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暂时没你的事儿,你先下去罢”。
杨业则立身告退,出门时体贴地阖上门扉,又把守在门口的仆从衙役叫离。
厅内只剩下三人,刚刚萧忱的话已让空气冻结,这会儿静得让人窒息。
林蓁本就有猜想,这下更确定了六七分,萧忱应该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他会怎样对待时彦,自己该怎么做呢,她确实想与时彦了断,但也不想撕扯得太难看。
萧忱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上一口,放下茶盏看向时彦。
“我听说,你与林蓁能够成亲,是因为骗婚?”
时彦来府衙本是陪伴林蓁,可在知道萧忱也请了自己后,面色渐渐沉峻,刚刚听到萧忱杨业则对话,脸上的棱角都冷硬起来,眉目刚烈,面沉如水。
他呼吸微微一滞,不急不缓冷声回道:“殿下,这是微臣与林蓁私事,殿下不该过问。”
萧忱唇角缓缓翘起一个弧度,他似乎不在意时彦忤逆,目光转向林蓁,温声问道:“林蓁,你说,他是不是骗婚?”
林蓁思绪飞快运转,可仍然理不清头绪。
方怀简否认在萧忱面前提过兄妹的话,她不知道萧忱知道了多少,从何处得知,他问这些什么目的,为自己做主还是别的什么,虽然他曾承诺过会助自己和离。
林蓁抬眸看了一眼萧忱,她居然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和蔼温煦,她忍不住再看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前凝视自己的萧忱完全没有冷肃威压之感,就像——他本就是自己的哥哥。
林蓁嘴唇蠕动,然而并没有发出声音。
萧忱目光笼在林蓁身上,继续问:“林蓁,你是不是真心想和离,与时彦不再有任何瓜葛?”
在林蓁点头的同时,时彦眸光如电,语气不容置喙:“殿下,您这样做违抗了圣意!”
萧忱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黄缎方形锦盒。
林蓁已隐隐猜到盒中之物,她的目光追随着锦盒,就见萧忱修长手指抚过盒面,轻轻一按,盒盖倏地弹开,通透无瑕的黄金玉静静躺在里面。
不仅是萧忱拥有的那块龙佩,还有自己的凤佩,两块玉佩契合得天衣无缝,形成一个完满的圆形玉佩,腾云驾雾的龙和翩然欲飞的凤首尾相连。
萧忱对林蓁淡笑:“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那块?”
林蓁讶异,置于袖中的双手微微的抖,但她很快想明白,既然萧忱与明晖合作,大概明晖的缘故,萧忱知道自己是凤佩的主人。
她看向萧忱,他举止自然,目光沉稳温柔,又隐隐有鹰隼般锐利,他是天生的掌控者,从来笃定果断。
林蓁打消心中否认的念头,起身走向萧忱,在离他一步距离时停驻脚步,目光落在龙凤佩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就是自己的那块凤佩,但林蓁还是假意端详一番,点头道:“确实是我丢失的那块。”
萧忱轻轻扣开龙凤佩相连的关窍,将龙佩递到林蓁眼前:“这次要收好,别再送给任何人。”
萧忱伸着手心在自己面前,林蓁看着他手中龙佩,目露疑惑。
她的是凤佩呀!
萧忱却看向时彦,对他淡声道:“你与林蓁之事并非你俩私事。”
“我和林蓁是指腹为婚,这块龙凤佩是为凭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我的妻。”
似被一道闪电劈中,林蓁脑中响起一声闷雷,她讶异得几乎无法站稳,萧忱疾如流星扶了她一把,林蓁却像触电般弹开,倏地一下站回到时彦身边。
第95章 毛骨悚然
脑中闷雷似炸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林蓁感到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被电击被碾压,五脏六腑震颤着失去了功能,心脏跳得能听到它的回响,太阳穴突突鼓动,脑子里是炸雷后的懵然和麻木。
萧忱话音还反复回响在耳畔,林蓁再次看向他。
见林蓁一脸震惊,他并没有讶异表情,仿佛他刚刚说过的话只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句官
场寒暄,他收回了手,摩挲着掌心里的龙佩,目光却看着时彦。
林蓁确认没有听错,可怎么可能呢。
时彦时世诚可以没死,时姝可以嫁给萧策,自己可以不做公主……这些都是纸片人时彦和自己有自我意识后的重新选择,可自己和萧忱指腹为婚?基本设定就出了偏差。
眼中的萧忱不动声色,目光饶有趣味看着时彦,似乎等他主动退让,林蓁有些怀疑,萧忱或许编的一套谎言,让时彦知难而退?
