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洋桔梗(鹿酒粥)

檀冶拉下袖子，回首时，刚好看见不远处的云烟正拿着相机对着他。
“云小烟。”
云烟闻声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相机。
不同那日古装的矜贵，檀冶今天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件黑色的加绒卫衣。
他走上跟前，轻轻一笑，自带一股风流轻佻，“又偷拍我？”
云烟下意识地反驳：“什么叫又。”
可刚说完，曾经的记忆便闯入大脑。
她一直很喜欢拍照，所以从小就有各种各样的相机。
可她最喜欢的相机，是在高二下学期的那年，陈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云烟看着手里绿色的礼物盒，它用红白相间的丝带系着，“送我的？”
“不然呢？”
陈也坐在椅子上，像是没骨头似的靠着椅背，一双大长腿高高地搭在课桌上，纤薄的嘴角痞气地勾着，“拆开看看。”
听了他的话，云烟乖巧地拆开礼物盒，里面是一个白色的CCD相机，小巧又轻便。
云烟眼睛一亮，脸上荡起了红晕，“谢谢。”
话刚落，空荡荡的教室走进来第三人。
“你俩怎么还在教室？午休搁这儿约会呢？”
文松半开玩笑地说着，他走回座位前，看着拆开的礼物盒，十分嫌弃道：“这谁买的盒子啊，怎么这么丑，一点审美都没有，居然选了个红配绿。”
周围的气压仿佛降到了最低，云烟坐在旁边不敢吭声。
文松似乎没有感受到，还在碎碎念，“阿也你说是不是丑死了，谁买的，这么没品味。”
说罢，他抬头看向陈也。
陈也身上散着寒意，他脸色冷沉，薄唇吐出的字冷若冰霜，“我买的。”
“……”
文松小心翼翼地绕开陈也，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身子挪动到陈也背后的墙边，他抱起地上的篮球，“我去打球！”
说完，人便冲出了教室。
陈也冷睨了门口一眼，偏过头，旁边的云烟正在用相机拍他。
脸上的冷意散去，他笑的散漫不羁，“偷拍我啊。”
“没有。”偷拍被发现，云烟耳根红透，她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自顾自地捣鼓相机。
陈也哼笑一声，从她手中取走相机，尔后，他反手拿着，镜头对准两人，身子朝她微倾，彼此的肩膀不由碰在了一起。
靠近而带来的松木香味，不禁让云烟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些不受控的发热。
6月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洋洋洒下，落在少年的身上，银色的发丝发着金灿灿的光。
少年离她很近，望着他精致的侧脸，时间恍若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直到，少年说。
“云小烟，看镜头。”

从芒村回来后，关于芒村的报道收获了大量的关注。
点击率非常高，很多人也加入到了邱太他们组织的捐助活动中。
“陆让，我听云烟说，这次报道是你负责编写的？”
陆让有些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了华哥？”
“没什么，她说你这次外出表现很好。”王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做过的很不错，继续努力。”
陆让挠挠头，受宠若惊道：“好的华哥！”
等王华走后，陆让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云烟的工位旁，殷勤地拿着她桌上的杯子，很快，冲好一杯咖啡又转了回来。
“云烟姐，小心烫。”
云烟有种无功不受禄的感觉，“什么事你直说。”
陆让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谢谢云烟姐。”
云烟纳闷地看着他，“谢我？”
路陆让解释：“谢谢云烟姐在华哥面前表扬我。”
能进盐城电视台工作，是非常不易的一件事，何况是作为实习助理，想要在三个月后留下来，竞争更是激烈。
如果能被上层的领导看见并且表扬，对他们的实习成绩是有非常大的帮助的。
对于已经实习两个月的陆让来说，身为小透明的他这个时候被看见，别提有多开心了。
