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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击云腰)


姬禾仰着脑袋一路向上数,数到第三千二百五十九块时,听到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默数。
她不由循声而望,看见从宫城之内,策马出来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各个身着窄袖衣裳,背负皮革箭筒,一手挽雕弓,一手驭马。
一派青春年少,神采奕奕的模样。
姬禾眯眼细看,认出这有些特殊的箭服,其轻便爽利,不同于中原地区端庄风雅,却略为笨拙的服饰特点,这是具有鲜明胡风特色的胡服。
赵国曾有位君主,为师夷制夷,将国中上下,从百姓、贵族狩猎到军中骑兵弓箭手,皆改成胡人样式的服饰和骑射风格。
想来这便是赵国独具一格,威名宇内的胡服骑射。
她站的离宫门近些,清楚地听到他们经过时的几句对话。
那群人中个子最高、长相俊美的少年,笑着与同伴约定,看谁能拔得头筹,猎得秋季第一只猎物。
有人笑着朝他附和:“那必然非公子寿莫属。”
名为寿的俊美公子,依旧笑容满面,摇头道:“此言差矣,我们之中,当属翦的箭术堪为一绝。”
“公子寿谦逊了。”
提起他口中的翦,有人环顾,发现不见他,遂问:“公孙翦呢?”
“往常那小子总是第一个出来,今日怎么没跟上来?”
众人一齐回头望向宫门。
赵寿勒住缰绳,放缓了策马的速度,开口道:“你们先走,我等等他。”
话音刚落,宫城之内,甬道之中,一骑玄衣身影策马崩腾,疾驰而出,就听得少年嗓音朗声笑道:“叔父,诸位从兄,恕翦来晚了。”
赵翦疾驰而出,加入前方少年的队伍,与他们一起策马飞扬,渐行渐远。
姬禾没看清这个少年的容貌,只见到一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背影。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此后她的命运将会与这个少年,紧紧缠绕在一起。

赵王会见范奚,在景睦的助力之下,没有丝毫为难,十分爽快地接下他奉上的交和国书,并热情好客的要礼宴来使。
这比范奚料想的还要顺利一些。看来景睦是下足了大功夫,提前在赵王跟前进言。
毕竟景睦可是没有完成这个由他自己谏言,迎娶鲁国王姬的使命,往大了说是办事不力之罪,往小了说,也在自己的政敌赵师那一派面前,失了颜面。
现在他不得不以这种与鲁国交和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办事不力。因而才格外想促成这一桩外交关系,将功抵过。
好在赵王年老色昏,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女人。景睦深谙他的喜恶,一回来就特意进献了两名丰腴妩媚的美人,送入宫中讨他欢心。
这几日,赵王沉迷美色浸淫后宫,甚至连早朝都罢免了。若非今日要会见使臣,赵王这才来上朝。
朝堂之上,不难看见不少人对景睦颇有微词。
范奚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尽收眼底,大致了解了赵国朝堂之间的派系与形势。
赵虽强大,然君不似君,奸佞当道,臣子离心。
不出几年,必有内乱。
赵王设宴招待范奚,他脱不开身,便托一个内侍去宫门外,告知姬禾别再等他,先回诸侯馆。
姬禾得到传话,便乘来时的车马自行离开。
回程不比来时不容耽搁,左右无事,她吩咐车夫慢行,闲闲经过市集,停下逛了逛,在路旁的茶水铺,喝了一碗薜荔果做的凉粉。
民间小食,不如宫中做的精细,她吃了两口便搁下汤勺。
若是宫中做的,膳房会用最时鲜的薜荔,取果皮与籽,捣碎置于纱布中,在放入醴泉之水烧开的滚水中泡制揉搓,待果胶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冻状,以冰鉴冰镇之,吃前淋上蜂蜜,爽滑可口,于炎炎夏日是一绝的消暑珍馐,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道时令小食。
此刻身在异国,吃住与往日规格大相庭径,无端令她生出一股思归之情。人生第一次,想家想国,想父母兄弟姐妹。
姬禾在桌上留下两枚刀币,起身走出店外。行至街头,她见多数赵人,都身穿胡服,于是也想入乡随俗,试试这胡服与华夏服饰有何不同。
她沿路找了间成衣铺子,挑了几套充满赵国特色的改良胡服。
立秋后,北地的气候与中原便有明显的不同,这几日早晚的风都生了一股凉意,再过两个月便开始入冬。
此刻店中的衣饰鞋屐,也不尽都是凉爽的夏日丝帛,早早摆出了略厚些的狐毛裘、兽皮靴等秋冬的御寒之物。
姬禾一进店,店主通过她的穿着,便料定她不是赵地人,跟在她身侧热情满满的介绍,在她终于选好结账的时候,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了一笔。
姬禾自幼长于深宫,不太了解民间的货币和物价,更何况,这次从诸侯馆出来的目的是入赵宫,是以她也没随身带金银细软,问了句可否先赊账,随后让人送钱来。
店内就姬禾一个客人,是以店主才方才一直陪着笑,此时见她没钱,当场敛了笑,只把她当做来砸场子的无赖,怒气冲冲推搡着要把她赶出去。
这可恼了姬禾,她出生起便被众星捧月地长大,享受世间一切礼遇,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当下,她便沉了脸,冷声呵斥:“你大胆!”
