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深没办法,抱她坐直,“我立誓,无论这辈子发生任何事都不与夫人分开,若违背此誓——”
“你别说,别说下去。”
清芷伸手捂他的嘴,“不要发毒誓,我不听。”
她要问他,又不敢开口,万一对方认下来,捅开这层纸,他姓顾,她姓安,又该如何。
太迟了,她已经把心交给他,如今水乳交融,活生生要分开,简直不敢想。
她把他抱得太紧,惹晏云深身子往下倒,死死不松手,他便纵容着倒在榻上,“这样闹,晚饭别吃了,新买的梅花糕,你最喜欢。”
“我不喜欢梅花糕,不——我再喜欢,还不如喜欢六爷多,我最喜欢六爷了。”
晏云深愣住,不知太阳从哪边出来,他记得是西边升,东边落的呀,即便在最动情时刻,怀里丫头也没服过软,现在是含蜜了吧,还是春天酿出来的百花蜜。
“也不知能不能喜欢六爷——”
清芷还在喃喃自语, 惹晏云深歪头瞧,“晓得了,定是嫌我把扶正的事放到年后, 使脾气呐,等徐家的事定下, 你们家也翻案, 我便秉明圣上,以国子监祭酒安家小姐的身份嫁给我,天子赐婚,名正言顺, 好不好?”
她当然觉得好, 只怕那一天盼不到。
“身份不重要, 与六爷一起就成,我记得答应的事,晏家所有的秘密都会水落石出。”
一字一句, 赌气似地。
“原来我娶了个小细作呀, 不只聪明,还兢兢业业。”
她如此乖, 惹得他不禁又百转千回了。
清芷绝非随口胡说,既然不敢问, 那就从二太太的珠子下手,一对耳坠为何分开, 实在蹊跷。
况且三姑奶奶的事仍是疑团,都说由于土匪在青县放火,晏家遭殃,对方受惊所致,可她听婆子们说三姑奶奶爽利性子, 比家里的爷们还胆大,如何放场火就吓病。
年前府里忙碌,小厮与丫鬟满院跑,满春儿不知从哪里搞来花铺子,点给清芷看,砰一声,火焰窜出去老远,在黑漆漆夜空开出朵朵金色的花。
她嫌不过瘾,邀三太太,二太太一起到狮子楼前放,千树万树银花开,咚咚响得院里人都来凑热闹,连老太太也披斗篷站了半宿,笑道:“还是六房玩意多,往年也有炮仗,却不好。”
“全托老太太的福,跟六爷没关系,满春儿在街上碰到的,想是专门要给老太太看,所以才跳到小厮眼里。”
“瞧六姨娘嘴多甜,让我看看是不是塞了蜜糖。”三太太伸手捏清芷脸,她笑道:“我还用跟别人学,有三太太一半变成了。”
三太太兴致高,索性拉清芷到前面玩炮仗,老太太在后面喊小心,“别炸着自己,让爷们来。”
四爷顺声跟去,正巧清芷在点盘花炮,粗粗得直往外冒火苗,赶紧拦着,“六姨娘往后吧,也没有只顾玩不要命的,等六弟回来要怨我们了。”
清芷看他眉眼俊秀,不禁感叹虽与三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但四爷气质儒雅,丝毫不见纨绔之风,人到底不在于外貌,还是脾气秉性最要紧。
“四爷放心,我小时候老放呐 。”一边拿火折子点,没料到盘花炮仗到处窜,嗖嗖直往身上来,吓得清芷尖叫一声,幸而四爷眼疾手快,用臂膀拨飞,只听轰隆隆炸开,腕部已是鲜血淋淋。
清芷忙喊来人啊,急得团团转。
四爷勉强笑了笑,“虽流血不十分疼,没事的,别惹老太太担心。”
话音没落,老太太与二太太已慌慌来到近前,二太太吓得脸色大变。
老夫人直叹气,“这伤可大可小,要是不在乎,落下根可麻烦,快去请张太医,把四爷送回屋。”
清芷斗胆向前,“老太太别急,都是我的罪过,眼下快过年,前几日才听满春儿说张太医回乡了,找别人也不上手,幸亏我上次受伤弄的羊血黎洞丸还在,都是上好药材,就是用起来费劲,需专人来弄,不如让四爷暂时住到眠梦院,满春儿可以一时三刻敷药,等好了再出去。”
老太太寻思也对,又嘱咐满春儿照顾好,自然另有赏。
待晏云深回到家,也去探看,兄弟二人说会儿话,相安无事。
转眼三五天过去,适夜大雨瓢泼,人都早早睡下。
一个幽蓝影撑着油纸伞,也不点灯,仿若孤魂般飘进眠梦院,屋里随即亮起黄光,映出两个影子,很快又消失在窗纱上。
四爷单手拿汗巾子,往对方身上打着雨水,“这样天气怎么来了,万一摔着跌着,如何是好!”