思绪乱成一团麻,滚成一个球在脑子里各种弹跳,越滚越分不清头绪,林蓁余光里,时彦沉着脸,肢体动作不露半点波澜,他也猜到这是萧忱故意逼他?
观察着两个男人神色自若,了无遽容,理智渐渐回笼,林蓁问萧忱:“殿下说的可是真的,凤佩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
“那是你身边人特意隐瞒,如今我已查实,这也是我来潭州目的之一,稍后你可以去问云娘。”
“云娘?!”
“是,为查证云娘所说,她跟随我来了潭州”,萧忱应着林蓁的话,目光却在时彦身上寸寸扫过,似猛兽捕食前仔细观察自己猎物,“你还记得观云庵静慈大师?她俩的话可以一一印证。”
林蓁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云娘竟然来了潭州,那萧忱所言必然句句属实?
萧忱收回剖析时彦的目光,他的眼神淡漠而尖锐,对上时彦深邃莫测的视线,唇角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淡声道:“你怎么说?”
时彦沉声道:“我与林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天子也宣了圣意,殿下有龙佩,可天意让殿下迟到,便是与她无缘。”
萧忱冷嗤一声:“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你与林蓁两情相悦,我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成全一对鸳鸯,你骗婚在前,强逼在后,在我面前还这般大言不惭。”
“我来潭州前,皇城里毅勇侯与我两位皇兄针尖对麦芒,我这一路都为毅勇侯担心,等我回皇城时,毅勇侯一片忠心却下场凄凉。”
“写了放妻书,你即日回皇城,毅勇侯府的富贵荣华或许因你得以保全。”
萧忱不再说话,眉毛微挑,等着时彦表态。
时彦道:“我父亲对天子丹心赤忱,他有天子庇佑,吉人天相。”
“林蓁应该和你说过,我没有耐心”,萧忱将龙佩放回锦盒,他收好锦盒站起身,往厅门方向迈步,“且拭目以待。”
见林蓁站在原地不动,萧忱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口中发出邀约:“一起去见云娘?”
萧忱背对两人走向厅门,林蓁下意识看向时彦,他下颚微微上扬,坚硬线条透露出执拗,目光沉沉,似有许多话语叮咛,与林蓁目光碰撞那瞬,他张嘴说了几个字,虽然没有发出声音,林蓁却看懂了口型,“我会跟着。”
林蓁的心似初春河水上厚厚冰层裂出了一道隐秘缝隙,明明刚刚来时看到这张脸就心生气恼,此刻他脸上柔光却让她心神微微安宁,她匆匆看了他一瞬,转身跟在了萧忱身后。
她得见云娘,谁都可能骗她,云娘永远不会。
潭州最好的客栈百福庭天字号房,云娘坐立不安。
她听从萧忱的话,跟随他到潭州后,许多事情如他当初承诺的一样兑现,但也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想到萧忱会对林蓁说的话,福祸难料,云娘不知林蓁的前路会是什么,她会不会好心办了坏事。
听到门外脚步声往自己房间来,云娘攥紧袖口,径直站到了门口。
脚步声在门口消失,随即门被轻轻推开,林蓁出现在云娘眼前。好几个月不见,她人消瘦些许,圆润脸颊如今线条更显清晰,目光依旧明亮澄澈,更有几分坚韧,配上女官制式绿底锦袍,耀眼远胜明珠。
与云娘对视那瞬,林蓁眼睫微微颤动,眼眶很快红了。
“云娘”,林蓁开口唤她,声音仍是过去的清甜,云娘上前一步搂紧林蓁到自己怀里。
她看到了林蓁身后的萧忱,见林蓁委屈模样,就知道萧忱都说与林蓁知道了。
萧忱道:“云娘,你亲口和她说。”
林蓁的心不由得忐忑,云娘曾经说自己与萧忱是兄妹,这也是小说里的剧情,这个设定也会改变?
“云娘,殿下说,我和他指腹为婚,龙凤佩是为凭证?”
