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轻羽等真武门众:“……”
你就说不想让她去,犯不着这么难为我们。
就在僵持之际,忽然门前传来一个清澈沉静的声音:“我愿意。”
众人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由于转的太急,风徊雪甚至听到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
风徊雪:“……”
阿雪好疼,但阿雪不说。
巨大的殿门前,娇小秀颀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时旎蝶轻笑一声,本来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逆着光,显得格外幽深。
“我愿意去他化自在天。”
上次的折腾,目的是为了让她与聂归寻产生嫌隙。
可没想到,聂归寻不仅没如他们所想,甚至还直接回了叠云宗。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反而成了聂归寻对仙门有了不满。
于是新的剧本产生了——
时旎蝶去见魔君,谈判成功,那就为极音大陆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当然,这种可能性无限趋均于零。
但若是失败,她或是因体内的魔息缘故被同化,或是直接被魔族所杀。
这样便挑动了聂归寻对魔族的仇恨,仙门将得到强大的助力。
时旎蝶嘴角勾起讽笑,执棋人还真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吃亏呢。
毕竟时旎蝶本身便身怀魔息,却又偏偏仙尊对她情有独钟。
在执棋人心中,这便是对仙门最大的威胁。
时旎蝶心里明镜儿似的,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选择。
若是不去,身上的魔息即是永远的“污点”,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她的团子们……
于是时旎蝶来了,在所有人面前,亲口同意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自杀性提议。
“时旎蝶!”折罗赫怒吼,声音满是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送死?
“时宗主,你在干什么!”
这次连衡追真都急了:“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你又何苦……”
“没有余地。”
时旎蝶坦荡平静的回答。
执棋人的计划,哪是那么容易破的?
就算是这次不答应,他们还会找新的方法。
至少这次,事情落在她头上,那就还有操控的空间:“我意已决。”
说完,她毫不留恋的回身就走,徒留一室哗然。
“阿时——时旎蝶!”
时旎蝶没走出去多远,就被人大力从身后扯过肩膀。
她被拽得一转身,便对上了风徊雪欺霜赛雪的一张脸。
“我只问一句。”风徊雪面色阴沉,咬牙切齿:“聂归寻知道你做了这决定吗?”
“不知道。”
时旎蝶平淡回答:“自从他醒来,我还没见过他。”
“那你为什么——”
“阿雪。”
时旎蝶却正色的叫他名字,叫得他一怔。
她端详他的脸。
风徊雪女颜的时候是个冰美人,剔透玲珑,不容亵渎。
而变成男人后,也是精致绝伦。那种气质清凉沁骨,像是山顶皑皑白雪,高不可攀。
时旎蝶好像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阿雪,我必须去。因为我的存在,很多人的一生……都改变了。”
包括你。
若没有她,风徊雪还是那个冷艳单纯、快意恩仇的极火殿公主,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前路风雪有人遮挡,肩上重担有人替扛。
而现在……
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性别转换,已经被不少人耻笑不男不女。
作为极火殿少主,他所背负的,又是前所未有的重任。
她与聂归寻的关系又为整个仙门所知,于风徊雪来说,相当于一腔孤勇的单恋,全部付诸流水。
他的一生,也因她的存在而彻底改变了。
风徊雪却凝视时旎蝶的双眼,忽然轻笑一声。
“阿时,虽然我心悦你,但也不得不说,有时你真是……”
“自以为是啊。”
他笑容如冰雪消融,露出一片明媚春光。
风徊雪抬头看向头顶参天巨树,问:“阿时可看到那些枝叶?”
时旎蝶下意识的随他话音抬头,看向头顶繁茂树枝密叶,呆呆点头。
风吹苍翠古树,叶影婆娑,落在风徊雪的脸上。
他轩眉俊目,在叶片漏下的光影中熠熠生辉:“此树生长千万年之久。每一片叶子,都生在一条枝桠上,枝桠繁盛,叶子亦是也数之不尽。”
时旎蝶没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云里雾里:“所以呢?”
