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语文没学好那就好好学了再说话吧,可不要误人子弟。”
两人针尖对麦芒,空气里都有些微火光在不断噼里啪啦响着。
林冕也不阻止两人,停下浇水的动作,把水壶放在一边,笑眯眯看着两人,这似乎对她来说格外有趣。
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像是被雨水淋湿,明亮得叫人莫名在意。
两人也不吵了,都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不继续说了?”
语气里的遗憾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那些被贺新同忽略的地方,此刻终于从角落里跑出来。
她性格变了好多。
但人不会一成不变的,就是贺新同自己也不能说这四年他还会和林冕记忆里的贺新同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新的自己会不会让林冕接受,所以他在努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不成熟的脾气、意气用事的行为,他都在努力伪装。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位置就是不平衡的。
她无论怎么样,无论性格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他只会更爱她,可他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因为他的变化在原来的感情基础上变得更加薄弱。
“小冕现在变了很多呢。”
贺新同瞪大眼睛看向说话的齐屿洋,这人怎么回事,就叫上“小冕”了?这也是他能叫的!
而且,这种说法像是他认识林冕很久一样,明明今天他才和林冕见面不是吗?
“别这么叫,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好样的!
与贺新同内心的雀跃不同,齐屿洋愣住。
据他了解,林冕可不是这样一个情绪多变的女人,她总是温柔的、执着的、勇敢的,耀眼得不像话。
而这样冷淡,可不在齐屿洋的预想中。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林老师。”
林老师被他念得有些长,倒生出几分眷念的味道。
“你叫这个也不错,齐老师。”
虽然接了他的话,却很平淡。
齐屿洋知道自己让林冕讨厌了,继续待下去,只怕会叫林冕更讨厌,没过多久他就请辞了。
无关的人一走,贺新同身上的刺终于收回来了,露出柔软的内里。
屋檐下,他直直站在她面前,阳光从东侧照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界线。
高挺的鼻梁一侧被染上暖色的光,另一侧却沉入深邃的阴影之中,仿佛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割裂开来。
沉默的阴影不断蔓延,光下的影子却靠得那样近。
“我想过,也警戒过自己,等你想说的时候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就好,我会永远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断断续续,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是,你身上的变化是我怎么也忽视不了的,我有些害怕了,害怕现在的你会讨厌我。你说过,不想做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可我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想告诉你这四年发生的事,你也愿意吗?愿意告诉我这四年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痛苦是能通过声音表达的,是林冕不能忽视的。
但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即便她对他的痛苦一清二楚。
“我想给你一样东西,我准备了很久。”
良久,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跑起来。
阳光下,抓住他的手并不柔软,是硬的,连最柔软的指腹都没有多少肉,摸起来更像是在透过那薄薄一层肉触摸到骨头。
之前的触碰都让他心脏急促地跳着,在迷幻中他没有注意到这一事实。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的内心不断波动,细碎的疼痛淹没了他,海浪越过他的头打下,在一片浪潮中他闭上了眼。
“快看,你喜欢吗?”
回过神时,贺新同看见林冕掌心上放了一个圆柱形瓶子,里面流动着略微泛黄看起来有些浑浊的流体。
他打开盖子,香气扩散,像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又像是刚刚沐浴过后肌肤上残留的闻起来若有若无的味道。
“这是?”
林冕轻轻笑了,食指点在瓶子上棕色的“cold water”标签。
“我觉得特别适合你,想着你的样子调的香味。”
这句活让贺新同下意识抓紧了瓶身,大拇指紧紧压在瓶盖上,舍不得让香味流进空气里。
突然,他想到昨晚闻到的那股浓郁却不腻人的栀子花香味。
“你给阿姨也调了香水吗?”
林冕点头,这四年里她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而制作香水是她为所不多可以做的事儿。
说是娱乐活动,可也要动脑子的,她一遍遍想着这些人,才能调出她认为最合适这些人的香味。
所以,这是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吗?
贺新同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林冕手上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一份为了他特地制作的礼物,而且还是和送给她妈妈的礼物一样。
像是捧着蜜罐的小熊,贺新同两眼睁圆,就差把脸埋进手掌中。
看他这个反应林冕就知道这份礼物贺新同喜欢得不行,想起林梅拿到香水后迫不及待往身上喷的样子,林冕皱眉,“你不喷一下吗?又不是香薰。”
这东西可是越喷越少啊!
虽然心里舍不得,但看着林冕看向他时那期待的眼神,贺新同下意识又打开盖子,往手腕上喷了一下。
“就喷一下啊?”
“我又不是花蝴蝶,一下就够香。”
这嘴真够硬的,和以前根本没什么变化。
想到昨天看到的站在台上看起来可靠又成熟的贺新同,林冕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在贺新同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香水瓶。
“不要舍不得了,像这样的还有很多。”
在贺新同的视线里,林冕打开放在一边的行李箱。
被泡沫袋包着的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香水瓶满满当当塞满了行李箱。
这么多瓶香水,即便盖住了瓶盖,在行李箱打开一瞬还是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飘向贺新同。
“这、这”
他几乎合不拢嘴,林冕手中那瓶送给他的香水在这些香水面前渺小得像个刚刚发芽的种子。
原来她要送这么多人吗?
