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是个热心肠。
没过两天,她又来串门了,手里抱着一个旧包裹。
“妹子,这是我家里娃子们穿过的旧衣裳。”
“你别嫌弃,话说,孩子要穿百家衣,好养活,能求个平安,何况呐,小孩子只要健康就好了。”
话音刚落,刘婶子就将包裹递给了姜鸢。
后者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小衣裳,软软的,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姜鸢心里一暖。
她拿起小衣服,左看右看的,整个爱不释手。
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期待着自己的孩子。
“多谢婶子,这可真是太好了,婶子,我被我夫君保护得很好,不知道这些,这些日子全靠婶子帮忙。”
“我这里制作了一瓶花露,洗澡的时候放几滴,可以驱蚊增香。”
刘婶子看她喜欢,也高兴起来。
赶忙接过了花露,低头闻了闻,“妹子,你手可真巧,太香了。”
刘婶子又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养胎的注意事项,这才走了。
送走刘婶子,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姜鸢把那些小衣裳叠好,放在箱子里。
这些天,她一直照例去茶楼打听消息。
因此,左右无事,她出了门,径直去了那家酒楼。
姜鸢心里其实有些疑惑的,这酒楼背后之人估计有些能耐。
不然,为何对京城之中的消息知道得那么多。
而且,皇家事情也知道得不少。
她倒是有些想要认识认识这背后之人了。
去了茶楼之后,还是那个小二。
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
“哎哟,夫人您今儿可来晚了一些,照例给您上蜂蜜水。”
他麻利地擦了下桌子,凑过来,压低声音。
“您知道吗?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大事了!”
小二一脸神秘,“听说啊,是因为赈灾的事儿。”
“说是太子爷假公济私,克扣了赈灾银子,害得好多灾民没饭吃。”
“皇上震怒,把太子爷禁足在东宫了。”
姜鸢脑子里嗡的一声。
根据她所知,这太子哪有这么蠢?
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
太子被禁足?那谢晋呢?
他跟着太子去了颍州。
自从那个消息传来之后,其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黑甲卫难道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难道……他真的……
刚想到这个可能,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
她勉强笑了笑,给了小二些银子,“多谢小哥。”
然后,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酒楼。
接下来的几天,姜鸢往茶馆跑得更勤了。
她不敢直接去打听谢晋,只能旁敲侧击,听着京城的各种流言。
小二似乎把她当成了固定主顾,每次看到她来,都主动凑过来。
“夫人,今天的消息更劲爆!”
“这风向啊,变得比翻书还快!”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颍州那边的百姓听说太子爷的事儿,好多人自发进京,跪在宫门口给太子爷喊冤呢!”
姜鸢的心瞬间安定了几分,“那太子可曾放出来了?”
“已经放出来了!”
“夫人,更绝的在后面呢!”
小二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昨天晚上,有消息说,庆国公养了杀手!”
“就那个威远侯府的世子,不是前阵子死了吗?”
“查出来,就是庆国公派人杀的!”
姜鸢猛地攥紧了衣袖,心里一阵一阵地开始发慌。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庆国公杀了威远侯府世子!
庆国公杀了谢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不断盘桓着。
“不止呢!”小二还在说着,声音更小了,“又爆出来,庆国公竟然私下里造兵器!”
“皇上派人去抄了他的府邸,搜出了好多东西!”
“现在,庆国公已经被打入大牢了!”
轰——姜鸢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
庆国公入狱了!
那个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人,竟然进了大牢!
那宸王岂不是最大的依仗没有了,看来,太子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可是,谢晋……他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为了太子,为了扳倒庆国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股剧痛猛地袭来。
不是心痛。
是小腹!
一阵阵绞痛,让她瞬间弯下了腰。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不能失去孩子!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茶馆。
大步流星地到了医馆之中。
老大夫给她诊脉,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回事?”
“孕妇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姜鸢嘴唇发白,说不出话来,只好重复着孩子二字。
老大夫轻拍桌面,“孩子无事,你别担心。”
“你现在怀着身子,万万不能这样!”老大夫板着脸训斥,“情绪要稳住!”
“好好休息,别再受刺激了!”“
姜鸢谢过之后,从医馆出来了。
阳光刺眼。她却觉得周围一片冰冷。
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巷子里静悄悄的。
她推开院门,走进屋子。
像个木偶一样坐了下来。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老大夫的话,和茶馆小二说的那些消息。
思来想去,还是孩子重要!
关于谢晋的事情,她一定不能再打听了。
即使谢晋真的死了,去吊唁的人也轮不到自己!
