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拱手行礼:“微臣先行告退。”
“宋大人!”
姜时雪忽然唤住他。
宋观澜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灯笼的光影在她眼瞳中倒映出一圈温柔的光弧,似是明月坠入其中。
姜时雪带着笑意,真挚地说:“这盏灯笼送给宋大人和郡主,愿你们琴瑟和鸣,共赴白首。”
宋观澜的喉头忽然变得极为干涩。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伸出手,接过灯笼。
他的嗓音变得不似自己,像是树上将死的蝉,尖锐又沙哑:“微臣……谢过侧妃。”
宋观澜一路抱着灯笼回了宋府。
临近之时,他忽然叫车夫停下。
片刻后,萤火虫从马车里飞出,向着黑沉如墨的天际飞去,四散如星。
宋观澜目送萤火虫消失,垂眸看向怀中灯笼,对车夫说:“走吧。”
祁听晚在府里等了一整日,火气极大,又听下人说宋观澜回府就去了书房,怒气冲冲带着人找了过去。
小厮却却将她挡在门外:“郡主,大人已经歇下了。”
祁听晚一脚踹在门上:“宋观澜!你凭什么这么待我!信不信我告到圣上那去,叫他砍了你的脑袋!”
门忽然被拉开了。
宋观澜披着一件外衫,眼神很冷:“我一早就知会过郡主,这桩婚事,是你勉强来的。”
不知为何,祁听晚看着眼前浑身冰冷的宋观澜,心底再度涌起害怕的感觉。
但她又怎么会退让,于是她梗着脖子道:“昨夜才碰了我,今夜就将我拒之门外,有你这样做夫君的吗?”
宋观澜淡淡道:“郡主到宋府来,出入皆可随你心意,想回端王府亦可。”
他说完便将门关上。
祁听晚吃了个闭门羹,气得想要破口大骂,恨不能扭头就跑回端王府。
但想起母妃责备的眼神,父王病得昏昏沉沉却依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自作主张,还有王兄不赞成的表情……
她又退缩了。
若是才成婚便只身跑回去,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看轻她?!
男人都是食髓知味的东西,难道是她昨夜表现不够好?
祁听晚气得牙痒,重重跺了跺脚,把近身侍女叫过来,低声交代。
祁听晚命人去寻了一些药来,但她到底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实在拉不下脸来用这些东西。
她等了几日,除了回门那日两人表面上一片和睦,宋观澜私下里半步也没踏足过她的院子,祁听晚实在是等不及了。
这一天傍晚,有人端了一碗鸽子汤到宋观澜桌案上,说是厨房送来的补品。
宋观澜喜饮汤,并未怀疑。
约摸一刻钟后,他开始出现身子燥热,如同虫蚁啃咬的症状。
宋观澜意识到不对劲,正打算唤小厮去叫大夫,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祁听晚笑盈盈看着他:“夫君,你要往哪里去?”
她掩上门,解下披风,竟露出一具衣不蔽体的身子。
祁听晚眼角有些红,她一步步上前,圈住宋观澜的脖颈,坐在他怀中,声音妩媚:“夫君,怜一怜听晚。”
她伸手挑开宋观澜的衣带,就在这时,宋观澜忽然一把推开她,扬手拔出搁置在架子上的长剑!
祁听晚跌坐在地上,尖叫起来。
剑尖一转,宋观澜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间,他眼神恢复了清明。
宋观澜将披风一把丢在祁听晚身上,声音极冷:“郡主身份贵重,何必如此?”
他捂着胳膊要离开,祁听晚忽然歇斯底里道:“宋观澜!!你宁愿如此也不愿碰我?!”
她捂脸哭了起来:“我祁听晚,有那么不堪吗?”
安静了片刻,宋观澜有些无奈又冷硬的声音响起:“郡主,我如此,是为你好,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门扉开合,宋观澜离开了屋子。
祁听晚双肩颤抖,嚎啕大哭。
什么叫为她好?她只是倾慕一个人,想要得到他的回应而已,难道也有错吗?
