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淮说:“很好。”
筷子慢慢搁下,嘴里的食物也咽了下去。
“辛苦你了,平时这么忙还过去帮忙照看。”
“不碍事,顺手的事情,主要是白天都没什么时间,基本上只能晚上过去。”杨青应着,路过的学生又跟他打了招呼。
他抬头喊:“吃完了赶紧回教室。”
裴溪轻咬着筷子头,在杨青的话语中顿了顿,脑子转动着“晚上”这个词,同时胸口觉得闷得慌,大风扇转动也盖不住额头出的一层晶莹。
“我先走了,师哥,你们慢慢吃。”杨青提出了离开。
周屿淮点头:“嗯。”
没挽留,这一趟像是什么答案也没得到。
等着人离开后,裴溪慢慢夹着餐盘里的青椒,一只手撑着头。
她问:“是他吗?”
裴溪一边问,一边将餐盘里的鸡蛋挑出来扔周屿淮盘子里。
“你觉得是不是?”周屿淮放下筷子,看着她的动作。
随后拿自己放置的公筷帮着去夹她盘子里的鸡蛋。
他把这种习惯动作表现得特别自然。
自然到让人觉得他们真的是情侣,找不出破绽。
裴溪抬起头,僵硬的脸上忽地硬挤出一个笑:“有待观察。”
“菜怎么样?”周屿淮问。
“还不错,就是有点热。”裴溪送了一口米饭到嘴里。
“跟以前我们学校比呢?”
周屿淮夹完了最后一块,搁筷,看她。
裴溪不谙世事的态度,轻悠悠道:“我忘了。”
忘了学校饭菜的味道,忘了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聊曾经。
“吃完了赶紧走了。”裴溪飘出这句话,夹菜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
饭后,正好出食堂的时候,又一次碰见了副校长,人像是守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们出来,裴溪站在后边等,等周屿淮跟他寒暄。
这一趟,来也是莫名其妙,走也是这样。
直到上了车,周屿淮开了空调问她吃没吃饱,裴溪什么也不回,手撑着头转向另一边。
“你怎么不直接问老太太?”
裴溪不喜欢聊浪费时间的天,她手指抵着太阳穴,悠悠看向车窗外。
“老师生病了。”周屿淮呼吸沉沉。
周屿淮只是问清楚了谁会进屋,还并没有将瓷瓶被调换的事情告诉刘老太太,他以市场价收了那只假瓶子。
老人年纪大了,不宜操心这些事。
裴溪说:“你能查出什么名堂?你又不是警察,告诉了老太太实情,然后报警省时省力,你拉着我跟你晃悠能查出什么。”
言外之意:今天这一趟就是没有必要。
“可以啊,报警,连着你一块儿接受调查,你不介意的话,我没意见。”周屿淮凝滞地看她,眉眼弯弯。
裴溪立马回:“调查啊,又不是我偷的。”
“涉嫌金额足够立案,查案,还要调查背景。”周屿淮声音轻巧,“可不只是包括你家几口人这种简单的问题。”
说完,气氛就在此刻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擦过的清凉融入到湿闷里时,会逐渐炸成一种清醒剂。
周屿淮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穿黑瞳下躲闪的动作的由头,视线也变成了争锋相对。
裴溪被他这么瞧着,傲劲弱了,就像夏日被阳光包围的雪糕,慢慢化开。
是因为周屿淮这句话,从而让裴溪产生了这种压抑的神情。
车内窄小的空间让她逐渐觉得煎熬。
裴溪别过头,抠动按钮让车窗往下摇动。
借着并不清冷的微风缓解燥热,她迟钝地说:“周屿淮,你演技挺差的。”
周屿淮轻松地眉目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紧绷,反倒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回头,等着她往下说。
“你有监控,杨青说了只有晚上有时间,你没有反驳,你的监控能看到他有没有上楼。还有之前,在老房子那儿,你接电话,有人就干扰不让我听着,但又要提及岑悦的名字给我听,嘴上说什么释怀的是我,又要刁难,你带我来不是在怀疑杨青,是想夹走我碗里的鸡蛋?”
