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小声嘀咕:“算我有眼不识泰山……”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指责的目光。
人忍不住出声数落:“就你爱瞎咋呼,差点耽误救命!”
年轻男人讪讪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另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老师!”
来人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寸头的青年男人。
他手上还拎着一袋包子和两杯豆浆,可因剧烈奔跑的动作,豆浆的盖子打开,里面的豆浆都漏了出来。
青年男人却浑然不觉,直接跪到了老年人身边,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老师,您怎么样!”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了不到半小时,被老师吩咐着去买一份早餐的功夫,再回来就看到恩师生死不知地躺在地面上。
青年男人如遭五雷轰顶,两行清泪顿时滑落了下来。
穆晴萱看到他这模样,哭笑不得。
她于心不忍地拍了拍青年男人的肩膀,道:“你的老师没事儿,现在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估计很快就能苏醒、。”
“既然他是你的老师,那就麻烦你来照顾他。最好尽快把他带到安稳的地方,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
青年男人直愣愣地抬头,呆呆地看向穆晴萱,似乎是有些懵。
红袖章的大爷急吼吼地催促,提醒道:“这小姑娘可是救了你的老师一命。”
“如果不是她好心施救,恐怕等你回来,就只能给你老师收尸了!”
青年男人打了个激灵,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穆晴萱的手上下摇晃着。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
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结结巴巴了好久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长风直勾勾地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眸深了深。
他不着痕迹地上前,拉住穆晴萱的手,将她的一双柔荑从青年男人的手掌中解救出来。
霍长风提醒:“快到时间了。”
穆晴萱脸色一变。
在这耽误了这么久,恐怕研讨会早就开始了!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和青年男人寒暄什么,急急忙忙嘱咐道:“等你老师醒了,给他多喝一些温水。”
“豆浆和包子暂时就不要吃了,等状况稳定了再说。”
说罢,她快速地转身,和霍长风一起离开。
直到汽车尾气都消失在视线范围,青年男人仍若有所思地拉住了要离开的红袖章大爷。
“大爷,能不能劳驾您给我讲讲,刚刚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红袖章大爷眼睛一亮,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从他们发现老年人晕倒在地上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述了起来。
青年男人始终耐心地听着。
听到穆青萱拿出银针,给老年人治疗时,青年男人的眼神猛地一亮。
直到把故事讲完,红袖章大爷仍旧意犹未尽地说:“那小姑娘别是天上的观世音娘娘吧,怎么人美心善,医术还那么好!”
“而且一点回报都不收取。”
青年男人沉吟道:“她不收取,可我也是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的。”
红袖章大爷愣了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连汽车尾气都消失了的马路。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萍水相逢的,连个名字也没问,你就算想报答,也找不到人啊。”
“谁说我找不到?”
青年男人眯了眯眼,看着穆晴萱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已然明白了什么。
“而且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红袖章大爷彻底傻眼了。
可还不等他好奇心作祟地详细问问,一直在旁边踟蹰的年轻男人怯怯上前。
“刚刚那个神医说了,最好要尽快把老爷子抬到安稳的地方。”
“要不要我帮忙?”
年轻男人还在为自己刚刚阻拦穆晴萱的事情而羞愧。
他后怕的很,庆幸穆晴萱有霍长风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保护着,不然真要是让他阻拦成功了,那他岂不是变相的杀人凶手了?
一想到这,年轻男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弥补一下自己的心情。
于是,他热心地伸出援手,想要帮忙。
青年男人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从红袖章大爷的讲述中,他已经知道了年轻男人的所作所为。
可现在他好似心情很好般,也没有多计较。
青年男人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同志你帮忙了,多谢。”
宴会厅水晶吊灯流转着暖光,研讨会现场人声鼎沸。
庄平春倚着雕花立柱,手中青瓷茶杯氤氲着茶香,正与老友相谈甚欢。
忽然,一抹月白色身影穿过人群,高跟鞋叩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谢岚看着年纪在30岁上下,一身中式打扮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她身着剪裁合身的月白色旗袍,滚边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珍珠盘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谢岚发髻高挽,斜插一支鎏金步摇,鬓角别着两朵新鲜的白玉兰,衬得眉眼愈发精致。
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含着盈盈笑意,朱唇轻启时露出贝齿。
“庄老师!可算见到您了。”
她身上飘来淡雅的茉莉香,随着动作在空气中漾开。
庄平春抬眸,目光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温和地笑道:“谢老师这打扮,倒是让宴会厅都亮堂几分。”
谢岚捂着嘴轻笑,腕间翡翠镯子轻碰发出清响:“庄老师谬赞了。”
“说起来,下周我就要调去首都大学中医学院,以后可要仰仗您多关照。”
她的语气亲昵,尾音微微上扬,透着恰到好处的热络。
“说什么关照,大家都是教书育人的,哪有什么上下之分。”
庄平春摆了摆手,茶杯里的茶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谢岚倚着立柱凑近几分,眼波流转:“话虽如此,您可是业内前辈。这次研讨会,就数您最特别——”
她忽地停顿,目光越过庄平春的肩膀,有些奇怪。
“别的老师都带了助手,您怎么独身一人?”