何况,自己势单力薄,又有什么能力帮他复仇或者怎么样呢?
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别再想谢晋的任何事情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安心在家里养胎,再也不愿意去茶楼了。
在黑风寨的日子,谢晋一直在养伤。
当然了,他与顾思思整日看不对付。
箭伤深可见骨,他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想的都是姜鸢。
她一个人在京城,会不会受委屈。
可是他也不敢随便联系,毕竟,太子马上就要对庆国公动手了。
京城之中风雨涌动,谢府早已经围成铁桶一般了。
终于,他等到了消息。
庆国公倒台的消息传到黑风寨时,谢晋的伤还没全好利索。
但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草草收拾了下,他带着顾思思,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顾思思原本不想走,被谢晋一劈后颈,直接晕了过去。
一路上,他顾不上联系任何人。
脑子里只有姜鸢那张脸。
经过这一遭,他反而觉得自己更知道怎么与她相处了。
生死关头,出现在自己脑海的一直都是她的脸!
他要回去,立刻回到她身边。
等这次回去,想来,鸢儿没有任何借口了!
马匹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对着顾思思说道:“自己回丞相府!”
“谁说要回丞相府了,我要跟阿鸢谈天!”
谢晋微微一怔,脸色瞬间有些不爽了。
姜鸢原本就很宠着顾思思,若是此番她回来了,姜鸢眼中怎么可能还有自己?
想到这儿,看向顾思思的眼神又是嫉妒又是怨恨的。
她怎么就轻而易举得到了鸢儿的心!
他看向门口的护卫,厉声吩咐道:“送回丞相府。”
顾思思还想挣扎,可是谢晋带出来的兵,就跟他自己本人一样,都是坏胚子。
无奈,她也只好回到丞相府了。
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要如何面对二哥!
丞相府的其他人,她一点都不怕,唯独害怕自己的二哥!
谢晋刚踏进府门,就听到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
李氏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
“晋儿!我的晋儿!”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她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就不相信你死了,我天天为你烧香拜佛,果然是老天爷保佑啊!”
她抓着谢晋的胳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眼睛里除了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有一种莫名的打量。
“你没事就好了!”
谢晋打量着四周,“母亲,这府里做过法事?”
第135章 是沈元州藏了?
李氏心里微微一虚,赶紧低下了头,“做过,这……这不是你的消息传来京城,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生命之事竟然也能拿来做文章!”
谢晋自知理亏,直接说道:“让母亲担忧了。”
“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你也是辛苦了,快点去休息吧。”
“晋儿,找个大夫看看。”
谢晋应声说是,离开了李氏后,他一刻不停,径直往留玉轩去了。
院门紧闭。
门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推开门,一股冷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落叶无人扫。
谢晋的心猛地一沉,看这院子,好似很久没有住人了!
他赶紧冲进屋子。
发现里面的一应陈设都没有变化,唯独没有一丝人气。
他离开时还是怎么样的,如今还是这样!
但留玉轩之中,别说姜鸢了,竟然连个丫鬟的影子都没有了!
她不住在这里了?
去哪儿了?
他一下子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连日行路的疲惫,外加伤势未愈,如今又是急火攻心,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
他赶紧用手撑在了镯子上,厉声喝道:“来人!”
几名黑甲卫应声而至,只是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甚至,还带着一丝害怕,“见过主子!”
“怎么回事?”
谢晋声音发颤,“姜姑娘呢?她去哪儿了?”
黑甲卫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黑甲卫上前一步。
“主子……”
他迟疑了一下,低下了头,“姜姑娘……她去世了。”
谢晋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想过姜鸢在他的监视下逃跑了,可他没想到,姜鸢竟然去世了!
“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难道不要自己的命了!”
他用拳头一把砸向那桌子!
桌子瞬间四分五裂了。
“主子息怒!”
“人好端端的,为何会去世?”
领头的黑甲卫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谢晋的威亚,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也不敢有任何的挣扎,也不敢有任何的音盲。
他艰难地开口道:“主子,原本姜姑娘是好端端的在谢府之中的。”
“然而,突然有一日,姜姑娘说,夫人逼着她成亲,且日子十分着急,当天说的要成亲。”
“为何不报!”
