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牙牌,谁又敢碰,偏这丫头傻,死死藏住,生怕人发现,可傻乎乎的背后却是想护住他的心。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生出要保护自己的心思,多少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她让他吃惊之处还不止如此,以身体为饵报仇,让范庆丰落进圈套,没想到如此娇弱的身躯藏着巨大的胆量,让人刮目相看。
柳翊礼放下酒杯,温声道:“我知道范庆丰的案子,你做了事,对我有利,且安心住下,只要不乱跑,便不会出问题,等过几个月尘埃落定,或许春天来了,你就自由了。”
萱娘大概听懂,原来人家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啊,锦衣卫探子遍布天下,根本瞒不过。
她站起身,郑重其事又福了福,“大人,我也是为自己,大人不必顾虑太多,若案中有牵扯到我的,尽管把我交出去,大人对奴,哦不,对我重如山,下辈子再报。”
没几句话又扯到下辈子,柳翊礼再次觉得对方有种天真的可爱。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呢?”
萱娘一脸懵懂,“我——生辰不记得了,当初被义父带回府,说与大小姐定在一天,立春。”
柳翊礼点头,“反正你也是跟别人一起过,不如以后就和我一起吧,在今天,刚好庆祝。”
来不及回话,又被他一臂拽过,那是常年练武之人,天下第一的武状元,力道不差分毫,让她舒舒服服紧挨着他坐下。
举起酒杯,“给寿星祝酒,同喜。”
萱娘顺从地喝了,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对方有种魔力,她看着他,只能被牵着走。
柳翊礼又从袖口掏出个螺钿盒,打开里面放着只蝴蝶耳坠,“今日是你第一次在今天过生辰,送个礼物,明年我可也要。”
瞧着眼熟,半天才想起来,不正是自己丢的那只,抄家之夜,她在大雨滂沱中跑出来,身上的首饰早就七零八落,唯有这副蝴蝶耳坠还在,却也只剩一只,何时落到对方手里。
偷偷抬眼望他,对方在喝酒,侧脸笼在烛火中,又像剪影画上的人了。
拿什么来报答呐,自己又有什么拿得出手,萱娘咬咬牙,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
“大人,今晚上还走吗?”
柳翊礼没听清,喝的有些醉了,他难得醉酒,许是太放松,才飘摇起来,“什么——”
萱娘倒吸口气,稳住心神,“大人,留下吧。”
夜已过去,暗压压云层仍不褪去,雪明如月色,万籁归岑寂,满地冰花。
灯影微微,一炉松火,半帘细风透,吹散一轮新月。
亲子睁眼时,鼻尖已飘起茶香,想是采芙煮好雀舌,轻手轻脚放在碧纱橱外。
翻个身,还是滚到晏云深怀里,紧实臂膀宽大温暖,将整个身子包揽住,她赤条条的,不禁红了脸。
看对方还没醒,又偷偷瞧乌黑睫毛,飞长眼帘,鼻梁高挺,一双薄唇。
顺着往下,肩颈肌肉线条紧致,不是五大三粗的雄伟样,倒有种精壮感,平常穿着宽大朝服,全然显不出来。
不觉抿唇笑,伸指尖在他脖颈肌肉上戳两下,又顽皮地收回来,像个偷吃糖的小孩子。
搞得自己占多大便宜似的。
日头渐渐升起,屋里被雪光映得亮,采芙瞧快到中午俩人还没醒,怕睡得太多,错过饭,闹不舒服。
正在犹豫,恰巧满春儿提食盒进来,小丫头笑问:“拿的什么,就你会献殷勤。”
“瞧姐姐说的,有功劳都是姐姐的。”
小厮走上来,弹开身上的雪,“老夫人特意吩咐让我拿给六爷,说滋补。”
一边儿往里望了望,压低声音,“还没起呐,汤凉了可不成。”
“你去看看呀,我手上没东西,不好问。”
满春儿寻思也对 ,迈腿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轻轻敲纱门,里面应了声,方才敢推开,见帷幔掀起个角,清芷披衣朝他招手。
“饿死了,快拿来我尝尝。”
她满面红光,探身道:“六爷还没醒,让他多睡会儿。”
满春儿做了难,捧着褐色的汤回:“姨娘想吃,奴现在去拿,吃什么都成,只是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六爷熬的,男人喝的东西。”
清芷想到昨晚那碗粥,肯定又是鹿茸,老太太真会操心,“哪有天天喝的道理,不是才给他喂了。”
满春儿怔住,“昨晚的东西都是我准备的,并没有鹿茸汤啊。”
“那你小半夜给六爷端上一碗黏糊糊的是什么?”
