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已经非常不适,却还在为端王说话:“我觉得不一定是茶有问题,我身体本来就不好……”
暖阁墙角的软榻下,端王狼狈又僵硬地蜷缩在床底,华贵的衣袍沾满灰尘。
他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怨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正透过床底缝隙,死死盯着谢晏。
他心里疯狂咆哮:谁让谢晏来了?
谁要请他喝茶了?
明明是谢晏从背后偷袭,点了他的穴道,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到床下!
而且他看得清清楚楚,谢晏根本就没有喝茶!!!
他怎么有脸装成这副无辜的模样颠倒黑白?
阮云笙对谢晏的话倒是没有多少怀疑。
如果不是中了那种药,谢晏不可能是眼前这副“放荡”模样。
她怒其不争地看着谢晏,话本里明明说谢晏是这个故事中最大的反派,若不是他身体实在太差,端王最后都险些被他逼到绝路!
但现在,阮云笙看着谢晏这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就来气!
他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这么容易轻信别人,怎么可能斗得过端王?
万一端王真的登上皇位,白若薇成了皇后,那镇国侯府还能有好果子吃?
谢晏问:“郡主,你觉不觉得暖阁有些热?”
阮云笙绷着脸,凉凉道:“你觉不觉得你有些傻?”
“你中药了知道吗!”
“我只是觉得很热……”谢晏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喘息。
素来清冷自持的人,此刻竟像被红尘烟火融了霜雪的谪仙,眉梢眼角染着不自知的靡丽。
阮云笙望谢晏因燥热而微张的殷红薄唇,不自在地别开眼。
看来这药确实厉害,连谢晏这种克己复礼的小古板都把持不住。
不过端王和惠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败坏她和谢晏的名声?
也对,她曾经差点成了谢晏的皇嫂,谢晏又曾是她的义兄。
虽然谢晏封王后,镇国侯府义子这个身份已经没人再提。
但有曾经这两重身份在,如果她和谢晏传出点什么,确实不太好听。
想到这里,阮云笙警惕地看着谢晏。
“你再坚持一会儿,知书已经前去坤宁宫通传,若我迟迟未至,皇后娘娘一定会派人来寻我。”
大皇子安王乃皇后所出,却因不良于行而无缘于皇位,因此没有参与储君之争,反而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就连皇后娘娘也不参与这些纷争,反正将来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是太后。
皇后娘娘和她的母亲是手帕交,以前就对她多有照拂,安王妃与她的关系也不错,所以阮云笙觉得,她们应该不会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派人过来看一眼。
只要谢晏能多坚持一会,问题应该不大。
想到这里,阮云笙抚上手腕的银镯,冷声道:“若你实在坚持不住,别怪本郡主心狠。”
床底下,端王以为谢晏会趁机表明心迹,或者假装中药轻薄阮云笙,正气得咬牙切齿。
谁知谢晏弯腰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直接在自己掌心狠狠划了一道口子,血珠顺着冷白肌肤蜿蜒而下。
剧烈的疼痛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郡主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冒犯郡主分毫。”
阮云笙盯着那道深深的伤口,不自觉吸了口凉气。
谢晏对自己还真够狠的。
她别过脸去,“最好是这样!”
这时,水榭外传来环佩叮当。
惠贵妃裹着赤金镶狐皮大氅,身后跟着丽妃与韵贵人等人,款步踏过白玉桥。
“瞧本宫这记性,得知明宜郡主进宫,便差人去请。刚才又想着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心血来潮去梅园折了几支梅花,竟把郡主忘了。”
丽妃捧着鎏金手炉笑得谄媚:“难得贵妃娘娘有兴致,想来郡主不会介意的。”
这时,水榭外的宫人已悄然将门锁打开。
丽妃和韵贵人等人平日里就对惠贵妃唯命是从,是惠贵妃特意叫来的。
除了几位嫔妃,丽妃的亲妹妹、光禄寺卿之女姚碧梧,今日也恰巧进宫看望姐姐。
惠贵妃巴不得阮云笙勾引端王的事情人尽皆知,所以就让姚碧梧跟着一起过来。
雕花木门推开的刹那,丽妃踩着金线绣鞋抢先进门。
丽妃性子急,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大声道:“哎呦……这不是明宜郡主和端王殿下吗?你们怎么——”
话未说完,她已看清坐在紫檀桌旁的宣王谢晏,以及站在窗前赏雪的阮云笙。
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丽妃的嗓子眼。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惠贵妃不是暗示,明宜郡主在水榭勾引端王,让她们过来把事情闹大,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宜郡主不知检点吗?
