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就是不想管,”司潮愤然捏紧拳头,“当初我阿妈的坠海案就是他们草草结案,远舟阿姨也死得不明不白,明显就是敷衍了事!”
“那是十几年前,人员早就更迭好几批,”李遂仍然情绪稳定,“不能拿前朝的剑斩现在的官。”
“可是如果继续拖下去……说不定还有人要死。”
“我走之前,已经下令加强全天候巡防,凶手应该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李遂冷静地说,“你别急,我还在想办法。”
他不想让司潮沉溺在情绪里,便转移话题道:“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我今天一直太忙,都没来得及打电话问。”
她从包里取出郑延海留下的教材,递给他:“郑延海的死看上去没什么疑点,像是正常死亡。我听管教说他经常看这本书,便问人家要来了。”
“你看这里,”她翻到《木兰辞》那一页,“郑延海经常看的是这首诗。”
“他恨木兰这个角色?”李遂狐疑地喃喃着,翻到被划去的最后一段,又似懂非懂,“双兔傍地走……”
他双眼一亮,猛然抬起头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是不是让他想起去‘捉奸’的那个晚上?”
“公安大学就是厉害啊,”司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直接就能联想到郑延海当初的罪行,“你和我的思路一致,看来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应该就是陈叙,”李遂顺着想下去,“所以,陈叙可能是女扮男装?”
“根据当初卷宗上郑延海的供认,他半夜醒来发现司文澜不在家,出去寻找时发现她和一名男人在崖顶私会,”李遂继续说道,“前半部分应该是真的,但还有后半部分他没说。”
郑延海应该很快就发现陈叙是女性,但他并未因此停手,而是仍然选择执行犯罪,在事后的供述中也并未交代这一事实。
“要么,在他的认知里,司文澜抛夫弃女只能是因为出轨要跟男人跑,”李遂推断道,“发现陈叙是女人后,他不理解,甚至拒绝承认。”
相比起输给男人的羞辱,他更不能接受输给一个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的女人。
而从理性角度看,只要坚持陈叙的男性身份,他就能咬死司文澜出轨的叙事逻辑,继续占据道德高地,减轻他的杀人罪行。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司潮补充道,“他事后仍然选择隐瞒陈叙的身份,宁愿戴上莫须有的绿帽子,也要一口咬死她是一个小白脸‘奸夫’,可能是为掩盖某种真相。”
“什么真相?”
“司文澜没有出轨,相反,她大概率是要逃跑。”
“但如果只是逃跑这么简单,郑延海应该不至于杀人,”李遂皱眉,“他真正的杀人动机,我们仍然不得而知。”
司潮暂时也没有答案。
“陈叙当时去岛上做什么?为什么要女扮男装隐藏自己的身份?”司潮沉吟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叙’应该也是假名字,所以,远舟阿姨那么多年都查不到她的信息。这些剩下的谜团,我们可能也只有找到她是谁才能解开。”
可是她没有尸首,没有留下生物信息,没有任何记录,甚至连唯一的名字如今也被证明是假的,根本无从找起。
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性?
两人颇觉棘手,不由一时沉默。
房间里的电话适时响起,李遂接起来答应几句,转头问司潮:“你点的外卖?”
司潮才想起来,点点头。大概是司潮房间没人接,前台才找他这边来。
“我去拿吧,”李遂起身来,才想起回头问,“有我的份吗?”
“你也没吃饭?”司潮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以为你已经在外面吃过。”
“那你吃不完的给我。”李遂自然地接道。
以前岛上条件有限,司潮从小就吃得不多,李遂经常吃她的剩饭,早已成习惯。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妥,想再解释两句,又更显得欲盖弥彰,一番欲言又止,干脆逃也似地开门出去。
没两分钟,李遂提着外卖袋回来,脸上终于浮起些喜色。他迫不及待地放下食物:“我刚才等电梯突然想到,司文澜在日记里提到陈叙是唯一能救她的人,是不是说明,陈叙的身份应该不普通?”
司潮点点头:“我想过。可如果是警察,不需要隐姓埋名。不过除警察外,还有什么身份能救她?”
“如果她是有身份有工作的人,死后不可能没人找,”李遂皱眉思索,“我猜陈叙这具沉海的尸体背后,应该有一个苦苦寻觅十几年都没找到下落的失踪记录。”
“你先吃吧,”李遂抓过手机,“我打个电话看看。”
他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拨通,跟那头说道:“吴局,我想请您帮我个忙,找一个人。”
“我需要02到04年这两年,千宁县20到50岁之间的女性失踪报案记录。”
“她应该是一位职业女性,有固定工作,至今下落不明,仍然登记为失踪。如果没有符合条件的,就扩大到千宁市,如果再没有,就扩大到南安省,”李遂请求道,“麻烦您让下属把她们的信息都汇总给我。”
“对,明天之前。谢谢,谢谢吴局。”
挂断电话,司潮已经吃饱喝足,放下筷子。
她见李遂态度少见地谦逊,不由好奇问道:“你找的人是谁啊?”
