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的乙女游戏(猫昔)

“所以说啊，你们的人设这么拉，果然游戏是靠世界观设定取胜的吧？”
“不过说起来，我已经有好久没有收集到新鲜设定了，难道是我接错了剧本？”
“喂，这方面你应该比较有经验，你认为什么样的剧本……”
夏雨舒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庄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什么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你让我挖你眼睛来着。”
被她这么一打岔，原本空气中的黏腻氛围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了，没了刻意渲染的气氛，为爱献出眼睛这件事听起来就一点也不动人了，完全是神经病的程度。
而庄羽却缓缓笑了，眼睛亮得惊人，欣喜至极：“你不忍心下手，对吗？你不忍心。”
“或许是吧。”夏雨舒笑，没有否认。
是个屁，当他笃定地说「你不忍心」，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捅他一刀，不是照着眼睛，而是照着胸口。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后把刀扔在地上，“好吧，我确实是不忍心。我怎么可能舍得呢？”
“不过，你也根本不舍得把眼睛给我吧？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为什么不自己挖出来，而是非要我动手呢？难道说，挖眼睛是假，你的真实目的是送我去坐牢吗？”
说着质疑的话，她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她伸手揉了揉庄羽的头发，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别紧张，我知道你只是以此想要威胁我，没关系的，我原谅你了。”
庄羽张了张嘴，心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感。
就像他把她没下手的原因归结于不忍心一样，她把这件事武断地视为他威胁她的阴谋手段。
在进来之前，庄羽想象过夏雨舒的反应。
——她应该是会动容的吧？
短短几句话，他从一个为了留下爱人宁愿舍弃眼睛的深情人，变成了一个拿自己眼睛威胁爱人的疯子。
而她温和地宽恕了他，像揉着小猫的脸颊说「真拿你没办法啊」。
——他该为此感动吗？
可他的异样感并不仅仅来源于此。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忍心对你下手的。”她重复道。
这次多加了「永远」两个字，可这有什么用呢？或许什么用都没有，但她还是说了。
夏雨舒笑着站起来，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绕过他从桌上拿了包薯片过来，又坐了回去。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这件事就这么宣告结束了，她没耐心再陪他玩什么为爱沉迷的游戏了——庄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总是这样。”
她总是哪样呢？
“听不懂，但我建议你去和凌星津打一架。”
一个说她变了，一个说她没变，程序员给这群npc输入的数据还不一样是吧？
夏雨舒抱着薯片站起来，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退回来了，“差点忘了，这是我的工作室。”
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笑的意有所指：“那么，再见。”
23|雾霭沉沉
庄羽关上门走出去，在门口看到了抱着胸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言希，和低着头一副被抓包后的心虚表情的于霏。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还是言希先开了口，她指指于霏：“不向我们的小助理道个歉吗？她刚刚可是被我臭骂了一顿。”
庄羽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尴尬，他确实该向于霏道歉，毕竟是她帮自己见到了夏雨舒。
夏雨舒的工作室除了换了个经纪人之外，没有任何变动。也就是说，言希现在是于霏的新上司。
被新上司发现她偷偷给旧上司牵线搭桥，试图协助挖墙脚，她肯定会挨骂。
庄羽抿了抿唇：“我很抱歉，是我再三请求，她才同意这么做的，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我找夏雨舒是为了什么，主要责任在我……”
于霏讪讪道：“不用道歉，她骗你的，她压根没骂我。”
不仅没骂，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来门口偷听。如果不是门从里面锁了，言希甚至打算闯进去当面看热闹。
她耷拉着脑袋纯粹是因为偷听而心虚。
言希：“我没骂你是因为我心善，换了别人你看你挨不挨骂。”
于霏自知理亏，没吭声，抱紧了怀中的一沓文件。
庄羽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言经纪是来找夏雨舒签新合同的吗？”
“当然。”
“她和其她艺人不太一样，希望言经纪可以对她尽心尽职一些。”
“不可以，我当经纪人是图好玩，又不是给她当苦力的。”
“……”庄羽目光冷了下来，“既然你做不到，为什么非要把她抢走？”
“抢走？你可真可爱。”言希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噗地一声笑出来，“你看，这就是我坚持选择夏雨舒的原因，她就不会问我这种蠢话。”
“我们是同类人。”她说。
“不过我们还是有点不同的，如果是我的话，那一刀就会扎下去，”言希笑着做了个捅刀的动作，“噗呲一声刀捅进去，哗啦一声……哦不对，眼珠子掉地上应该是……嗯，啪叽一声。”
她漫不经心地点出自己在偷听，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就仿佛这是什么很正当的事情一样。
虽然是律师，但是出奇地没有半点对法律的敬畏。
于霏惊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缩了回去，把自己当鹌鹑，不敢出声。