这个人总是这样……时而温柔,时而冰冷,让她害怕,又让她忍不住靠近……
祁听晚哭到力竭,最后她挣扎着起身,穿好披风,整理好仪容,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清河郡主。
她要去找圣上求情,她要和离。
她已经碾碎了自尊,将自己放到最低处摇尾乞怜,却依然换不来他一顾。
她不要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祁听晚努力平息自己,推开了门。
侍女婵月候在外面,见她出来,十分紧张。
祁听晚见她拦在自己面前,有几分不悦。
婵月却忽然跪到地上:“郡主,奴婢有一事相禀。”
祁听晚此时没有心思听这些闲杂之事,正要叫她让开,婵月忽然带着哭腔说:“求郡主饶命,此时事关郎君,奴婢此时不敢不说!”
祁听晚脚步一顿。
婵月哭哭啼啼:“郡主新婚第二日,郎君从宫中回府,奴婢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郎君的马车停在府外。”
“郎君怀里抱着一盏萤火虫灯笼,依依不舍许久,才将那些萤火虫都放了,拿着空灯笼回了府。”
“奴婢原想着只是郎君从哪里寻来的新鲜玩意,但这几日郎君待郡主这般冷淡,奴婢不敢再瞒着了……”
“奴婢担心……郎君会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那灯笼正是外面的狐媚子送的。”
担心祁听晚怪罪她胡乱猜测,婵月忙说:“郡主,自古以来新婚夫妇最是蜜里调油,郎君才和您成婚第二日就在外面待了一天,还带回来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
“郡主,奴婢都是为了您考虑,您一定要派人去打听打听……”
祁听晚的面色已经变得青白一片,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你说的可都当真?”
“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祁听晚胸膛起伏,掐住掌心的指甲猛然用力,泛出血色。
她一字一句道:“给我查!这些时日宋观澜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给我一点点查!”
她折身冲进宋观澜的书房,像疯了一样四处翻找。
这些时日宋观澜一直宿在书房,她就不信她找不出那只灯笼!
最终祁听晚在阁楼上找到了那只灯笼。
她怒气冲冲冲走过去,扬手就想将灯笼摔在脚下狠狠碾碎,指尖触到灯笼之后,她动作忽然停顿。
这提花织法……乃是出自宫中的。
祁听晚表情变化莫测。
和离?宋观澜,你休想!
她死死咬着唇,指尖在灯笼上留下一道极重的划痕。
祁听晚手下之人办事得力,很快就弄清楚了灯笼来源。
“……那日郎君在宫道上遇见太子侧妃和四公主这灯笼乃是太子侧妃所赠,说是祝贺郡主和郎君新婚燕尔。”
祁听晚却是半点不信。
祝贺他们新婚燕尔?她与江氏素来有过节,江氏会那么好心祝贺她?
更何况若是问心无愧,宋观澜又为何会私藏这只灯笼?
想起那日宋观澜替江氏挡下胡姬递来的酒,两人又曾经一起逃难,祁听晚更是怒火中烧,认定了他们二人定然有点什么。
好一个江氏,好一个宋观澜,竟在她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太子那么宠爱江氏,若是知道他们二人有私情,会是什么反应呢?
祁听晚冷笑起来:“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尤贵妃懒懒掀了下眼皮:“万一只是捕风捉影呢?”
“更何况若是事实,也只会叫你和太子丢了面子而已,对本宫又没什么好处。”
祁听晚摇头:“贵妃娘娘,江氏是太子亲自挑选,圣上赐婚的,她不忠于太子,便是不忠君,圣上听闻此事,定会大怒。”
“江家现在如日中天,江氏事情败露,江家定然也会一落千丈,不正是断了太子的臂膀吗?更何况还能帮娘娘断了宋观澜的前程……”
尤贵妃被她说动。
总归对她有利无害,她也乐得看个热闹。
尤贵妃看她一眼:“只是你舍得宋观澜?”
“前儿个还哭着闹着求我,现在又要他身败名裂?”
祁听晚面上浮现出一丝恨意:“他不配我的爱。”
尤贵妃红唇勾起,既然如此,她自然是乐意帮忙。
很快到了中秋,尤贵妃按例在宫中设宴。
只是今年不比往常,嘉明帝身子不好,气氛便也一片低迷。
众人都不敢打扮得太过招摇,举止谨慎,唯恐触怒龙颜。
嘉明帝身子不济,只在开席时露了个脸,便回去歇息了。
皇帝一走,众人放松许多,渐渐有人交谈起来。
姜时雪与四公主坐在一块,两人正暗地里说席上的月饼难吃,又甜又腻,难以入口。
祁昀则坐在前面,与几位王爷交谈。
姜时雪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口中嚼了两口,眉头都拧成一团,她彻底放下筷子,对四公主说:“往次宫宴也没那么难吃,这次负责操办的人是换了吗?”
