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体修的身体。
尤其是下一秒，回过神来的白媚生再度受刺激似的冲到了一小丛魔修之中，须臾之间便有魔修的断肢满天飞。
围观众人：“……”
怎么说呢，还好这货是友军啊……
且不管突然发疯的白媚生，强大的魔息压境而来。
普胜浑身金色佛光，跏趺坐于半空。
他身下莲花座宝光流溢，可面上神色却沉肃：“千年前，魔君麾下九个魔王，被诛杀于浮屠洲。却不知如今……”
却不知如今，这如同养蛊般闭锁了千年的他化自在天，又要出现什么样的邪魔。
他半垂着眼皮，扫了一眼正在浴血奋战的小辈们。
……虽然很努力，但实力还真是有限啊。
聂归寻倒是并没有觉得这群小号实在是带不动，因为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是在打团战。
他现在的状态更接近一种发泄。
劫江的存在导致他化自在天憋了千年的魔息，这魔息孕育了这片死气沉沉的寂灭树海。
若是跨过树海，便会进入魔息更加浓郁的他化自在天。
聂归寻好歹没被怒火冲昏头脑，没做出跑到魔族腹地，在极端实力压制下送死的行为。
但他的耐心也的确逐渐告罄，尤其是在不知道时旎蝶生死的状态下——更不用提桓九灯现在八成也在霄朔手上。
他愈发痛恨自己的软弱和回避，就是因为这样，回了叠云宗后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时旎蝶和桓九灯。
聂归寻抬起头，面沉如水。
他望着由寂灭树海深处压来的巨大魔息，眼中怒火炽盛，握着长刀的手掌上突然红光大作！
赤红的阵纹如烧热的铁水，从他手背上蜿蜒到五指，再流到雪亮的刀身上。
当那红光密密麻麻的绣在整个浊世风的刀身上时，聂归寻双手握刀柄，向血泥浸透的大地上猛地一插！
浩大的金红灵气以刀尖为中心，铺在地上向周围暴烈席卷，将无数魔修震飞。
还来不及惨叫，他们便在半空中灰飞烟灭。
台风过境般的刀气还未散尽，方才那股来势汹汹的强大魔息带来的压迫感就如被绞杀一般，竟然消融了大半！
不等尘埃落定，聂归寻直直朝着那魔息来袭的方向又是一刀挥出！
刀锋卷起的罡气在半空与残余的魔息相撞，一声锐响，猩红的魔焰瞬间大炽——
然后便倏然熄灭。
还没等回过神来，对手便被聂归寻一波送走的众仙门修士茫然的望着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
净世仙尊他……是秒杀了一个魔王吗？
短暂的沉静后，战场骤然沸腾！
劫江对岸，浮屠洲上。
浮屠碑上窄下宽，一如聂归寻的斩马刀，笔直插入大地。
此刻，那宽窄交界的刀肩上，站了一个黑衣的枯瘦身影。
他远眺隔岸的血色战线，喃喃自语。
“不愧是……净世仙尊。”
像是惊奇，又像是感叹，他声音喑哑如枯木干涩。
“就算如此，只他一人，仍然决计无法胜得了这一战。你……不会连这一点都没算到吧？”
清澈声线如水晶落在玉杯，在高处的呼啸风中，别有一番沁人心骨的凉意。
那黑衣人顿了一顿，仿佛十分意外似的，缓缓转头向上看去。
一道轻盈纤细的身影，翩跹立在碑顶。
长风卷起她云岫般的裙摆和缁丝般乌发，吹得她脚踝间琉璃铃叮当作响。逆光看去，只得见一双清澈见底的浅色双眸，如晶莹山泉，带一丝嘲讽看着他。
时旎蝶轻笑一声：“毕竟是洞悉天道的人呢——”
“星命主。”
黑衣人身形一顿，半晌才在覆面的阴影下发出低哑的笑声。
枯瘦的手伸出，将长年遮盖的兜帽掀开，露出了鸡皮鹤发的一张脸。
这是个看起来面皮枯瘦到皮包骨的老人，眼窝深陷、皱纹密布，简直像是个骷髅一般。
而他那双眼睛，也被浑浊的白翳覆盖，如同透着青的瓷釉，看得人心里毛。
时旎蝶嘶声后退一步，显然是没想到自命不凡的反派大BOSS执棋人，竟然长得这幅模样——
她怔了一瞬，叹气：“原来是这样。毕竟……紫宸山的星命主，也是个凡人。”
“凡人”二字一出，星命主脸上有瞬间的狰狞，可很快归于平静。
他哑声呵笑，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
“呵……没错。哪怕是窥尽天机，最接近天道的存在——也不过是凡人罢了。”
占星世家紫宸山，在仙门中有超绝地位。
每一代的家主，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称号——星命主。