谢岚顿了顿,好似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庄老师,您别怪我多嘴。这看着有些不合群了。”
庄平春眼神暗了暗。
昨天霍长风找到穆晴萱后,两人出来吃饭时,已经和她打了个招呼。
没让庄平春一整晚都惴惴不安。
不过昨天霍长风几乎要发疯的样子仍旧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庄平春不敢想,如果穆晴萱真的不慎出了什么意外。
那她这个决策失误的领头人,会不会遭到霍长风的报复……
周家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庄平春不敢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好在穆晴萱安全地回来了。
经过昨天那一档子事儿,即便穆晴萱昨天没有在研讨会安排的酒店下榻,庄平春也不敢多问。
毕竟穆晴萱只有和霍长风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因此,庄平春并不知道穆晴萱在另一家酒店的详细情况。
明明已经约好了今天会按时到场,可研讨会都已经开始大半天了,还是没看见穆晴萱的影子,。
庄平春心里说不着急肯定是假的。
不过着急归着急,她心里却稳得很。
毕竟如果再出事儿,那霍长风也算不到她的头上了。
可面对着谢岚或是关心,或是打探的目光,庄平春还是勾了勾唇角,神情自如地回答:
“当然是有助手的,她虽然年轻,但医术响当当的好,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不过兴许是被什么事儿耽搁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到的。”
谢岚眸光微闪:“是吗?”
“能被庄老师您夸赞是好苗子的,那肯定天资出众,我都有些羡慕了。”
穆晴萱微喘着气,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泛红的脸颊旁。
她快步穿过人群,在庄平春面前站定,歉意溢满眉眼:“庄老师,实在抱歉,我来迟了。”
“路上遇到些意外,耽搁了时间。”
平春目光柔和,笑着摆摆手:“人平安来就好,快别放在心上。”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往穆晴萱身后探去。
走廊转角处空荡荡的,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穆晴萱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点头解释:“这是专业研讨会,长风不是业内人士,就在酒店外面等着。”
话音落下,庄平春肩头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茶雾氤氲间,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这位就是穆老师?”
谢岚踩着细高跟款步上前,月白色旗袍下摆扫过地面。
她上下打量着穆晴萱,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她抬手轻抚鬓边白玉兰,指尖蔻丹与素净的玉兰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研讨会向来是学术精英汇聚之地,穆老师这匆匆赶来的模样,倒显得有些……随性了。”
话落,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一瞬。
不少人都诧异地看过来,各色目光落在穆晴萱的身上,或是试探,或是打量。
穆晴萱眸光微闪,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让这位老师见笑了。”
她的目光落在谢岚身上,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这位老师是?”
谢岚刚启唇准备回应。
一道清脆却带着尖锐的声音突然插入。
“我姐姐是谢岚学士!”
一个少女踩着三厘米的红色小皮鞋,昂首挺胸地走过来。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鹅黄色连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花纹,乌黑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少女扬起下巴,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里满是傲气。
“姐姐可是以全优成绩从江南中医学院毕业,还在全国青年中医方剂大赛中拿过金奖。”
“她发表的《古方新用之脾胃调理研究》更是被各大院校列为参考书目!”
谢晓晓双手抱胸,下巴几乎要仰到天上去:“整个中医界,谁不知道我姐姐的大名!”
穆晴萱认真听完,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语气真诚。
“谢老师真厉害,能取得这般成就,实在令人钦佩。”
她的声音轻柔,目光澄澈,没有丝毫虚假。
然而,谢晓晓却将这真诚的夸赞当成了嘲讽。
她猛地向前一步,杏眼圆睁,满脸怒容:“你这是什么语气?少在这儿假惺惺!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姐姐!”
她的声音尖锐,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谢岚伸手轻轻按住妹妹的肩膀,月白色旗袍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晓晓,不得无礼。”
“我马上也要去首都大学任职,日后和穆老师就是同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体谅些才好。”
她的声音温柔,看着威严,却没有丝毫阻止谢晓晓的意思。
穆晴萱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谢晓晓见穆晴萱的样子,得意地仰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也不知道首都大学现在是有多没落,居然连你这种华而不实的花瓶都能来参加这次的研讨会,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庄平春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穆晴萱则微微皱眉:“这位同志,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恶意。”
她直接把话挑明了,脊背挺得笔直,看着又端庄又大方,顿时博了不少好感。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这是吵起来了?怎么回事儿?”