满春儿嘴角上扬,服帖回:“那是枣沫糊,用来安神的。”
哎呀!又被骗了,真讨人厌,清芷顿时气鼓鼓,狠狠踢了六爷一下,顺手将鹿茸汤端过来,吩咐道:“下去吧,我伺候他喝。”
晏云深并不睁眼,伸手来摸,清芷将碗放在他额头上,“热着呐,快点喝。”
他才舍得起来,瞧对方撅着嘴,脸颊红扑扑,笑道:“你想好了,这会儿让我喝。”
“六爷不是答应我了,再不骗人,当然说到做到,昨天没喝,今天就要喝。”
晏云深不再推脱,端过来,放到嘴边,抬眼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清芷被他气糊涂,“喝啊,全喝了!看你热不热!”
第50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替他们报仇。”
小丫头红着脸, 口无遮拦,“我后什么悔,都是你的错, 以后天天喝,热死你!”
还在赌气, 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待晏云深喝下半碗,眼睛欲望又起,才觉出自己傻乎乎,连忙把碗抢过来。
“行了, 赶紧到外面转一转, 离我远一点。”
“开弓哪有回头箭。”又被搂回去, 倒在绵软的榻上,晏云深压低双眸,“胆子真正, 我是用来糊弄的。”
清芷不服气, “骗人的事一件又一件,怎么不能我糊弄呀, 昨晚上还说船上——其实什么事都没,就会哄我。”
他笑了, 伸手拽她的耳垂,“我不是怕你紧张, 该享乐的时候却紧张,浪费好时光。”
六爷是个坏的,清芷扭过头,再不搭理。
帷幔又垂下,摇摇晃晃, 挽住冬日暖阳,荡出了一袭春光。
满春儿端碗出来,迎面碰见采芙笑,“我看今日要闹到后下午,姐姐不如去休息,趁空眯一觉,留怜生在外面伺候就成,昨夜雪大得很,风呼呼地刮,肯定没睡好。”
采芙瞧着屋里脸红,“难道不给老太太请安。”
“姐姐糊涂了啊。”满春儿打哈欠,伸手指着空碗,“谁让送来的,老太太,既弄了这种东西,难道还让六爷早起,如今老太太心里没别的,六房赶紧怀子嗣,有个哥儿才重要。”
采芙听着有理,“果然是个滑头。”
满春儿踏着碎玉堆琼,一径给老太太回话,直说看见六爷喝了,还请放心。
老夫人点头,等小厮下去了,接过庆娘递来的白糖榛子粥,吃一口心里暖乎乎,“我们为娘的,大事小事都要照顾到,前一段老六突然在书房住了大半个月,想来小两口闹别扭,如今和好,才算放下心。”
“老太太就是心思重,孩子们大了,由他们去吧,保养自个要紧。”庆娘一边把新绣的珠子箍往老太太头上戴,又拿镜子照,笑道:“我在上面绣了老太太最喜欢的芙蓉。”
“你的手还是巧,以前老三屋里有个春梅不错,那丫头命不好,白白去了,可惜啊。”
六菱花镜里露出张慈眉善目的脸,眼角虽叠着皱纹,乌眼珠子却是清澈的湖水,悠悠道:“岁月不饶人啊,咱们自小在一起,我有事也不瞒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六找这个丫头,我本来不愿意,一来长得和安家小姐太像,只会惹事,二来大少爷闹腾,怎知不是由于她,俩人明面不说,心里别扭,老六屋里不和好,大房又要折腾,一来二去,按下葫芦,升起瓢,永无宁日,还是早生个娃,拴住心,才能撒开手。”
庆娘揭开飞燕衔春银熏炉,往里面扔着香片,又坐回来替老太太捶腿,“小姐以前也这样,明明年纪不大,家里的事都爱操心,总也变不了。”
一声亲亲切切的小姐,叫得老太太神魂飘荡,四五十年已是恍恍惚惚过去了,隔着千山万水,层峦叠嶂,连自己想起来都像别人的故事般,模糊不清。