历任星命主都有强大的能力，可推演天道。之前净世仙尊陨落后，当时的星命主曾推演出他将在千年内转生。
可即便是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星命主却始终是凡人。且子嗣不丰，代代单传——这也许便是窥探天道的代价。
百年前，紫宸山最后一任星命主与巫娥红绫大婚之日，飞舟坠毁。
自此巫族覆灭，紫宸山一脉断绝。
可谁知，那是星命主做的一个局呢？
他假装与巫族的巫娥成婚，制造了那场飞舟事故，让人以为自己和巫族之人尽皆死在那场事故中。
可他实际上却是用他们做了灵茧——极度的痛苦中，巫娥红绫甚至因深刻怨念成了鬼仙。
可怜红绫至死不知这一切惨剧都是自己的挚爱背后操控，这痴情女居然以为星命主为了救自己殒命，甚至还想动用巫族秘术逆灭轮将他复活。
实际上……她和她族人的性命，也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而已。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时旎蝶眼中浮现困惑：“巫族……你把他们害成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
不知为何，星命主的语气中带有一股不加掩饰的愉悦。他望向远方的聂归寻，语气感叹：“我用尽办法，以凡人残躯支撑至今，终于等到了今日。”
时旎蝶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回答，只觉得毛骨悚然：“你对红绫……没有一丝愧疚吗？她受尽苦楚折磨，变成鬼仙，都还在想着复活你的事情。”
“她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星命主却给出了出人意表的回答：“能牺牲他们一族的性命救世，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德吗？”
时旎蝶沉默了一瞬。
半晌她哂笑一声，语气中杀意森冷：“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讨厌啊。”
“你想杀我？”
星命主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嘿笑：“你以为一个凡人能延寿至今，并能做到现在这些事，会那么容易……”
“我知道啊。”时旎蝶大大方方的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堪称天真的笑容：“可是你的仇人，似乎不止我一个呢。”
星命主一怔。
下一秒，一道血红的魔影劈面而来！
星命主身形如鬼魅般一晃——饶是如此，猝不及防之下，他枯干的面皮上还是多了一道缭绕魔息的血痕。
星命主神色一凝——被风蚀得凸凹不平的浮屠碑上，不知何时攀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形态怪异，像是壁虎一般附着在石壁上。感受到了目光，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灵钧双目猩红，在灰色天光下透着令人齿寒的邪气：“星命主，真是好久不见。”
第524章 反派在线造孽
时旎蝶望着交战在一起的二人，又想起了之前在焚心古刹，与灵钧的对话来。
“所以他怎么做到……”
时旎蝶一脸困惑，看着几案对面的灵钧：“九百年前的那一任星命主算计了你师尊，一百年前的这位星命主又算计了整个巫族——我实在想不通，几代星命主是怎么保证这跨越近千年的计划能顺利实现？”
“凡人寿元短暂，难道每个星命主年幼的时候都会被灌输这种反人类计划？”
时旎蝶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没想过，历代的他都是一个人吗？”
灵钧轻描淡写的回答，让时旎蝶瞬间如遭雷击。
品渡大师是得道高僧，为人淡泊，与知晓天道的星命主关系甚好，二人经常一同论道或是对弈。
而在灵钧的记忆里，自己在儿时便见过二人来往。
须知盛烈寺发生惨变时，他已经是三百来岁的年纪。即是说，这三百年内，品渡至少与三代星命主熟识。
毕竟紫宸山一脉，以寿元浅薄著称——能活一百岁都是医学奇迹。