李遂从早上过后一天没吃饭,也不介意,直接就着她剩下的食物狼吞虎咽。
“我请求分配到长汐屿的时候,市里的分局领导找我谈过话,希望能争取我至少留在市区,就是吴颐君局长,”他咽下嘴里的饭,“06年我阿妈牺牲时,她就在县局刑侦队,对案情有所了解。听到我的理由后,她才选择支持我。”
“所以……”司潮惊奇道,“你其实是在长汐屿派出所当内部卧底?”
李遂无奈一笑:“我们可不这么说。”
“那长汐屿的命案呢?能不能让她帮忙?”
“她是市分局的,长汐屿不归她们管,”李遂摇头,“在系统里查个记录是小忙,命案就属于越级上报,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司潮似懂非懂地哦一声。她还没上过班,多少有些理想主义。
规章、流程、程序有时候比事情本身重要,系统越大,效率越低。
“等等吧。明天我们要动身回长汐屿,会再次断绝通讯,”他若有所思,“不出意外的话,希望明早会有消息。”
司潮点点头,没再说话,房间一时静下来。李遂回身弯下腰,开始娴熟地收拾狼藉的杯盘。
她的视线顺着桌面落到他手上。他肤色原本就比一般男人要白,袖子松垮地挽到小臂处,紧实的肌肉浅浅浮出一层分明的青筋。
因今天本来要去汇报,李遂穿着稍微正式的浅蓝色衬衫,回来后嫌热,便将领口的钮扣解开一颗。从司潮坐的位置,恰巧能窥见清晰的锁骨轮廓,宛如两座凹凸有致的山丘。
她的目光只停留一瞬,如同蜻蜓点水般,便立刻转眼看向别处。
“李遂,你现在可真不像之前那个老油子。”司潮半是由衷,半为没话找话,“看来还是我看走眼。”
“那只能说你太不了解我,”李遂不咸不淡地刺她一句,“我还以为好歹相识一场,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司潮露出促狭的笑意:“不是你说的吗?人总会变。”
“你如果早正经一点,我也不至于一次次自己往死胡同里钻,”她不依不挠地数落,“就连郑延海留下的这唯一线索,我还是去福利院无意中看到她们表演女扮男装的舞台剧,才反应过来的。”
“你今天还去过福利院?”李遂抬眼看她。
司潮点头:“从监狱出来左右没事,就想着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当年不知道的线索。正好遇到她们办三十周年院庆,我就和杨妈妈一起看文艺汇演,顺便帮帮忙。”
林远舟送郑宁潮去福利院后,李遂住校忙于学业,没有和她一起去过。
“说起来,以前阿妈每次到市区,都会顺道去看你,偶尔时间仓促来不及,甚至都不会去初中部找我,但一定会去福利院。比起你啊,我才更像那个顺便的。”李遂神色感慨,“她一直都很记挂你。”
司潮微微怔忡,不由低下头。
“没事,我们已经在她未完成的路上前进一大步,”李遂知道自己有点失言,赶紧安慰道,“她一定不会白白牺牲。”
想到今天活动上的那一幕,司潮猛地抬头:“你知道林远洋这个人吗?”
“知道啊,有名的企业家,”李遂顺口答道,“他的远洋集团是千宁纳税大户,经营范围横跨建筑、旅游开发、物业管理各种领域,挺大的一个公司。”
“听杨妈妈说,林远洋给福利院捐了很多钱,是个大善人。”
“坊间传闻他好像信佛,确实热衷于做慈善。”
“他是长汐村林氏一脉出去的吗?”司潮追问。
这个猜测今天一直在她心底盘桓,但她始终没有机会向杨逸慈求证。何况,对方也不一定知情,还是问李遂比较稳妥。
李遂想想,肯定地点头:“对。我没记错的话,长汐屿的旅游开发,也是远洋集团负责的。”
“啊?”司潮大吃一惊。
如李遂所说,远洋集团是千宁市的著名企业,老板又是出自长汐屿林氏的同族,会中标倒合情合理,也算回馈家乡。
但她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凌晨时分, 司潮和李遂悄无声息地靠岸。
早雾尚未完全散尽,虽然没有再下雨,岛上仍然笼罩着连绵阴云。村庄与背后的山岩静默无言, 趴伏在晦寂的晨光中,宛如精疲力尽的蛰伏困兽。
外有天灾封锁,内有死神凝视, 无论是这座岛, 还是岛上的人,都已像孩童手中的橡皮筋,紧绷到接近极限, 亟待崩溃。
尽管返途还算顺利, 但这趟冒险离岛的收益终究有限,未达预期, 司潮的心情反而比去时更沮丧沉重,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两人停船下锚,上岸向村庄的方向走。甫一冒头,雾中不远处就陡然有人出声喝道:“谁?!”
李遂辨认出声线, 忙出言安抚:“是我, 李遂。”
灰茫的雾中慢慢浮现两道身影,是陈阡和另一名男警小李。
“师兄?!你大早上的, 跑这里来干嘛?”陈阡心下稍松, 嬉笑着打招呼,一眼瞅见两人身上溅有海水,神色微变,“你们这是……”
前晚离开之际,李遂已安排好所有工作。故昨天白天他没有露面,同事都只以为他在家补觉或出外勤, 没人发觉异样。
李遂笑笑,也不解释,一贯的以问答问:“今天又是你俩值班巡逻?”
