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道:“侯爷事忙,你还是去陪着他吧, 毕竟他一个人也不方便,我自己回府便可。”
“欸,顺路的事, 初大人您可千万别客气啊!”
可初学清笑笑, 并未上马车, 摆摆手走了。
经过昨日的混乱, 她也有些疲惫, 今日在宫中还碰到了贤王,贤王计谋落空, 对她冷嘲热讽一番,让她也疲于应对。
她走在喧闹街道上,路边摊贩的吆喝声,马车穿行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小儿玩耍嬉闹的声音,市井烟火气息充斥周身,让她纷繁的思绪渐渐沉淀。
她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可想必裴霁曦还需几日消化,若他过几日还托辞事忙,她定要上门寻他。
趁他还在京城,趁他还未复明,让她能得到这一晌贪欢,在案牍劳形之中偷得片刻喘息,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生生地融在这市井烟火之中。
恰在此时,一路人撞到她,道了声* 歉便走了。
她手中多了纸条。
她拐到无人巷中打开,是景王让她别院一会。
想必昨日的事,景王也知道了。
她到景王别院的时候,景王正在书房内捧着一副画卷欣赏。
景王见她来了,让她上前赏画。
初学清细细端详,看笔法便知这是景王妃崔溪的新作,她赞道:“线条轻细婉转,笔法潇洒清逸,色泽清新秀丽,的确是上佳之作!”
景王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学会这阿谀奉承之语了。你不觉得,这幅画和她以前画的山水画相比,拘束了些么。”
初学清并不擅画,那些赞叹之语也是发自肺腑,她辩道:“王妃日日在王府中,自然画的也是这所见之景,微臣觉得,无论画的是什么,是否拘束,要看内心。”
“是本王的错,近年来也没机会带她到处走走。”他看向初学清,“你倒是走得多,踩的坑也不少,昨日没事吧?”
“谢殿下关心,幸好昨日定远侯小厮跟着我,才没酿成大祸。”
“他不跟着其实也没事,本王一直派暗卫护着你,暗卫见昨日有人护你,才没出手。”
初学清未料到现如今身边还一直有暗卫,忙道:“多谢殿下相护。”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套。”景王道,“燕雀军的事你做得不错,但后续之事太过危险,你还是莫要参与了。”
初学清不解道:“如今赵群被押解回京,冯炳仍旧未定罪,微臣参与其中,最知个中细节,若我不干预,怕燕雀军那里有变。”
“无妨,本王已安排妥当,赵群的事,会拖着,冯炳早晚会定罪,你就安心罢。如今你面上是太子的人,贤王必会处处针对你,万事小心。”
初学清想到昨晚,仍觉不忿,“贤王针对,微臣不怕,只是他将叶馨儿牵扯进来,用这等卑劣行径,去算计一个女子,实在令人作呕。”
“这宫里的腌臜手段,还多得很。”景王叹道,“像太子皇兄那般纯挚的人,生在皇宫,若不是有父皇护着,恐也很难安稳。”
初学清虽现在是“太子谋臣”,可她并不认为太子是明主,“殿下,微臣知晓您与太子手足情深,可太子心智平庸,着实不是能担社稷大任的明君。”
“你倒是不避讳,连太子都敢妄评。”景王瞥她一眼,“这种话,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哪怕是定远侯。本王与太子一母同胞,若不是与你一般身处异世,心中有志未纾,未尝不想安心辅佐太子。”
初学清垂眸应是。
可她心中仍知道,只有景王,这般和她一样见识过海清河晏的人,才能实现那般近乎于妄想的理想,让寒门入仕,废除奴籍,男女平权。
景王小心翼翼卷起手中画卷,置于案台之上,“希望终有一日,山水居士,能用真名示人。有才德之人,不论男女、身份,都能为这社稷出一份力。”
初学清愈发坚定,只有景王,才能实现她心中抱负。
“本王得了北狄那边的消息,传言北狄内乱,乌尤拉与其兄争夺王位,有些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今晚一起用膳,知你昨日不舒服,就不备酒了。”
两人一齐去往厅堂,初学清边走边道:“北狄内乱,对大宁来说,的确是一个机会。如今西羌与长戎都与大宁签订了协议,唯独北狄这边一直拖着,久则生变。”
“他们两方角逐,定有一方胜者,届时北狄经历内乱,需要休养生息,正是和谈的好时机,若你是和谈使臣,你会如何拟条例?”景王道,“不用急于答我,先用膳吧。”
饭桌上,已备好菜品。
景王知道初学清不是奢靡之人,菜品也简单,他吩咐了身边人:“去和王妃说一声,今夜本王与初侍郎谈事,便不回王府了。”
两人围坐桌前,初学清思量片刻,将她的想法与景王一一道来。
能在这世道有一“同乡”,着实难得,许多她惊世骇俗的想法,在景王看来也只是平常。
能追随这样的明主,前方道路,只会愈加清明。
一连几日,裴霁曦都对初学清避而不见。
京中因裹小脚之风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桑静榆也忙得不可开交,干脆住到了医馆,初学清甚至一连几天都难能和桑静榆有坐下闲谈的时候。
可贤王对她颇多针对,她想尽快与桑静榆和离。
于是这日,她下值后未回府,直接去医馆找桑静榆。
如今大部分患者出问题的是脚,京中女医又太少,因此桑静榆这里就人满为患,甚至连出诊都拒了,只接待上门的病患。
等到桑静榆终于空下来,已是夜幕高垂,其他大夫见初侍郎都上门来寻夫人了,忙劝说桑静榆回府歇息。
初学清接桑静榆回府后,待洗漱完毕,她找了婚书出来,与桑静榆商议正事。
当她又提出和离之事,桑静榆边绞着发,边将她递过来的婚书推走,“最近忙坏了,对了,近来求医的多是闺阁女子,我可听说了一件定远侯的事。”
初学清被吸引了注意:“何事?”