而他确实见过星命主从年轻到老朽的模样——然后某日，那老迈的星命主再也没出现过，换成了个年轻人拿着紫宸山拜帖笑吟吟的来访。
对于修士来说，凡人生命何其短暂，何况每一代的名号都是一样——他甚至都没有认真去记过紫宸山来客到底换过几茬。
“我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星命主……是师尊闭关之前。”
灵钧想起那一日，一向平和从容的师尊少见的沉了脸，显然二人不欢而散。
后来他出门历练，回来便见本应在闭关的师尊已然入魔，屠尽满宗。
“我被魔息折磨将死时，于腐肉腥血中闻到的味道——”
“便是星命主身上的味道。”
因仙凡对于时间的感觉如此悬殊，他对星命主身上紫宸山特有的熏香气味反倒比对他们每个人还要更熟悉些。
一切事情在有意察觉后串联成了连贯而明晰的线索，如同隐没的冰山般浮出水面。
“星命主并非是世代繁衍，而是以其他的什么秘术，每隔几十年便换一次躯壳？”
时旎蝶傻眼的得出这匪夷所思的推论：“是什么样的秘术……夺舍？”
“不知。”灵钧想起过往，脸上也有些阴霾：“若真是因为此事……想必不是什么正道，否则怎么会让师尊如此震怒。”
要真是这样……
要真是这样，那倒是真的可以解释，为什么历代星命主能如此完美的执行了这个以天下为棋的计划。
因为记忆始终如一，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一个……以凡人之躯活了千年，不……或许是万年之久的……
这是如何做到的……若不是夺舍，难道是夺人仙骨？
不，不可能。时旎蝶闭了闭眼，这种逆天之事，本就难以实现。若真只是夺人仙骨那么简单，那也不至于极音大陆从古到今，凡人修仙的例子几乎没有。
首先，凡人没有法力，没有强迫修士的能力。
其次，那仙骨须心甘情愿的交出来才能成功融合，否则便要受到天道反噬，受锥心剧痛而死。
何况灵钧也说，他的外表逐渐老去，然后再由年轻者接替。
非常符合自然规律。
而当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定是逆天而行后，这种符合自然规律，就显得更可怕了。
所以……很可能是星命主的秘密被品渡发现，他便想了个法子，将品渡害死。
所以究竟是本来他设计的棋谱中就有这么一个环节，还是怕事情败露临时起意？
这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
时旎蝶收回思绪。
她翘着脚坐在碑顶，垂头看灵钧与星命主二人在垂直的浮屠碑身，如履平地的挪腾追逐。
时旎蝶神色没有丝毫放松，紧皱眉峰掠过星命主，看向远处聂归寻的方向。
他的确很厉害。
可仙魔实力差距还是太悬殊了——靠聂归寻，靠如此稀少的精锐战力去抵挡如蚁群般源源不绝的魔修们，还有那接近神的魔君霄朔……胜算还是微乎其微。
那么……星命主这老东西，到底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
红光星芒如巨蟒吞向来势凶猛的魔息，相撞的瞬间，炸成一片耀眼烟花。
炽目的光华中，有东西霍然靠近。长刀在空中挽出半个雪亮光弧，挡下猝然的一记重击。
金属撞击的震颤从浊世风传到了手掌上，聂归寻望着眼前的人，愣在原地。
浓重魔息在眼前翻涌如血海，海浪之中浮现出一张极尽俊美的少年面庞。
正是桓九灯。
桓九灯眉峰修长，眉尾略细。只是曾经的清爽少年气质杂糅了不少阴霾，使得他本来俊秀的面容显出一种略带妖冶的邪气。
曾经清澈的眉眼如浓墨洇染，阴沉的与聂归寻对视。
聂归寻呆了一呆。
不管是周身的血色魔息，还是眼底的猩红，无不昭示桓九灯身上的变化。聂归寻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他：“你真的入了魔？为什么……”
桓九灯却满目阴冷的望着他，忽然邪肆勾唇一笑：“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
这话问得聂归寻一愣。
桓九灯手中魔息蜿蜒流淌成咒文——魔息和灵气虽然是完全不同的力量，可都可以绘制法阵。
两人的法阵一个是璀璨金红光，一个是不祥的血色光。可不管是繁复的法阵还是流动的符文，都是别无二致。
