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突然好像浑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跌坐在地上。
沈元州被打得肿胀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剧缩。
他死死盯着谢芝,嘴唇哆嗦着,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阿鸢……怎么会死!她不是一直好端端地在谢府待着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沈元州猛地看向了谢晋,质问道:“你不是安排了人在她身边吗?你手中的黑甲卫这么弱,难道都不能护住一个女人吗?”
“当真是可笑之极!”
谢晋一直僵硬地坐在那里。
他眼中的滔天怒火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恸和死寂。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我真希望……真希望她是被你藏起来了。”
若是只是被藏起来,他可以吃醋,可以嫉妒,可是若鸢儿真的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时间,他心中竟然涌起一种疯狂的念头,若不能同生,同死亦是不错的。
沈元州看着谢晋的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心中也闪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阿鸢难道真的死了吗?
但心中莫名出现了一丝期盼,会不会是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要趁机逃走吗?
阿鸢身怀有孕,定不会轻易赴死。
何况,阿鸢聪明伶俐的,想必定会一早就看破了李氏的阴谋。
会不会有隐情?
一定是这样!
他猛地抓住谢晋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谢晋,你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要看看,整件事情之中,阿鸢有没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谢晋推开他的手,眼神空洞地站起身。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走出了沈府的大门。
背影萧索,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谢芝!”
沈元州猛地扭头,厉声质问瘫软在地的谢芝。
“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芝被吓得浑身发抖,看着沈元州脸上青紫交错的伤痕和那骇人的眼神,终于扛不住,支支吾吾的,将事情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沈元州的心。
当听到最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淹没了他。
阿鸢竟然已经没有全尸了!
他不信!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谢晋!”
他要去谢府!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具尸体才行!
阿鸢是那么爱漂亮的一个女子,怎么会落得一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沈元州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一阵一阵地开始闷疼起来。
眼里不自觉地掉落了一滴泪水,“阿鸢,我真的错了,是我错了,才害得你落到了如此地步。”
他眼里迸射出一道冷光,他得去谢府问个明白!
大门紧闭,透着一股压抑的死气。
谢晋刚迈进门槛,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欲坠。
恰在此时,一个焦急的女声响起,“谢晋!”
顾思思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慌。
两人正好在门内碰了个正着。
“谢晋,阿鸢呢?快!我二哥要打死我了,我回不去顾府了,我来找阿鸢救命啊!”
天呐,她刚回到顾府,就看到她二哥带着一根棍子,坐在轮椅上阴恻恻地看向了她。
还没开始等她狡辩,那棍子已经到她眼前了。
顾思思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外面跑。
思来想去,也只好先来谢府找阿鸢救命了!
等她二哥气消一点了,她再跟二哥赔罪!
谢晋像是没听见,眼神涣散,径直往前走。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哎!谢晋!”
顾思思不死心,几步追了上去,扯住他的袖子。
“你听到没有!阿鸢呢!”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带着狂怒和急切。
沈元州冲到了谢府门口,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迹,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谢晋的背影。
“阿鸢的尸身在哪!”
话音刚落,顾思思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阿鸢难道不应该好端端地在谢府吗?”
“什么阿鸢的尸身?沈元州,你在瞎说什么?”
沈元州却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顾思思,只是倔强地看着眼前的谢晋。
“谢晋,阿鸢的尸身到底在何处!”
谢晋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沈元州和顾思思两个人一起跟了上去。
等到了停尸的房内,空气冰冷得像是凝固了。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恶臭扑面而来,那是血腥、腐败和冰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冲脑门。沈
元州和顾思思几乎是同时捂住了鼻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沈元州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顾思思更是干呕了两声,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表情扭曲。
谢晋却仿佛置身事外,对这股味道毫无反应,他眼底一片死寂,径直迈步走了进去。
床上,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映入眼帘。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完整的尸体。
没有头颅,没有双腿,只有一段残破不全的躯干。
上面布满了骇人的、像是被野兽撕咬啃噬过的痕迹,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完全吞噬,就被黑甲卫发现了。
“啊!”
见状,顾思思尖叫一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疯狂地摇头,声音尖锐刺耳。“不!这不可能!”
“这不是阿鸢!这怎么可能是阿鸢!”