“不是坏天气也不敢啊,没人才能偷偷从后面溜进来,你看你——放个炮仗还伤到,虽说是为救六姨娘,也要仔细自己呀。”
“小伤算不得事。”四爷微微笑着,满目柔情,拉起对方纤嫩的手,“我若不伤了,还看不到你,怎能得来独处时光,素日里在外边忙,好不容易回家也只敢远远瞧一下,连说句话都要瞻前顾后,今夜刚好多留会儿,徽月,近日过得好吗!屋里有没有短什么——”
面前的女子含羞带怯,“好赖我是家里的二房,怎会被人亏待,总担心有的没的,先把自己弄好再说。”
徽月是二太太闺名,祖籍姓白,唤做白徽月,出身虽不算高贵,却是书香世家,由父亲做主嫁给晏家二爷,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只是嫁进来没多久,二爷便出去打仗,再没回来。
情义也有,但多深似乎也不至于,反倒与四爷之间生出不明不白的情愫。
其实她比他大很多,嫁进来时,四爷不过才七八岁,而她已是妙龄少女了,她把他当弟弟般喜欢,相处融洽。
人一日一日地长,终有一天发现对方早高出自己半头,成为偏偏少年郎,后又入仕为官,回来叫她二嫂时,语气便带着无尽缠绵了。
都知道不该,却是动了心,瞒不住。
但徽月深受家里教导,视女子贞洁为第一位,绝不会改嫁,更不能与前夫的弟弟,虽相互倾慕,从未有过分举动,若非今日瞧见四爷受伤,也不会冒险来此。
她在幽暗烛火下仔细看他的伤,快好了才放心,“千万别落下疤,让新娘子瞧见,还以为你是干什么的。”
“新娘子,哪来的新娘子!”四爷听得糊涂,急着问:“你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要娶亲。”
二太太别过脸去,脸庞被烛火照得红润,竟十分勾人了。
“前日才听老太太说给四爷结亲,谁让你以往总是不答应,老太太要自己做主,不问你,直接定下日子把人娶来,能如何!”
“这话可笑,人来了,我就得傻乎乎等着。”四爷腾地火冒三丈,站起身,“你要认为我逆来顺受,何必今日来瞧。”
他素来温雅,何曾气过,二太太连忙劝:“行了,我不过随口说。”
“别人气我罢了,你也来,我脾气再好,也不是随着捏来捏去的。”
二太太还想开口劝,却被他拉住手,欲抽回来,犹豫一下还是没动。
他的手那样温暖,紧紧包裹住冰冷指尖。
二太太心怦怦跳,再也想不出别的。
却听彩屏砰地响了声,两人吓得回头,只见清芷笑嘻嘻提着琉璃灯,露出漂亮的脸。
“四爷有客啊,我来的不是时候。”
二太太手足无措,“六姨娘,我是——我是今天刚好在屋里找到药,就给四爷送来。”
清芷将琉璃灯放到桌上,屋里立马亮堂堂,转身道:“如果姐姐是来送药,那妹妹三更半夜又是为何,难不成趁六爷睡了,私会四爷呀!”
二太太急的脸通红,百口莫辩,还是旁边的四爷沉稳,“六姨娘,今天晚上的事恐怕不是偶然吧?”