桓九灯望着聂归寻怔住的脸，眼中猩红涌动：“我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是我的师兄聂归寻，还是——”
“仙门魁首净世仙尊？”
聂归寻的话像是一下子梗在了喉中，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为什么会入魔——”
桓九灯的眼角冷光流溢，语气带着森寒的杀意：“因为正道仙门，全都是你这样的伪君子。”
战场上的仙门修士闻言眼神愤恨的向前踏了一步，却被桓九灯冰冷眼神钉在原地。
力量上的强势压制使那修士遍体生寒，被愤恨烧晕了的头脑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蓦地冷静了下来。
桓九灯却嗤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渗出浓浓的不屑和嘲讽：“废物。”
他从前便是张扬的性子，入魔后更是恣意狂放。哪怕是面对仙尊聂归寻，桓九灯的脸上也毫无惧意，甚至透着股痛恨。
“我桓家被灭门，那凶手便是仙门中人——”
“师尊明明与你说过，那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聂归寻急急回应，换来桓九灯嘲讽：“便是如此又如何？等了这么久，除了师尊还在乎——仙门可曾派人还我家上下近百口人一个公道？”
聂归寻哑然，他又能说什么？
他想说时过境迁，千年之后的仙门与当初早已大不相同。
千年前的仙门，还并未经历仙魔大战的折损和末法时代的灵气衰微，富有生机又制度严明，的确是称得上“盛世”的。
那时候各大宗门强大繁荣，修士们正直磊落又充满热忱。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格，都称得上“端方侠义”这四个字，名副其实的修仙黄金时代。
可现在……
千年的休眠再度醒来后，他眼中的修仙界，已经成了一具垂垂老矣的躯壳。
腐朽、冷漠……就连千年前并肩作战的战友，也变了一副模样。
哪怕是他自己的转世之身，都亲历过如今仙门的荒唐——被草率的定罪，承受了冤屈和屈辱。
他知道桓九灯说的是对的，就是因为这样，便更无法开口。
桓九灯见他沉默，冷笑：“哪怕叠云宗遭过的冷遇和师尊受过的羞辱都不提，我们拼尽全力将仙门的人从寂灭树海带出来后，又得到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血色双眸逼视聂归寻双眼，咬牙切齿：“仙门默许真武门攻打叠云宗，叫嚣要火烧缱绻峰——那时你在哪里？”
第526章 男配当代孝弟
哪怕并未亲历，听到这几个字，聂归寻还是呼吸一窒，随即心头涌起滔天怒意！
可桓九灯冷笑问他：“聂归寻，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你可曾尽过做师兄的责任？”
聂归寻被他问得说不出话。
他受到欺侮时，师兄弟们都站出来回护，更不用提护短到了骨子里的时旎蝶。
可当鹤澜山被魔息吞噬，变成魔君时；
当小团子们在真武门铁蹄中瑟瑟发抖时；
当云临被道貌岸然的霍元乙杀死时——
“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都不在。”
桓九灯的声音如诛心利刃，刀刀入骨：“而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你居然还能和仙门站在一起，与他们为伍——聂归寻，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聂归寻重活两世，一向行事洒脱，内心坦荡。
可此刻，他却被桓九灯问得说不出话。
诚然，他知道这话多是桓九灯愤恨之语。那时他被觉醒的巨大灵气震荡昏迷，哪有办法守在他们身边？
可明知如此，一想到在时旎蝶最绝望，叠云宗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没能出现，他的心也是锐痛难当。
聂归寻的脸有些苍白，沉黑双眸盯着桓九灯，嘴唇紧抿，却没开口为自己辩驳一句。
桓九灯看着他这幅样子，反而心中更是怒意难平。
“你不是我师兄，你是光风霁月的净世仙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