四公主偷偷凑到姜时雪耳边:“原来负责宴席的御厨告老还乡了,现在顶替他的听说是贵妃的人。”
姜时雪便明白了,以后参加宫宴前一定得先垫垫肚子。
她转而拿起桌案上的酒盏,好在酒的味道尚可,姜时雪浅浅饮了几口,注意到对面的祁听晚也端起了一杯酒递给宋观澜。
宋观澜唇角含笑,接过酒饮下。
姜时雪收回视线,垂眸放下杯盏。
怎料身后上菜的宫女忽然哎呀一声,她及时稳住身子,手中汤汁却已倾撒在姜时雪的裙摆上。
宫女霎时白了脸,忙跪在地上:“侧妃饶命,奴婢不小心崴了脚……”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来。
姜时雪不想引起众人的注意,扶她一把:“没事。”
那宫女连连道歉,又说:“侧妃衣裳脏了,奴婢带您去换一件吧。”
弄脏衣裙着实不雅,姜时雪欣然答应,对四公主说:“我去去就回。”
这边姜时雪刚离开,便有人借上菜的机会偷偷塞了一张纸条在宋观澜手里。
宋观澜不动声色展开一看,竟写着“沐兰阁一叙”几个字。
落款画着一枚小小的雪花。
他心脏重重一跳。
片刻后,宋观澜借着更衣起身离开。
祁听晚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唇畔勾起一丝冷笑。
很快尤贵妃招呼众人移步观星池:“今晚准备了祈福花灯,大家都去放一盏吧。”
众人陆续到了之后,忽然有宫人惊呼:“走水了!”
声音正是从沐兰阁的方向传来的。
祁听晚掩唇惊呼:“太子侧妃方才不是去沐兰阁更衣了吗?!你们快去救人啊!”
四公主心下重重一沉,猛然抬眸盯住祁听晚。
祁听晚面上并无慌乱,甚至还对她一笑。
四公主忽然开口:“火势不明,各位还请留在此处,以免误伤。”
闻言正想凑过去看热闹的一些人纷纷停住脚步。
四公主还想说什么,祁听晚却抢先道:“那边门开了,不知道侧妃有没有受伤?”
她快步走过去。
四公主咬住牙,只能跟上前去。
然而救火的宫人很快灭了火出来,对尤贵妃说:“回禀娘娘,阁中并无人,许是风吹倒了烛台,燎到帐幔这才导致起火。”
祁听晚的表情僵在脸上。
“殿下!”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传来。
众人闻声看去,见姜时雪提着脏污的裙摆匆匆跑来,脸色一片煞白。
她环视周边一圈,似是没找到人,一把拉住四公主:“四公主,太子殿下呢?”
四公主的心一点点回落到肚子中,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皇兄留在那边没过来呢,你放心。”
姜时雪抚着胸口,银烛快言快语道:“方才我们侧妃弄脏了衣裙,正要回东宫换,走在路上忽然见这边有烟子冒了起来,吓得连忙跑回来,好在是虚惊一场。”
姜时雪问:“没有人受伤吧?”
四公主摇头,一字一句说:“放心,屋里没人。”
尤贵妃看了祁听晚一眼,安抚众人几句,便继续去放花灯了。
祁听晚气得手都在颤抖,她还不甘心,转头寻回宴席上,径直走到祁昀面前:“太子殿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在旁人诧异的眼光中,祁昀淡淡开口:“郡主有何事?”
祁听晚咬着牙道:“还请殿下移步。”
祁昀终是给了她这个面子,随她走到一旁。
祁听晚迫不及待开口:“殿下可知,你的侧妃与宋观澜有私情。”
祁昀表情毫无波澜,只是瞳色幽深难辨,似是看不见底的深海。
祁听晚拔高声音:“殿下不信?”