“不是”。
一句“不是”,林蓁内心长吁一口气,果然,萧忱的话特意为骗时彦,可气还没叹完,云娘又道,“但你们是兄妹,又不是兄妹。”
这是什么,林蓁刚刚下落的心又悬了回来。
云娘当着萧忱的面从头讲述那段往事,讲起没几人知道的当年在观云庵的细节。
当年萧忱胞妹没有和萧忱一起被送走,源于那时恰好生病,孟惠君带着小婴儿躲在观云庵时,两人都病得奄奄一息,不到两个月大的娃娃在观云庵一命呜呼,孟惠君人事不省并不知晓,云娘整日哭哭啼啼,既担心孟惠君再也醒不过来,又担心醒来后受不住很快跟了娃娃去。
观云庵主知晓后,问云娘是否愿意收养一个庵里刚刚捡到的女婴,云娘不假思索地应允,这个女婴就是林蓁,孟惠君自始至终不知真相,她有过怀疑,但因母女俩都大病一场人都脱了形,小婴儿又一天一个样儿,细微处都被云娘遮掩过去。
知道此事的老庵主和掩埋女婴的老仆死的死散的散,云娘不想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但萧忱找上门时,一想到林蓁不愿做大周公主,真正的大周公主埋在观云庵的后山中连个棺材板都没有,云娘心思徘徊间将此事告诉了萧忱。
萧忱带云娘到潭州,就为去曾经的观云庵后山找到他胞妹的遗骨。如今大周公主的遗骸已被萧忱挖出妥善安置,云娘对小姐孟惠君的歉疚也终于划上句号。
可萧忱却和她说,他要实现母亲遗愿,“照顾”林蓁一生一世!
云娘吓个半死,她知道林蓁一直把萧忱当做哥哥看待,从无男女之情,可她哪里劝得动萧忱,只得不停央求萧忱,若林蓁无意求萧忱放过。
云娘抽抽泣泣讲完缘由,对呆呆傻傻尚未回神的林蓁暗示:“惠王殿下有心照顾你一生一世,你若有自己心愿,不妨直接和殿下明说。”
林蓁没有什么反应,她沉浸在云娘观云庵的故事里,一时尚未抽离,心疼遭难的“母亲”,也可怜孤儿的自己,鼻翼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萧忱意味深长看了云娘一眼,对林蓁道:“林蓁,指腹为婚特意说给时彦知道,但你冰雪聪明,难道不知,带你冥想送你红玉对簪,不是我萧忱对一个普通女子会做的事?”
“我对你,只有一个心思。”
林蓁猛然回神,她眨了眨眼,模糊视线逐渐清晰,对上萧忱目光,有点儿炽热,有点儿温情,更多的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自己似乎变成一只被窥视的羔羊,没得选择命运已定,一股寒意从林蓁后脊慢慢窜出,延伸到四肢百骸,手掌脚指都冷得蜷了起来,分明是表白,但林蓁只觉,毛骨悚然。
第96章 我哪里不合你心意?
应是明晖与他相爱相杀,让他体会男女之间爱与恨,得到与失去,感受眼泪留下来时震颤灵魂最深的痛,是时姝带给他暗夜里的光,给他温暖治愈他的过去,让他第一次心灵悸动,学会爱和珍惜。
小说里描绘的萧忱是一个对感情很执拗却很晚醒悟的人,从小在深宫里隐忍和伪装,假面已融进他的肌血,虚伪面具成为保护他的盔甲,他倚靠这些生存本能才博到争夺皇位的机会,直到明晖死在他怀中才使他自省内心,对情爱的眷恋第一次胜过对权势的渴求。
林蓁不明白,萧忱怎么会对自己说出“有心思”的话,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了心思”?有方怀简助力,他迈向皇位的步伐稳健而顺畅,他眼中看向自己
的光是胜利者才有的睥睨俯视和傲娇,即便他对自己动了心思,这点儿心思远远及不上他生来就追逐的权势。
自己只是他追逐权势道路上顺路看到的一个绵软可爱唾手可得的猎物,不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费太多心思,能够带给他过去没有过的情感体验?林蓁了解萧忱,因为他是小说男主,她回忆过无数次萧忱的内容,可当下这种情形,她突然感觉到,对萧忱,她实际上一无所知。
回想与萧忱不算多的见面和联系,大多时候自己对他惧怕有余,硬要找出自己逾矩之处,不该送他砚台和紫毫笔,可就送过这一次礼物,就能让他偏离原本感情轨道?没有了时姝还有明晖呀!
