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边,姜鸢静养了一段时间,才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她每天都会去镇上的医馆看诊,抓药。
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平静。
这一日,她从医馆回来。
远远地就看到刘婶子一直等在门口。
姜鸢快步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婶子,你来了。”
刘婶子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药包,沉甸甸的,估计又要吃好几天了!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姜鸢,叹了口气:“这药都吃了一段时间了,看你最近有些瘦了。这孩子怕是跟不上,大夫怎么说?”
她摸了摸姜鸢的手,感觉有些凉。
姜鸢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大夫说没事,只是让我不要情绪太大了。”
她看了看刘婶子手中的药包,心里暖暖的。“这段时间,多谢婶子照顾了,帮我熬药的。”
因为,知道自己身体不方便,刘婶子总是主动过来帮忙。
刘婶子听了,爽朗一笑,拍了拍姜鸢的手。
“妹子,你这话说的什么话!两家是对门,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她提起自己的儿子,脸上带着笑意,“我家虎子可喜欢来这里玩了,总念叨着你做的糖果。”
“我帮你啊,是应该的!等你孩子顺利生下来,你让我帮,我还不帮呢!”
两个人说着话,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虽然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大概五岁多点的小男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他看到姜鸢,眼睛一亮。
扑过来抱住姜鸢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道:“姨姨!有糖吃吗?”
听到虎子的声音,赶紧出来了。
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的,赶紧呵斥道:“虎子!小心点!你姨姨怀着宝宝呢!”
话音刚落,她一把揪住了虎子的耳朵,佯装生气地说道:“你这个小馋猫!就知道吃!你就仗着你姨宠你!”
姜鸢看着虎子耳朵上有些红了,赶紧拉住刘婶子的手。
“婶子,快快放开,小孩子皮肤嫩。”她弯下腰,摸了摸虎子的头,“姨姨今天没有带糖回来,下次给你带好不好?”
刘婶子看着姜鸢护着虎子的样子,微微一笑。
她松开虎子的耳朵,“行了,不管你们了,我去熬药。”
她转身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这药可耽误不得。
刘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快步走了进来,药味瞬间弥漫开。
“快,趁热喝了这药。”
她把碗递给姜鸢,又指了指跟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虎子,“虎子我先放你这儿,我还得去山上采茶叶,今儿的活儿紧。”
姜鸢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多谢婶子了。”
她小口喝着药,听刘婶念叨。
“咱们徐州这地界,女子也能出门找活干。”
刘婶擦了擦手,继续说道:“养蚕、采茶,一年到头总有营生,做买卖的妇道人家也多着呢,没那么多讲究。”
闻言,姜鸢心中倒是也有了一些异动。
这段日子,她在茶楼倒是也听到了不少的传闻。
这边的规矩不像京城里规矩大,而且,女子的活路倒是也多了不少。
姜鸢放下药碗,轻声问道:“婶子,您看我这身子,将来能做点什么营生?”
她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补充。
“我……我能写几个字,也会画几笔,就是跟那些考功名的秀才比不了。”
刘婶一听,眼睛瞪圆了,声音也拔高几分,“哎哟我的妹子!你这胎相一直不稳当,哪能现在就想着做工?”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
“月份可越来越大了,胎相不稳那是闹着玩的吗?可得仔细着!”
姜鸢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安抚道:“婶子,我不是说现在。是想着等孩子平安生下来,总得找个营生,往后还要养家糊口呢。”
刘婶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吓我一跳,做工倒是不难寻,就是大多早出晚归的,苦得很。”
姜鸢心中倒是不怕辛苦,只不过这具养尊处优了二十年的身子,可能一开始有些不适应。
但这个念头只在姜鸢心中转了一转,她又继续想到,自己已无双亲在,也没有了谢氏的庇护。
如今啊,自己不过一个普通人罢了。
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呢。
刘婶子一家虽然没有谢府权势赫赫,可他们一家五口,心在一处使,日子过得朝气蓬勃的。
她只有一个人,往后还有一个更需要她保护的孩子。
“婶子,我不怕辛苦。”
刘婶子眉头微微一皱,“这采茶的活计倒是随时都有,只要不怕辛苦,总能赚几个钱,日子过得清贫些,总能过得去。”
“那养蚕的活计,有些累,妹子你估计扛不住。”
她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帮你留意着,要是有那清省点儿的活计,指定头一个告诉你。”
姜鸢点点头,“那就先谢过婶子了,我除了认几个字,还会制些香料,寻常的檀香、香露什么的,都能做。”
刘婶眼睛亮了亮,“哎,这个好!我记下了。”
“想不到你还能制香,真是心灵手巧,你那狠心的婆婆如何舍得将你赶出家门的!”