庄羽黑着脸转身离开。
“你今年42岁啊。”
夏雨舒翻着合同，突然开口说。
言希正坐在桌子上啃苹果，“很难看出来吗？”
“不，挺容易的。”
夏雨舒放下合同，认真地看了言希一眼。
这游戏建模不错，从眼尾蔓延开的眼角纹，嘴唇两侧渐渐加深的括号似的法令纹，都在无所遮掩地向所有任何看向她的人展示她正值壮年这件事。
她的头发不算太长，稍微过耳，但对于女人来说已经脱离「短发」的范畴了。
比起头发，那更像是某种无人照料肆意生长的枯草——还被染了色，绿色掉色之后更像是缺乏营养的杂草了。
她看起来完全不修边幅，就更衬得那双明亮而稚气的眼睛像是杂草丛中闪烁着发光的玻璃珠。
在见到言希之前，夏雨舒没想过自己会用「稚气」来形容一个中年人的眼睛。
她也一屁股坐上了桌子，无视于霏欲言又止的表情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问言希：“在签了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这要看你打算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打算做。”
“但是总有事情会堆到你面前，等待你去处理，不是吗？”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夏雨舒叹气。
有些事情是可以躲得过的，比如拍戏代言之类的明星本职，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比如游戏的主线剧情。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夏雨舒回到了剧组，又过了一周，她在半夜接到了庄羽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酒意微醺，“来见我。”
夏雨舒瞥了眼半空中浮现的【雾霭沉沉】四个字，比对方更惜字如金，“不。”
就像上一次池晏扬喝酒让她过去，触发了【雨花曳地】一样，这一次庄羽也是这么做的。
似曾相识的剧情让夏雨舒沉默了，虽然她事先就料到换经纪人必然会触发主线剧情。但，文案组有必要端水端到这种地步？
在经历过「换经纪人」波折后，如果玩家选择留下庄羽，两人的关系必然更进一步，从而开启「确定恋情」这一重要事件。
如果玩家选择换经纪人，庄羽作为被换掉的那个，肯定没他戏份了。但他毕竟是个男主，所以更需要确认恋情，让他以另一个身份留在玩家面前。
池晏扬上次也是这个套路——因为《兔子》拍完也播出了，他没理由继续和夏雨舒见面了，所以需要确认恋情。
然后夏雨舒把他阉了。
她其实不太想在庄羽线上再走一遍这个流程，她又没有医师资格证，怎么能次次给人做手术呢？
最气人的是还拿不到手术费。
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好。
所以她补充道：“我不会去的，你也喝点醒酒茶然后洗洗睡吧，这都几点了，明天你不上班的吗？”
“我请假了，最近状态太差。”庄羽的音色很好听，但因为情绪低落，此刻听起来有种颓靡的美感。
夏雨舒get不到这些，羡慕道：“真好，我也想请假在家躺着，可是最近好忙啊。”
“……”剧情不会因为玩家不解风情就不往下推进了，庄羽沉默片刻后继续说：“我以为你的离开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影响。毕竟之前你还消失了三个月不是吗？那时我都撑过来了，更何况是现在呢……可是我错了……我想见你，很想。”
夏雨舒打了个哈欠，开始找面板上的跳过键。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找到了。
正当她要按下去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脆响——眼前的剧情面板告诉她那是庄羽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幽蓝的火光在他的指尖跳跃着，映得他的脸在黑暗中晦暗不明，他颓靡地坐在地上，像是一只被人遗忘了的孤独的兽类。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酒瓶，有的倒下了，有的破碎了，酒液流的到处都是，在无光的夜里，它们轻易让人幻视为某种燃料。】
与此同时，电话传来了他的声音，“你不来的话，我就去死。”
正在思考酒流得到处都是，那庄羽是不是穿着湿哒哒的睡衣坐在地上的夏雨舒：“？”
她抬眼看了一下面板上的文字，确认自己没听错，然后怒道：“那你就去！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说完就猛地挂断电话。
夏雨舒躺在床上越想越气，索性又打过去：“你最好真的死了！”
不等对方说话，就直接挂断。
再打过去——“没有公德心！要死死远点，你们小区的业主倒了八辈子血霉和你当邻居！”
再再打过去，“虽然我想不到词骂你了，但我还要再骂一遍！”
说完愤愤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摔，硬是给摔关机了，这次她是真的打算睡觉了。
游戏里的睡觉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以往夏雨舒都是通过快速眨眼的方式直接快进到第二天，这次她心情不好，闭上眼后骂了庄羽好半天才睁开眼。
果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8点整了，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她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开机，然后真的在社会板块看到了庄羽的名字。
不过不是火灾。
而是车祸。
夏雨舒：……哇哦。
24|多有趣啊
这是一篇文字报道，【某某小区意外发生火灾……】
他真点火烧家了？
这倒出乎夏雨舒的意料了，有凌星津抹脖的事迹珠玉在前，她很难相信男主们会真的舍得对自己下杀手。
她啧了一声：“好缺德啊，他不想活邻居还想活呢。”
而且他是男主，不会轻易死掉，倒霉的npc就不一定了。
她继续看下去，【火灾中共有七人受伤，所幸均为轻伤。其中一辆急救车在返程的路上遭遇车祸，共有2人受伤，其中一人为明星xx、xxx的经纪人，xx出道于……】
往下就都是艺人的介绍了，夏雨舒关上页面，对自己的人气有了深刻的认知。
庄羽手下艺人不多，就这都没有捎带把她的名字写上。
果然还是十八线外啊。
夏雨舒没太纠结这个，她又不是来搞事业的，她的关注点在于，又是车祸，有这么巧？