夹走碗里的鸡蛋,她的每一个反应都是对方要的答案。
裴溪声音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但不乏是能听出声音里的沉重感。
她的手指往掌心收了收,故作轻松,演技拙劣。
周屿淮听到这儿沉默了一阵。
“你觉得我在试探你?”
“不是吗?”裴溪反问,“你是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两个人的目光都显得无比淡定,但又因为温度上升而变得干燥。
最后,周屿淮轻闭眼稳着呼吸:“你要是真的不在意,还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这句话,就像是擦燃了火柴。
裴溪立马接:“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好啊,那我现在报警,互不相干。”周屿淮的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屏幕刚打开,手腕被一股冰凉抓住。
人的秘密, 像是藏在树根底下的蚁穴,秋时被落叶覆盖更难以让人揭开。
偶尔也会因大雨顷落而潜逃出几只,成为破绽。
裴溪高中是在南城中学读的, 当时中考发挥不错,很幸运上了最好的学校。
南城春季多雨, 早晚有点潮冷。
那时候裴溪皮肤长得白皙,鹿眼含着水波纹看着矜贵娇嫩。学校不允许披头散发,她总是扎着低马尾。
她其实不怎么爱说话, 但有问必答。
长得漂亮, 谁都喜欢跟她一块玩儿。
班里唯独周屿淮, 一个学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明明两人是认识,但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裴溪那时候是有试图和他说话的,但顶多就是收作业的时候来上两句。
再没有多的,在裴溪眼里,周屿淮不占风雪, 尤其是跟她主动搭话时,对方回应都特别少。
直到高一下学期,学校的文艺晚会开的较迟了些, 那时候高三已经毕业走了, 他们也临近期末快考试了,学校也为了录制一期宣传。
裴溪当天是有参加的, 被全班举荐她上台跳舞, 周屿淮弹钢琴。
她学过些舞蹈,但不多, 顶多就是四肢协调。
那天下午裴溪是在学校外拿了服装,不合身, 校门口的裁缝铺老板娘给改的,改了腰线的位置,于是让她就地换了。
六月天的灰尘是滞闷感的,空气中能闻到些热浪。裴溪站在裁缝店门口,脖子被汗渍染得粘腻。
她怀里抱着换下的校服。
那身舞蹈服穿着刚好,裴溪的打扮会引人注意。
她给于栀发了消息:
裴溪:[你在哪儿?]
于栀:[我怕你饿着,给你买吃的呢,你在换好衣服了吗?]
裴溪看着屏幕上的这一排字。
那时候流行卡通的厚底手机壳,裴溪的手机会因为这个壳子大上一圈。
直到太阳底下下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她望了过去,对方正好也朝着她看。
那是周屿淮。
南城中学的校服是红白色,周屿淮弹钢琴便没有那么多服装上的讲究,老班说穿校服更有青春的气息。
她就站在那儿朝着他看。
先开口的是周屿淮。
“快开始了。”
裴溪当时愣了一下:“噢,我知道。”
“走不走?”
这一问当即让裴溪心口微微触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于栀:[我到教室了,你在哪儿?]
“走吧。”裴溪锁了屏幕。
裁缝铺在后校门的位置,那天应该算得上是周屿淮主动搭话的。
那一路裴溪都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他们说得话也很少。
直到过了斜坡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这时她看到了几个穿着便装的男人,顿时双目凝在了一处,同时抱紧校服的手腕收紧了。
当时,周屿淮察觉异样,问她:“怎么了?”