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姬禾,即便此刻因乔装之故,浑身上下着便服,从都到脚不华不彩,但仍是掩盖不住她神色之中,天生自带的尊者之气。
那店主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她不怒自威的模样,不由自主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心突突的跳。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不知来头的少年唬住,店主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她一眼,大声道:“本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向来钱货两清,一概不赊账,阁下既然买不起,就别消遣我时间。”
这声音引得店外路过的几个行人,驻足围观,来凑热闹。
店主见门外围着的人多了起来,乘机借此造势,引人进来,越发添油加醋数落起姬禾来。
姬禾自小相与的人,皆是知书识礼的君子,何曾遇过这种颠倒是非、言行粗鄙的市井小人。
再加上被众人围观,她竟气到手足无措,无从辩驳,遂捂住耳朵红着脸挤出人群,慌乱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登上马车回诸侯馆。
一路上,姬禾心中弥漫着诸多委屈。
今日之事,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在一个遥远陌生的异国他乡,脱离了她与生俱来的王姬身份,与姬姓光环,她或许什么也不是。
夜间,范奚从王宫宴毕回来,头一件事便是询问馆内的随从,姬禾今日回来后的状况。听到说她回后不曾用晚膳,径直回屋的脚步,朝旁边走了过去,敲了敲她的房门,问她怎么不吃东西。
他没等到她开门出来,隔着房门,只听到她闷闷不乐的声音,“吃不下,便不想吃。”
范奚听得这话,默默转身离开。
姬禾蜷缩着躺在被窝里,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之状。
不知是今日在外吃的那碗凉粉受了凉,还是什么,她回来后,腹中剧痛至今,一丝力气也无,更加不想吃。
好不容易盼到范奚回来,听他只在屋外问了一句,便不再理她,姬禾只感心中生凉。她闭着眼仰躺,连带今日在外受的气,悉数化成委屈的泪,从眼角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又响起敲门声,以及一道关切的言语:“你睡了没,来开下门。”
怎么会睡得着。
姬禾蓦然睁开眼睛,有些艰难的下地,慢慢移动到门边,拨开门栓,开了门。
门外是范奚,竟连官服也未换,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摆着碗碟勺箸。竟是亲自给她端来了吃食,劝她多少吃点。姬禾见此才觉得心内回暖,回以一笑,侧开身让他端膳入内。
借着屋内灯火,范观她脸色发白,难怪方才见她的站姿也异常虚弱,“公女怎么了?”
姬禾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轻声道:“有些腹痛。”
见状,范奚深深望了她一眼,拂袖出了屋子。
姬禾听到他吩咐人出去找医师的声音,而后她但觉腹中一动,有什么蓄势往下冲,终是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床侧守着个年轻清丽的女子。
一见到她睁眼,女子就疾步小跑出去,喊道:“主子醒了。”
不一会儿,范奚就进来了,问她可还好。
“我怎么了?”姬禾满脸狐疑地问。
“你……”范奚有些难于启齿,移开目光,指了指旁边的女子“你这几日好好休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稚辛,日后由她伺候你。”
“稚辛?”
