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潮当年也小,没留意过有拍什么照片,狐疑地接过来。
相册的封面上凹刻着“千宁市福利院,2003年”的字样,边角已经模糊不堪。一打开,尘封的陈年味道扑面而来,像是一段散轶的时光。
没翻几页,司潮就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找到自己。
“这是……远舟阿姨?”她仔细辨认着低像素的照片。身穿制服的年轻女人搂着十岁的女童站在福利院门口,杨逸慈站在她右手边。
“对,林警官亲自带你来的嘛,”杨逸慈笑道,“之后她只要来市区,都会顺道过来看你,照片基本都是那时候拍的。”
司潮轻轻抚着照片上泛黄的脸,眼角一红,鼻间不由发酸。
“我最近才知道,远舟阿姨……几年前牺牲了。”
“啊……?”杨逸慈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她多好的一个人!”
或许出于职业习惯,她仍快步走过来,伸手搂住司潮,轻拍她的后背。
“你一定很伤心。”
“没错,”司潮在她的臂弯里轻轻说,“我很难过。”
“如果她还在,看见你现在过得好,肯定特别高兴。”
越过杨逸慈的肩头,司潮却隐隐看见,办公桌的背后有一面照片墙,大概是做展示用。其中最大的一幅是一张大合照,标题写着“2015年千宁市福利院接受远洋集团慈善捐助留影”。
“杨妈妈,”司潮放开手,站起身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哦,我刚才不是说有企业资助嘛,”杨逸慈跟过去解释道,“这就是那家企业。他们老板林远洋是个大善人,这几年帮福利院做不少事,连空调都是他们给装上的。”
“林远洋?”司潮脑后一紧。
从名字看,难道也是长汐村林氏?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人。
“是啊,”杨逸慈点头,“今天是院庆呀,福利院成立三十周年,我还以为你故意挑的时间。今年组织孩子们办文艺汇演,他们公司也要来参加活动。”
透过办公室的后窗,司潮果然看见礼堂内外不时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正在忙碌筹备。
“你刚才去门口等的人,就是他们?”她恍然明白。
“嗯,眼看时间差不多,”杨逸慈看看墙上的挂钟,“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门口迎接?”
司潮弯起嘴角:“那再好不过,当我也出一份力。”
第39章 公主骑士
千宁市福利院坐落在老城区, 旧式市政路网排水不畅,房屋也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 怨声载道。
司潮陪着杨逸慈刚到楼门口,没见到那位神秘的慈善老板林远洋,却先撞见一辆神秘的黑色MPV在门外停下, 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跳下车, 分列两边站得笔直。
或许怕吓到孩子,他们并未进院。但这位老板林远洋的排场足见不小。
又等得片刻,一辆黑色大奔才不疾不徐地驶来。不等司机开门, 后座上的人已经自己下车, 跟等在一旁的杨逸慈打招呼。
司潮一言不发,沉默地打量林远洋。他大约五十上下, 头发和胡须都打理过,戴一副茶色眼镜,今天大概特意穿得休闲,T恤加牛仔裤, 脚上踩着布鞋, 显得亲民。
虽然是下雨天,那双布鞋却干燥雅净, 一尘不染。
“好久不见, 杨院长!”两人亲切握手。
林远洋手上戴着一串硕大的菩提佛珠,大概是信佛。他虽然说普通话,但仍然有浓重的闽越乡音。
“欢迎林先生再次莅临我们福利院,”杨逸慈熟练地引他进楼,“托您的福,今年的院舍各项翻修工作都已经全部完成, 这次又来支持我们院庆活动,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远洋随意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回馈社会也是我们企业的责任嘛。”
福利院的孩子似乎也跟他颇为相熟,一路上不时有清脆的童声追着喊:“林阿伯!林阿伯来啦!”
林远洋本人倒没什么架子,亲切地一一答应着,蹲下身去,平视着询问她们:“你们最近好吗?学习生活都顺利吗?和阿伯说说。”
“谢谢林阿伯!我们都好着呢!”小女孩大方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啊。”林远洋慈爱地摸摸眼前女孩的头,“去玩吧。”
现在是暑假时间,孩子们不用上学,要么在长椅上看书,要么在各色玩乐器材上肆意爬上爬下。林远洋不由驻足观望,满意地抚掌微笑。
“哦对,您让公司添置的这批器材她们也很喜欢,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解放天性,”杨逸慈语带感激,“参与文艺汇演的孩子们听说今天您要来,都铆足劲想好好表现。”
“小孩子嘛,谁不喜欢玩,”林远洋收回目光,视线落到她旁边的司潮身上,“这位是……”
“哦,这是司潮,”杨逸慈介绍道,“以前也是福利院的孩子,今天正好回来看看,就也一起帮忙。”
“林先生,您好。”司潮不卑不亢地点头。
“长这么大啦?”林远洋询问,“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美国读硕士,即将毕业。”
“真好!那你杨妈妈肯定很高兴,”林远洋赞许地点点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就是福利院养出来的参天大树呀。”
“没错,这就是福利院存在的意义,”杨逸慈感慨道,“哎?您吃过饭没?”
