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尹明泽放下手，回头看她，叹气：“我迟疑，只是在想刚才你那句‘靠我’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骂街。”
时旎蝶：“……”
这种时候你正常点会死吗。
“放心吧。”
尹明泽看出了她的不安，破天荒的安抚：“在劫江畔，你将鹤澜山引出来时，我已经在他魂魄中做了记号。”
他抬起手，抖了抖手指，指尖细丝在阳光下闪过幽微的光芒：“到时候我用‘缠身’将他扯住，再用星命主的法宝把他切下来，然后你把他的魂魄塞进凝光千音铃——完美。”
听起来……的确像是那么回事。
但时旎蝶心头还是总有一种阴云笼罩的不祥预感。
尹明泽却收了那法宝，将时旎蝶往外推：“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先操心怎么打败霄朔吧——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事儿反而胸有成竹呢。”
时旎蝶叹了口气，她倒也不是坚信邪不压正。
主要是原著剧情还在影响她的思维，她潜意识仍旧觉得最终聂归寻作为天道男主，会把霄朔拿下。
可所谓“原著”不过是星命主的激情创作，而这剧情早就面目全非。这种盲目自信，也确实有些不知所谓。
时旎蝶也明白尹明泽这也是暗暗在提醒她——二人皆是穿越而来，他对原著的了解不逊于她。
若是因为星命主之前给予的错觉，让她放松了戒备，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时旎蝶也想到这一层，刚刚点了头，却见外面灵光一闪，蔚雨婕出现在了眼前。
她神色冷肃，眼神中带上几分焦急：“巫娥。”
时旎蝶观她神色，心微微提起。
仿佛之前的不祥预兆即将成真，她刚要开口问，便听蔚雨婕道：“师尊让我来禀报巫娥……”
“……‘堕灭’阵，无法施放。”
时旎蝶只觉得心猛地一沉。
“无法施放？”
蔚雨婕眼神沉沉，咬了咬唇：“灵气……实在是无法与魔息分庭抗礼，且白宗主的血……”
不知道是作为“燃料”耗尽了还是如何，此刻这“堕灭”阵竟是根本无法打开。
时旎蝶深深吸进一口气，再呼出。
她试探：“要不……再把白媚生按住放一回血？”
之前在劫江那边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是心头血。”尹明泽看了时旎蝶一眼，一脸无语：“你以为菜市场买鸡血呢？说洒就洒。”
时旎蝶闭上了嘴。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竟是没想到，缱绻峰是魔息源头。虽然她动用护峰大阵将此处与外界隔绝，但还是影响了整个阵的“平衡”。
魔息本来就过于炽盛，而灵气全凭她与聂归寻并修士们苦苦支撑。
而此时修士们退了一大部分，魔息又高涨。灵气本就需要以星命主当初从修士们身上汲取的灵晶补全，此刻更是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时旎蝶几乎怀疑，星命主当初是不是就已经算到仙门人心溃散至此，才强取修士灵气炼成灵晶。
若非如此，一开始在劫江畔，这阵便成不了。
时旎蝶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抖。
千年时间，仙门腐朽如斯。人人自扫门前雪，对其他事情都漠然旁观。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星命主还活着，还在此处，会不会猖狂嘲笑她的天真愚蠢。
事已至此，想什么都没用。时旎蝶骤然睁眼，语气斩钉截铁：“用我的。”
“什么？”
蔚雨婕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您的意思是……”
“用我的血。”时旎蝶笃定的望着蔚雨婕双眼：“当初是因为我的血和星渊最后爆发的灵气，才打开了虚空裂隙。”
“可您现在已经不是巫娥了。”
蔚雨婕无情打断：“您此刻躯壳是转生仙体，您的身体内流淌的已经不是巫族的血了。”
“恕我直言，这样的血是没有效用的。”
“不……”
时旎蝶垂着眼眸，看着自己雪白如玉的皓腕：“我的这具躯体，是鹤澜山炼化而成，又以巫族秘术逆灭轮复活的。”
她眼神再度抬起，看向蔚雨婕：“魂魄，仙体，镇魂法宝，阵法——这便是逆灭轮复活需要的条件。”