唇角牵起,往后靠在引枕上,湖水般眸子荡起涟漪,“别叫小姐了,都多大年纪,听起来怪不习惯,你是忘了我今年有多大。”
“小姐刚过完七十一岁生辰,比奴年长五岁,第一次被夫人带到府里时,足足比小姐还低一头呐,我那样笨,也是小姐心善,才能留下做贴身丫鬟,享尽荣华。”
屋里暖融融,老太太半闭起眸子,思绪飞起来,五六十年前吧,她不过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第一次看到庆娘时,对方又黑又瘦,站在十几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里简直一眼都看不到,木桩子般。
只是当对方抬起头,一双咕噜噜转的眼睛占据大半张脸,实在引人注目。
她便是看上她这股机灵劲,又听说柳娘出身苦,家里人早没了,被人牙子卖来买去,二两钱不到收进府,派做粗使丫头,可惜年纪小,活做得不好总挨骂,心里怜惜,留在身边。
对方知恩图报,服侍得一心一意,两人相处如姐妹,后家里遭难,下嫁晏老爷,幸亏有庆娘跟着,还能得到一丝慰藉。
她也曾是位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的侯门闺秀,家里与皇族联亲,蒙祖上茵德过活,有滋有味,也会匹配个侯门公子,安稳一生。
若不是先皇走的突然,朝堂发生暗流涌动的政变,家族也不至于被牵连到瑜王一派,彻底败落。
人生啊,就是起起伏伏,谁也料不到会如何,说起瑜王,乃是她同父异母姐姐的孩儿,对方天生美貌,得到先皇临幸,生下皇子。
可惜姐姐生母是位侍女,身份太低,排位上不去,幸亏儿子争气,能文能武,在皇子中样样名列前茅。
先皇宠爱,时时带在身边,朝中传闻四起,说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誉王,如今圣上,也就是当初的太子如何愿意。
兄弟两个生出嫌隙,待先皇逝去,新王登基,瑜王很快被贬到长州,再未回过京。
牵连她们一脉,贬的贬,下狱的下狱,随便找个理由便散个干净。
老太太身子歪了歪,陷入绵绵榻中,眼前朦胧出现一个人,英武身姿,玉般容颜,一双金丝瑞凤眼揽尽芳华,那是十六岁的瑜王,若抛却王族规矩,只论亲情,他该唤她一声姨母。
其实年龄差不了几岁,记忆中对方也从未叫过自己姨母。
几十年前那场朝廷变动后,再未相见。
官场之中,今朝紫蟒长,明日断头魂。
晏老太太不是没想过,嫁人后便安稳度日,孩子们当个普通乡绅也挺好,但一连生下几个儿子,心境发生变化,俗话讲人微言轻,若做不出成就,只能如蚂蚁般随时被人践踏。
富贵险中求,万般皆是命啊。
如今老大与徐阁老扯上关系,老六又娶进来位与安家小姐一模一样的姨娘,晏老夫人也不知会如何,况且对方本就不是她亲生,实乃外孙,父亲是谁,老夫人不想问,只怕与顾家有关。
左右又是笔糊涂账,当年顾老爷被贬到青县,顾家大少爷名叫书熠,与丹华关系亲近,老太太看在眼里,有意结亲,但老大死活不同意,言明对方已有正妻,妹妹只能委屈当侧室,老太太寻思也是,准备棒打鸳鸯,谁知女儿哭着坦白,钟意之人并非顾大少爷,而是顾家二老爷年轻时做下的一桩风流债,与一个戏子生下的孩子,顾舒意。
那位从小混在戏班,已成名角,偶尔会去顾家,两人相遇,一见倾心,竟无法无天,怀了孩子。
老太太震怒,将三小姐关在别院,偏对方疯了一样,顾家失火那夜又跑出去,险些没被烧死,多亏老二冒死救回,又在外面住了几个月,老太太假装有孕,才算圆住谎。
至此把云深当做自己孩子,保住女儿名声。
