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洋桔梗(鹿酒粥)

云烟点了点头。
海鲜餐厅就在盐城市一小的附近，穿过几条街道，走路十几分钟便到了。
餐厅的设计也以大海主题为主，水波纹的流光下总让人误以为身临海洋当中。
等餐的过程当中，明悦杨先去了趟卫生间。
她刚从里面跑出来，在拐角处猛地撞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哎哟！”明悦杨后退好几步，揉着脑袋，抬头望着面前戴着黑色口罩，身形高大的男人，“叔叔对不起。”
檀冶看着她，声音缓缓，“没关系。”
说罢他走进男厕。
等檀冶再出来时，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微愣。
刚才那小姑娘不是云小烟家的小孩吗？
果不其然。
在檀冶路过大厅时，看到远处的某一桌正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旁边是小女孩，对面的男人是……
檀冶蹙了下眉。
“在看什么？”
此时，从旁边包房里走出来的何葭问道，她顺手把帽子递给他。
檀冶没回她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谢谢，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何葭顺着他刚才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云烟正和艾辰彬聊着明悦杨平日里在学校的表现，不经意间抬眼，恰巧和远处站着的女人撞上视线。
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容颜。
不过短短几秒，云烟撤回视线，对方也离开了餐厅。
云烟回到家时才七点过。
“云小烟，我有话问你。”
站在走廊上的男人开口。
云烟从包里掏钥匙的手一顿，“什么事？”
檀冶背靠在他家房门上，“也没什么，就是我一亲戚家小孩，准备上小学了，打算报盐城市一小，我记得你侄女，就是那个学校的吧？”
云烟也没细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是轻“嗯”了声。
檀冶问：“学校怎么样？”
云烟答：“挺好的。”
檀冶：“教学质量呢？”
云烟：“也可以。”
檀冶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问：“艾辰彬呢？”
“还不错……”云烟下意识地回复，她说完就愣住了，迷茫地看他，“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檀冶：“随口问问，他不是英语老师吗？”
云烟点了下头，“嗯，对。”
檀冶：“你觉得他怎么样……”他声音带着冷漠的平淡，补充道：“我是说，教学。”
云烟眉梢轻蹙，默然片刻后说：“为人很好，很负责，很温柔，有耐心。”
檀冶眸光微动，唇瓣勾起的弧度像是在嘲弄，“评价这么高？”
不等对方回话，他又道：“行了，没事了。”
说罢，他折身进了屋。
檀冶回到家到家中，瘫躺在沙发上，脑海里回忆起今天他在餐厅吃完饭时，他在门口看到了彭导与坐在云烟对面的男人打招呼。
后来又听彭导说，他叫艾辰彬，是位配音演员，也是盐城一小的老师。
檀冶掏出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九七，我记得你小学读的就是盐城一小吧。”
“帮我查个人。”
云烟今日工作开会的主题是关于扶贫宣传的。
有一个团队专门负责济贫，他们联系了盐城电视台，想帮忙宣传一下，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贫困的的地方。
会议讨论下来，最后负责的人选交给了云烟和陆让。
王华拍了拍云烟的肩膀，“云烟啊，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云烟联系了团队负责人邱太，确定了时间，尔后她和陆让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收拾行李，随即动身前往目的地——芒村。
乡间的空气总要比城市里的清新，云烟一下车，扑面而来是雨水洗涤后的芳草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不少。
他们的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坝里，刚挺好，旁边红砖青瓦的自建房里走出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寸头男人开口道：“云烟，陆让，对吧？”
云烟回应，“你们好，我是云烟。”
陆让在旁边也打着招呼，“对对对，我叫陆让。”
“我叫邱太。”寸头男人介绍道：“这是王汇，这是李只忆。”
几人互相认识后，邱太带着他们进了屋。
“这里是村长家，未来几天我们都住在这。”他边走边说，“你和陆让就睡这两间，你们先休息一下，王汇和只忆在做饭。”
云烟和陆让连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芒村，邱太这么一说，两人的肚子不分先后的咕噜了几声。
中午十二点过，几人聚集在一楼的客厅。
食过午饭，便步入了正题。
芒村，位于盐城市下的一偏远村庄，对于在全国GDP排名前五的盐城市，芒村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山高路险，交通闭塞，家庭的年均收入不到1万。
“这里很多小孩都没有学上，三四岁开始就在帮忙干活。”
云烟问：“没有学校吗？”
邱太回答：“有，不过只有一所，而且距离这里有10多公里。”
云烟陷入沉思，听着邱太继续介绍着芒村的情况，以及他们这次找电视台的诉求。
陆让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邱大哥，拍摄和后续报道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云烟和陆让一起坐上了邱太他们的面包车，一路颠簸到了一处后停下。
邱太和王汇从车里搬下来大米和油。
李只忆解释道：“这里有很多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这是给他们的。”
“走吧。”邱太扛着大米，“这里面都是小路，开不了车，辛苦你们要一起走一截了。”
云烟和陆让迅速上去帮忙，提着东西跟上他们脚步。
来到第一户人家，云烟有些惊讶。
老屋已是残垣断壁，屋顶上的瓦片也残缺不全。
他们还未走进，门口趴着的大黄狗突然站起来，冲着他们狂吠。