风徊雪却低了头,眼含笑意的看着她懵懂的脸:“阿时本觉得我应该是这片叶子,可我却生到旁逸斜枝上,你便觉得自责惋惜。”
他说着再度抬头,目光更高:“但我生到旁枝上,却更高了,也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时旎蝶咬了咬唇,看着风徊雪气定神闲的侧颜。
他微微笑着,目光却像是透过这繁叶看到了远处的某个地方。
“虽然我因阿时改变了,可千年万年的寿元中,我会因无数的事情做出无数的决定,这些决定,都会改变我之后的人生。”
“这些你觉得被你‘改变’了的其他人,也不过是一片片叶子,都有各自的机缘。阿时不过是我们人生中千万个变化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风徊雪摸了摸时旎蝶的头:“所以不要把我们的人生都背负在你一个人身上。阿时这样苦大仇深的,都像是个小老太太了。”
时旎蝶不意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无措的眨了眨眼,半晌,才哑然失笑。
她笑着摇头,忍不住抱怨:“你说话真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曾经看原著时,她还吐槽过书里人物脸谱化严重。
可真正穿越过来,看着他们成为她身边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昔日原著评论区,无数读者都为风徊雪疯狂,天天喊老婆。
而时旎蝶今日才觉得,那书中的美好描写,不及他真人万一。
可又……何止是他。
时旎蝶心中蓦然出现一个身影,心不觉漏跳一拍。
被风徊雪安慰,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时旎蝶感激的一笑,转身欲行,却听到风徊雪在身后唤她名字。
他站在树荫下,身上披着斑驳碎金,本来神色洒脱的脸上此刻有些犹豫。
“怎么了?”
时旎蝶不解的回头问他。
“那个……”
风徊雪少见的吞吞吐吐了起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有些好奇,阿时看到的我的人生,原本是什么样的?”
时旎蝶大为震动的眼神中,他解释:“包括我差点被杀的那次在内,阿时好多次,都像是能预知发生之事一样。我便有了这个猜测。”
刚才时旎蝶对改变他人人生一脸负疚的样子,更是让他肯定了这个猜测。
时旎蝶默默的闭上了嘴,看着忐忑中带着跃跃欲试的风徊雪:“……你真的想知道吗?”
风徊雪看着她同情的眼神,头上缓缓的打出一个问号。
逢凌忧心忡忡的敲响风徊雪的门:“殿下,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风徊雪的干呕声。
风徊雪面色苍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歪在榻上,手里无力的捏着一卷仙卷。
他歪着头,瞥到那仙卷封面上书的“逆天神尊之寻雪cp精华版”几个字,又从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泛起干呕。
“哕——”
夭寿了,他原本的人生居然是这种东西吗?!
第514章 男主他又活了
时旎蝶不是不知道风徊雪受到了多大的心灵冲击——那长达N万字的XXOO描写,由当事人看,肯定比她更崩溃。
她望着那片熟悉的透着死气的密林,裹紧身上的斗篷,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聂归寻回叠云宗已经两个月,每日里辛勤教导团子,俨然叠云大家长。
成日里他的工作便是先去看看云临,喂蛇,带团子们修炼,照顾他们吃饭,缝缝补补护峰大阵之类。
活脱脱的一个男妈妈。
只有每到夜幕降临之际,他才安静的来到时旎蝶的院子前,呆坐。
仿佛等得久一点,那院中就会走出朝思暮想的身影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若是院子的主人真的在,他恐怕根本没胆子堵在门口。
他自嘲自己徒担一个仙尊虚号,却都未能为她、为同门做点什么。
直到现在,也像是个缩头乌龟一般,连她的消息都不敢探听。
聂归寻只能默默的等待,直到等来了魔族起秘术建骨桥,欲跨劫江的消息。
仙门众人聚在叠云宗山门前,请聂归寻出山。
彼时正是天边浮白,月落日升。
叠云宗护峰大阵流光烁烁,在朝晖中若隐若现。
隔着山门,怀尘面色沉沉,身后是二百多个团子。
团子们小脸上皆是肃穆,看向六大仙门的眼神陌生而戒备。
聂归寻出现的时候,脸色极沉。
他看着眼前面色沉肃到几乎噤若寒蝉的仙门众人,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这场景何其熟悉?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便是以这样的姿态,报上了叠云宗受袭的消息。
“她在哪?”
