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只觉得她好像也有了些醉意。
电梯门缓缓开了,两人进去。
“房子是什么时候租的?”她停顿半秒,不确定地问,“还是买的?”
以他花钱不管不顾的作风,后者倒是很有可能。
“没买。”
贺岩其实不太舒服,这是他的习惯,通常别人都是酒后吐真言,他喝多了,连一句话也不想说。
但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他忍着满身不适也尽量语气平稳地回答。
闻雪悄悄舒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心也落地。
还好,还好。
对她来说,买房子算得上人生大事,必定要郑重考虑。
电梯很快到了七楼,这栋楼的格局是两梯三户,她抬头扫了一眼,又拖着他慢慢挪到701门口,向他要了钥匙开门,门口就有开关,她在黑暗中摸索,开灯。
“到了。”
“嗯。”
他点头,却还是不肯松手。
她拿他没办法,只能这般“形影不离”地从玄关处走到沙发,推他坐下,挣脱束缚的她左右打量屋子的摆设,心生无奈,这房子看着不小,却很冷清。
“要不要喝水?”
贺岩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她一出声,好像打开了他身体里的开关,他目光缓慢移动。
他是真的醉了。
颧骨泛红,深邃的眼眸里也有着红血丝,看起来就很难受。
他专注地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闻雪轻声叹气:“还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水。”
如果不是今天偶尔撞见他的车,他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他在这里租了房子?从屋子里的生活痕迹来看,他住的时间应该不太长。
她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水,还没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他用力扣住,阻止了她的脚步。
没有坐下来时还好,他尚且还有一丝清明,回到屋子躺下,整个脑子一片混沌,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出自本能。
比如,不想她走。
闻雪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哄他放开手,她往厨房走,低眸看看手腕,都被他攥出了痕迹。
厨房比客厅更冷清。
一眼望去,流理台上很空,连油盐调料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烧水壶,洗洗刷刷好久,她接了一壶水打开燃气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向门口。
他正倚着门深深地望向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渴了?”她说,“要等等。”
冰箱里倒是有矿泉水,但喝醉后喝温水会更好。
贺岩沉默,眼里情绪复杂,晦涩,心疼,以及深刻的依恋。
闻雪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清醒状态,似乎他这两次喝醉被她碰上,他都是用一种她不懂的目光凝视着她,好似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却又说不出口。
水很快烧开,她在他如影随形的视线中,倒了一杯开水晾温,用指腹试了试,来到他面前,柔声道:“可以喝了,不烫。”
贺岩注视她数秒,却没有接过杯子,而是顺势低头,靠近杯口。
她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喂他喝水。
照顾喝醉的贺岩不是什么难事,他既不会胡言乱语,也不会吐,如果不是身上的酒气,还有不算清明的眼神,他看起来跟平日无异——不,不对,喝醉了的他很乖。
“哪间房是你的卧室?”喂他喝了大半杯水后,她问。
他抬手随意一指。
她放下杯子,扶他回房,一路跌跌撞撞,要不是她还稳得住,可能会跟他一起跌在床上,“你明天早上起来再洗澡,今晚将就下,我去接点水给你擦擦脸。”
听出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懒懒地嗯了声。
闻雪转身走出主卧,进了洗手间,找到他挂在洗漱台前的毛巾,打湿又拧干,回到床边坐下,温柔细致
地给他擦脸,贺岩尽管喝醉了,但对她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他疲倦地闭着眼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可见这会儿被她照顾得很舒服。
她被他这惬意的神情逗笑,笑着笑着,看着他这张脸渐渐出神,情不自禁伸出手,探到他高挺的鼻梁下,感受着他温热的一呼一吸,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是贺岩。
他不是贺恒。
他说过,会一直陪着她。
她顿感心满意足,垂下脖颈用毛巾细细擦拭他宽大的手掌。放在他们都清醒的时候,她绝不会这样,可现在他醉了,她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他。
半晌后,她感觉到他呼吸逐渐均匀,定定地看了他几眼,轻手轻脚起身,关灯关门。
贺岩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侧头一瞧,借着窗外的月色瞥见床头柜上的水杯,他抬起手臂按按额头,那些碎片画面全都闯入他的脑子里。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客厅的灯也关了,明知道她走了,他还是没忍住哑声喊:“闻雪。”
自然没有人回应。
他忍着头晕找到手机,眼前有些晃,他甩了甩头,试图集中注意力,在通话记录里翻出她的号码直接拨出去,几秒后那边接起,传来她惊讶的声音:“你这么快醒了?”