“四爷就是聪明,聪明人我也不瞒着。”
清芷拉二太太坐下,三人一并围着桌子,将灯调得暗些,才开口道:“二太太,四爷别怪,我没有坏心思,不只没有坏心思,还想做件好事,上次去二太太屋里,无意间瞧见二太太绣的花样,上面刻着一行诗,妹妹斗胆猜是四爷的字——菊英,那天下暴雨,四爷嘱咐仆人关好门窗,隔老远简直看不见人,偏二太太一眼就瞧出来,老太太都分不清三爷四爷呐,可见用情至深,所以妹妹才留个心眼,没想到今夜验证了。”
对面两人沉下眸子,清芷怕他们胡思乱想,赶紧道:“我再说一遍,妹妹没有坏心思,想来四爷正当年,二爷又早早去了,二太太一个人守在屋里,白白浪费了青春,你们般配得很,不如让妹妹想个法子,远走高飞。”
二太太睁大眼,显然不信,四爷在官场上纵横,必然有心思,“多谢六姨娘好心,只是不知有何法子,再说我们走了,六姨娘被牵连,实在不妥。”
怀疑自己目的不纯,怕计中计,清芷笑道:“二太太家远,找人递封书信来,只说有老人不在了,回去奔丧,四爷若肯舍下官,万事都容易,其实你们俩人若有心,早就可以,不过有我在老太太身边打圆场,能争取更多时间,还有就是——我猜最大的阻拦是二太太心里,如今闹出来,再没有退路,姐姐别犹豫了。”
瞧四爷依然满脸疑虑,清芷又道:“当然我也要报酬,金银财宝不爱,偏巧喜欢二太太供的金盒佛经,知是二爷留下的宝贝,才冒昧请二太太割爱。”
二太太与四爷对视了眼,摸不透门道,但已被对方抓住,若不按此计实行,也是死路一条,最惨的还是二太太。
为了徽月,四爷很愿意拼一拼。
清芷说到做到,吩咐满春儿与秦桑做局,又在太太耳边吹风,对方已知她快被扶正,总要给足面子,勉强同意。
二太太也信守承诺,临走前交出漆盒,清芷将佛经翻来覆去,左右查看,却得不来半点线索。
实在没办法 ,趁年跟家里请寺院高僧来祈福消灾,请教对方佛经奥义。
慈眉善目的师太将佛经看了遍,笑道:“难为六姨娘年轻却心诚,只是这篇不完整,等我自抄一份送来,姨娘方可用心诵读。”
第54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妒妇。”
清芷猜出其中必有端倪, 待师太送来佛经,特意将两份仔细对比。
发现在缺少经文的前一张纸尤其厚重,灵犀一动, 寻思会不会两张贴在一起,以前随父亲学过字画修复, 知道如何将陈旧纸张分开, 便让满春儿与采芙弄清水,用排笔蘸上刷湿,覆盖新纸,反置案上待干后, 再轻轻剥离。
两页之中果然还夹着纸, 弄了两三次, 一共五六页的残缺,拼到一起,大吃一惊。
原来上面清楚写着青县顾家大火, 二爷发现晏大爷在临出门前交代与土匪传信, 预料到出事,借故从听戏途中返回, 来到顾家,冲进火海, 看到三妹妹昏倒在房檐下,手中还紧紧抱着个孩子。
二爷将人救回, 安置在外,才知母亲假意有孕,其实却是三妹,对方浑身是血,他慌忙找医者来看, 得知乃小产。
二爷质问火海里救出来的孩子是否为顾家血脉,三姑奶奶死活不认,一口咬定随便抱来,人皆有善心,不忍看孩子被烧死,她情绪激动,语无伦次,二爷也不再问。
却有心将孩子身上所带的鲛珠摘下一个,与佛经还有整个事情的经过都留在金漆盒中。
二爷知道自己身赴战场,不见得能活着回来,把秘密交给二太太,想着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真相大白。
清芷长出口气,最后一条线总算接上,晏云深定是顾家遗孤。
而她也坐实是他的仇人,不只自己,还有晏家。
六爷应该知道吧——清芷又开始纠结,万一不晓得呐,亲人突然变仇人,受不受得住。
一轮明月照夜空,难得好天气,她依旧浑身发冷,六爷这段日子一直窝在家里,晚出早归,耳鬓厮磨,惹清芷越发睡不安稳,何况晓得如此惊天大秘密。