屋外的雪又下起来,鹅毛般层层叠叠,庆娘将熏笼烧旺,瞧老太太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又扔了安神片到炉中,搁在榻边春凳上。
雪霏霏,风凛凛,她也打个哈欠,昏昏欲睡。
今年的雪一下便没个完,往年最多飘几朵冰花罢了,直到冬至那天,依旧未停。
皇帝在外祭天,百官递上贺表,钦天监又订下历书,发放至官员家中,晏家五爷顺利升官,晏云深又提上户部尚书,众人寻思徐家案子不会闹大,一派喜气洋洋。
厨房里熬着鲜汤馄饨,一碗碗热气腾腾送到各房,并着梅花酒,香气满园。
清芷瞧着圆嘟嘟的馄饨喜欢,忍不住用勺子舀一个放嘴里,面皮滚烫,哎呦直叫唤,惹得晏云深乐,他把晾凉的塞她嘴里,“多好的东西,还至于把自己烫到。”
清芷伸出舌头让他瞧,“六爷,你看有没有烫出泡来呀。”
晏云深垂眸看她红红的嘴唇,侧头啄了下,清芷又叫唤起来,“人家疼着呐。”
他把她搂怀里笑,“我错了,你伸舌头来让我吹吹,就不疼了。”
想得美,清芷不愿意,身子却懒洋洋赖他怀里,前所未有的舒心。
“六爷,已经冬至了,新提拔的官员都会去京都谢恩,你自上任后一直待在江南,过两天是不是要走啊。”
语气饱含不舍之意,晏云深听着受用,抿口酒道:“这官当的突然,赵固吉递辞呈,徐阁老引荐才下来,我已上书谢恩,圣上吩咐江南要紧,无需回去。”
清芷长长哦了声,伸手揪他领上的盘扣玩,“许阁老真说不准,这会儿还替六爷谋官,也不知按的什么心,明明他们家落罪,难不成还要拉别人下水,或是阁老心里有谱,没准开春,徐砚尘放出来了。”
“你就会胡想,徐家肯定逃不掉,你们家的案子也有转机,安祭酒是被胁迫,当初判得太重了。”
“还有顾家,顾家最无辜,虽然他家已经没了人,也要替他们报仇雪耻,世上就该白是白,黑是黑,坏人得到惩罚,算为我父亲减轻一些罪孽吧。”
晏云深摸着她柔软的发,轻轻说好,半晌又问:“你——对顾家知道多少?”
烛花炸了个响, 火光落到眸子里,让她垂下眼帘。
清芷对顾家一无所知,那是存在于人们口耳交接的传言中, 依稀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曾提过顾老爷落笔云烟, 尤善字画, 模仿起历代名家真迹来,惟妙惟肖,
身为国子监祭酒,自然倾慕已久, 还拜对方为师, 受益匪浅。
“顾老爷应是一个很好的人, 心中有乾坤,落笔自豁达。”
她沉默了,想来父亲与顾老爷亦师亦友, 却把对方推入万劫不复。
反之晏云深则不同, 徐家与晏家连亲,与六爷仕途如虎添翼, 可对方却一心查案,实在难得。
晏云深看她失了神, 晓得在琢磨什么,只是时机未到, 还不能将身份和盘托出,伸手拽耳边的银坠子,“你以往喜欢那个红珠的,怎么不带?”
清芷回过神,“珠子掉了, 我让采芙去街南边的铺子问,说这幅耳坠是用鸡血石打的老物件,不知六爷从何处得来——”
采芙正揭开熏笼烧火盆子,一面听到笑,“姨娘还说呐,最近秦桑老唠叨东边又新开家珠宝铺,据说以前祖上在宫里做过,不如明天我拿上东西去试试。”
“瞧瞧倒可以,只怕难修。”
毕竟是晏云深前几日才给的,让她发脾气摔坏了,清芷有些灰心。
晏云深安慰,“本来也是上面赏的,若祖上在宫中侍奉,没准真能弄好,实在不行,你喜欢,我再讨一对来。”
又压低声音,附耳道:“只要我夫人别动不动使性子,摔坏一百对也值。”
清芷把他热辣辣地推开,“你再骗我,一百对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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