目光看向云娘,她眉间轻蹙,眼神小心翼翼,对上自己视线眼中闪烁着光亮,有心疼有关切,似乎还有挣扎,唯独看不出欣喜,云娘是最亲近自己的人,林蓁看得明白,云娘并不为萧忱对自己的心思感到愉悦。
林蓁定下心,目光落在萧忱脸上,即便他刚刚对自己吐露男女情意,他的神情仍然一如既往端肃。
还是有一些微妙变化,林蓁没有体味出他身上惯有的寒意和煞气,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揪心。
“殿下,您威仪端肃,过去臣女畏惧殿下,在殿下帮助我,让我能跟随梅大人学习后,臣女对殿下的畏惧才慢慢减退,臣女心中对殿下只有尊敬,如果说过去臣女对殿下有别的心思,那只有殿下帮助臣女慰藉臣女时,臣女满心感激之情渴望有回报殿下的机会,殿下在臣女心中始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辈。”
林蓁犹豫须臾,继续道:“殿下就像,就像臣女哥哥一样。”
林蓁本仰着脸看着萧忱,说完这番话迅速低下头,似乎接下来萧忱就该雷霆震怒。他运筹帷幄智周万物,应极少碰见拒绝,林蓁等待着他的怒意恼恨爆发。
屏声静气等了半晌,头上传来萧忱淡声疑问:“合你心意的男子什么样?我洁身自好,励精图治,前途——”
萧忱收了音,问:“哪里不合你心意?
方怀简那样的?你想吃回头草?”
林蓁心内一惊,似乎萧忱躲在某个暗处窥视到自己和方怀简同游孟家村。
不可将方怀简牵扯其中,她抬眸正要辩解,萧忱自顾自说了下去。
“对我只有尊敬?满心感激?尊敬和感激一个人,你是次次见着他笑,夸他笑得好看?”
“玉泉庵里我还是你的朋友,现在就成了长辈?”
“你心里有了人?是谁?”
他鹰隼般的目光盯着林蓁一眨不眨,林蓁莫名有些心虚,垂眸道:“殿下,您误会了,臣女没有。”
那些曾经对萧忱的情意,都是把他幻想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哥哥,那些笑容,那些对视间发自心底的愉悦,现在成了不容否认的铁证。
“我信你”,萧忱道,“相信你对我毫无隐瞒,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和我在一起,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萧忱声音低沉冷静,透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自负:“没有别的选择。”
“你第一次见我时,为方怀简哭哭啼啼,未几再见时你双颊红绯却是为了新的郎君,不到一年你闹和离闹到天子面前,我知晓你相信你的人品,可你应知,你和时彦和离后,他人眼里怎么看你?水性杨花,心猿意马,难堪重任。”
“你跟了我”,萧忱语气骤然加重,宛若要将自己的话印刻进林蓁的脑海,“日后无论朝堂还是宫闱,你为所欲为,无人敢诟病半字。”
“这样的人生,岂不快哉?”
萧忱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儿弧度:“当初你对我笑意盈盈,还赞我笑得好看,你可知当时我在想什么,我想的是,环住你,和你坐拥天下的快意!”
他的手在袖口停驻须臾,接着把手伸到林蓁面前,掌心中是刚刚在府衙要给林蓁的龙佩。
“母亲给你我的龙凤佩,你把它收好。母亲遗愿你嫁个好人家,除了在我身边,我想不到你还有更好的去处。”
萧忱言语自然,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似乎完全没考虑林蓁可能会拒绝。
他掌心的龙佩水润通透,巧夺天工,林蓁看着龙佩,思绪翻涌,如果他是自己的哥哥,该多么完美,她宁愿再不嫁人陪伴哥哥一生,报答“母亲”的慈爱,报答哥哥的恩宠。可现在这块龙佩,像烧红的烙铁冒着热气,她心中发颤,没有接住它的勇气。
林蓁再次看向云娘,她眼眶泛红,萧忱的话她听得明白,却没有一句言语,劝林蓁的言语,林蓁的眼眸也泛起酸意,云娘知道她的心意,那她就没什么顾虑,她要说出实情,拦住萧忱的念想。
“殿下,当初臣女对殿下笑,对殿下示好,皆因那时臣女以为殿下为臣女胞兄,出于兄妹情谊,希望殿下开心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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