“姜姑娘说,主子在赈灾,情况很危急,何况,远水解救不了近火,因此想办法要自己解决。”
“主子,日子有些蹊跷,姜姑娘成亲那日,便是您死讯传来之时。”
领头的黑甲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开始不稳了,只好咽了咽口水,继续开始说下去。
“姜姑娘让属下们劫了花轿。”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花轿……去了悬崖边。”
“属下们赶到的时候,花轿已经坠下去了。”
“悬崖下……属下们只找到了姜姑娘的身体……”
说到这里,他声音更低了,“尸骨不全……”
“属下们,只寻到了她的身体,用冰镇着,等主子回来发落。”
“主子……”
黑甲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东西,恭敬地呈到谢晋面前。,“这是在姜姑娘尸体旁边寻到的。”
“应该是她的东西。”
谢晋的目光落在那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脚镯上,突然心口开始刺痛!
这镯子是他自己送给她的!
自己有察觉到她逃跑的心思,因此才想小小惩罚一下而已。
这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这机关锁很是精妙,若是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除非……除非硬生生把它从脚上取下来。
那这脚肯定也是要废了!
他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那个脚镯。
冰凉的触感,却像是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他死死盯着那个脚镯,脑子里一片空白。
脑海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嘴角因为长期咬着,出现了一丝铁锈味。
不可能。
她不可能死。
她那么鲜活,那么坚韧。
她说过要等他回来。
何况,她不是一直想着要离开自己吗?
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哑着嗓子问,“十七呢?”
“十七首领去了颍州。”
“如今……还未回来。”
领头的黑甲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主子没有与十七首领碰上面吗?”
谢晋微微一怔,自己这段日子在黑风寨养伤!
谢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痛得他无法呼吸。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他猛地退后了一步,手中再也无一丝力气了,手里的脚镯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捂着胸口,身体佝偻着。
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抬头看向周围,发现一切都如同主子在时的模样。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若是嫁人的话,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带走呢!
她定不是死了,定是有人藏起来了。
京城之中,能将她藏起来的,无非就是那一个人!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猩红。
沈元州!
他霍地直起身体,但因为太过于迅速,瞬间咳嗽起来。
等稍微缓和了之后,他赶紧冲出了留玉轩。
“备马!”
领头的黑甲卫微微一怔,赶紧飞去了马厩,牵来了一匹马。
谢晋翻身上马,直接冲着沈府而去。
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若是姜鸢真的在沈府,他怕是要疯掉。
若是姜鸢不在沈府,他自己也要疯掉。
谢晋微微苦笑,自己竟然如此进退两难!
马在沈府门前停下。
谢晋甚至没有下马,直接抬脚,狠狠踹向沈府的大门!
“砰!”一声巨响。
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
门板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沈府大堂里。
沈元州和谢芝正坐在桌边吃饭。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谢芝收敛了许多,也很愿意听沈元州的话了。
因此,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渐渐少了。
但谢芝心中清楚,并不是两人关系进一步了,而是因为这个孩子!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
谢芝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起身,快步地走了出去。
看见来人是谢晋,沈元州脸色铁青。
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心里有时候在忍不住怀疑,自己上辈子定是欠了他们兄妹俩,所以这辈子要如此被折磨!
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煞白。
谢芝尖叫了一声,大声道:“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一上来就打人!”
谢晋根本不看她。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沈元州的衣领。
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沈元州脸上,语气阴恻恻的,质问道:“姜鸢呢!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沈元州脑袋嗡嗡作响,嘴角带着血沫,他撑着地,难以置信地抬头。
他眼底全是茫然,声音都有些飘忽。
“姜鸢……她不是该在谢府吗?”
“我没有藏她!我也没有必要藏她!”
阿鸢就不喜欢被藏起来过日子,何况,以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隐藏一个人。
谢晋眼眶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濒死的野兽。
他一步步逼近,影子将地上的沈元州完全笼罩,“呵呵,你与她……青梅竹马!”
话音刚落,他心里好像藏了醋一般,酸得他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带着蚀骨的寒意。
“好个沈元州,到了现在还跟我装蒜!”
“既然不肯说,我便打到你说!”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带着风声的拳头砸了下来!
“砰!”
沈元州闷哼一声,整个人再次被狠狠砸回地面,灰尘四起。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谢晋猛地扑上前,骑跨在他身上。
他明明有一身高绝武功,此刻却完全不用,只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狠狠地砸在沈元州脸上、身上!
每一拳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和绝望。
谢芝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谢晋,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看到沈元州脸上都有鲜血了,赶紧尖叫着扑过来拉扯谢晋的胳膊。
“哥哥!别打了!住手!”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为了一个姜鸢,你要杀了自己的亲妹夫不成!”
谢芝哪里拉得住他,犹豫了一下,惊叫道:“他真的不知道!哥!姜鸢……姜鸢她已经死了!”
拳头骤然停在半空。
空气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