“奴是大人找来伺候姑娘的。”名为稚辛的女子,恭恭敬敬朝她一拜。
“你先下去。”姬禾朝稚辛道。
稚辛福了福身子,应诺出去。
姬禾此行乔装成男子,隐藏了身份,但在昏睡的期间,屋中忽然多了个外人,还是范奚寻来的,她觉得有必要问清来龙去脉。
“在异国他乡,师傅找个外人过来,不怕泄露我女子的身份,是何用意?”
范奚沉吟良久,才道:“公女长大了,若不是在外,此事理应由宫中女娥教导公女。”
那会她突然昏倒,将范奚吓的满头大汗。
他将她抱起放回床上,一直喊她,也不见有反应。直到找来了医师,诊脉之后,说她无大碍,只是女儿家癸水初至的正常反应。
范奚微微愣住,紧张神色得以松缓,他迅速为她找来个女子,给她擦洗身子换了衣裳。
一切妥当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衣服上,因着适才那一抱,已是沾染了些红色。
姬禾醒来有一会,她才察觉到自己被换了件衣裳,下身也垫着什么东西,此时听着这语焉不详的话,略加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
顿时只觉得脸上一热,想整个人都缩回被子里,她极力保持镇定,让语气正常:“我明白了,谢、谢师……”
怕什么来什么,姬禾羞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范奚见状,出言交代了几句,拱手退了下去。
出了屋子,夜风一吹,范奚只觉满头细汗,瞬间冰凉。
看见守在门口的稚辛,他留一句话:“好好照顾她。”便回了自己屋子。
范奚走后,姬禾躺在床上消化这一事件。
她从前见过姬菽姐姐总在每个月的固定几日,身子不便,她起初以为她是身染什么顽疾,才会如此。后来去探望她,姬菽才告诉她,这不是病,只是每个女子长大成人的必经之事,还红着脸告知了她与穗儿,日后遇到此事要如何应对。
当时,姬菽说:癸水那几日,有人会腹痛,有人会发热,还有人情绪易敏感。
距今有两三年了,远的险些让她忘了这件事。
以至于下午的腹痛,她没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姬禾唤稚辛进来,向她道谢,问了问她是哪里人,从何处来。
稚辛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说自己原是郑国人,后来韩国灭郑,现在既无故园,也没家人。
“你家人呢?”
“列国之间年年打仗,年年征兵,家里男丁早已死在战场了,没有当家人庇护,女眷也飘零离散,不知所踪……”提到这些,稚辛捏着袖子擦掉泪水,朝姬禾叩拜,“奴愿追随姑娘,伺候姑娘一辈子,只求姑娘赏奴一口饭吃给奴一个栖身之所,还望姑娘成全。”
三言两语,使姬禾微微红了眼,“你起来,我答应你,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居无定所。”
这是姬禾第一次听到战乱相关,第一次见到战事之下的苦难者。
自她有记忆起,鲁国便是风调雨顺,在这之前,她仅从书简上看过几字几句的简要相关描述。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若有一天,刀兵之争的战火烧到鲁国,数万万民众会如何,鲁国会如何,她与所爱的人们又将会如何。
她不知道。

入夜的邯郸城,坊巷万家灯火如星,纵横交织,拱卫着城池中轴线处灯火闪烁的王宫。
若是天气好的夜晚,繁星璀璨,明月朗照,倒是与这地下格局,颇有些相似,皆是众星拱月之状。
然今夜无星无月,只有阴风阵阵。
定昏之后,一场绵绵秋雨悄然而至,初始飘飘扬扬,渐而瓢泼灌地,带着丝丝微凉与不容抗拒的霸道之势,降落人间。
睡着的姬禾,怀中抱着一个青铜鎏金小手炉,蜷成一团卧在床榻上,紧紧锁着眉头,俨然是睡得不太安生。
昔日她学习骑马时摔伤过右臂,一到阴雨天,右臂关节就会泛疼。眼下再加上癸水之故,宫寒腹痛,身子竟是格外畏寒。
一场秋雨一场凉。她对于一点点体感之外的细微温度变化,都十分敏感。