趁对方这会儿不在,唤采芙披上猩红斗篷,自己提着灯与暖套,直往翠萝寒去了,想去看看三姑奶奶,
以前怕她的疯疯癫癫,现在知道真相,对方可是六爷的救命恩人啊,顾家有人能活下来,也算减轻自家罪孽,还是她爱的人。
一道暗悠悠的光,将浓稠夜撕开条裂缝,脚踩在厚厚枯叶上,吱呀作响,雪水从脚底透上来,一股寒凉。
翠萝寒里仿佛永远没有四季,总是幽幽暗暗,光和暖都到不了的地方。
想起那次怀疑晏云深与柳翊礼私会,现在想起来倒十分可笑了,提着灯,颤巍巍从侧门进去。
来到三间平房后,婆子早已睡得昏沉沉,伴着如雷打鼾声来到西厢房,只见一盏烛火跳在窗纱上。
她站在廊下,屋里传出低低吟唱声,仔细听,仿佛是《桃花扇》里的一首。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应该是三姑奶奶吧,伸手扣门,吟唱声戛然而止,却无人回应,三更半夜,必然害怕怕,清芷悄悄道:“姑奶奶,六爷让我来的。”
果然管用,门啪一声被打开,迎面是位四五十的妇人,说年纪在四五十,不过是瞧见两鬓斑白,但面容极年轻,或许常年在屋内的缘故,皮肤近乎透明,一双狐狸眼满是凌厉,在暗夜里迸出一层薄薄青光,直射人心。
对方显然不认识她,蹙眉问:“你——是谁?”
清芷忙答:“我是六房的人,爷说天冷了,让给姑奶奶送暖套,也是糊涂,半夜才想起来,姑奶奶莫怪。”
看人家依然眉头紧蹙,又加了句,“我是六爷新娶的姨娘。”
三姑奶奶眼里方露出善意,扭身往榻边去,清芷反手关好门,乖乖坐在春凳上,将随身带的暖套拿出来,一边笑道:“上好的白狐狸毛,可暖和了,姑奶奶记得用呀。”
温柔看过去,却对上一双冰冷眸子,三姑奶奶低下头,随手绣起花样,又轻轻唱起来。
清芷并不意外,对方的疯病时好时坏,笑了笑,仿若闲话家常。
“姑奶奶给我说说六爷小时候的事吧!尤其刚出生时,什么样啊,调不调皮?”
循序渐进地提,试图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三姑奶奶依旧不回话,自顾自地唱了又唱。
清芷索性横下心,当故事般把顾家与晏家的过往都讲了遍,对方依然只沉浸在自己的曲子中,看都没看一眼。
待了有小半个时辰,再回去只怕晏云深怀疑,自己也是性急,白白耗大半夜。
临走前将三姑奶奶的房子又归置了番,伺候的婆子粗心,六爷又是个男人,总有不周到的地方,笑盈盈地:“姑奶奶若不嫌弃,以后我常来,替姑奶奶解闷。”
三姑奶奶茫然地哦了声,突然道:“多谢你啊!书允。”
清芷愣了愣,好端端提起大少爷,“三姑奶奶说什么,我与大少爷长得可不一样。”
提琉璃灯回屋,一进门发现晏云深靠在引枕上等,清芷急着解释,对方却没心情听,只把她搂怀里问:“冷不冷?”
他对她越来越好,惹人心里不安,到底有仇啊,六爷知不知道。
晏云深暗忖对方由于徐家案子烦,出去转转也无妨,何况自己这边发生件棘手事,有些担心。
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晏大爷与土匪暗通,定有知情人,柳翊礼掌管锦衣卫,弄清楚也容易。
果然很快查到在那场火之后,晏家大总管消失不见,后被打成土匪,在一次剿匪中直接被正法。
这位管家在晏家多年,如何成为土匪,锦衣卫顺藤摸瓜,找到对方儿子,如今也占山为王了,暗中来往,得知晏家大爷与土匪之间互通往来,靠的就是大管家从中传递书信,后为灭口,才诬告他为山匪,一并剿除。
对方也在找机会为父报仇,但晏大爷的官越做越大,实在难办。
幸亏那些书信没被烧毁,管家早在孩子里衣内藏了一页,以防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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