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蹒跚地走了出来。
一月最是寒冷的时候，老人瘦瘦巴巴的身架上却只穿着破旧的布衣。
邱太笑眯眯地打招呼，“顾爷爷，我们来看您了。”
顾爷爷眼里泛着泪花，声音沙哑着说：“小伙子，你们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这老骨头，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们才好！”
李只忆手里的棉服披在顾爷爷的身上，笑说道：“爷爷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随后，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进了老房子。
陆让放下手中的东西后，迅速架起相机。
顾爷爷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邱太解释道：“顾爷爷您别怕，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来帮助咱们的。”
云烟示意陆让先放下摄像机，随即她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顾爷爷您好，我是盐城电视台的记者云烟，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对芒村进行调研，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
她继续说：“邱太说这里盛产芒果，而且品质方面都很好，只不过鲜为人知，如果可以宣传出去，那一定能带动芒村的经济。”
顾爷爷摆摆手，“我不懂这些，但你们既然是邱小子的朋友，那你们想拍就拍吧。”
之后两天，云烟跟着邱太他们在村里送物资，又帮着行动不便的家庭打扫卫生，种地挑水，喂鸡喂猪，等等。
“云烟姐，我刚在街上看到有剧组在这边拍戏，他们在找群演。”
陆让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说道。
门口的大黄狗立起耳朵，提高警惕，当发现是陆让后，它又趴了下去，打着盹。
云烟正在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并不在意。
陆让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偏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来这拍戏，估计是什么十八线小明星拍网剧吧。”
云烟没接他的话，她放好扫把，抬头望了眼黑压压的一片乌云。
旁边从梯子上下来的邱太也注意到了，“要下大雨了，幸好瓦片修完了。”
果不其然，晚上九点，天空中发出巨大的轰鸣，瞬间大雨倾盆。
云烟关好窗，洗漱完正准备上床休息，便听到楼下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套上外套，下了楼。
顾爷爷湿着全身，而邱太他们正急急忙忙地准备出门。
云烟疑惑问：“怎么了？”
“老黄不见了！”邱太来不及多说，跑了出去。
云烟抓起椅子上的雨衣也跟了出去。
“老黄！”
“老黄！”
路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夜色笼罩，大雨也跟开了闸门似的，越下越大。
几人穿着雨衣，拿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边走边喊。
“听顾爷爷说，老黄从我们走后就跑出去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李只忆叹口气，“你们说它能去哪儿啊？”
陆让问：“它以前也这样吗？”
李只忆摇摇头，“不会，老黄一直都很乖的，就算出去玩，没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这什么鬼地方，也太偏了吧。”
本来天黑就看不清路况，现在下起雨，更是朦胧一片，高旭琪忍不住吐槽。
“也不知道导演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拍戏，要是冶哥在这出了什么事，他赔得起吗他！”
刚话落，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高旭琪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搞什么？！”
司机也差点被吓出了魂，“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差点撞上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睡觉的檀冶缓缓睁开了眼，他朝高旭琪使了个眼色。
高旭琪会意，迅速降下车窗，伸出头去看，“冶哥，是一条狗。”

闻言，檀冶凝眉，开门，撑着伞下了车。
距离车头不过一米的距离，一条黄色的大狗瘫在泥地上一动不动，它后腿流着血，痛苦得呻.吟着。
檀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它抱起，它没反抗，仿佛知道是来帮助它的。
见檀冶带回了车上，高旭琪不知所措道：“这这这，这不妥吧冶哥。”
檀冶面无表情地说：“开车。”
回到村里，居委会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住所，村子里唯一一户比较有钱的人家，自建的小洋房，虽不如外面的富丽堂皇，但比起其他人家来说，却好上不止一点半点。
房子一楼的客厅坐着其他的演员，看到推门而入的一行人，纷纷站了起来。
“檀老师。”
檀冶没有应声，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步流星地跟着带路的导演助理往房间去，他边走边对旁边的高旭琪说：“把小周喊来。”
高旭琪奇怪地啊了声，檀冶斜扫了他一眼，“去啊。”
檀冶前脚刚踏进房门，后脚高旭琪就急急忙忙地拉着一位穿着小熊睡衣的男人赶来了。
周韬是专门负责他们剧组的医护人员。
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檀冶，着急道：“冶哥，你受伤了？！”
檀冶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大黄狗，它身下垫着一块毛毯，“不是我，是它。”