姜鸢心里闪过一丝心虚,脑海之中竟然不期然地想到了李氏,自己可不就算是被赶出来了嘛,只不过,她自己也有这个意向罢了。
刘婶子看向虎子,“好好在你姨姨这,绝对不能调皮!”
“虎子就交给你了,我晚点收工了来接他。”
姜鸢应道:“婶子放心去吧,我会看好虎子的。”
刘婶风风火火地走了。
屋里静下来,姜鸢便拿出纸笔,想教虎子认几个字。
可虎子哪里是坐得住的性子。
小屁股在凳子上挪来挪去,眼睛东瞟西看,就是不往书本上落。
姜鸢也不逼他,只是耐心地引导。
她心里清楚,刘婶回来要是瞧见虎子一个字没学进去,那顿骂是少不了的。
教了一会儿,姜鸢发现这小子实在是没有兴趣学子,也只好放弃了,“虎子,你玩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我们再学。”
一听到可以活动,虎子瞬间眉开眼笑起来。
他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算盘,便开始拿着算盘打。
姜鸢看到他对算盘很感兴趣,因此,索性收了纸笔,教给了他一些基础的算数。
然而,没想到,虎子竟然对算数极为敏感。
才刚刚入手,那算数就算得很准,远比认字要灵光。
姜鸢心中暗自诧异,这往后定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
弄好了算盘之后,姜鸢心里想着还得落实到实处。
因此,她灵机一动,捡起几根树枝,在地上摆出几个简单的加减。
“虎子,你看,这三根,拿走一根,还剩几根?”
虎子眼睛骨碌一转,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个简单!”
日头偏西,刘婶扛着满背篓的茶叶,一身疲惫地回来了。
刚进院子,就瞧见虎子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摆弄一堆小树枝,嘴里还念念有词。
姜鸢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
刘婶心里的火“噌”一下就窜了上来!
“好你个臭小子!”
她几步冲过去,一巴掌拍在虎子后脑勺上,力道不轻。
“老娘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指望你学点好,你倒好,又在这儿玩泥巴树枝!”
虎子被打得一个趔趄,委屈地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刘婶叉着腰,指着虎子的鼻子,气的声音都在发抖。
“让你跟着姨姨识字,这么好的机会,你懂不懂珍惜?啊?”
“明年你爹就要送你去学堂了!再这么不长进,明年就别去了,省得浪费家里的银子!”
刘婶家里是开小食摊的,平日里买卖不大,一个人就能照应过来。
她一得空就出去打零工,采茶、帮佣,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就是想多攒点钱,指望虎子将来能有出息。
刘婶这一通委屈发得很是突然,姜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起身走了出来。
她扶住差点摔倒的虎子,柔声对刘婶解释。
“婶子,您错怪虎子了,他不是在玩,是在跟我学算数呢。”
她捡起地上的几根树枝,快速摆了几个加减的式子。
“您看,虎子算得又快又准。这算数要是学精了,往后看账本、做生意,那可是一把好手,错不了!”
刘婶愣住了,看着地上的树枝,又看看虎子。
她当然晓得算数的重要。
当家的平日里就抱着个算盘珠子拨拉个不停,可惜脑子不灵光,简单的账目都算不明白。
家里的食摊生意小,勉强糊口,倒也出不了大错。
可她心里清楚,真要是生意做大了些,就当家的那点算术,不被人坑了才怪!
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愧疚。
她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妹子。”
姜鸢将虎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婶子,咱们之间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丞相府的偏院,空气都比别处凝滞几分。
顾思思被她二哥结结实实关了起来,窗户都钉死了几根木条。
她扒拉着门缝,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刻意讨好:“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跑了,你放我出去嘛!”
门外,顾远择一身深色常服,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
他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呵呵。”
那笑声,让顾思思后颈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顾远择负手而立,眼神幽深。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敢偷溜出府,还跑到了黑风寨之中!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里面顾思思的求饶声还在继续,从一开始的撒娇耍赖,到后来的哭唧唧,顾远择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这次是铁了心,必须让她刻骨铭心,知道什么叫规矩!
顾思思是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关禁闭也就算了,她忍。
可每天雷打不动地抄写《心经》,这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墨汁晕染在宣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催命符。
更要命的是,顾远择那尊大佛,天天杵在她旁边,直勾勾地看着她写字!
她想偷懒磨洋工?
那可是门儿都没有,窗户都给你焊死!
“二哥,”顾思思试图转移话题,“你最近不忙啦?前阵子不是脚不沾地的?还有啊,谢晋那家伙还没醒呢?你不去瞅瞅?”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提到谢晋,顾远择眸色沉了沉。
润之那边,他自然是挂心的。
但眼下,看住这个惹祸精更重要,万一又让她给溜了,他上哪儿哭去?