“我想着年轻人能熬嘛,就和他们换班,减轻点大家的压力,”陈阡伸手一指,“这不,正要回派出所交班。”
“那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回去,”李遂转头叮嘱司潮,“你先回家休息。”
司潮点头答应,几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她独自折向村西走去。
“岛上一切都好?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李遂随口问着。他赶着向所长汇报,确定下一步动作。
“都挺好的,没有再出什么怪事。”陈阡低声应道,“我觉得,风声这么紧,凶手应该不会再敢露头。”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李遂谨慎地吩咐。
“明白!”
为进行地毯式排查,警方已经将岛上所有区域分块划片形成网格,两人一班进行责任制实地走访,期望能有所发现。
但至少目前看来,暂时未见成效。
司潮回到李遂家,林远溯还没见动静,大概没起床。她先绕到前后院门处,取下微型摄像机,想看看这两日是否有拍到什么异常。
前院门相对较高,她只得先爬到院墙上,弓身过去取设备。正满头大汗之际,忽听下方传来慢悠悠的一句:“需要帮忙吗?”
司潮微吃一惊,低头看去,见林远溯正站在院里,笑吟吟地抬眼望着自己,显然是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不用,”她情不自禁地有点口吃,片刻后才找回言语,“远溯阿姨,你不介意吧?”
林远溯一哂:“怎么会呢。现在村里怪事连连,我也在风口浪尖,安全起见,很应该。”
司潮便也故作轻松地笑笑,跳下地来。
“你和李遂昨天去哪里啦?一天没见人,饭也没回来吃。”林远溯不经意地问。
司潮将两个摄像机收到怀里,随便找个借口:“我们在派出所,太晚就没回来。”
林远溯身为代理村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每天都会去村委会坐班。派出所就在隔壁,司潮的借口明显站不住脚,但林远溯没有再追问。
两人正要进堂屋,却听前院外有人轻轻敲门。司潮回头,远远瞧见陈阡站在门口,身后是刚才见过的那位民警。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林远溯讶然地看一眼司潮,转身上前问道。
跟先前相比,陈阡的表情判若两人。她公事公办地亮出警官证,肃然道:“林远溯,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问问你。”
“要去派出所吗?”林远溯一愣,才迟疑地问。
“不用,让我们进去就行。”陈阡面无表情地说,“别太紧张,我们是例行排查询问,岛上每个人都要配合工作。”
“哦、好的,好的。”
几个人在堂屋坐下,林远溯少见地有些手足无措,片刻后才起身道:“喝茶吗?我去倒茶。”
陈阡倒是没推辞,只点点头。司潮早就二进宫被审讯过,知道警方的一些基本行事逻辑,比林远溯要淡定很多。
大概是为避嫌,这次李遂没有来。如果警方能帮忙排除林远溯身上的一些疑点,比司潮和李遂两个人自然要来得高效。
趁林远溯去厨房烧开水,陈阡起身悄悄问司潮:“她住哪间房?”
司潮伸手指向后院。陈阡状似无意地参观,扬声道:“你家还挺大的哦,弄得挺好。”
小李立即会意,去厨房门口和林远溯闲聊。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没有,就我和李遂,”林远溯答道,“哦,司潮一个人在老宅不安全,最近也搬过来借住。”
“你现在是代理村长,村民没有找你什么麻烦吧?”
“有些人不满意,还是想尽快拆迁,到村委会找我抗议,”林远溯倒也不隐瞒,“都被我说服,已经挡回去。”
陈阡绕到林远溯房间门口,门没锁,她径直推门而入,直奔衣柜。
司潮站在门外往里看,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证物袋,一件件衣服比对过去。
意外的是,衣柜里没有男装,基本都是女性的短袖和牛仔裤,跟林远溯平时的装束一致。
陈阡回到堂屋,跟小李交换眼神,轻轻摇摇头。
林远溯端着茶盘回来,几个人已经端坐如常。她分好茶坐下:“要问什么呢?”
“村长意外去世的当天早上,你几点起床的?”陈阡直接问。
林远溯迟疑地看她一眼,回忆道:“七点左右吧。”
“起床后,你去做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人?”
她脸上浮起一抹尴尬而不满的笑意:“难道是怀疑我和村长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正在做大范围排查,这是例行询问,不是针对你个人。”陈阡公事公办地回答。
“哦……我想想啊,”林远溯表示理解,语气缓和,“那天我有点心神不宁,没睡几个小时,干脆起床去找叶生阿伯聊聊天,八点不到去,九点左右回来的。诶对……回来的时候,我还在门口碰到司潮呢。”
相似小说推荐
-
在各个世界当团宠崽崽(花白月下樱) [无CP向] 《在各个世界当团宠崽崽》作者:花白月下樱【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9-23 完结总书评数:241 当前被收...
-
男神对我又争又抢(白桃泡茶) [BG同人] 《(柯南同人)男神对我又争又抢》作者:白桃泡茶【完结】晋江VIP2025-09-24完结总书评数:2909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