“没事。”裴溪咬着下唇,努力保持淡定。
大概率是因为那时练就出来的冷静,以至于后来的她在每一个特殊现场都能很是淡定地做清理。
“是裴溪吗?”那几个男人她不陌生,甚至很熟。
周屿淮站在她旁边,脚有意识地朝着她这边挪动了一步。
裴溪害怕啊,怕的不是这群人,也不是周屿淮,怕的是他们忽然说点什么。
裴溪当即开口:“我认识他们。”
这时候周屿淮又看了这群人一眼然后才说:“我在教室等你。”
等你这个词特别重,重到本应该将她这颗不稳的心脏敲击得砰砰直跳,但现在却是像一块石头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直到周屿淮走远,裴溪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那一天,她被同学记住了。
裴溪站在墙体的边缘,路过的同学都会朝着他们看。
这个场面真的很奇怪。
“同学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裴溪嗯了一声,才慢慢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两个人互相看一眼:“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呢,我们想了解你爸爸过世那天,也就是前年的4月8号上午时间段,你的动向。”
裴溪捏紧了衣袖说:“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天上午我在睡觉。”
南城的六月和现在北海的天气特别相似,裴溪每年见到这几人都会紧张,她熟悉这种空气,也害怕这种空气。
就像是今天,周屿淮车内的每一帧气息都让她难受。
裴溪攥着周屿淮的手腕不敢动,呼吸道里的紧张又一次拉回了多年前。
在嗅到刺鼻的薄荷味时,她压制住紧张。
“别....别报警。”
裴溪声音中有恳求,松了手心坐回原位。
周屿淮看着她,眸子轻微动了动,看着裴溪躲闪的视线以及额角慢慢压下去的细筋。
他吸一口气,低眸将手机收回去。
裴溪也跟着倒吸一口气,将抖动的脉搏压得平静,看着窗外的绿植双眼起来一层水雾。
“你是不是故意的?”裴溪问话没看他。
“哪一件?”
周屿淮不像是问,更像是简单的在和她聊过往,聊那些成茧的故事。
空调风顺着发丝下端往上淌,缓解了暂时的燥热。
“每一件。”裴溪将泪膜浸入眼球,很平静地转向周屿淮。
这种对话才能让他们更为平静一些,风变得潮冷,慢慢刨开那些试探。
周屿淮停顿了几秒,才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手指轻轻慢敲着方向盘,情绪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不去下不来。
裴溪默不作声。
让风吹着面颊,空调风微冷,此时内心的燥热缓解了一些。
停顿了大概十几秒后,她伸手去拉车门,但没想到左手腕被握住。
“这里打不到车,我送你。”
“不用。”她声音冷冷淡淡的。
“犟什么?”周屿淮没有用力,只是轻微试图将她带回原位。
隔着衣袖握住的手腕,是有温度的。
从防晒衣料渗出潮湿感和他手心的冷汗交缠在一起,肢体僵滞在半空中。
“放开?”裴溪轻蔑地瞧着那双手。
手背的经脉线条一直衍生到腕间的手表处,这双手拉住的不止是衣裳。
周屿淮缓出一口气,欲要开口之时。
裴溪看他一眼,空出的一只手捏住拉链头,这个动作堵住了周屿淮的嘴。
拉链“哗”一声下滑,白色T压着项链,裴溪的锁骨暴露在光照下,她手指顺带就勾下了发绳。
周屿淮眉目一凝:“你做什么?”
裴溪的手腕抽出,只剩下衣袖还在他的手里。
“你这么喜欢这件衣服,拿走好了。”裴溪脱下衣服毫不避讳直接撞他怀里。
防晒衣遮住了周屿淮的视线。
裴溪撂完话后拉开车门直接跨了出去。
车门“砰”一声传来,周屿淮捏着她的衣裳,气焰就上了头,顺着前挡风玻璃看裴溪,人正大步往前走着,头发扫着后背。
没有回头,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与此同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周屿淮将裴溪的衣服放到腿上,滑开听筒搁到耳边。
....
“周总,岑小姐刚刚来了一趟。”
....
“怎么说?”
....
周屿淮视线穿透前挡风玻璃,直接往最远处丢,裴溪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助理的声音顺着听筒又挤出来。
“倒没什么大事,就来看看,带了些礼物来。”
....