“润之那边,太子殿下派了御医日夜守着,出不了岔子。”
他声音冷硬,“至于你,少管闲事!今天的心经,抄完了?”
最后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顾思思撇撇嘴,小声嘟囔:“二哥,我是江湖儿女,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你这《心经》对我没用,根本净化不了我的灵魂。”
她这话,多少带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哦?”
顾远择闻言,怒气值“噌”地又往上涨了一截,一听到江湖儿女这四个字,怒气值更是涨到了高峰!
他眯起眼睛,语气危险:“净化不了是吧?行!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现在,给我老实待着,永远别想出去了!”
这话跟冰碴子似的,砸得顾思思心口一凉。
就在兄妹俩剑拔弩张,气氛僵到冰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下人恭敬又带着点急促的通报声。
“公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顾远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太子殿下,最近是跟他杠上了还是怎么的?
隔三岔五就往他府里跑,美其名曰切磋棋艺。
他寻思着自己的棋瘾也没那么惊天动地啊!
太子殿下这殷勤的,有点过分了。
“知道了。”
顾远择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请太子殿下在我书房稍候。”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朗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男声便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不必多礼,远择,不必多礼,孤今日偶有所得,特来向顾相请教一二。”
萧沛之一身锦衣,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顾远择眼底情绪翻涌,面上却不显,微微欠身:“殿下请。”
顾远择威压一收,看管顾思思的下人们顿时松了口气,这二公子如今的气势可越发让人不敢直视了!
顾思思眼珠子一转,哪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啊。
她声音清脆,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二哥二哥,我也去瞅瞅!看看你跟太子殿下,到底谁棋高一着!”
顾远择微微一怔,“你就好好关禁闭吧!”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了顾思思的哀嚎之声。
但立马就停住了,又传来了那刻意讨好的声音,“二哥,你缺不缺一个丫鬟,我愿意当你的丫鬟啊!”
顾远择直接气笑了,“那你当我的丫鬟?我还想多活几年!”
“好好在这反省!”
就在这时,萧沛之微微一咳嗽,“既然如此,远择,就让顾姑娘一道看看吧。”
话音刚落,顾思思立刻像条泥鳅似的,从房里溜了出来,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顾思思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萧沛之,直接挤开了顾远择的侍从,“二哥,我来推!”
萧沛之略微一挑眉,赶紧跟了上去。
顾思思没话找话,“二哥,你与太子殿下谁厉害?”
闻言,顾远择微微一怔,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自家的白菜难道真的要被二师兄拱了吗?
最终,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娇:“自然是我。”
这话倒不是他吹牛。
太子殿下那棋盘上明晃晃地放水,他看得门儿清。
只是,能这么光明正大“完虐”太子的机会,着实不多,他向来珍惜得很,一直没舍得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顾思思“哇”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随即毫不吝啬地送上彩虹屁:“二哥牛批!二哥威武!”
萧沛之的脚步不疾不徐,正好走到顾思思身边。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带着关切:“孤方才过来,似乎听到你们兄妹在争执?所为何事啊?”
顾思思一听这话,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垮掉。
她狠狠地剜了萧沛之一眼,语气冲得能顶死牛:“那是我们兄妹之间的家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思思!”
顾远择脸色一沉,厉声喝止,“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顾思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个二哥。
尤其是这次逃跑被抓回来之后,顾远择在她心里的可怕程度,那是蹭蹭往上涨。
她脖子缩了缩,没敢再吭声,只是那眼神,依旧不怎么友好地在萧沛之身上刮来刮去。
书房内,棋盘摆开。
顾远择执黑,神情专注,落子果决,带着一股凌厉之气,颇有几分在棋盘上指点江山的气势。
萧沛之执白,姿态优雅,拈子落子都慢条斯理,仿佛心思并不全在棋局之上。
他修长的手指偶尔会摩挲着温润的棋子,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一旁百无聊赖的顾思思。
萧沛之本来就对跟顾远择下棋这事儿,兴趣缺缺。
顾远择的棋风,说好听点是犀利,说难听点,那就是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欺负人,一点风度都没有。
虽然,身为太子,不经常展露自己的喜恶。
可这并不包括与顾远择下棋!
他的视线,像长了钩子似的,总是不自觉地往顾思思那边瞟。
顾思思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她毫不客气地又瞪了回去,若不是这厮,她又何苦跑出京城。
如今,天天抄写经书,抄得手都痛了。
可是,她二哥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整治她。
她除了忍受别无二法,只好把怒气撒到萧沛之身上了。
棋盘上黑白交错,已近中盘,杀气弥漫。
萧沛之的白棋看似布下了天罗地网,实则暗藏破绽。
顾远择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目光一凝,精准地捕捉到白棋阵营中那稍纵即逝的空隙。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