“你回宿舍了?”他声线还是有些低哑,更多的是不赞同,“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
这是贺岩的习惯。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宿舍楼下,每次都是亲眼看到她进去后他才会走。
闻雪蹲在小超市的生活货架前,闻言用手捂住手机,这个点店里的客人不多,她也怕被他听见陌生人说话的声音,如果他知道她没回宿舍,还在外面转悠,他一定会出来找她。
她小声说:“回宿舍了。”
“行。”他顿了顿,“明天再说。”
“好,你快睡。”
挂了电话后,闻雪肩膀一松,对贺岩说谎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她从货架上选了两条不同颜色的毛巾,又拿了支牙刷到收银台前买单,超市离教职工小区不算近,她慢吞吞地走着,到18栋楼下时也不急着上去,仰着脖子朝上看,一层一层地数着,到7楼时顿住。
最边上的窗户隐隐透着光。
他还没睡,她猜,他应该去洗澡了。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他不知道遇到多少次了,她知道今天就算没有她,他照样能回家,但她还是忘不了在厨房烧水时他看向她的眼神。
她总觉得他今天好像遇上了什么大事。
因此,她本来都已经走到门口换好鞋准备回宿舍,目光掠过鞋柜上的钥匙时,鬼使神差般一把拿起。
贺岩简单冲澡后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一会儿沉沉入睡,都没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发出的声响。
闻雪进了屋子,将装着毛巾牙刷的塑料袋放一边,悄悄探头望过去,他一个人住,自然也没有关门的习惯,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沐浴后的味道,干净清冽。
她站在主卧门口往里看,他睡得正熟,担心自己等会洗漱闹出的动静会吵醒他,她伸手将门轻轻关上。
闻雪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她试着碰运气在客厅的柜子里翻翻找找,还真找出一床新的毛毯,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个晚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累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
贺岩口渴醒来,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困倦的目光在触及关上的房门时有一瞬的凝滞,他眉头紧蹙,顾不上穿鞋,开门的那一刹那心跳加速。
她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柔顺的长发散开。
他光着脚走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来到沙发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恬静的睡颜,他俯下身来,距离被拉近,和她清浅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稳稳地将她抱起。
从客厅沙发到主卧大床,短短的一段路,贺岩仿佛走了很久,他弯腰放下她,盖上被子,眼睛还是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半秒,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她,不用担心会吓到她。
良久,他克制着收回目光,转身离开房间。
咔哒——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紧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闻雪睁开眼睛,偏过头侧脸枕着柔软的枕头,周身被他的气息包裹,她觉得他们好像一起沉在了水底,对峙着,僵持着,折磨着,等待着谁先受不了要浮出水面呼吸空气,而她憋得太久,眼角有泪滑落,渗入枕头。
闻雪现在的生物钟很规律,七点钟睡眼惺忪地醒来,发现置身于陌生的环境,茫然地拥着被子坐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贺岩的房间,她睡的也是他的床。
昨晚没有仔细观察,这会儿目光游移,打量这间卧室。
窗帘半拉,今天是个大晴天,外面光线强烈,刺得她眼睛发胀,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缓过这阵酸胀,脑海里却浮现昨晚的点点滴滴。
闻雪发了一会儿呆,抬手梳理乱了的头发,确定自己的模样不算狼狈后起床,叠好被子,抚平床单上的褶皱,磨磨蹭蹭十来分钟,不自在地按下门把手,偷偷伸出脑袋,屏息探听动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这才鼓起勇气迈出左腿,轻声喊道:“贺岩?”
还是没声。
她迟疑着来到茶几前,捞起手机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纸上是熟悉的潦草字迹,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醒来给我发消息】
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过年那会儿在外面旅游,想想也知道,以他在很多事情上的细心,他肯定不会让她直面开门时撞上他的尴尬场景。
她给他发了消息后,立刻钻进洗手间洗漱。
等她清清爽爽出来没多久,门口有动静传来,紧接着是那熟悉的沉稳脚步声,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她垂下眸,目光落在他带回来的豆浆油条上。
“刷牙没?”他语调平静,眼里带着些笑意。
“刷了。”
“正好,来吃早餐。”
他擦过她的面前,径直走向饭桌。两人身上气息相同,用的都是同一只牙膏,况且她在洗手间的时间不短,早已经沾上了他剃须水的味道。
“这么多?”
闻雪见他将早餐一样一样摆出来,脱口而出。
除了两碗豆浆,一袋子估摸着有五六根的油条,还有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煎饼。
贺岩瞥她一眼,笑笑,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挺稀奇。
“先吃。”他说。
这套房子面积不算小,饭桌也大,两人各占据一边,闻雪接过一碗豆浆,抽空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他,意外发现他们此时此刻的动作竟然出奇一致,都在用油条蘸豆浆。
她扑哧一笑。
那点微不足道的窘迫也都被抛在脑后。
人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会不由自主地沾上对方的很多习惯。
“笑什么?”他看着她,问道。
闻雪摇摇头,将话题拽回到正事,“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租的,怎么都没听你说?”
