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剃须水清冽的味道,她还嗅到若有似无的檀香,记起他是去庙里为贺恒供奉经书,她瞬间清醒过来,试着挣脱他的手臂,她一动,他也很快松开。
短短几秒,他又恢复寻常,仿佛刚才那个冷肃的他是她的错觉。
他面色平静,问道:“去哪了?”
“公园。”她也有
些恍惚,“我看天气很好,随便走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在认错般,“我带了手机,不过没看,没注意到它关机了。”
“没事。”
贺岩再大的火气,在触及她不安的目光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静默一会儿,他低眸,看着滚落一地的橙子,弯下腰一个一个捡起来,“累了吧,要不先回房休息,等会儿再出去吃饭。”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
上楼时,闻雪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一秒。
在门口时,她垂眸提醒,“衣服脏了,要不要先换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嗯了声,“我去洗个澡。”
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如劫后重生松了一口气,退回到沙发上,给手机充上电,几分钟后,手机开机,她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措手不及。
好多好多未接来电。
贺岩打了近一百通,还有娜娜跟思逸。
她赶忙给她们回消息报平安:【我没事,出门的时候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现在已经回来了[抱抱]】
在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几秒,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思逸的来电。
电话一接通,杨思逸长叹一声:“贺恒他哥太吓人了,我都不知道他上哪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接到的时候都懵了,他一开口就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闻雪怔怔地听着她说来龙去脉。
贺岩从来都不是没有理智的人,结束通话后,她一通电话一通电话地翻着,面上浮现挣扎之色,正在这时,娜娜回复消息:【你跟岩哥到底怎么了,吵架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二楼洗手间。
贺岩站在花洒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气息沉沉。
他不是不知道,她如果真的要走,不会不告而别,可他还是接受不了任何一丝丝她会离开的可能。
原来在“失去”面前,“得到”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闻雪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打字:【没事,是我自己在外面玩忘记了时间,他可能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娜娜:【岩哥也是的,能出什么事呀[憨笑]】
他以为她走了。
闻雪放下手机,盯着茶几上的橙子,橙子表皮蒙了层灰尘,她再次解锁手机,给未接来电最多的那个人发了消息:【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她能接受渐行渐远的结局。
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他一刀两断。
怎么断,断得了吗?他在她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对她无微不至,同样的,他在她心里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未来如果他需要她的帮助,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帮他。
无论他们的关系发生什么变化,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半晌后,手机振动,弹出他简短的回复:【嗯】
天色渐暗,两人开车去附近的商场吃饭,临街的餐厅基本都关门没有营业,进入商场地下车库的这条辅路堵得水泄不通,安安静静坐在副驾的闻雪也能感觉到贺岩异常烦躁。
她知道,他的烦躁不只是因为这糟糕的交通状况。
入夜后的车窗玻璃很像一面镜子,她偏头看向外面,认真注视的却是映在玻璃上的他的侧脸。
有从另一条路过来的车,突然开得很近,想要加塞插队。
贺岩握紧了方向盘,气息不平,沉着一张脸,眼看着他就要降下车窗跟那个司机交涉,闻雪眉心一跳,想都没想,倾身凑过去探出手抓着他的手臂,急声道:“别,大过年的,不要跟别人吵。”
她是情急之下的举动。
两人皆是一愣。
她马上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眼神慌乱,“不要跟别人发生冲突……”
贺岩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抓过的地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满身不耐的气息也散了许多,“知道。”
他听她的。
不止没有发火,还很好脾气地让那辆车加塞进来,排在了他的前面。
大年初一哪哪人都多,商场餐厅更是爆满。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进去坐下点菜,要不是闻雪拦着,贺岩恨不得将餐单上的招牌全都点一遍。
“四楼有影院。”他说,“吃完饭后要不要去看电影?”
闻雪本来想摇头拒绝,她没有看电影的兴致,但抬起眼眸,想到的是她下午回来时他隐忍压抑的目光,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笑着点头说“好”。
他也笑了,想起什么,神色微变,“票是不是要提前买?”
说完,还没等她回答,他便放下筷子起身,拿起手机对她说:“你慢慢吃,我上去买票。”
闻雪吃惊,张了张嘴想叫住他,但他已经走出了餐厅。
她只好垂下头吃饭,没注意吃了姜片,辛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被呛得她止不住咳嗽,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慌忙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揉成团紧紧攥在手心。
勉强将一碗饭吃饭,贺岩也折返回来,在喧闹嘈杂的大堂里,他一步步走近,一脸怀疑人生的凝重表情,她愣了愣,不禁怀疑是不是他没买到电影院?
这也很正常,几部贺岁片都是今天上映冲刺票房。
“怎么了?”她仰头问他。
他坐了下来,郁闷地将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递给她,“没什么。”
买到票了?
那怎么还一脸很失望的模样?