池晏扬车祸，庄羽也是车祸，文案组端水端到这份上了吗？
在吃早餐的时候，夏雨舒问道：“死了吗？”
她这话没点名道姓，但面前的两个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于霏没好气地说：“没有，你想什么呢？那毕竟是急救车，结实着呢，和池晏扬的小破车能比吗？”
夏雨舒并不惊讶，“哦，人没事吧？”
言希：“没事。”
“这样啊。”
言希：“也就是植物人而已。”
夏雨舒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咳，也就？而已？你在这种时候抖什么机灵？”
言希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不是没有醒来的可能。”
“可是他毁容了。”快结束用餐的时候，于霏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夏雨舒停下夹煎包的筷子，扭过头注视着她。
于霏：“你知道毁容对男人意味着什么，他大概以后都不会纠缠你了，你开心吗？”
夏雨舒歪了歪头：“你看起来挺难过的，要我给你放个假吗？带薪的。”
毕竟于霏和庄羽是共事过的同事关系，她为此难过也是难免的，夏雨舒自认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于霏却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我都给你带薪休假了，这都不满意？你该不会想要三倍薪水休假吧？我警告你，做人太贪心可不行。”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他都这样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池晏扬死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质问过我，庄羽人还没死呢，你急个什么劲儿？”夏雨舒把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个煎包吃掉，注意到于霏还在盯着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好吗？”
“？”虽然不明就里，且还在因为夏雨舒的冷漠无情而生气。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我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上上一句。”
“你知道毁容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夏雨舒认真地回答：“说实话，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以请你告诉我，它意味着什么吗？”
“……”于霏没有回答，她认为夏雨舒这是明知故问，拒绝配合。
夏雨舒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嘴边的油，声音含含糊糊：“你看，这就是我无法同情他的原因。”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剧情文案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不是你的世界」。
她无时无刻不在认识到自己是个玩家，是个旁观者，是个游离于剧情之外的看客。
要求她入戏，并且为游戏里的一串虚假数据的残缺而心碎，也太难为人了，怎么可以对一个只想玩游戏的人这么残忍呢？
人的精力和同情心是有限的，这么稀少而昂贵的东西，她为什么不把它用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身上呢？
何况这串数据还是大家公用的，下载就能白僄，别人游戏里的还好好的，只有她游戏里的瘫痪了而已。
夏雨舒找不到难过的理由，就算是难过，她也只会难过于「这个数据我用不了了」，而不是「这个数据瘫痪了它好可怜我好心疼」。
虽然她完全可以理解于霏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也是一串数据，在玩家面前说庄羽好话心疼庄羽，这是她这个助攻工具人的设定之一。
设定让她生气，她就要生气。
于霏气得直接转身走了，夏雨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她应该不会回来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她的包子拿过来自己吃。
言希问：“你都吃完擦嘴了，还吃啊？”
“不吃浪费了，我一会儿可以再擦一遍。”夏雨舒问，“他真成植物人了？”
“他的助理是这么说的。”
庄羽对夏雨舒的偏爱非常明显，因此，即使是已经解除合同了，助理也觉得有必要把这件大事告诉夏雨舒。所以她联系上了于霏，托于霏转告。
据她所说，庄羽在火灾中并没有受伤。但火势是从他家蔓延开的，他心有愧疚，主动提出要陪同邻居们去医院，帮她们垫付医药费。
他上了其中一辆急救车，之后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一辆汽车闯红灯，撞上了急救车。
夏雨舒觉得，非要心疼一串数据的话，比起拿自己的命威胁她的庄羽，还是无辜被连累的人更惨一点。
“闯红灯……”夏雨舒沉吟片刻，“司机是酒驾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言希对此兴致缺缺，“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关心你的助理吗？她可是难过得跑掉了。”
“我没有义务安慰她。”
“所以？”
“任她去吧，她自己会想通的。”
言希不这么觉得：“如果她想不通呢？”
“那就任她想不通。”夏雨舒对此很无所谓，不然呢？让玩家去劝npc别难过吗？她还没这么闲。
于霏再次出现在夏雨舒视野范围内，是在她拍戏的时候。
夏雨舒毫不意外。
她出道后拍的每一场戏，于霏都会站在她可以看到的地方，带着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饮料——冬天是热乎乎的奶茶，夏天是冰镇西瓜汁，戏份重的时候是润肺的雪梨水，戏份少就只有最敷衍的凉白开了——然后远远地注视着拍摄，等着她结束，及时地把水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