贺岩喝了口豆浆润润,口吻寻常地回道:“十二月份的事。”
至于没有说的原因,他不提,她也应该知道。
就像她醒来后到现在也没问他,她是怎么从沙发到床上。
闻雪怔了怔,点了下头。
去年十二月份。
极偶尔的时候,他冒出来的一些话也会不经意地刺痛她,他确实如她所说,哪怕那段时间备受折磨,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反而连租房子都租在她的学校附近。
“对了,”她沉默几秒,迟疑着问道:“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岩神情微顿,给她夹了个小笼包,“怎么会这么问?”
他喝多了一般都不会说话。
但闻雪在他这里,不属于“一般”情况
他自然也担心自己会在不清醒的状况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就觉得你昨天好像怪怪的。”她想了想,语气关切,“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贺岩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点小事,别担心,会解决的。”
还真是生意上的事。
闻雪顿时有些丧气,因为她也帮不上他什么忙,皮薄馅大透着红油的小笼包好像都没那么香了,她慢慢吃着。
“今天社团有事吗?”
“今天没有。”
“行。”贺岩一锤定音,“中午我带你吃饭,然后送你去补习。”
闻雪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无奈他面无波澜,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印象中,他情绪最为外露的大概就是在苗姐出租房的那一次,很奇怪,关于那天晚上的种种,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明明很想忘记,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记得很清晰。
一碗豆浆被她小口喝完,她也饱了,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仍然觉得指腹油腻,洗了个手,无意见扫见他挂在阳台上的毛衣后,极力忽略心头的微妙,问道:“今天天气好,要不要我帮你把床单被套拆下来洗了晾晒?”
正在为早餐收尾的贺岩一顿。
他缓声道:“不用,我请了个阿姨一周来两次。”
“好。”她点头应下,“你要是不忙,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去吧?”
她的确帮不上忙,但她应该可以让他开心一点点。
贺岩落后闻雪一级台阶,乘坐扶手电梯跟着她来到商场男装时,愉悦的神情微微凝固。
几分钟前,他问她来商场做什么,她笑看他一眼说想来逛逛街,他还以为她开窍了,懂事了,知道主动花他的钱了……
“马上就是你生日了。”她回头和他说话,眉眼带笑,一派温柔婉约,“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到要给你买什么礼物,不如今天逛街给你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贺岩想都没想便摇头:“不用。”
他没有喜欢的东西,况且她去年送的打火机还很新。
“可以啊。”她状似很好说话的样子附和,“那我不送你礼物,你以后也不用送我礼物。”
这是条件,他如果不收她的,那她以后也不会要他的,非常公平。
贺岩:“……”
两人对视。
她一双眼睛清凌凌地望着他。
短短几秒,他败下阵来,能怎么办,只能答应。
闻雪早早就在为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赚钱攒钱,他去年送的那只手表很精致,也很贵,如果她不知道价格,她可能还会经常佩戴,知道它很贵很贵,是她承受不起的价格,那她自然也承受不起弄丢弄坏的可能。
就这样的,贺岩送的手表也悄悄被她收了起来,只会在特别重要的场合戴上。
他为她花了那么多钱,即便她不能回报相同价值的礼物,她也想给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见贺岩默许,闻雪脸上笑意更深,两人来了男装区域,其实以贺岩肩宽背阔的身材,他穿什么都好看,完全不挑衣服款式,但——
“咳咳!”
风水轮流转,坐在一旁沙发上喝水的闻雪瞥见贺岩在看吊牌价格,她咳嗽几声,是提醒,也是警告。
她学他的。
贺岩若无其事地放下吊牌。
导购心领神会,面露微笑。
商场男装都不便宜,来来回回耗了两个小时,贺岩总算勉强选了件黑色衬衫。
这衬衫还是闻雪给挑的,最开始是白色,但穿在他身上就很怪,换了黑色后,顺眼不少。比起白色,他更适合硬朗的黑色。
刷卡买单后,闻雪不知道他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反正她特别开心。
“逛完了吧?”
贺岩拎着购物袋,走在她身侧,内心深处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滋生,只是被他死死按捺住,到了面上丝毫不显,只有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闻雪含笑:“没有。”
她煞有介事地解释:“我准备了一个额度,要把它花完才行。”
“什么?额度?”他眉头紧皱,追问,“多少?”
“不说。”她摇摇头,不自觉地便用昨晚的语气哄他,“慢慢挑选,选你真正喜欢的好不好?”
她忘了,现在的他是清醒的。
这话一出,贺岩眼眸微动,到底是没再抗拒了,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给贺岩买生日礼物是一件难事,否则闻雪也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一来,他没有很特别的兴趣爱好,二来,他好像什么也不缺。
“还没想好要什么礼物吗?”
逛了很久,从商场出来时,贺岩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任谁见了都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然而实际情况是只有衬衫是他的,剩下的都是她一时兴起买的小玩意,什么护甲油啊书签啊杯子啊……
好像过生日来选礼物的人是她,而他是她的保镖。
这让闻雪哭笑不得。
贺岩不置可否,商场附近人来人往,他伸出手臂虚护着她,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
能够这样轻松惬意地和她逛街,这就是礼物。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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