“这具仙体是鹤澜山以自己心头血为引，用我的血凝炼，自然流淌的是‘朝露’的血。”
“可那是心头血……”
时旎蝶摆了摆手：“我好歹是快六境界的阵皇，区区心头血，并无大碍。”
白媚生比她还差几阶，被取了心头血还活蹦乱跳的。没道理到她这取点血就要挂了。
蔚雨婕得到解决方法，长出一口气，可又想到一事。
她担心问：“血的事情解决了，可魔息过于强盛，压了灵气太多，导致无法启阵这事又怎么办？”
“灭魔息而助灵气。”
这次时旎蝶回答的很简单，尹明泽没什么好气：“这还用你说？问题是怎么做啊？”
时旎蝶回视他，眉目舒展开来：“鹤澜山还跟霄朔缠在一起呢。”
“你又想故技重施，让他帮你压制魔息？”
尹明泽皱眉看她，那三个傀儡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起狐疑的看着时旎蝶：“可现在我们的人这样少，就算是压制了魔息，灵气也未必够用啊。”
时旎蝶却摇了摇手指：“你是不是忘了，鹤澜山除了是霄朔的一部分，他还是个修士。”
“他在极音大陆游荡千年，又被我用化肥……灵丹催长，他身上的灵气，你可算进去没有？”
他觉得时旎蝶还是有些过于乐观。
这种规模的战役中，一个人的作用，对战局的走向属实没什么太大影响——当然除了入圣的聂归寻以及半神霄朔。
哪怕是快要四境界的鹤澜山，那也仅仅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鹤澜山的另一面是霄朔，这变量可就大了。若二者此消彼长，那确实是胜负未知。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次不同于上一次仙魔大战，差距本就悬殊，而且仙门如一盘散沙，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只能速战速决。”
尹明泽也利落的说：“不然灵气消耗愈剧，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时旎蝶点头，心里实际上也有些没底。
可事已至此，也只得这样。
外边霄朔跟聂归寻还在乒乒乓乓的打个不停，谁也拿不下谁。可除了僵持的二人，就连白媚生脸上也现出了疲态。
这样下去，先耗不起的是仙门。
时旎蝶抬头看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心中叹息。
当初那一场，可是打了两天两夜才见了分晓。
可现在，只是短短的一个白日，仙门颓态就遮都遮不住。
她闭了闭眼，周身红光骤起。
再睁眼时，血色魔息已经占据双瞳。
霄朔扫开普胜和衡明，又躲过白媚生的拳风，被隐没在其后的紫电兜头劈下。
他身形有一瞬间的溃散，身周的轮廓边缘像是雾化一般散开又凝实，手一抬便接到了风波厌的锐利灵箭，手腕一转回射了过去。
风波厌身形一晃，到底还是被灵箭擦伤。霄朔见状桀桀笑道：“仙门的本事就这样了？比之你们的前辈，可真不怎么样啊。”
聂归寻身形鬼魅般从身后出现，刀光挥出，霄朔却仿佛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躲过。
他没回头，只狞笑：“怎么连你的动作也变慢了？”
话音刚落，霄朔眼前便是一花。
时旎蝶身姿轻盈，周身红色灵蝶盘旋。明明是杀招，却更像翩然舞姿，向霄朔面门疾速攻出。
可蝴蝶冲到霄朔眼前，却像是蜡质般被融化消散。霄朔的眼神穿过蝴蝶残破凋零的翅膀，对上时旎蝶的视线。
时旎蝶的眼神很平静，却被他一眼看穿了打算。
不过瞬息之间的对视，却仿佛过了很久。时旎蝶看着霄朔的眼睛落在不远处的后方，心中猛地升起一阵恐慌。
她没来得及喊跑，就见霄朔抬起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向下一勾。
身后闷哼声响起，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像是装满水的气球爆炸的声音。
时旎蝶迅速回头，就见鬼仙红绫和尹明泽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攥了一下似的，骨骼迅速扭曲，身上爆起一道暗红的血雾。
然后……便像是断线风筝般坠落。
时旎蝶瞳孔瞬间放大，就在此刻，脑后传来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霄朔语气轻柔，却饱含满满的恶意：“又想故技重施？”
