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时目光坚定,忍不住嘱咐道:“我建议您每天晨起必须喝一碗山药小米粥养胃,工作超过两小时就要起身活动,尤其不可再熬夜了。”
 盛静宇站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说:“穆同志,您帮我多劝劝老师,我们都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劳,可他总是不听。”
 盛静宇的语气中有些无奈。
 师徒两人自己就是有名的中医圣手,又怎会看不出周志尚的身体状况?
 但偏偏周志尚年纪越大,性格越执拗,谁都劝不动。
 他非要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乱来,盛静宇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周志尚瞪了他一眼:“趁我现在还有力气,不多为国家和社会做一点贡献,难道要等着我老得瘫在床上动不了了,再后悔虚度青春吗?”
 盛静宇张了张嘴,嘟囔:“您现在也不是青春了啊。”
 周志尚气得起身要拿拐杖拍他。
 盛静宇直接闪身躲到了穆晴萱的身后。
 穆晴萱看着师徒两人的互动,哭笑不得。
 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严肃又认真的周志尚,实际上的性格居然这么平易近人。
 “哼,看在小穆同志的份儿上,今天就先放过你。”周志尚气哼哼地又坐了回去,用眼角瞥着盛静宇。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着,等之后我再给你好看!
 盛静宇摸了摸鼻子,眼神无辜。
 周志尚转头看向穆晴萱,布满皱纹的眼角溢出欣慰:“小穆同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技术实在了得。”
 “我记得静宇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
 他伸手拍了拍穆晴萱的手背,眼神探究。
 穆晴萱眼神闪烁,省略了自己上辈子几十年的积累,只说:“我的家族中医传承了上百年,爷爷又是村子里有名的赤脚医生,,我从小就跟着爷爷一起学习,打小在草药堆里长大的。”
 “中医传承,姓穆……”
 周志尚眉头微微拧起,喃喃自语,陷入了深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一拍大腿,急切地问:“小穆同志,你认不认识穆洪国?”
 穆晴萱一愣,反问:“你认识我爷爷?”
 “他果然是你爷爷!”周志尚情绪激动,解释,“穆洪国是我年轻时的好伙计,说起来,当初我学医,还多亏了穆洪国同志的帮忙,他热心分享了许多秘而不传的家族秘籍给我。”
 “只可惜,他后来没有走科研的道路,我们也就没有交集了。”
 周志尚遗憾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怀念。
 穆晴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小老头竟然会认识爷爷。
 她身体前倾,下意识地追问道:“能麻烦您多说一些关于爷爷的事情吗?他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他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穆晴萱咬了咬唇。
 周志尚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点头:“当然可以。”
 见状,盛静宇默默地在旁边坐下,动作熟稔地沏茶。
 “我和你爷爷是在部队里认识的,当时他是医疗兵,我就是个普通的后勤。意外结识后,他看我对中医有兴趣,还很主动地教我中医的知识。”
 “后来仗打完了,国家建立了,社会稳定下来后,他留了一封信,就突然消失了。”
 “我找了他很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声不响地离开。”
 周志尚眼神中满是怀念,语气中还带着一些淡淡的埋怨。
 他自诩是穆洪国最好的兄弟,没想到穆洪国那一走,两人就三十年没见。
 周志尚抬头,打量着穆晴萱的眉眼,试图从穆晴萱的五官中找到老友的痕迹。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穆洪国了,老友的形象已经在记忆中模糊,周志尚打量了穆晴萱半天,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穆晴萱眸光暗了暗:“爷爷从来没和我提过这段经历。”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从刚会走路时,就待在爷爷的身边了。
 穆大山和孙秋梅重男轻女,可生下来的头胎却是个姑娘。
 他俩因此被村子里不少人耻笑。
 穆大山和孙秋梅便因此恼恨上了穆晴萱,把还是个婴儿的她丢出家门。
 如果不是穆洪国把她捡回来,恐怕穆晴萱早就死在襁褓里了。
 穆洪国教她读书认字,教她中医技术,也教她怎么为人处世,可却从来不提自己曾经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人。
 “看来爷爷从部队离开后,就是回村子里去了吧?”
 周志尚摇了摇头:“这我不清楚,当初如果说非要找一个知道他下落的,恐怕只有霍团长了。”
 “霍团长?”
 穆晴萱听到一个熟悉的姓氏,眉头一挑,心里涌现出一抹异样感。
 周志尚道:“没错,洪国曾经救过霍团长一命,两人关系匪浅。”
 “而且,洪国连最后的勋章都没领,就离开了部队。按理来说,霍团长肯定是知情的,毕竟如果没有霍团长批准,洪国恐怕还得背上个逃兵的名头。”
 穆晴萱急切地问:“那位霍团长,叫什么名字?”