周韬见状，有些欲言又止，“哥……”
檀冶轻瞥他，“说。”
周韬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正经道：“我是救人的，不是兽医。”
檀冶的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说：“都一样，赶紧的。”
而另一边，几人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顾爷爷家的大黄狗，一直等到了白天，云烟又匆匆派陆让去村里打听。
一个时辰后，陆让回来了。
“姐，我知道老黄在哪儿了。”
剧组拍摄的位置人来人往，周遭有不少好奇围观的村民。
云烟挤进人堆里，左顾右盼了半晌，正想找个工作人员问问，便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
他腰上扎着暗红莲花的腰带，玉冠束发，剑眉斜飞，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在他的脚边，跟着一只一瘸一瘸的大黄狗。
云烟看出了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她那时候刚转学到盐城市三中，转学来的第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就被高年级的学长堵在巷子里收保护费。
是陈也救了她，而那时候的他身边，就跟着一只大黄狗。
陈也嘴里叼着烟，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大美人，被混子欺负了也不会喊救命？”
“……”云烟瞧了眼被打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的几位，又看了看眼前的人。
少年的书包松松挎着，他的银发张扬不羁，若是落在别人身上看上去就是杀马特，可他不一样，他生得俊郎。
他手心里玩着打火机，姿态轻慢，神色也痞，看上去又坏又浪荡。
比起那几个穿校服的学长，他看着更像混混。
“我叫陈也，记住我的名字。”
他突然自报家门，云烟困惑地下意识回道：“为什么？”
陈也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以后如果还有人再欺负你，直接报我的名字，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他挑了挑眉，“你放心，这是我的地盘，看在是同桌的份上，以后我护着你。”
“对了，它叫大黄。”
他还介绍起了旁边的大黄狗，大黄狗似乎听懂了，冲着云烟叫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后来，去上学的路上她总是能在旁边巷子里看到陈也的身影。
她后面才知道，大黄是流浪狗，陈也总是会去巷子里给它喂吃的。
早在刚才，檀冶就听高旭琪说，早上有人来剧组打听丢狗的事情。
他走到云烟面前，犀利的眉眼看着有几分冷意，“你就是狗主人？”
“云烟姐都去了老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陆让刚嘀咕了句，便瞧见不远处的云烟往这边而来，他连忙迎上前，“老黄怎么受伤了啊？！”
陆让细细一看，大黄狗的腿上绑着白色的绷带，看上去已无大碍。
云烟没多说，往屋里走。
她这会儿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见到檀冶的那一刻，原来来这拍戏的，是他。
云烟前脚刚走，高旭琪就过来了，“冶哥，她是谁啊？”
檀冶理了理袖口，声音平淡道：“找狗的。”
“找狗的？”高旭琪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烟离去的方向，喃喃感叹道：“真漂亮啊。”
顿时，檀冶眯起了黑眸，他冷冷启口，“你很闲吗？”
“现在确实没什么事……”高旭琪边说，下意识转头对上了檀冶眼神里锋利的寒芒，他心中一紧，“我突然想起来松哥让我给他回电话。”
说罢，高旭琪加快脚步，一溜烟地跑走了。
云烟随着邱太去到了十公里外的学校。
学校很简陋，一个不算大的操场，一栋只有三层高的教学楼，教室里也是木质的桌椅板凳，上面被刻刻画画，是久经岁月的痕迹。
下午三点过，学生们正在上课，每个人都格外专心，生怕听漏某个知识点，以至于除了讲台上的老师，没有人留意到站在窗边的云烟和邱太。
他们和老师互相点了下头，视作招呼。
云烟默默地举起相机，记录着朗朗声中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叮铃铃——”
下课铃声一响，教学楼里瞬间沸腾了起来。
跑出教室嬉戏打闹的学生都瞧见了突如其来的陌生大人。
有些胆怯的学生在窃窃私语，而有些大胆的孩子则走上前，拉了拉云烟的衣角，充满好奇地问：“漂亮姐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
云烟蹲下身与小女孩交流，微笑地解释道：“这个叫相机，用来记录美好事物的。”
说罢，她对着走廊外湛蓝的天空，拍下一张照片，“你看，就像这样。”
小女孩惊喜地“哇”了一大声，兴致勃勃道：“好神奇！那我想用它记录爷爷奶奶，也可以吗？”
云烟点头，“当然。”
小女孩忽然有些犹豫，“可它是不是很贵呀？”
对上她满是期望的脸，云烟笑了笑，“如果和珍贵的回忆相比，不贵。”
小女孩笑的开心又真诚，一双忽闪的眼睛充满了灵气，“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然后赚好多好多钱，买相机！”
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跑走，云烟站起了身。
邱太方才去找校长了，还没回来，云烟索性自己在学校逛了起来。
在教学楼旁边有个小平房，只有一层，看上去应该是给老师们提供的住处。
平房的背后还有一小块活动场地，一个乒乓球台，几个单杠。
云烟刚走过去，就听到一声声惊叹。
她站在房子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大哥哥，你这个身材要锻炼多久啊？”其中一个小男孩边捏着男人的胳膊，一边感叹。
其他围观的小男孩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胳膊结实的肌肉，纷纷发出羡慕的声音。
檀冶眼底含着少见的柔光，他清声笑道：“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他们聊的不亦乐乎，直到上课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