“我吃过来的,”林远洋微笑,“您别客气。”
“那我们先进去吧,”杨逸慈忙不迭地引路,“文艺汇演马上要开始啦。”
司潮跟在两人身后,和林远洋的秘书走在一起。秘书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穿着打扮也随意,戴着近视眼镜,看上去是大学生模样。
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大金主老板,她原本抱有几分审慎的敌意,现在看来,却似乎不像伪善之人。
礼堂就在后院挨着院墙处,是一幢两层高的旧式红砖建筑,但外墙也被翻新粉刷过,显得干净雅致。会场已被布置妥当,杨逸慈领着林远洋在第一排坐下,司潮被安排在她身边。
下午两点整,文艺汇演活动正式开始。
上级领导致辞后,便是杨逸慈作为院长发言,随后是林远洋。
“今天能受邀参加千宁市福利院三十周年院庆,是我们远洋集团的荣幸。我们集团是从千宁发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多亏乡亲们的照拂支持,自然也要承担起对应的社会责任,回报千宁的群众,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没有发言稿,声音不大,却娓娓道来,思路条理清晰,没有过多的套话和虚言。
“这位林先生人还不错。”司潮不由悄悄跟杨逸慈说。
“是啊,他们集团做事都是真心实意为我们好,”杨逸慈点头,“办的都是实在的小事,不搞什么虚头巴脑的面子工作。”
林远洋只说几句话便下台来,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除一些常规的歌舞节目外,最后压轴的是一出舞台剧《白雪公主》。
相比大众耳熟能详的版本,这次上演的故事似乎有所改动。白雪公主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面对继母的迫害,她选择勇敢反抗,主动逃出宫殿,并与七个小矮人达成合作。
“这个剧是谁改的?好像跟以前的不太一样。”司潮轻声问杨逸慈。
“我改的,”杨逸慈笑道,“我们福利院大多是小女孩,所以这出剧的演员也都是女孩子,我不想教给她们那种过时的故事。”
司潮默然点头。无论是被领养离开,还是留在福利院,她们以后终究会长大,面对世界的不堪和复杂。跟童话里的继母一样,或许她们都会遇到恶意或伤害,杨逸慈希望她们能勇敢反抗,保护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动地等待谁来拯救。
台上的剧目很快演到最后一幕。原故事本该是王子出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面对中毒沉睡的白雪公主,她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高呼道:“醒来吧,我的公主!”
“只要你相信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一定会救你逃离敌人的魔爪。我们一起反抗,重新夺回荣耀与权力,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去冒险,去游历,去拥有自由!”
她缓缓抱起白雪公主,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让她呛出卡在喉间的毒苹果。
司潮不由感叹:“真好……这也是你教给她们的吗?”
杨逸慈笑道:“这就是寓教于乐啊。我们人手少,她们很多时候都是互相照顾,小孩很容易被食物或异物呛到,学习一些急救手法是很有必要的。”
台上的白雪公主终于觉醒。
她牵着女骑士的手,共同宣告她们要反抗,要夺回曾经本该属于她的权力。
全剧终后,场中掌声雷动。司潮抬手擦擦脸,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已眼眶湿润。
最后所有演员出来谢幕时,舞台的璀璨灯光落在她们脸上,光芒万丈。她们激动地又哭又笑、互相拥抱,女骑士的演员更是兴奋不已,猛地跳下台来。
“哎?哎!”杨逸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拉上去。
“特别感谢杨妈妈!我从小就长得比别人都高,一直很自卑,是杨妈妈告诉我,我可以演骑士,我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角色!”她动情地哽咽着说。
白雪公主的演员也凑到麦克风前说:“也是杨妈妈让我知道,白雪公主不用等王子来救,也可以和一个女骑士一起,逃离自己的命运!”
“傻孩子……”杨逸慈欣慰地搂过女孩们,“我们本来就可以是任何人。”
小演员们的发言振聋发聩,司潮陡然脸色微变,不由站起身来。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都在犯一个大错。
能帮司文澜逃出去的,为什么一定是男性?陈叙,就不能是一位女性吗?
或许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到她的任何线索,会不会是因为从一开始,所有人就已经先入为主,被所谓出轨外乡人的流言带偏方向?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郑延海为什么那么恨《木兰辞》这首诗,会不会就是因为,木兰替父从军,而陈叙也是女扮男装?
毕竟如果没有陈叙的出现,他还在过着剥削残害妻女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皇帝日子。
司潮的脑中忽地重获清明。命运给她的线索本来已经足够明晰,只是一直被偏见和流言所蒙蔽,而对近在眼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想立即回县城跟李遂同步新线索,让他再去系统里查陈叙的身份。
然而恰在此时,台上陡然传来一声惊呼——
扮演骑士的小女孩因过于激动,被麦克风的线绊倒,眼看就要摔下舞台。杨逸慈最先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拉,但已经来不及。
正对着坐在台下的林远洋忙喊道:“小心!”