 周志尚毫不犹豫地回答:“霍兴阳。”
 穆晴萱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这不就是霍长风爷爷的名字吗!
 她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关联。
 不过想来也正常。
 若非如此,穆家又为何会与霍家有娃娃亲?
 毕竟一家是乡野村民,一家是军区大院里数一数二的世家。
 穆晴萱眸光闪烁,眼神中满是复杂。
 也不知道霍长风知不知道两人的渊源。
 穆晴萱正深思着,突然,又听周志尚道:“小穆,你愿不愿意来我的研究室里工作?”
 在研讨会中途休息时,庄平春已经向她科普了这次研讨会的真实目的。
 ——就是给周志尚的研究室挑选人才。
 如今西医当道,可周志尚的研究室却拿到了国家的直接投资和扶持。
 毫不夸张的说,那里是所有中医的天堂。
 研讨会上所有中医看着周志尚的眼神都泛着光,说话时也又小心又谨慎,就想着在周志尚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穆晴萱没想过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盛静宇立刻接话,嘴角扬起欣喜的弧度,眼中满是热切。
 “小穆老师,实不相瞒,除了老师,我也很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研究室。”
 “你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医术精湛,这样的人正是我们最需要的人才!”
 他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生怕穆晴萱拒绝。
 周志尚轻轻点头,布满老年斑的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我们研究室虽小,却得到了国家的权利扶持,各项待遇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若你愿意来,我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盛静宇激动地来回踱步,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又补充道:“而且我们研究室的氛围特别
好!大家都是师兄师妹,平日里一起做实验、查文献,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突然停住,目光灼灼地盯着穆晴萱:“以你的天赋,再经过系统训练,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两人的态度相当诚恳。
 穆晴萱垂眸思索片刻,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抬起头时,眼神坚定而温柔:“周教授,盛老师,我很感激你们的认可。”
 她轻轻攥紧衣角:“但我的梦想,是像爷爷那样,用自己的能力治病救人。哪怕只能做个乡村赤脚医生,看着病人康复,我也觉得值得。”
 她抿了抿唇:“实不相瞒,在首都大学任职只是过渡的权宜之计,未来我想开一间小诊所,实实在在地去治病救人。”
 “一直待在研究室里进行理论研究,和我的理想相悖,所以……”
 穆晴萱顿了顿,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
 周志尚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苍老的肩膀微微垮下。
 盛静宇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抬手制止。
 “罢了,罢了。”
 周志尚叹息着从怀中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沙沙写下地址和电话。
 “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老头子我懂。”
 他将纸条递给穆晴萱时,指尖微微颤抖:“我会在首都多留些日子,若有需要,随时联系。”
 穆晴萱双手接过纸条,郑重地微微鞠躬:“多谢周教授。”
 转身时,休息室的沉香混着走廊穿堂风拂过她的衣角。
 穆晴萱惊讶发现,庄平春竟然还在门口等着。
 “庄老师,您还没有离开吗?”
 天都黑了,研讨会早就结束了。
 庄平春确实等了大半天,等地双腿都麻了。
 可她一想到,霍长风还在酒店对面虎视眈眈。
 如果她现在直接离开,把穆晴萱一个人留在研讨会上,万一再出任何一点点意外,恐怕霍长风会真的忍不住剁了她。
 庄平春一想到霍长风冷如寒冰的眼神,就浑身控制不住地一个哆嗦。
 与其那样,她还不如在研讨会上多等一会儿。
 她转了转酸痛的脚踝,边松着筋骨,边问:“没事儿,我带你一起来的,肯定得再带着你一起走。”
 “周教授叫你过去这么久,都聊了什么?”
 她开门见山地问。
 穆晴萱也不遮遮掩掩,直说道:“周教授邀请我去他的研究室。”
 庄平春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
 可瞬间,她又反应了过来。,
 穆晴萱的实力本就不俗,有目共睹。
 更何况她今天还在路边救了周志尚一命,就算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周志尚肯定也会向她发出邀请的。
 庄平春眼睛一亮:“那你……”
 “我拒绝了。”穆晴萱声音平淡,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庄平春的幻想。
 庄平春一怔,疑惑:“为什么?那里可比你留在首都大学有前途多了。”
 穆晴萱只好又把自己的理想复述了一遍。
 庄平春听完,愣了许久,眼神复杂地盯着穆晴萱。
 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是你的理想,那我肯定会支持你。”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办自己的诊所?”