“时宗主……”
最后是唯一的女性凭虚子硬着头皮开口:“半月前自请缨去他化自在天寻祸世魔君处求和,至今……”
“音信渺无。”
聂归寻身形一晃,眼神难以置信的扫过众人:“你们便这样让她去了?”
众人心中都暗暗叫苦——他们也不想啊!
还不都是普赡和霍轻羽!
而且谁能想到时旎蝶就这么乖乖的去了啊?
多说无益,聂归寻闭了闭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戾气。
再睁眼时,少年人俊秀的眉目中,已满是肃杀的煞气。
金红星芒如光焰翻腾,长风呼啸。
天地震动中,龙吟般的金鸣声响起。
那声音如雷电轰鸣,连带着脚下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天边的浅白已变成一道浓墨重彩的金红,远看如赤火燎原。
那金红的一线中,亮起灼目的金乌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呼啸声越来越近。
随着那嗡鸣的振动,那道夺目的金光莫名的也开始抖动了起来!
“那……”有人惊呼出声:“那不是朝日,那是……”
随着那话音,那道劈天裂地的金光居然飒然划破碧空,抢在天边第一道晨晖前头,骤然到了眼前!
悠远如钟声的巨大嗡鸣如暴雷在众人眼前炸开,霎时间,听力都被倏然夺走。
一时间,每个人耳中都是这种龙吟凤啸般的震动。修为低的修士甚至难以抗拒的跌在地上,双目惶惶不能自已。
而在这一刻,第一道霞光才终于来到了眼前。
无际霞光之中,聂归寻如同披了金甲,俊美无极的容颜如天雕地塑。
他手中拄一柄巨大斩马刀,刀长五尺,如裁了东极万年玄冰寒水为刃。金红如星芒般的灵气交织缭绕在他周身,他便是日月同辉、星河拱卫的神明。
神明面容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带着无限巨大的威压俯瞰着自己的追随者们。
巨大的灵气威压下,众仙跪拜臣服。
普赡在跪拜中抬起头,热切的看着聂归寻的身影。
他们终是做到了——
为这极音大陆,打造一个英雄。
千年前,仙魔大战,浮屠洲上血骨累累,死魂无数。
鲜血浸透砂砾,染得下游江水如血河翻滚,残肢、惨号,一片人间地狱光景。
原本浮屠洲并不是沙洲,而是一片空原。
可自从劫江划下,它便随之改了名字。
其上默然矗立的黑色石碑,便是浮屠碑。
这碑乃是为纪念仙魔大战中陨落的修士所立。
它难得被自然鬼斧神工的雕得上窄下宽,远看竟与净世仙尊的斩马刀——浊世风有五分相似。
千年沧桑而过,风蚀如刀痕在碑体雕琢,陪伴着碑底埋葬的枯骨。
“……一千年了。”
聂归寻的手轻抚碑身,额头抵上冰凉的石体。
那时的惨烈战状,仿佛还透过这石碑在他脑中重演。
聂归寻的人生至今也才一百多年。对于星渊来说,九百多年的沧桑变幻,还恍如昨日。
劫江水奔腾千年,隔开两岸截然不同的天地。
聂归寻望着那江上建了一半的白森森桥梁,眯起眼睛。
那是……人骨。
白骨上魔息缭绕如鲜血翻涌,腥气冲天。大江对面,黑黢黢的寂灭树海边上,静默的站着一道道黑影。
这场景落在几个当初从寂灭树海中逃出生天的年轻修士眼中,皆是汗毛耸立。
当初他们仓皇逃亡,终于出了寂灭树海,回望时便见到无数魔修站在林边,如一丛丛枯瘦的墓碑,目送他们狼狈的身影。
这一幕使人何等毛骨悚然,仿佛这辈子都有什么在身后的暗影里注视,伺机便要将人扯成碎片。
这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如影随形的恐惧。哪怕此刻身边尽是同门相伴,仍然让人遍体生寒。
聂归寻神色很冷,眼神更冷。
他望着对岸来来回回忙碌着建桥的魔物和魔修们,握紧了手中长刀。
不得不说,这场面很怪异。
明明对面魔族们热火朝天的建造桥梁,可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一切就像是默片般发生在仙门诸人眼前,而更怪异的是,明明十万仙门修士大军已至,与他们隔江相望,可魔族们竟然有条不紊的继续忙碌。
仿佛没看到仙门众人一般!
