蛇长长的身体抽搐了起来,顷刻间便不动了。
俨然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周围的虫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瞬间散了开来。
“哼!”严鹬立在中间冷哼一声:“我的血可还美味?”
说完以后,他咬住匕首柄,撕下了一块中衣布料,缠住了流血的那一只手。
“大盛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有意思!”一道声音自暗处传了过来,不是大盛口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树叶。
严鹬皱眉,一把脱下外衫于面前甩了起来。
树叶和花瓣被尽数挡了下来,失去了力量支撑,掉在了地上。
“只有阴沟里的臭虫才会一直龟缩在壳子内,给我滚出来!”严鹬反手掏出一根毒针,毫不犹豫地朝着方才有人出声的地方掷了出去。
“铛!”
大刀与针接触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身着白衣,看上去便是一个翩翩公子。
在没看到盘在他的手腕上的那条小蛇前,或许不会有人将他同满地的毒虫联系在一起。
看到严鹬的面容,那男子挑眉,眼中光芒大盛:
“啧,想不到大盛竟然有如此完美的毒器,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呢?”
“呵。”严鹬冷笑一声:“敢觊觎你爷爷我?”
“下辈子吧!”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了先前的那把匕首。
白衣男人侧身躲过,也不再废话,手上的蛇吐着信子,立了起来。
严鹬眯了眯眼睛,这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