 穆晴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起码要等生产之后,状况稳定下来吧。”
 庄平春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
 可能是穆晴萱太瘦了,如今才刚刚三个月的肚子,就有点显怀了。
 庄平春点头,理解说:“这倒是,如今教学任务不重,正好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庄平春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不过就算你不去研究室,也可以多联系联系周教授。”
 “他在业内的地位数一数二,多和他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嗯,谢谢庄老师,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酒店。,
 穆晴萱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夜风中的那人。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笔直伫立。
 霍长风双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身形挺拔如松,脊背绷直,肩线利落流畅,在地面投下修长的影子。
 他身姿优雅,大衣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与笔直的长腿。
 见穆晴萱走近,霍长风快步靠近,脱下外套,罩在了穆晴萱的肩头。
 穆晴萱刚想说自己不冷,抬头却发现,霍长风脸色并不好看。
 “怎么了?”
 霍长风沉沉凝视着穆晴萱,道:“卢泽涛出事儿了。”
第83章 
 路灯将梧桐树影拉长在柏油路上,霍长风倚着酒店外墙,垂眸,拇指反复摩挲着穆晴萱的碎发。
 路灯的幽光映得他眉骨越发冷峻。
 他抬头时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阴翳,喉结滚动两下才艰涩开口:“卢泽涛出事了。”
 穆晴萱的步子陡然僵住,刚跨出的脚悬在半空。
 秋风吹乱她鬓边碎发,她的脸色骤然苍白的脸色。
 “怎么回事儿?”
 她皱了皱眉,疑惑问。
 霍长风抿紧嘴唇,下颌紧绷:“昨天我接走你后,转头他就被地痞流氓盯上了。”
 声音像是砂纸磨过,他低沉着继续说:“车子被抢,人也被殴打至重伤,现在卢泽涛还躺在医院里急救。”
 穆晴萱的睫毛剧烈颤动,整个人晃了晃。
 她忽然,昨夜如果不是霍长风及时出现……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地打颤。
 她抱紧双臂,将下巴埋进针织衫领口,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他……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霍长风瞥见她泛青的指尖,心口猛地一揪。
 他披在穆晴萱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又把她的一双柔荑握进手心。
 “我下午去看过一趟,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
 他伸手轻轻按住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如果你很担心的话我,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医院。”
 穆晴萱抬起头,睫毛上还凝着水雾。
 “好。”
 她点点头,声音闷在衣领里,却悄悄伸手扣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走廊里的嘈杂,穆晴萱和霍长风并肩走向病房。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霍长风的影子投在墙面,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他双手插在黑色夹克口袋,时不时侧头瞥一眼身旁的穆晴萱。
 见她神色略显忧虑,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霍长风的喉结动了动,却没开口。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卢泽涛躺在病床上,白色绷带缠着手臂,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听见动静,他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看见穆晴萱的刹那,眼底亮起细碎的光,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
 “小穆老师,你……你来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穆晴萱快步上前,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礼貌:“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卢泽涛落在穆晴萱身上的视线有些灼热。
 “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疼。”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偷偷瞥了眼霍长风,又迅速将视线转回穆晴萱身上。
 “能不能……帮我看看?就把脉,很快。”
 他说得急切,掌心在被单上蹭出褶皱。
 穆晴萱犹豫着刚要伸手,手腕突然一紧。
 霍长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
 他下巴朝门外扬了扬,声音低沉:“有人来了。”
 敲门声适时响起,两位警察站在门口出示证件。
 卢泽涛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慌乱地在穆晴萱和警察之间游移,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
 霍长风松开手,却不着痕迹地将穆晴萱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肩膀挡住了卢泽涛投向她的视线。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消毒水的气味愈发刺鼻。
 为首的警察身着笔挺的制服,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冷硬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卢泽涛,随后翻开手中的记录本。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我们是来调查昨天的事件。”
 卢泽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泛起泪花,声音
带着哭腔。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那群地痞流氓太狠了,二话不说就动手……”
 他声泪俱下,手臂上的绷带随着激动的动作微微晃动。
 那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然而,两位警察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眼神中满是审视。
 卢泽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原本急切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安。
 他摸了摸眼皮。
 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卢泽涛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好似有什么坏事儿要发生似的。
 为首的警察冷哼一声,将记录本转向他,语气冰冷如霜:“别装了,卢泽涛。”
 “那群地痞昨天就已经落网,审讯时他们交代,是你提前联系他们,让他们在那条路上假装打劫,配合你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可到了时间,你却反悔,不肯支付报酬,他们才恼羞成怒,把你打成这样。”
 这些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卢泽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浑身剧烈颤抖,嘴唇不住地哆嗦,想要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单。
 卢泽涛有些不敢抬头。
 穆晴萱呆立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蜷缩在病床上的卢泽涛,声音带着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卢泽涛那天看自己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的脸色由惊愕转为愠怒,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