“贱人，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让那个蠢货一再被利用还不死心？”
第561章 女主她变强了
时旎蝶惊惶之间想要转身，颈上却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手，骤然卡住她的脖子。
她闷哼一声，被霄朔的手狠狠向后按进他的怀里。
后背撞在霄朔胸前，力道很大，时旎蝶甚至能感觉到他体表魔息烧灼的温度。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愉悦的体验，她全身的灵气都像是被烈火煮沸一般，烫得五内俱焚。
霄朔的笑声低沉，像是滑腻的蛇钻进耳道，让时旎蝶浑身起了不舒服的战栗：“ 你这般费尽心思，就是想把他召出来吧？老实说，他的存在实在让我不是很开心。”
他当然不开心。
一个半神的魂魄竟然分裂出一个凡人一样的魂魄——没错，在他眼中，修士跟凡人没什么区别——还为一个女人魂牵梦萦，甚至宁愿为她在极音大陆游荡千年。
这不是有病吗？
霄朔想破天也想不明白那个该死的凡人到底有什么好，其实一切不过是自己被星渊那该死的武器碎片给同化了，才会看这么个蝼蚁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我看看——这是什么？”
霄朔一只手扣在时旎蝶的颈上，一只手五指隔空一抓，就见一个东西从下面飞了上来，如一点萤火落入他掌中。
时旎蝶动不了，只能斜乜着眼睛瞥他手心。一看就想爆粗口——居然是尹明泽拿着的那个、星命主用来切割魂魄的法宝。
好么，本来鬼仙红绫和尹明泽二人是帮助她“催眠”霄朔、召唤鹤澜山的帮手——毕竟一个是幻术大师，一个是精分专家。
可显然，霄朔经过上次是有了防备，那两只直接白给，被他瞬杀，还缴获了关键道具。
时旎蝶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怕自己的异常被霄朔发现。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道迅疾刀光从身后突现，削向霄朔的手腕！
是聂归寻出了手，可下一秒时旎蝶便觉得喉间骤然一紧，眼前天地倒转。
等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被霄朔挟持着转了个方向，正对聂归寻冷峻的脸。
“你是真不怕我杀了她，”
霄朔的声音从后背二人相贴处传来震动——他的声音也和鹤澜山一模一样，可听在耳朵中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
时旎蝶悬空着，被魔息逼得灵气流转不畅的样子。她双手握着霄朔如铁箍般一动不动的手腕，如蚍蜉撼大树。
霄朔感受着她的挣扎，心口蔓出阵阵刺痛，可这刺痛却让他颇为快意。
这是来自他魂魄中另一个人的感觉。
“这种脆弱的玩意儿——”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她的血流因被他扼住，导致脉搏都不正常的加快。
千年之前，便是如此——他只是轻轻一伸手，那女人的心脏便被他握在了手里。
像是用指尖点破一张纸一样轻易，他感觉那颗小小的心脏在他掌中急促跳动，像是个什么刚降生的幼兽，也像是一颗青涩的果实。
然后，他便做了一个无情的神会做的事情。
他把那果实捏碎了。
后面的事情发展不知道是意料之中还是预期之外，人类的情感于他而说本是没用的东西，可却偏偏就因着这没用的情感，他被盛怒之下的星渊给封进了虚空裂隙。
霄朔觉得很可笑，这些蝼蚁居然会因为这些没用的情绪而爆发出甚至可以封神的力量。
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他们是蝼蚁的事实。
这样想着，他突然听到虎口传来一阵震动。
那是时旎蝶声音嘶哑的笑声。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永远比不上……”
“鹤澜山。”
下一秒，她身上猛地爆开赤红的灵光，如万道尖刺，刺穿了霄朔的身体！
红色法阵在半空犹如一朵血色之花绽放，又倏然缩紧。
被花瓣刺穿的霄朔显然没想到现在的时旎蝶居然有了与他相抗的能力，再不是当年那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凡人。