“云烟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见他压抑不住笑弯的嘴角，云烟也没打算扫他兴，随口道：“卤肉饭。”
陆让应得爽快，“楼下那家吗？没问题！”
瞧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坐在对面的同事探头说：“云烟，你胆子真大。”
不用多说，云烟也明白对方指得是什么。
作为实习期的助理，是没有资格去编写报道的。
但是，作为同样出生在贫困山区的陆让来说，不一样。
云烟观察了陆让这几日在芒村的表现，以及私底下他表达自己的看法等等，她觉得，陆让完全适合并且有能力写好报道。
不过，陆让也不是全权负责，在他写好后，云烟也帮忙做了细节上的改善，锦上添花。
同事继续说：“幸好这小子运气好，反响不错，但凡出了差错，你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云烟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抿一口，神色冷淡道：“不是运气，是能力。”
2022年1月31日，除夕夜。
盐城落了场大雪。
云烟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到哪儿了？”
“楼下了楼下了。”
那人刚说完，电话里就没了音，兴许是进了电梯，云烟挂了线，走到门口开门。
半晌，穿着棕色毛呢外套，脚踩过膝长靴的人出现在了家门口，她说话的声音还在打着颤，“冷死了！”
云烟拿着毛巾为她擦去身上的雪水，眼睑微低，瞟了眼赵玲蓉紧身连衣裙下露出的腿，“没穿光腿神器？”
“不要，显腿粗。”
赵玲蓉进了屋，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盒未拆封的酸梅糖，她惊喜道：“酸梅糖！”
她又扭头冲着身后厨房里的人道：“谢谢宋姨！”
赵玲蓉的父母每次过年都会出去旅游，说是要过二人世界，所以赵玲蓉已经连续好些年和云烟家一起过年了。
宋佳莹每次也都会备好她爱吃的零食。
云烟坐在取暖炉前继续摘菜，问道：“你爸妈今年又去哪玩了？”
赵玲蓉坐在旁边帮忙，边吐槽道：“可别提了，两口子看冰雕去了，他们去玩就算了，还要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晒各种各样的照片。”
云烟：“不是挺好的吗？”
赵玲蓉忍不住翻白眼，“好什么，那个群里只有我爸，我妈，和我。”
赵玲蓉从吐槽他们旅游，一直吐槽到他们日常生活。
总结下来就是，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外面夜色浓重，冷锋横扫，雪愈下愈大，试图埋没整座城市。
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宋佳莹喊道：“小烟，过来端饺子！”
云烟闻声，手机放在沙发上，起身往厨房去。
恰逢晚上十二点整，烟花爆竹声声起，沙发上的手机响起叮咚一声，屏幕也随之亮起。
三人围坐在取暖炉前，刚吃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颜苏打来的微信视频。
颜苏：“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云烟说完后，凑近赵玲蓉，前置摄像头对着她。
赵玲蓉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啧啧叹道：“哟，颜医生这是在哪欢快呢？”
颜苏笑道：“马尔代夫。”
赵玲蓉打趣道：“又是和哪个妹妹啊？”
颜苏睨了她一眼，“少胡扯，宋姨呢，我跟宋姨说说话。”
随后，云烟把手机递给了宋佳莹。
颜苏：“宋姨新年快乐！宋姨看上去又年轻了不少，果真是岁月不败美人啊！”
宋佳莹和颜苏聊得喜笑颜开的。
两人聊了好半晌才挂了电话。
手机递回给云烟，颜苏正好发来一条消息。
【回来聚。】
云烟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随即退出了和颜苏的聊天框，刚要收起手机，却瞧见微信界面有一条未读消息，头像熟悉又陌生。
备注：陈也。
云烟呆住了，他居然会给他发消息？
她点进去看，时间刚好是0：00。
陈也：【新年快乐。】