不少修士都心生惧意,而就在此刻,聂归寻动了。
他身形如电,须臾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天边有惊雷炸裂,转瞬间便到了那白骨桥上空。众人抬眼望去,皆是难掩震惊——
那道雷光,竟是赤金之色!
雷光狂怒席卷,其中裹挟一个摄人心魂的身影,声势浩大的直直劈在骨桥之上!
惊雷声起,四方云涌风疾。巨大的冲击将那骨桥并着其上来不及躲避的魔族,尽皆撕得粉碎!
一片尘埃灰烬中,聂归寻站起身,周身灵光夺目,如天神下凡。
仙门中修士皆是被这惊人实力震慑。
经历过上一次仙魔大战的修士皆是恍宛若重回千年之前,最初目睹仙尊雄风时的心潮澎湃。
而年轻一代讷讷无言,心中惊涛骇浪只有一个念头。
这……就是传说中净世仙尊?
众人各异的震惊目光中,聂归寻将浊世风往肩上一扛,不羁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狠意。
他望着沉默的魔修们,声音低沉如风暴来临前的沉静。
“叫霄朔给我滚出来!”
年长的修士们热泪盈眶。
“这……这果真是仙尊大人!”各宗门的长老们年轻时大多都经历过当年仙魔大战,几乎老泪纵横:“仙尊大人真的回来了!”
年轻修士们:“……”
原来曾经的仙门领袖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们为什么还一脸感动的样子。
这样的人统帅他们仙门真的没问题吗……
随着聂归寻张狂的话音,远远近近、深深浅浅的肃立魔影,乍然睁开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场面诡谲无比,可聂归寻面不改色的站在万千魔军前。
白媚生凝视聂归寻的背影——一如矗立不倒的浮屠碑,不动如山。
千年前便是如此,千年后依旧没有一丝改变。
就算是对净世仙尊的形象感到幻灭的年轻修士们也不得不承认,聂归寻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气势。
仿佛不管面前是千军万马,还是万丈魔渊,都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聂归寻举起那柄又长又重的斩马刀,举重若轻的以刀尖虚点远远相隔的魔影:“一,二,三,四,五……”
刀锋寒光如泼雪,他声音中带上轻笑:“你们说,砍到多少,才能让霄朔出来?”
他话音刚落,悄无声息的魔修们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似的,突然动了起来!
宛若无数狰狞诡异的雕像倏然苏醒,猩红的魔息骤然炸起,河岸上瞬息之间便翻涌起如血般的腥气。
仙门众人被那冲天魔气一激,这才如梦初醒。
折罗赫的怒喝像是一个信号,刹时浮屠洲上一片光影爆发,灵气回荡,激扬鼓声响彻云霄。
震天嘶吼声中,仙门与魔军气势汹汹的相撞,在劫江边拉起一望无际的战线!
小山般的魁梧狰狞魔兽与大衍山巨大机甲撞在一起,发出轰然的巨响。血色的魔息被耀眼的灵气光芒驱散,却又在腥风中再度聚集。
一时间,血肉之躯冲撞之声与怒吼声交织,血光伴着刀光剑影辉映。
真正以命相搏的生死厮杀,淋漓倾倒在安逸的千年中出生的年轻修士们面前。
最初短暂的热血沸腾冷却后,当断肢和血肉飞溅,落在他们躲闪不及的身上时,这群从未见识过战争残酷的修士们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