她狐疑接过,定睛一瞧。
一张票是7排7座,一张票是7排9座。
她一下想起去年大年初一的种种,没忍住,扑哧一笑,惊讶极了,“怎么会这么巧。”
贺岩见她自昨天到现在,总算是真心实意笑了,他松了一口气,“服了。”
闻雪反复研究电影票,还是觉得很神奇。
多么奇妙的际遇,她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离电影开场还有近一个小时,吃完饭上楼他们又排队去买了爆米花可乐,检票进了放映厅,找好位置坐下。
然而令闻雪意外的是,一直到电影开场都快十分钟,她旁边的8号还是空的。
她转转目光,这个厅不大不小,放眼望过去,几乎每个位子都坐了人。
一瞬间,她游移的目光在贺岩身上掠过,什么都明白了,偏偏买了两张隔着8号的电影票,偏偏8号没人,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不过是人为制造的“惊喜”。
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逗她开心。
他想让她高兴轻松地看一场喜剧电影。
闻雪失神地盯着大荧幕,相隔一个座位的贺岩并没有太仔细看电影,见全场大笑,他终于可以转过头看她一眼,就这一眼,荧幕光照着她白净的脸。
除了他和她,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过。
贺岩沉默地收回视线,他知道他在勉强她,勉强她跟他一起过年,勉强她来看电影,又勉强她留在他的身边。
可他还是不能放她走。
电影结束后,有观众迫不及待地赶下一场,急匆匆出去,渐渐地,彩蛋放完,放映厅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只剩闻雪和贺岩,有工作人员过来清理卫生,古怪地看他们一眼。
“走吧。”贺岩出声提醒道。
闻雪仿若如梦初醒,抱着一桶爆米花起身,跟在他身后出去。
两人乘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她似乎还没从电影中回过神来,经过一辆车时,还是贺岩揽过她的肩膀往边上带了下,才不至于碰到,她低声道:“谢谢。”
“吃不完就扔了。”
贺岩示意她把怀里这一桶没吃几颗的爆米花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省得碍事。
闻雪摇摇头:“花钱买的不能浪费,我能吃完。”
她在这些事上很执拗。
他拿她没办法的同时也很想问问她,爆米花不能浪费,那他这个人呢?
吉普车缓缓驶出商场,夜已深,来时很堵,回去的时候反而很轻松,到达楼下时,贺岩没有立刻熄火,他看向一片漆黑的筒子楼,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沉默严肃。
他不动,闻雪也没解开安全带,她拿了几颗爆米花细嚼慢咽。
车内满是甜蜜的味道。
贺岩忽然问道:“这两天是不是很闷?”
走到这一步,谈不上后悔或者不后悔,他和她之间有第一个吻,就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时间早晚罢了。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感情的滋味。亲情长久,友情真挚,爱情就像是刀尖上淌下的蜜,尝到一丝甜,就会想要更多,而这种甜只有她有。
所以从来不是她
激怒了他,是他做了早就想做的事。
闻雪拿爆米花的手停顿,“有一点。”
她想了想,将感受说得更具体些,“主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想不想出去玩?”他问。
话题变得太快,她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玩?去哪里?”
贺岩见她没有一口回绝,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缓声道:“别问,快上去收拾行李,带上证件,半个小时后出发。”
他发现,他越小心翼翼,她越不知所措。
索性还是像原来那样,她会更自在。
他继续当专横的兄长,在这艘暴风雨后胡乱漂泊的船上摆正方向再说。
她不知道怎么开船,那就由他来,只要她还愿意待在这艘船上。
闻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眨眨眼睛,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二话不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她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道。
贺岩忍不住笑了声。
他比她年长,固然没有感情方面的经验,但过去相处了那么久,该怎么给她当哥,他很有经验。
当兄长,是给予。
当别的,是索取。
难怪她会想要逃。
他也跟着熄火下车,上了二楼简单收拾行李,老房子隔音不好,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都能听到她来回跑动的声响,现在应该开心一点了吧?
贺岩给的时间太紧,闻雪收拾了换洗衣服后,只有十分钟了,她咬咬牙,给他发消息:【我想刷牙洗脸再洗个澡。】
意思是申请晚点出发行不行。
他回得很快:【再给你十分钟】
闻雪抿唇一笑:【好。】
这二十分钟里,她什么都没想,飞快洗漱洗澡,等她拎着行李蹬蹬蹬地下楼时,万物俱籁,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声,一楼空旷的场地,吉普车的车头灯开着,为她照着脚下的路。
她飞奔到车旁,拉开门坐上,贺岩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也袭来,他接过她抱在怀里的行李,往后座一放,见她一副傻了懵了的模样,闷笑一声,长臂一伸,为她系上安全带。
闻雪平复呼吸,小声问道:“到底去哪?”