赵玲蓉探头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待她看清楚后，差点惊呼出声，她瞟了眼在厨房捣蒜末的宋姨，压低声音道：“他他他，他，他居然，主动给你发消息？！”
“你不回他吗？”
云烟淡淡道：“应该是群发吧。”
赵玲蓉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我怎么没收到，我跟他也是好友啊。”
赵玲蓉为了证明，还点进了檀冶的朋友圈，“你瞧，他朋友圈我都还能看，说明他没有屏蔽我。”
她故意一顿，“很有可能就是发给你一人的。”
云烟根本不信，“不会吧。”
赵玲蓉：“怎么不会啊。”
云烟：“他以前都没有给我发过。”
赵玲蓉：“你怎么知道以前没发过，你之前不是一直把人家放在黑名单里的吗？”
云烟：“……”
赵玲蓉激动地抓着云烟的胳膊，“好了好了，你快回他！”
云烟不以为意道：“回什么？”
赵玲蓉有点无语，“当然是回新年快乐啊，他既然给你发了消息，那他肯定是期待你能回消息的。”
云烟犹犹豫豫半天，赵玲蓉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手机，麻利地输入四个字，点击发送。
云烟有些急了，“快给我。”
赵玲蓉紧紧攥着手机，等两分钟时间过去，才把手机递给云烟，“不能撤回了。”
云烟看着发送出去的“新年快乐”，心脏怦怦直跳。
可是对方半天都没有回复。
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云烟扯了下嘴角，“你看，我就说是群发的吧。”
赵玲蓉拍着胸脯道：“急什么，说不定他已经睡了。”
晚上十二点过，兰洲小区。
檀冶和家里人正在爷爷家过年。
他刚洗完澡回到房间，顺手拿起床上的手机。
云烟：【新年快乐。】
檀冶正用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忙解锁手机，点进微信。
在和她的微信界面里，上面是以往他单方面发送的消息，但前面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可他刚才发的信息，居然发送成功了？！
檀冶把手机拿得离眼睛更近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个字，眼底满是诧异。
他缓缓点进输入框，输了又删，反反复复许多次，嘀咕着：“回什么好……”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床头柜的台灯亮着黄色的微光。
赵玲蓉拿起台灯旁边的相框，“这张照片你还留着的啊。”
云烟本来是背对她，听闻后转过身，她一愣，眼里尽是五味陈杂。
相框里的照片，是陈也送她相机的那天拍摄的。
赵玲蓉端详着照片，点头称赞道：“你还别说，陈也这家伙长得是真的帅。”
说罢，她又话锋一转，“云小烟，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
云烟眸光微沉，像是极力克制自己心底藏着的情绪，没接她的话，而是说道：“赵芙蓉，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一米五的床上，赵玲蓉非要和云烟挤在一起睡。
赵玲蓉紧紧地贴着云烟，“我就想跟你睡一起。”
嘟嘟——
刚话落，云烟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赵玲蓉是最激动的，“快看看快看看！”
云烟拿起来，手机屏幕对着她，“新闻资讯。”
赵玲蓉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是嘟嘟声——
赵玲蓉，激动的撑起身子。
云烟：“微博推送。”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
赵玲蓉已经没了激情，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云小烟，你这些杂七杂八的推送，能不能关掉啊，很吵耶。”
云烟盯着手机，“这次，不是。”
赵玲蓉耷拉着眼皮，“不是什么啊。”
云烟：“是，陈也。”
“？！”赵玲蓉立刻来了兴致，凑了过来，“他回了什么？！”
定睛一看——
檀冶：【不好意思，群发勾错了。】

檀冶和何葭主演的刑侦剧开播了，好评一片，评分高达9.3。