“她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愿意相信,眼前这堆可怕的尸块,会是那个鲜活明媚的姜鸢。
沈元州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堆残骸。
心里像是有无数只鼓在擂动,砰砰砰,快得要炸开。
阿鸢不会死的!
她那么厉害,一定逃走了!
这绝不是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道:“谢晋,这如何证明……这是阿鸢的尸体?”
他的眼神闪烁,试图从谢晋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一丝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尸块上移开,看向谢晋,“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去问问你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就在这时,顾思思像是突然被刺激了一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双眼赤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扭曲得可怕。
她死死盯着谢晋,胸膛剧烈起伏。
“谢晋,我杀了你!”
话音刚落,她猛地抬脚,狠狠地朝着谢晋的小腿踢去!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阿鸢,喜欢阿鸢,可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伤害她最多的人就是你!”
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如同困兽的哀嚎,“你若是护不住她,为什么不放她走?”
她踢打着谢晋,完全失控。
“你根本不知道阿鸢到底喜欢什么!”
“你这个臭人渣!”
她望向那堆骇人的尸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阿鸢,阿鸢为何会去悬崖边?当日的侍卫呢?难道已经被灭口了?”
“阿鸢,对不起,若是我没有离开,定能跟你一起想办法!没想到我们两个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顾思思的哭声凄厉,心里难受至极。
沈元州听着那哭声,心里也异常难受。
目光不自觉地移到那模糊不清的躯干上。
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道光,顾不上恶臭,双眼死死盯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腹部。
“谢晋,快去找大夫!快去!”
他声音急促,带着一丝濒死的希望,“阿鸢……阿鸢她怀孕了!快!找大夫来!找来了大夫,定能知道这是不是阿鸢!”
顾思思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哭花了的脸上露出狂喜。
“对对对!”
她连连点头,越发语无伦次,“沈元州,你……你说得太对了!”
“找大夫!找大夫来!”
只要能证明这不是姜鸢,一切都还有希望!
话音刚落,顾思思突然想到了顾远择,一骨碌爬起来。
“我二哥很厉害,他定……定有办法知道这是不是阿鸢!”
谢晋僵硬地站在那里,听到“怀孕”两个字,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
他猛地看向沈元州和顾思思,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紧接着,又是蚀骨的悲伤。
五味杂陈,在他脸上交织变幻,复杂得让人心悸。
“什么……什么孩子?”
顾思思根本不想理会他,只拉住了沈元州的手,“我去找二哥,你先留在此处!”
她顾不上哭,也顾不上狼狈,声音带着急切,“对,我这就去找他!”
话音未落,她就一阵风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停尸房。
谢晋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鸢儿……有孩子了?
他们的孩子?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一家三口平安喜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最大的愿望,竟然……竟然真的实现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紧接着,又被更汹涌的悲痛彻底淹没。
鸢儿……不在了。
狂喜与悲伤在胸腔里激烈碰撞,他只觉得喉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沈元州冷眼看着他吐血,脸上没有任何同情,只有深深的鄙夷。
“谢晋。”
他声音冰冷,带着嘲讽,“你自诩爱她,可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谢晋,“阿鸢已经怀孕四个月有余了!”
“你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他冷笑一声,语气更加刻薄,“若一个男子真的爱她,难道不应该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心上吗?”
在他看来,女子怀孕有许多症状,只要上心了,怎么会连一点都没有发现!
谢芝怀孕后,一会儿吐,一会儿又有风寒,身边时刻离不开人!
阿鸢,她这四个月定是过得很辛苦。
可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帮助,两人只要稍稍一靠近,谢晋就跟疯狗似的。
“谢晋,你到底有何颜面说你自己爱她?在我看来,你的爱就跟疯人呓语一样可笑!”
谢晋身子猛地一震。
脑海里嗡嗡嗡的,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他必须要问清楚。
鸢儿竟然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他脑子里闪过姜鸢的种种异常。
自从他回来后,她一直拒绝跟他同房。
他还真的以为,是她要守孝。
还有……最近她胃口突然变得奇大,比她寻常时候大了一倍都不止!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只是爱吃东西了。
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胃口怎么会突然变大呢。
没想到,她竟然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巨大的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扶着墙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痛苦。
“鸢儿……”
“你瞒得我好苦……”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怀孕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却不愿意在沈元州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势,他默默擦去了眼泪。
“你知道我有多么期盼着……我们的孩子吗?”