可暖阁里的人,怎么会是宣王啊?
几位嫔妃面面相觑。
明宜郡主和宣王看起来都非常冷静,毫无失礼之处,惠贵妃到底让她们来干什么?
惠贵妃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宫人明明说,端王已经到了水榭,太监也是亲眼看着阮云笙独自进来的。
除了白玉桥,这水榭也没有第二个出口!
所以水榭暖阁里的人,怎么会变成谢晏?
端王呢?
她那么大一个儿子呢?
阮云笙唇角微弯,先是给惠贵妃和几位嫔妃请安。
然后转身看向丽妃,不解道:“娘娘刚才说什么?”
她听到丽妃未说完的话,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看来惠贵妃的计划并不是抹黑她和谢晏的名声,而是为了逼她委身谢淮夜,那壶加料的茶,也是给她准备的。
既然如此,谢淮夜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请谢晏来水榭喝茶?
难道谢晏提前知道了什么?
可如果谢晏提前知道此事,就他该知道茶里被下了迷\/情\/药啊。
谢晏从小到大处处和她作对,她也不认为,谢晏会专门来救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晏良心发现真是来救她的,那他直接告诉她一声就行,为什么要喝那壶加了料的茶,他有病吗?
还有,端王去哪儿了?
阮云笙觉得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但不管怎么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惠贵妃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
丽妃尴尬地笑了笑,讪讪道:“是本宫眼花了……”
几位妃嫔打着圆场,说梅园的花开得真好。
姚碧梧则怔怔看着谢晏,她总觉得端方清贵的宣王殿下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她主动走到谢晏面前福了福身,柔声道:“臣女见过宣王殿下。”
阮云笙若无其事地瞥了谢晏一眼。
大概因为掌心那道伤口正在流血,谢晏眼尾的绯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
今天这件事,虽然可以肯定是惠贵妃搞的鬼,但这种事情闹大了,对她的名声并没有好处。
而且她也没有真的出事,就算闹到皇帝和皇后面前,最后也无非是抓个宫女或者太监顶包,不了了之。
阮云笙收回思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惠贵妃担心端王却又不好直说,只能问道:“宣王殿下怎会在此处?这里就你和郡主两个人吗?”
谢晏声音温润,“二哥约本王来此喝茶,但本王到的时候,却不见二哥身影,不过宫人已经去请二哥过来了。”
“至于郡主为何在此处,”他似笑非笑道:“贵妃娘娘想必再清楚不过。”
惠贵妃当然不信他这番话,但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也不好拆穿谢晏。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暖阁各处。
墙角软榻上的锦缎软衾垂落地面,里面应该可以藏人。
但软榻窄小,端王身材高大,就算躲在下面也只能蜷缩着身体。
堂堂端王又不是见不得人,躲在床底下干什么?
惠贵妃又将目光投向窗外,暗道端王不会是在湖里吧?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驱散脑海中奇怪的想法。
或许是端王临时有事出去了,宫人偷懒没有留意吧。
姚碧梧的目光一直落在谢晏身上,很快注意到谢晏衣袖下流血的手以及地上的茶盏碎片!
她惊呼一声:“哎呀,王爷受伤了!”
惠贵妃转头看过来,瞳孔骤然一缩,声音都有些变调:“王爷刚才喝茶了?”
难道谢晏已经中了药?
她和太后都站在端王这边,为了得到镇国侯府的助力,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阮云笙就范。
但阮云笙看起来安然无恙,想来还不知道茶水有问题。
可万一谢晏已经中药了,这件事可怎么收场?
谢晏淡声道:“本王刚才想喝茶,结果不小心摔碎茶盏,所以割伤了手。”
姚碧梧关切道:“殿下这手看起来伤得不轻,还是快让宫人请太医过来包扎伤口吧!”