“嗯。”
周屿淮很平静,顿了几秒,他又说。
“你跟她说,藏品目前还没有下落。”
“噢,她提了,说不着急,让你这边也不要着急,老爷子寿宴也是在五一过后了,到时候真的找不到就算了,换件礼物去也是一样的。”
周屿淮手腕往方向盘上一搁,眼睛微眯:“她倒是不急,问她,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还我?”
“这......”
助理迟疑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周屿淮这句话。
“那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
....
裴溪出了学校附近,在路口用打车软件,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才到。
她坐进车里的时候满头大汗。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
她附身从边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汗,脖子上淌着一层晶莹,彼时她才觉得凉风入脖子,整个人慢慢的好受了一些。
回到半岛堂已经是下午两点。
南景和许默还在工作室,下午两个人的工作简单,她回来的时候都刚趴在桌子上午休过了。
许默见她回来,伸了个懒腰喊问:“裴姐,你衣裳呢?刚刚出门你好像穿的黑的。”
南景也跟着朝她看。
裴溪到饮水机边上到了一杯水,她没有着急回话。
大口喝了一杯水后才说:“送人了。”
“送人?”许默和南景面面相觑。
裴溪仰头又喝了一杯,她额头的发丝粘着,整个人都淌着被热浪倾吞的痕迹。
就着这件事,裴溪没怎么回,两个人似懂非懂,也不会再继续往下问。
“对了,裴姐,赵先生来过电话,询问关于整理事宜,问逝者有没有留下特别的东西。”许默认真复述着这些话。
裴溪将杯子放桌上,靠着椅子坐下:“给赵先生回电话。”
“打电话说什么啊?”许默问着,手机已经拿了出来。
南景这时候说:“他的需求只是整理好东西后等他回来,现在人还不知道老太太没去世,这个做法的确是对的,还是要将实情告诉他,选择权在他自己手里。”
“我们没有权力隐瞒这件事,这个单子完成不了也应该告诉委托人实情。”裴溪手腕落在扶手边缘,手指慢慢敲着,似是在休息放空。
许默问道:“那他的情况好像老太太不知道,要告诉老太太吗?”
“暂时先不要说。”南景比裴溪先回答。
裴溪想到的是周屿淮说的老太太生病了,所以这个时候如果再将赵哲的情况说出去,没什么好处。
连瓶子丢了这种事,周屿淮都不打算直接告诉老太太,更何况这样重要的事情。
空调吹风时不时就发出些噪音,裴溪还是一言不发。
许默拿着手机出门前又确认了一次:“确定要告诉赵先生吗?”
裴溪点头,后背离椅,手腕轻松落在膝边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南景刷着手机短视频,嘴里说:“但裴姐,我觉得如果不告诉老太太,起码得跟老太太别的亲属商量一下,跟她比较近的人,比如周屿淮。”
南景知道事情并不奇怪,本身许默就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得快。
“但你别说,没想到周屿淮是刘老太太的学生,咱们还能接到这种大主顾的单子,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南景坐到了她对面。
手机开到最小音量,但午后的工作室还是能听得特别清楚。
玻璃门俨然已经隔绝了小巷内进出的摩托车声。
提到这个名字,裴溪脑子里是今天的画面。
“我再想想。”她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了下去。
周屿淮和刘老太太近,他们的这层师生关系较近。其实赵哲的情况告诉周屿淮是最好的选择。
南景的手机音量不减,在她耳边一直嗡嗡叫着。
这时,手机里传来一首较为平静的歌,音乐婉转且舒心。
“裴姐,这是你吧?”
南景凑了过来,裴溪放下杯子偏头朝着手机屏幕看去。
短视频中她和周屿淮坐在学校食堂吃饭的画面被谁刻意拍了下来,周屿淮正在夹她盘子里的鸡蛋。
配文:多年后暗恋成真的师哥师姐回学校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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