“不知道。”贺岩靠回驾驶座,挂挡,注视着倒车镜,淡声回。
“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重要。”
贺岩扫她一眼,“上了高速再说。”
出发是临时起意,又何必非要定下目的地。
闻雪在震惊茫然过后,内心深处竟然升起了一股期待,就好像踏上了一段冒险之旅。她忧虑了两天的眸子总算彻底亮了起来。
车辆在黑夜中疾驰而过。
倒车镜的风景也在一点点地后退,他们正在逃离西城这座城市。
车载收音机放着深夜栏目,平安挂件轻轻地摇摇晃晃,闻雪不禁屏气凝神,这是她这二十一年来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事,她想深深记住每一个细节。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还有几百米到分岔路,你指方向。”
“啊?”
闻雪不知所措地坐直,紧张不已,“我指?可是我不知道啊??”
“快,马上了。”
“啊啊啊——”
闻雪急死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去哪,也没想好,就直接开车带她上了高速。最要命的是,她也完全没有准备。
而现在,准确地说,可能十秒内她就要做决定了。
他怎么这样??
“快。”他慢声催促,“左还是右。”
闻雪心慌慌,急得脱口而出:“右!”
“这不就得了。”贺岩完全听她的,她说朝右就往右。
闻雪感觉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她真没见过这种人,这辈子第一次见,想到接下来说不定他还要继续让她选择,她赶忙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气息不稳地想找这条高速的地图。
“干什么?”他问。
“我做做功课。”她还是有点生气。
贺岩对她心服口服,“天天做功课,吃饭也做功课,哪来那么多事,你省省,开到哪算哪,行不行?”
闻雪很想说,不行。
但她也很憧憬有一段特别的旅程,只好将手机熄屏,“……行吧。”
接下来的每一次分岔,都由闻雪决定往哪走,她渐渐地也找到了乐趣,连儿时也不常玩的‘点兵点将点到谁我就选谁’都用上了,逗得贺岩哑然失笑。
“好玩吗?”
听到贺岩这样问,闻雪眉眼俱笑,诚实地点点头,“一点点。”
这一段路开了三个多小时后,贺岩找了个服务区停下稍作休息。
闻雪很想去洗手间,但这个服务区看起来有些旧,洗手间的白炽灯也一闪一闪的,往里看一眼,恐怖片效果拉满,忍得膀胱炸了都不敢进去。
“怎么了?”贺岩见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出声问道。
闻雪也不好意思说害怕,顶着他狐疑的目光,她一咬牙,鼓起勇气,目不斜视往里走,她进了离门口最近的隔间,太静了,静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被放大,她没忍住,扬声问:“贺岩,你在外面吗?”
“……”贺岩按按眉心,“我在。”
她飞快洗了手后,往外冲。
速度太快,贺岩一把接住她,等她站稳后,他垂眸看着她,短促地笑了下。
胆子真小。
但是,胆子这么小的一个人,当初他这个她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去找她,要她跟他走,她没有一丝迟疑就答应了。
今天也是,大晚上的,他要她收拾行李,她也毫不犹豫。
他很清楚她对他的信赖以及依赖,全是建立在一个很重要的基础之上。
这个基础叫做,他是贺恒的哥哥。
正因为他是贺恒的哥哥,她才会跟他走。
也因为他是贺恒的哥哥,她不会跟他走。
“别笑我。”她闷闷地说。
“谁笑了?我没笑,走吧。”
两人再次准备踏上行程。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闻雪走到车旁,刚要拉开副驾门,身后高大的男人伸出手臂轻松抵住,声音由上而下传至她的耳膜:“很晚了,在车上坐久了腰会疼,你去后座躺着睡一会儿。”
“那你呢?”她问。
贺岩不置可否,“我习惯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令她的心好似被针刺了般。
她屏住呼吸,低低地应了声,发顶擦过他抬起的手臂,打开车门坐上后座,这辆车空间宽敞,足够她蜷缩躺着睡觉,但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贺岩上车后重新调整暖风温度,以及后视镜角度。
车内温暖干燥。
他抬眼,透过镜子看向乖乖躺在后座的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趁着还没系上安全带,他直接脱了自己的大衣,他个子高,衣服也宽大,完全可以将她盖住。
当贺岩将他的大衣扔过来时,闻雪懵了,赶忙坐了起来,“我不冷!”
“盖着。”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那你怎么办?”
“我不睡,不冷。”
贺岩的确不冷,车内暖气足,他穿着毛衣很舒适。
闻雪想把他的衣服还回去,谁知他一踩油门,汇入高速路段,她立刻歇了念头,不敢跟他推来拉去,就怕影响他开车,只好轻轻拥住他的衣服重新躺下。
“你冷的话,要跟我说。”她认真强调道。
“我不冷,快睡。”
她很无奈,心却踏实了许多。
前两天的贺岩太过陌生,现在的他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她唇角翘起,尽管睡不着,还是闭上眼睛休憩,车辆平稳地
行驶着,渐渐地,在收音机舒缓的音调中,她还真有了点睡意,睡得很浅,还是隐约感觉到大衣下摆滑落在车垫上,心里惦记着,猛然惊醒。
专心开车的贺岩都没发现。
她将大衣捞起来放好,一来二去,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愣怔几秒,拿起,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张没有撕下副券的电影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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