惠贵妃暗暗瞪了姚碧梧一眼。
幸好谢晏没来得及喝茶,但万一太医过来,发现茶水有问题怎么办?
谢晏没看姚碧梧,直接起身:“本王正打算让人去请太医,但既然几位娘娘在此,本王就先告辞了。”
他来这里当然是为了保护笙笙,假装中药也只是想有理由单独和笙笙待一会儿。
既然笙笙没事,几位嫔妃也在这里,他就该走了。
谢晏说完,转身离开水榭。
姚碧梧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怅然若失。
惠贵妃也不知谢晏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但他赶紧离开是最好的。
恰好,坤宁宫的宫人也来了。
皇后身边的方嬷嬷笑着行礼:“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接郡主去坤宁宫。”
知书跟在方嬷嬷身后,一进暖阁就焦急寻找阮云笙的身影,见阮云笙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事情没有办成,还弄丢了儿子,惠贵妃心急如焚,也没心情为难阮云笙。
她扯出一抹笑,对阮云笙道:“既然皇后娘娘特意派人来请,本宫便不留郡主了。”
阮云笙弯唇,“臣女告退。”
惠贵妃看着阮云笙一行人离开白玉桥,摆摆手让丽妃等人也回去。
然后立即派人将外面那几个太监叫进来,她压着声音质问:“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都能让宣王进来!端王殿下人呢?”
几个太监刚才看到宣王从水榭出去也是目瞪口呆。
这会儿听到贵妃质问,慌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奴才们确实一直在外面守着,没见端王殿下出去,也不知道宣王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惠贵妃抓起桌上的茶壶,直接砸在太监身上,厉声骂道:“都是废物!”
“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找端王殿下啊!”
她声音尖锐:“要是王爷出了什么差池,本宫饶不了你们!”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离开,在水榭周围和御花园四处寻找端王的身影。
而端王此时仍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软榻下,他内心着急地怒吼:本王在这儿呢!
腿都麻了,谁往床底下看一眼啊!
坐上回府的马车后,阮云笙长长舒了口气。
进宫之前,她就猜到此行没有那么容易,好在有惊无险,看来以后要对宫里这些人多加提防。
虽然谢晏意外中药,但他那么大个人了,自然知道找太医,不需要她操心。等下次见面,她再问问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阮云笙觉得肚子有些饿。
正好马车经过金雀大街,便让车夫顺路去一趟“瑞芳斋”。
阮云笙葱白的手指轻轻掀起茜色窗帘,向外望去。
“五年未见”,盛京的街道已变了许多,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透着陌生。
远远瞥见“瑞芳斋”,门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让她微怔。
瑞芳斋是侯府的产业,生意向来不错,开在金雀大街很好的位置,做的糕点也是远近闻名。
可今日排队的客人实在多得惊人,队伍几乎排了半条街。
瑞芳斋的生意竟这般红火了?
思忖间,马车稳稳停在瑞芳斋门前,知书小心翼翼地扶着阮云笙下了车。
瑞芳斋有上下两层,店内檀木架上摆满雕花食盒,各式糕点的清香扑面而来。
柜台前挤满了买糕点的顾客,伙计们穿梭其间,将刚出炉的芙蓉糕、玫瑰饼递到顾客手中,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但出乎意料,瑞芳斋门口竟挂着素白招子,墨字写着‘三日后歇业’!
阮云笙蹙了蹙眉,瑞芳斋看起来生意不错,为什么要歇业?
店里排队的顾客也在询问此事:“掌柜的,我吃你家这点心吃了二十年,嘴都养刁了,好端端的怎么要歇业?”
队伍里的老妪也凑过来,手中油纸包着的枣泥酥还冒着热气:“可不是嘛,往后想吃你家枣泥酥可去哪儿寻?”
掌柜的也是愁容满面,连连给客人们赔不是:“对不住各位老客!我家公子执意关张另起炉灶,小老儿不过是个掌勺的,实在做不得主啊!”