“我新婚第二日,宋观澜就跑到宫中私会江氏,江氏还送了他一盏自己亲手扎的灯笼。”
“方才宴会之上,江是和宋观澜本要私会,不知何故……”
“清河郡主。”祁昀忽然打断她。
“空口白牙毁人清白,端王妃便是这般教导你的么?”
祁听晚的脸色变得煞白。
祁昀没什么耐性,冷冷看她一眼,折身就走。
祁听晚声音尖利:“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祁昀脚步未停,留给她一个冷寂的背影。
祁听晚身子发软,无力地扶住一旁的树干,怎么会这样?
她在宋观澜的酒水中加了药,江氏也应该被早早安排好的侍女带到沐兰阁……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哪里露了马脚,被他们发现了……
宋观澜呢?宋观澜去哪里了?
祁听晚忽然慌乱起来,事情已然失败,宋观澜若是不巧冲撞了其他人,查到她头上来怎么办?
她忙命侍女随她找人,然而直至宴席结束,她都没有找到人。
祁听晚横了心打算去找尤贵妃帮忙,就在这时,宋观澜的近身小厮忽然找上前来:“郡主,郎君已在马车中等候。”
祁听晚神色一僵:“当真?”
小厮恭敬道:“郎君已经等候多时了。”
药效应该还没过去,宋观澜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
祁听晚心中忐忑,跟在小厮身后走到马车边。
车帘垂下,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祁听晚忽然生出一丝恐惧。
她迟疑许久,都没伸手去打车帘。
马车中忽然传出一道喑哑的声音:“郡主还不上来吗?”
声音没什么情绪,仿佛她设计他一事从未发生。
祁听晚咬着唇,终于拨开了车帘。
下一刻,一只大掌笼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进来。
祁听晚惊呼一声,要推开他,不料被宋观澜牢牢抱住。
宋观澜捏着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唇,白皙的手指握着杯盏,将酒水尽数灌入她口中。
祁听晚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表情惊恐:“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宋观澜放开她,慢条斯理整理着微皱的衣袖,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自然是郡主准备的东西。”
祁听晚表情一变,掐着喉咙干呕起来。
可是酒水早已滑入腹中,她开始感觉身子如同被火烧般燥热。
祁听晚伏着身子咳嗽,片刻后,她仰起脸来,满脸涨红,眼眸中带着恨意:“我递给你的酒,你根本没喝!”
宋观澜递给她一方洁白的帕子,眼神变得冰凉:“郡主,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在宋府,你大可自由自在,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情。”
“但若是你再起害人之心……”
他的声音像是绷到最紧的琴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开,割破人的喉咙:“恐怕下一次,便不会那么简单了。”
祁听晚打了个寒颤。
从皇宫到宋府还有一段距离。
祁听晚在马车上时,药效便开始发作。
她整个人大汗淋漓,忍不住扭动着身子想要靠近宋观澜,却被他无情推开。
到宋府后,宋观澜用披风裹住她,将人抱回她的房间。
祁听晚匍匐在床榻上,泪眼婆娑,满面潮红,伸手勾住他的衣带:“怀瑾哥哥,求你……”
宋观澜只是一点点掰开她的手,表情冷漠:“郡主该好好长长记性。”
他淡淡道:“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祁听晚死死抓住被衾,身子颤抖不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观澜摔门而去。
她撅断了指甲,咬破红唇,心底恨意滔天,眼睛都变
得一片血红。
宋观澜,祁昀,江氏!!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姜时雪换着脏衣,银烛在一旁气得脸颊都鼓起来:“若不是侧妃警觉,恐怕真要上祁听晚的当!”
姜时雪解开裙带,衣裳滑落,在脚边堆叠如雪。
她垂着长睫。
宫女崴脚,偏偏就崴到她面前来,还那么巧弄脏她的衣裳。
姜时雪从那个时候就生出几丝防备。
偏偏那宫女急切地想引着她往一处从没去过的阁子,美其名曰里面备了一些换洗衣物。
相似小说推荐
-
竟是暴君心尖月(婉婉有仪) [穿越重生] 《竟是暴君心尖月》作者:婉婉有仪【完结+番外】番茄VIP2024-10-14完结宫斗宅斗古代言情重生皇后...
-
养成国王(檀照) [仙侠魔幻] 《养成国王[西幻]》作者:檀照【完结】晋江VIP2025-09-21完结总书评数:270 当前被收藏数:1063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