他猝然身子前倾,伸手去接,因惯性收势不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小女孩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
“林先生!”秘书赶紧起身,“您没事吧?”
全场一阵惊呼,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观众纷纷涌上去,将两人扶起来。林远洋脸色煞白,右手下意识扶着后腰,勉强被扶到座位上。
“林先生!”杨逸慈大吃一惊,赶紧下台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工作失误。”
小演员摔倒时有缓冲,倒是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呆呆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远洋却仍微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吧?让杨妈妈带你去检查一下。”
“我腰上有旧疾,不怪你啊小朋友,”他咬着牙,冷汗从额角涔涔淌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不是你的错。”
“陈秘书,麻烦您送林先生去医院,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愿意出所有医药费并赔礼道歉,”杨逸慈立即道歉,“这都是我们的疏忽,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林远洋挥挥手,“今天本来是一场好戏,是我这老头子煞风景喽。”
“您别这么说。”杨逸慈立即安排人手,“去给林先生找轮椅来。”
尽管林远洋再三推脱,但毕竟他已年过五旬,摔倒不是小事,在杨逸慈和秘书的坚持下,最终还是坐上轮椅,回到车上送去医院检查。
“小朋友呢?”林远洋还不忘吩咐,“让她也上来,和我一起去检查,好放心些。”
“林先生,您真是大好人!我让她跟您一起去。”杨逸慈连连答应着,转头去找。
秘书扶着林远洋在车上坐下,他又向司潮招招手。
“我?”司潮狐疑地指指自己,走上前去。
他低声说:“小姑娘心思重,为演出筹备这么久,肯定会一直自责,你跟她年纪接近些,更好说话,等她回来,务必帮我多劝劝。”
他神情恳切,仿佛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明明被压在下面旧疾复发,小演员安然无恙,竟还在关注对方的心理健康。
“好的,我一定。”
司潮心知骤然出事,福利院肯定要忙乱一阵子,她纵使有心事,眼下也还不能离开。
“麻烦你啦,阿妹。”林远洋这才放下心,对她点点头。
杨逸慈将小演员送上车,两人站在院门口,目送林远洋的车远去,先前的西装男也迅速撤离。
“世界上还真有这种大善人。”司潮若有所思地说。
“有钱人遇到的都是好人,”杨逸慈语气感慨,“也容易做好人。”
司潮笑笑,心觉有理。
一直忙碌到夜色渐深, 司潮才得以离开福利院。
检查完毕,林远洋另派车将小演员送回来,身体倒是都没什么问题。杨逸慈忙于处理活动和意外事故的善后事宜, 司潮只能留下来陪着小女孩们,安抚她们的情绪。
十五年前,她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十五年后, 她却接替杨逸慈的角色,成为她们的依靠、支柱。
这情形甚有几分奇妙。
打车回到县城酒店时,李遂还没回来。忙碌一天的司潮饥肠辘辘, 懒得下楼, 便直接点个外卖——被封锁在岛上那么久,总算短暂重回现代文明社会。
李遂倒比外卖先到。
但他没有过来敲门, 而是径直回隔壁自己房间,颇有些不同寻常。
司潮等上片刻,他却再无动静。人没出现,也未出声。
大概没有什么好消息。
“李遂?”她去门口轻声喊。
他的脸出现在门后。大概是一夜没睡好, 满面倦容, 眼里布着血丝。
“我听到你回来了,”司潮探询地说, “事情不顺利?”
李遂勉强扯扯嘴角:“进来说吧。”
他的房间干净整洁, 仿佛没人住过一样,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司潮跟着在桌边坐下,见他脸色很差,忍不住问:“究竟怎么了?”
“县局说……暂时抽不出人手,台风天也不好行船,没法派人下去调查。”李遂低着头, 闷闷地回答。
“怎么这样?”司潮惊道,“这可是连环命案!”
“除林嘉宸犯下的案子外,其实无论是船夫梁,还是林宜纲的死,目前都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证明是他杀,”李遂说,“我们也只能说存在疑点,不能一口咬死。警察办案,要远比你想象的谨慎得多,受到的各方掣肘也更复杂。”
“这么说,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县城上报,等于白费工夫?”司潮难以置信。
“按照内部流程,即便认定是命案,他们确实也要先上报市局,”李遂摇头,“我们只能等。”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司潮沮丧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李遂冷笑一声:“这个倒没问题,他们答应协调船只,让我们自己再开回去。毕竟人家现在忙得很,巴不得先送我走。”
县城和长汐屿,各有各的脏法。
“这合理吗?”司潮不由质问道,“这不算渎职吗?放着这么大命案不管,他们在忙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的确有难处,”李遂解释道,“县里其他一些岛的受灾情况比长汐屿严重得多,公安也被抽调不少人手过去,都在全力应急救灾。”
“我今天去的时候,除必要的留守值班人员外,确实已经没剩多少人,都在出外勤,”他无奈地叹息,“看来,我们暂时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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