他说罢又低头整理起账本,眉间皱成个川字。
知书扶着阮云笙避开人群走近柜台,低声提醒:“陈掌柜,郡主来了。”
陈掌柜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从柜台后走出来。
他刚要行礼,阮云笙低声道:“去楼上说吧。”
阮云笙拾级而上,踏入二楼专为待客所设的雅间。
屋内檀香混着窗外飘来的糕点甜香,倒比楼下喧嚣多了几分静雅。
陈掌柜垂手立在门边,待阮云笙落座才躬身行礼:“小的陈康见过郡主。”
“陈掌柜不必多礼。”阮云笙指尖轻叩桌沿,“瑞芳斋歇业是怎么回事?”
难怪今天外头那么多客人排队,应该是怕以后再也吃不到瑞芳斋的点心了。
陈掌柜长叹一声:“郡主,实不相瞒,小的虽只是个掌柜,但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手艺,对瑞芳斋的感情比对自己孩子都深。瑞芳斋忽然歇业,小人心里一万个不舍。”
“但歇业一事是由三公子决定的,小人也没有办法呀。”
阮云笙黛眉微蹙:“三哥可有透露缘由?”
陈掌柜面上满是无奈,“三公子要和锦香楼合作,在盛京广开分号。”
“瑞芳斋这间铺子的位置好,所以三公子打算将它改做锦香楼的分店之一。”
陈掌柜上前半步,眼底尽是恳切,“郡主,不是小的自夸,这瑞芳斋虽然只卖点心,但每日食客盈门,进项颇丰,收益不比其他铺子差。”
“您能不能跟三公子说一声,将瑞芳斋保留下来?”
“小的保证,一定将瑞芳斋好好做下去……”话未说完,陈掌柜的眼眶已泛起红丝,他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知书也低声道:“郡主,瑞芳斋是老字号,关店实在太可惜了。”
阮云笙心中微叹,原来又是为了白若薇。
三哥风流倜傥,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他这次难得遇上喜欢的女子,应该根本没想过,白若薇对他并非真心。
看来,她需要尽早帮三哥认清白若薇的真面目。
希望经过这次的事情,也能让三哥收收心吧。
想到这里,阮云笙直接对掌柜道:“即刻去把那歇业招子摘了,告知众客瑞芳斋照常开张。为了补偿排队的客人,今日糕点全部半价。”
陈掌柜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瞳陡然亮起来,几乎要落下泪来:“郡主英明!小的这就去办!”
他撩起长衫下摆便往楼下疾走,木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少顷,楼下忽然爆发出轰然喝彩,夹杂着伙计们扬声传告的吆喝:“瑞芳斋不歇业啦——今日糕点半价嘞——”
离开瑞芳斋后,阮云笙又让车夫绕道去了侯府名下另外几家位置好的店铺,将歇业招子全部揭了,在掌柜们千恩万谢的欢送声中离开。
回到侯府,已经是下午。
她一走进前厅,就看到地上堆了好几箱银子,三哥正遣人整理。
见到阮云笙回来,阮云箔连忙走过来,关心道:“笙笙怎么现在才回府?宫里可有人为难你?”
阮云笙弯了弯唇,“没什么,只是端王仍不死心,太后提议让我做端王平妻。”
阮云箔大怒:“谢淮夜真是痴心妄想!别说是平妻,就算是正妃,咱们也不稀罕!”
他看向阮云笙,“笙笙不必怕他,你绝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宫里那些人若真的不要脸逼你做妾,大不了几个哥哥带你远走高飞!”
冯管家连忙把门关上,“哎呦公子爷,您可小点声啊!”
阮云笙笑了笑,“太后和贵妃不会明目张胆的逼我,只要我不同意,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笙笙的婚事还是尽早定下,免得那些人贼心不死。”阮云箔说着,已经开始盘算盛京适龄的青年才俊。
相似小说推荐
-
通房揣崽死遁,毒舌世子急疯了!(桃花烈酒) [古装迷情] 《通房揣崽死遁,毒舌世子急疯了!》作者:桃花烈酒【完结】起点VIP2024-10-31完结简介【双洁/追妻/小...
-
不败的洋桔梗(鹿酒粥) [现代情感] 《不败的洋桔梗》作者:鹿酒粥【完结】晋江VIP2024-08-13完结总书评数:7 当前被收藏数:223 营养液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