也是,这四年里,她惦记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么多也正常。
贺新同脸上露出笑容,“好辛苦啊,做这么多,小冕的朋友真多啊。”
看着贺新同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冕轻轻皱眉。
“说什么呢,准确来说,这些都算得上是为你做的。”
“只是我昨天去看过你演讲后,感觉这瓶的香味是最适合你的。那些都不适合现在的你,四年算不上一个短时间,虽然没见面,但我总在想象,想你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应该用什么样的香水,所以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轻描淡写的“一不小心做多了”在那么多香水面前变得沉重起来。
几乎抓不到重点是“林冕昨天看了他的演讲”还是“四年里林冕一直都在想他”,在这些属于自己的香水面前,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
贺新同紧紧搂住林冕,头紧紧靠在她的脖子上。
真是的,这样的程度就感动了吗?
林冕正想打趣两句,就察觉到脖颈处的湿润。
她愣住,在这场沉默的哭泣里,她缓慢抬手抚上了贺新同的脑袋,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擦过。
无声的安慰中,无数潮水包围着她们,她手上触摸到的,除了他的皮肤,还有那正在哭泣的悲伤灵魂。
原来,四年真的很漫长啊。
林冕轻轻吻上贺新同的耳朵。
第70章
按照教务办给的地址, 走到办公室后林冕才发现这间位于实验室旁边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熟人。
也算不上熟人,是才见过一面的齐屿洋。
这间双人办公室十分拥挤,两张办公桌再加上一个书柜就构成了整个布局。
齐屿洋单手撑在桌上笑眯眯说道:“看来我们被排挤了啊。”
听着隔壁实验室器械运作的声音, 林冕一声不吭放下公文包,这是林梅送她的, 林梅说她现在正式上班了是个大人了, 该打扮像个大人了。
不过她看起来也没有多像大人就是。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去思考今天该穿什么, 怎么搭配好,而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身休闲服, 加上她才19岁,就是配上公文包也没有多少大人的模样。
见林冕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不回话, 齐屿洋挑眉。
他说的被排挤了,不是假的, 不过被排挤的人只有一个。
其实原来给他定下的办公室不在这里,但他套话教学办得知新来老师的安排后,他就主动要求和林冕一间办公室。
他们给林冕安排的是一间单人办公室, 这可不是什么殊荣, 那个办公室可比这儿的位置还要差,这儿只是会听到实验室发出的动静而已,那个办公室是关着门也会闻到各种试剂的味道,长期闻这些对身体不好。
他们简直不像是在对待一位刚进来的老师, 而是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从教学办老师那充满厌恶、打趣的语气里,齐屿洋知道了原因。
北城大学这几年新聘请的老师都拥有博士学历或者博士后经历, 而且它格外钟情海外名校,所以教学办老师对齐屿洋的态度是客气、热情的。
他们都相信像齐屿洋这样的人会为北城大学创造好的科研成果。
而林冕,固然她是个天才少女,也是年少成名的棋手、钢琴家, 可这架不住她只有本科学历啊,即便她本科大学是北城大学,北城大学也是看不上的。
更何况她在大学里的经历只有大一一年以后就消失了,只是档案一直留在学校,到后面大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毕业的。
所有人似乎对这件事都噤若寒蝉,认定了林冕是有什么背景,走后门毕业后又走后门进大学任教的。
只是大学里的老师,大多性格里都是有点清高在的,他们那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这样的人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吧?