刀光配合默契的席卷而出，带着弧度将时旎蝶掩在其中。聂归寻像抢人似的，在刀光中将时旎蝶揽入自己怀中。时旎蝶捏着手中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好歹把东西抢回来了……
她警觉的看着霄朔，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这货完全是个心理变态的阴暗中二病，可尹明泽被K．O．，现在怎么才能把鹤澜山召唤出来？
霄朔垂着头，双肩却小幅度耸动了起来。
时旎蝶浑身浴血，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魔焰炽热，像是要把人烤干。一滴汗水从额前滚落，时旎蝶难以控制的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低沉的笑声从蓬乱的长发和令人窒息的黑气中传了出来，越来越大，最后化作张狂而充斥神经质的笑容，如同某种致命的菌落，在霄朔脸上扩散。
“哈哈哈哈——你竟，你竟觉得他是什么纯善之人？”
霄朔笑得几乎要断了气，看着时旎蝶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蠢而不自知的傻子。
他的笑容在顶点忽地一收，只余唇角一抹嗜血的残忍弧度：“他比我还想要杀了星渊——你不知道吗？”
时旎蝶愣在当场。
她看见那种嘲讽的笑意瞬息之间从霄朔脸上褪去，可疯狂之态却不减反增——
这其中还蕴含了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之色，使人感同身受的浑身颤抖。
这是……霄朔？
不，不对。
这是鹤澜山！
霄朔居然主动将他放了出来！
鹤澜山脸上掺杂着残留的疯狂与绝望，一张俊容甚至带上了几分扭曲：“我是星渊啊，阿露——我是……”
我是星渊啊！
他一声声如泣血，脸上神色几度变幻，最终杂糅成一种深切的痛苦。
时旎蝶懵了。
这……这是鹤澜山？
为什么？
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他状似癫狂，根本不是时旎蝶熟悉的那副模样。
时旎蝶没回头，可也感觉得到身后聂归寻的身体有轻微的颤抖。
这是一种发自神识深处的共鸣，来自两个同源的灵魂。
鹤澜山的疯狂举动在看到聂归寻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他像是一尊凝固了的石像，保持在扭曲的姿态上。半晌，时旎蝶才看到他极缓慢的眨了眨眼。
他问：“他是星渊。那我……”
“我是谁？”
他茫然的降临在这世上，脑海中有星渊的记忆，也有星渊的感情。
他甚至为朝露做了星渊该做的一切。
他为朝露而生，他的一切都承袭自星渊。
可他不是星渊。
鹤澜山的眼角凝出一颗短暂的亮光，
他问：“阿露，我是谁？”
仿佛是鹤澜山已经陷入疯狂的心绪的写照，随着这话问出，他身上魔焰疯狂的抖动了起来！
温度霎时间升高，时旎蝶甚至看得到周围景象在灼人热浪的高温下扭曲起来。
鹤澜山眼角那抹晶莹沿着面颊滑下，却仿若是什么强酸或是烈焰一般，在他过分苍白的面庞上留下烧灼般的一道焦痕。
他眼中痛苦之色太过炽盛，时旎蝶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不由自主的唤他：“星渊……”
是了，鹤澜山的一部分……就是星渊。
难怪她在寂灭树海岩洞中会做那个梦，不——或许更早。
早在刚进入大衍山的六壬秘境时，阵灵便编织过那个像是聂归寻与鹤澜山融合为一的幻影。
她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鹤澜山的魂魄中，有星渊的影子。
一个经过无数痛苦、孤独在人世间漫无目的行走了千年的——
没有朝露的星渊。
可鹤澜山听到她的唤声，却暴怒了起来。
他厉声喝：“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怒焰如滔天巨浪，狠狠的向二人砸来！
聂归寻神色一沉，将时旎蝶护入怀中，浊世风一振，于滔天火海中撕开一道生路！
鹤澜山脸色急剧变幻，笑容猖狂病态，在火光中显得极度狰狞：“杀吧，把他们通通杀了！这才是你，你不是星渊，不是鹤澜山，你是——”
“——霄朔。”
真是烧香惹起鬼了。
时旎蝶心中叫苦不迭，这霄朔没摆平，好不容易把鹤澜山搞出来，结果他现在状若疯魔，倒像是被魔息给同化了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