不信神佛的他,天天焚香拜佛,就是为了能有一个两人的孩子。
若是他能够早点发现,想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可以守候在鸢儿身旁,两个人共同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可是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他苦笑了一声,心里越发难受起来,“所以,你与顾思思都是知道的,就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沈元州看着他这副模样,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谢晋竟然还在吃那无名的醋!
“我与阿鸢清清白白,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时候开始,阿鸢就一直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自从,我决定娶了谢芝开始,我便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我自知自己不配,也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可是,谢晋,你到底在做什么?你除了一直吃醋外,你到底还能知道阿鸢什么?”
话音刚落,他发出了一声冷笑,“你竟然敢问阿鸢为何不敢告诉你,可你那个时候,不是正谋划着要娶乐安公主吗?”
“若是你娶了公主,皇家岂能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逼近一步,字字诛心。“阿鸢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娶她。”
“可你说的是……要等等。”
“要她等你两年。”
“可是,孩子等不了两年!”沈元州提高了音量,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谢晋,“何况,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成亲了!”
“如果你不想成亲,你为何不阻止下人?”
谢晋痛苦地闭上眼,“我那时……太子需要韬光养晦。”
他声音嘶哑,带着解释,更带着无尽的悔恨,“而乐安……是宸王授意的,我们便想着将计就计。”
“夺嫡之路本就艰难,我不能因为这不确定的因素,而让鸢儿步入到危险之中。”
“所以,当时我……”
“你自诩能算无遗策,可是如今呢!阿鸢又在何处!”
沈元州听着他的解释,心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理解谢晋的处境,身处高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何况,庆国公当时势力很大,如今,虽然已经被谢晋他们斗倒了,可其中定然是凶险万分的。
可是他更心疼姜鸢。
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光是一个陌生人,也会觉得她不容易。
他质问道:“那你为何不与阿鸢明说?”
“阿鸢通情达理,若你明说自己的难处,她又岂会不理解?”
“她何曾愿意与我说话!”
话音刚落,谢晋浑身颤抖,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看向那堆血肉,眼神变得坚定而疯狂。
“鸢儿,等事情水落石出,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来陪你。”
“一条命而已,若你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我们两人在地府之中,再来纠缠吧,生生世世,你别想躲开我!”
闻言,沈元州彻底破防了,“谢晋,你凭什么如此对她!”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谢晋的衣领,双眼通红,“你凭什么还要纠缠她!”
“难道死了……死了你都不愿意放过她吗!”
谢晋被他揪着衣领,却纹丝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沈元州。
他眼神偏执,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我爱她。”他一字一句,如同宣誓一般,“她是我的!”
“她是你的?”
沈元州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那笑声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她是你的,可你连她不能吃核桃酥都不知道!”
谢晋愣住,眼神里带着困惑,“你在胡说什么?”
眉头微微皱起,不解地看着沈元州,“鸢儿她明明最爱吃核桃酥了。”
闻言,沈元州脸上的嘲讽更甚。
他看着谢晋,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声音越发冰冷起来,“谢晋啊谢晋。”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你想听吗?你敢听吗?”
不等谢晋的回答,他自顾自地又继续说道:“在姜鸢还小的时候,我给她带了核桃酥。”
“她吃了之后,浑身起红疹,差点喘不过气!”
“后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就再也没有吃过核桃酥了!”
谢晋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反手猛地一把揪住沈元州的衣领,双眼猩红,状若疯狂。
“你胡说!”
他嘶吼着,似乎在验证自己的才是对的,“鸢儿那么喜欢吃甜食!怎么会不爱吃核桃酥!”
“沈元州,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沈元州被他揪着,却突然顿住了。
他看着谢晋那副震惊又疯狂的模样,先是愣住,紧接着,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猛地放声狂笑起来。
那笑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哀,“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指着谢晋,嘲讽道,“谢晋,你竟然说核桃酥是甜的!”
第139章 你从来都不愿意给她
沈元州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冷意,“谢晋,或许真的是我错得太过于离谱了,以至于我甚至真的想把阿鸢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