安排办公室也算是个试探,如果她能量大些,或者气性大点,直接施压叫他们换的话,他们才能掂量出她背后的势力。
反正到时候有的是借口来推卸责任。
齐屿洋对此一清二楚,可现在的林冕变化太多了,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是他想要探寻的那个人,所以他选择坐在她对面来观察她。
如果她不再能让他觉得有意思、值得观察,他也会和那些人一样,避开她、远离她。
林冕丝毫不在意对面的人怎么想的,她只是盯着课时安排看。
快四百个课时,同时工作任务里还要负责隔壁物理实验室的设备,以及必须要想方设法申请项目出文章,但比起以前的工作环境来说这些也算不上什么。
这是她选择的路,即便为此舍弃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眼看下午就要开始上课,林冕开始整理资料。
今天是给不是物理专业的学生上课,毕竟大学物理是大课,是很多学生会学的基础课。
时代也算是变了,现在年轻老师们更喜欢用PPT讲课,林冕做了个简洁的PPT,主要是展示绪论部分。
做完以后她给自己泡了杯茶,这时候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林冕很享受这样安静的时刻,办公室里没有窗户,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向下望去。
下面操场上人来人往,十点钟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阳光照在皮肤上也是舒服的。
无意识盯着下面瞧时,林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仅是操场上热闹,足球场上同样热闹。
齐屿洋是这些人里最特别的存在,他的眉骨极具存在感,眼窝深邃,即便不看那双蓝色眼睛也能轻易看出他混血的身份。
可除了那张脸,更吸引人的是他潇洒的运球动作。
在五六个人的追逐下也不显慌忙,足球像是贴在他脚下,特别乖巧。
当对面球员滑铲冲过来时,齐屿洋将足球往右边一踢,足球便贴着草皮窜向球门,守门员没反应过来,只能看着足球从两腿中间的缝隙冲进球门。
台阶上的学生们双手挥动,十分激动。
林冕眯起眼,她轻轻向杯子中吹气,这茶水好烫啊。
阳光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阳光涉及那一面是正值青春拥有无限活力的年轻人,而没被阳光照到的另一面是论起年龄更年轻行为做派却像个老人的她。
在人声鼎沸中,齐屿洋伸手擦了擦眼皮上的汗,但还是有汗水不慎流进眼里。他闭上右眼,却因为闭上眼睛更依赖左眼时,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林冕。
齐屿洋向林冕招手,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又做了个动作。
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L”,从指腹面向他自己到大拇指顺时针旋转面向林冕,倒“L”变成了正“L”。
这是林冕每次卡丁车比赛胜利后会做的动作,是有一次对那些小报说她这样的黄种人只能拿倒数第一名的回击,久而久之这就成为她的招牌动作了。
后面小报倒也乖觉起来,说她是会创造奇迹的“Lin”,是逆转风评的“L”。
这个动作由别人来做,总是带着股挑衅味的。
林冕转身,当她还是以前那个林冕吗?
她才不会对这种程度的挑衅有什么反应。
等回过神,林冕已经站在了足球场边。
齐屿洋也看到了,他挑眉,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里,足球失控向林冕飞去。
林冕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也不慌乱,在足球靠近那一刻,她抬起左腿,用力踢回去。
齐屿洋像是提前预判了一样,抢先站住,足球又回到了他脚下。
就像他知道林冕可以踢回来。
齐屿洋将球踢到队友脚下,径直向林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想玩玩吗?你才十九岁,又不是四五十岁,该享受生活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吧,别一天死气沉沉的。”
他向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掌纹在阳光下是那样清晰明了。
林冕没有搭上他的手,她从齐屿洋身边走过。
“那就走吧”
齐屿洋愣了一会儿后又笑起来,可以,这很林冕。
在他心里,她都快成为一个符号了,一门他参不透的学科。
齐屿洋笑着和坐着的队友商量,把他暂时换下来。
坐在林冕身边,他把位置和规则都跟林冕说了一遍。
最后他问道:“林老师想踢什么位置?”
她的眼睛盯着足球场,齐屿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能看到树荫下有些过于明亮的眼睛。
“前锋”
在齐屿洋的协调下,与场上人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林冕站在球场上。
她没有球衣,穿的鞋也只是舒服的跑鞋。
可当她出现在球场上时,又看起来是和谐的。
草皮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味,与好闻扯不上关系。
作为场上唯一的女性,她看起来是唯一的弱点。
对手丝毫不留余力,一记抽射擦着草皮冲向林冕,如果她没接住,甚至被吓得往旁边躲,就实现对手的愿望了,她的后面可是球门啊。
齐屿洋下意识奔跑起来,想要为林冕挡下这一球。
他是来叫林冕玩的,可不是让她受伤的,她可是初学者啊。
该死,还是太远了!
齐屿洋离林冕太远了,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足球离林冕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包括齐屿洋以为,林冕会躲开时,她却没有躲开。
一晃眼,林冕已经带球过了一人。
足球在谁的脚下,谁就是焦点。
场上21个人的视线都紧紧贴在林冕身上,按理说第一次踢球的人是怎么也不能适应这样紧迫的节奏、凶狠的眼神的。
但在很早以前,林冕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时台下的人可比这多,坐在棋盘前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感觉可比这难熬,坐在卡丁车里被对手横冲直撞时可比这节奏更快。
她脸上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带上了笑意,神采飞扬间再也没有刻意压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林冕,齐屿洋的步伐慢了下来,大脑放空了一瞬。
果然,她是没变的!她就是他想要的林冕!
场上瞬息万变,对方的一名球员正面对上林冕,只见她也不躲,左腿绷直,把足球踢向天空,当它开始下坠时,那名球员眼前哪里还有林冕的身影,回过神时她已经冲出去了,球又到了她脚下。
真漂亮啊!
齐屿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连他的心神。
她跑得实在是很快,将足球往内侧轻推,脚背一拨,晃过了扑过来的中场球员。
她第一次踢球,还不懂该如何和团队配合,已然领悟了很多前锋会做的事——独自带球横冲直撞,享受所有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成为球场上当之无愧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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