“我看到了,一直是这个小姑娘在为难那位穆同志。”
“好像是因为那个穆同志迟到了,所以才引起纷争的。”
“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像是有实力的样子,我倒觉得人小姑娘说的没问题。”
“赞同,毕竟谢老师的实力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众人议论纷纷。
谢岚的脸色也变了变,再次呵斥:“晓晓,不准你这么说话。”
说罢,她又歉意地看向穆晴萱:“真不好意思,穆同志,我妹妹实在是太任性了。”
“她被我宠坏了,说话不太讲究,我为她对你造成的冒犯而道歉,。”
穆晴萱摇了摇头:“没事儿。”
谢晓晓看着这一幕,眼眶都气红了:“姐姐,你怎么能给这个花瓶道歉!”
“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参加这种层次的研讨会。如果你能早些去首都大学,哪儿还有她什么事儿?”
谢晓晓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我都打听过了,她夫家是霍家人,指不定就是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关系,才拿到了研讨会的邀请函。
“这种品行不端的人,真是给我们中医丢脸。”
这话一出,庄平春的脸色更难看了。
谢晓晓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她被霍家人收买了吗?
可她给穆晴萱递邀请函,从头到尾都是看中了穆晴萱的实力和潜力,想要着重培养,没有任何的利益往来。
“小谢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样公然侮辱我们首都大学和我的名誉,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庄平春眼神凌厉地扫过她。
谢晓晓缩了缩脖子,有些犯怵:“庄老师您德高望重,但民不与官斗,指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这是在帮您啊!”
庄平春直接气笑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委屈,还需要一个外人帮忙主持公道了。
谢晓晓继续道:“反正我是不会相信这么个丫头片子会有什么医术的,肯定是靠着不正当关系才来到这里。”
谢晓晓说出这话时,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看着比穆晴萱还要小两岁。
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丝毫不顾及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诧异目光。
旁边的谢岚捂着胸口,仿佛是被她桀骜不驯的话给气到了。
她急促地呼吸着,一副想说什么,但一时间又被气的说不出话的样子。
宴会厅的空气仿佛凝固。
穆晴萱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眸中平静无波。
只是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伸手将鬓边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素净的珍珠耳钉,缓缓开口。
“小谢同志对‘华而不实’四个字似乎有些误解。”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独有的温润,却字字清晰。
“论学术,我虽没有金奖加身,但上周在《中医古籍研究》上发表的《针灸在急症中的应用改良》,倒是有幸得到了几位前辈的认可。”
“《中医古籍研究》是业内最顶级的刊物之一,难道也入不了小谢同志的眼吗?”
谢晓晓一愣,下意识反问:“怎么可能?”
她朝四周扫了一眼,在墙角的书架上发现了昨天刚发布的最新一期《中医古籍研究》。
谢晓晓快步跑上前,抽出一本,翻开。
第三篇文章赫然就是《针灸在急症中的应用改良》。
谢晓晓的心一沉,目光又往下移了几分。
在著作者那里,果不其然,看到了穆晴萱的名字。
谢晓晓的脸彻底黑了,阴沉如锅底。
穆晴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首都大学要求讲师每年至少发布一篇文章,以证明自己在学术上不懈钻研的精神。
她便着手写了这篇文章,上周投递出去。
按理来说,原本应该是排到下个月的刊物版面的。
但据庄平春说,因为她这篇文章写的实在太好,里面提出的研究和论点也很值得深思。
所以,直接以最快的速度插队发布出来。
穆晴萱继续道:“最新一期的《中医古籍研究》是昨天全面上市的,距今已经整整一天了,可小谢同志似乎对此全然不知情。”
《中医古籍研究》是中医行业内最顶级的刊物,可以说,但凡是有一点科研精神的人,都会时时刻刻关注每一期刊物上面的文章。
而谢晓晓的反应,则十足地说明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
穆晴萱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华而不实,凭借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来到了这场专业的研讨会。”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谢岚一眼。
每次谢晓晓出言不逊,谢岚看似阻止,但总是不痛不痒的。
说是阻止,但更像是在纵容。
谢岚的脸色一变,抿了抿唇,满脸歉疚道:“穆同志,你消消气,我和晓晓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昨晚到酒店就睡了,今晨一起来又来参加研讨会,所以才没空关注这一期的刊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