就连云烟的同事，个个都赞不绝口。
“一天一集也太慢了吧，什么时候超前点播啊，姐有钱，姐愿意买！”
“别说超级点播了，这平台的排播表超恶心，他这周末还要断更两天呢！”
“不是吧！求求了，我现在一天不看我就浑身难受啊！”
“哎，我都已经三刷了。”
云烟从早上上班开始，周围都是对檀冶新剧的讨论声。
旁边的女同事询问道：“云烟，你看了吗？”
云烟平常基本不追剧，她摇摇头，“没有。”
女同事犯着花痴，眼睛都冒着金光，“一定要去看，是我老公檀冶演的！太帅了！”
当天下班，吃过晚饭的云烟，洗了漱早早就回了房间。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刚要准备明天早上开会的素材，忽而想起上班时同事的安利。
沉思片刻，云烟打开浏览器，在输入框中打入几个字，页面跳转到某视频播放平台。
在首页的最中间就是那部刑侦剧的封面，右下角写着“全网独播”，甚至在右侧的热播剧名单中，它排在首位。
封面里，檀冶穿着一身警服，干净利落。
云烟盯看了良久，而后她点了进去。
电视剧已经更新到了十三集。
夜深人静的晚上，大楼里各户人家的灯在陆陆续续的熄灭。
只有一盏，从暮夜亮到了白昼。
云烟从晚上十点开始看的，看完第十三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
“小烟你这眼睛……”宋佳莹看着她眼下尤为明显的黑眼圈，“昨晚没休息好吗？”
云烟没什么精神地“嗯”了声。
吃完早饭见时间差不多了，云烟收拾好东西便出了门。
好巧不巧遇到对门同样走出来的檀冶。
檀冶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她，“你晚上偷狗去了？”
云烟声音里都透着疲惫，“嗯，偷你。”
说完，她抬脚就走，檀冶手插兜地跟在身后，“云小烟，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狗啊？”
云烟：“檀狗，也挺好听的。”
云烟刚到公司，对面走来的同事就被吓了一跳，“云烟，你眼睛怎么啦？黑眼圈这么重，昨天熬夜了吗？”
云烟倦的哈气不断，“嗯，失眠。”
同事：“啊？那一会儿开会，你不要紧吧？”
云烟：“没事。”
这次的会议内容主要针对于最近事发的未成年性.侵案的报道。
据王华所说，有两名受害者，其中一位已经在家中自尽了。
另外一位受害者尚佳，女，16岁，盐城市第五中学高一学生。
尚佳出事那天，她是在工厂被早上来上班的工人发现的。
警方那边正在全力抓捕嫌疑人，但是尚佳对于案发当天的事，闭口不谈，线索少之又少。
其中一个男同事举手提问，“华哥，我们又不是警察，难道要去破案吗？”
稚嫩的问题，一听就是新转正的实习生问的，王华看着他，“新闻工作者的五个基本素养是什么？”
男同事愣了下，道：“第一，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等男同事全部说完，王华继续说：“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揭露黑暗，反应群众心声。”
云烟喝着咖啡提神，专注地记录着会议纪要。
王华突然点名，“云烟，这篇报道就交给你了。”
云烟应下，“好。”
会议结束后，云烟带着陆让，不停歇地就开车赶去了第一位受害者，李家。
小区不算大，但好在绿植多，环境不错。但楼房还是老式的步梯楼。
李家住在最高层，七楼，陆让爬的气喘吁吁，“云烟姐，慢，慢点……”
陆让想起自己上次爬楼，还是大学读书时候宿舍的六楼。
云烟站在第七楼，俯视着抓着栏杆，佝偻着腰，缓慢往上走的陆让。
她突然想到最近网上特别流行的一个词，细狗。
陆让不高，和168的云烟站在一起，看上去差不多，但他很瘦，细胳膊细腿，云烟有时候都怕他走着走着就散架。
“下班如果没事做，你可以去健身房。”
听着云烟的话，陆让撇了撇嘴，他停下了脚步，边歇息边说：“云烟姐，你是不是想说我是细狗？”
被发现了。
云烟没搭话。
见她默认，陆让也不恼。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人这么喊他了，也见怪不怪。
他反而下定决心道：“等今天忙完，我就去公司旁边那家健身房，办卡。”
陆让刚说完，云烟旁边的一户人家的门突然被推开。
站在门口的男人恰巧与门外的云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