稚辛是个细致人,见姬禾如此,又找出一床蚕丝薄被,盖在她身上。
感到舒适的暖意,姬禾才缓缓展眉,沉沉睡去。
坊市之内,一支出自内廷的十人队胡刀轻骑,身披蓑衣斗笠,井然有序的纵马穿梭在雨幕中,风疾电叱急行在街道上,铁骑蹄声阵阵,踏在泥泞水洼,溅起水花四散。
姬禾梦中听到声响,微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眠。
隔壁屋子灯火未熄,范奚还未入睡。
听到马蹄声,他站在窗台前,推开窗子,借着屋中的光亮,自二楼看见十名胡刀轻骑,在夜雨中路过诸侯馆,一路向城西疾驰。
范奚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若有所思,侧过身,朝屋内阴暗的角落吩咐:“戊,注意隐蔽,跟去看看。”
话音甫落,屋内一道黑影倏忽一闪,夜鸦似的从窗子飞了出去。
代号为戊的影卫,纵身踩在栏杆,跃上屋檐,朝西而去,不一会就隐匿在浓浓的夜色中。
深夜归于沉寂,唯有雨声潇潇。
戊在屋檐之上,跟着这支轻骑到了城西的器甲制造所,看着他们深夜撞开了**造箭作坊的门。
骑士什长下了马,在满坊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拿出一枚折断了箭杆的箭簇,铁面无私地奉诏拷问监工兵校,此箭簇可是出自此间。
兵校战战兢兢接过,在豆灯下细细观摩,于箭尖上发现两个细微的“裕昌”字样,遂笃定称确是出自本坊。
这枚断箭与正规军队所用的战箭不太一样,乃是专为公卿贵胄打造的行猎用箭,每一阶级每个季度都有对应的数量规格,并且在其中锻上对应的名号。
这“裕昌”二字,代表的正是被赵王封为裕昌君的长子——公子赵绪。
胡刀骑士得到答案,马不停蹄飞奔回宫,上报君王。
轻骑蹄声从西响过诸侯馆时,戊早已回来,正将此事禀告给范奚。
范奚听后,略加思索,自言自语般道:“赵将起波澜。”
白日他在殿中拜见赵王时还在想赵国:不出几年,必有内乱。
现在看来,这内乱端倪初显,或许比预料之中,来的更早一些。
赵王虽子嗣众多,然嫡子早夭,长子无宠,在朝中宗亲的各自支持的人选中摇摆不定,至今未立太子。
裕昌君赵绪乃是赵王膝下最为年长的公子,为人和善文弱,无功无过。
但因其母扇夫人乃宫人出身、只因昔日被醉酒的赵王临幸受孕,诞下赵绪,此后一直不受君宠,故而赵绪自幼也不受父宠,弱冠后便被封了君位,自开府邸,迁出王宫,至今已有十六年了。
朝中诸臣都心知肚明,这是赵绪无缘太子之位的结果。
唯有身为赵王王叔兼两朝辅臣的相国赵师,秉承周礼,坚持立长,才将这个不被众人看好、濒临出局的裕昌君拉回棋局。
范奚心中思量,胡刀轻骑为赵王的亲兵,出动他们调查一枚箭簇的来历,此事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或许多半与夺嫡有关。
果然不出范奚所料,当夜,王宫之内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黄昏后,公子赵寿在猎场遇刺,身中冷箭,重伤昏迷。
随行甲士因守护不力,皆被革职处死;其余同行的公子公孙,也一并被扣在王殿之中,严密接受盘问。
裕昌君因一枚从赵寿身上取下的、带有自己名号的箭簇,证实凶器确凿,与弟赵寿遇刺一事脱不了干系,子夜时分府外围了三百甲士,被一道王命下令入狱,敕合府禁足,明日发落。
查清箭簇来源后,一众公子公孙被释放出来。
此时的赵翦还不知道事件牵扯到自家身上,他担心这位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小叔父,赵寿的伤势,与交好的族兄赵允打了声招呼,两人打算一齐前去探望。不料,赵翦却被宫中禁卫扣下,押往刑牢。
赵允见此马不停蹄奔出宫外,去裕昌君府上,给裕昌夫人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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