“定远侯最近金屋藏娇,藏了一绝色女子在府上,你最近去他那没看见吗?”
初学清愣了愣,她好几日未去侯府,怎么现在就多了个绝色女子。
“连你也没见过啊?我还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绝色,让大家伙都说好看呢。”
初学清心沉了沉,眉眼也垂了下来,她稳声道:“若是真的,也是好事。 ”
桑静榆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好事,一边号称对你念念不忘,一边又温香软玉在怀,你作为名义上的大舅子,不得去看看么!”
初学清回过神,发现她在转移话题,又问道:“我们何时和离?”
桑静榆打个哈欠,往床榻走,“困死了,先让我好好睡一觉。”
初学清这下明白了,桑静榆是在拖着和离之事,“静榆,为何不愿和离呢?”
桑静榆自顾自躺在床上,“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什么顾忌,我知道你是想让吴长逸护着我,可你觉得我需要他护着吗?我自己一样过得很好。”
桑静榆想到前几日吴长逸那痛苦的嘶吼,心就觉得被攫住了一般,可她只能用那般决绝的话语,去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可能性,也让吴长逸彻底死心,让他能够像正常男子那般娶妻生子,而不是这样和她耗着。
她不能抛下初学清,让她自己面对那样的腥风血雨。
初学清坐到她身边,叹道:“可不和离,我做事就会有顾虑。”
桑静榆压下心中那股难言的酸涩,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还嫌我拖累你?若没我在这挡着,真让叶馨儿进府,单不说你的身份暴露,就官商勾结这个帽子就够你受的。”
“可……”
“别可可可了,总之,你什么时候让全天下女子抬头做人,你能光明正大当女官,我能培养出更多女医,咱们再和离。”
桑静榆拽拽初学清,让她也躺下,“明个你去探探定远侯那,看他是不是真的金屋藏娇,若是真的,你也不亏,你夫人我不比别人娇么!”
初学清苦笑一下,“好,有你就够了。”
她知道桑静榆是的担忧她,才不和离的,可她这样破坏了别人的姻缘,只为了寻一个身份的掩护,实在自私。
翌日,初学清下值后直接去了定远侯府,她虽不信裴霁曦金屋藏娇,但多日被他这么躲着,也总要打破僵局。
轻风见她来了,竟然面露慌张,还说要去通报一声。
初学清在偏厅等着,她之前来,哪次不是直接去院中和裴霁曦谈天说地,如今竟落得个这个待遇,裴霁曦不可能把她轻薄他的事情告诉轻风,那难道是真的金屋藏娇,不方便她闯入吗?
若是真的,身为一个“大舅子”,她该怎样表现才算得体?
可她心绪杂乱,无力思考怎样应对,只觉得心中酸涩,她离开时,就做好了他会有新人的准备,之前误会他成过亲,劝慰劝慰自己,也就接受了。可若真的是在她眼前呈现,她能控制好自己,压抑住那外泄的心事吗?
须臾,轻风来引她入后院。
春夏之交,庭院中绿荫如盖,可惜常年无人打理,没什么鲜花,不过这满目苍绿,也看上去生机盎然。
坐落于庭院中的八角亭上爬满了藤蔓,投下一片绿荫,当初韦先生为裴霁曦讲学时,偶尔天气晴好之时,他们就在亭中授课,如今想来,恍如前世。
可现在在亭中,立着两个身影,一个气宇轩昂,身躯凛凛,忽略那覆在眼上的黑布,便是俊美绝伦;一个婀娜蹁跹,风姿绰约,着实对得起“绝色”二字。
第99章 侯爷为令妹守身如玉
初学清稳着步伐, 悄声走进,只觉得自己足下似踩着热铁,不知如何迈步, 才能掩饰自己的慌张。
直到走进亭子, 初学清才看清那女子的脸。眉如柳叶柔婉,肌若白雪纯净,眼似水波含春, 唇像朱砂红艳。
连初学清这种对外貌并不在意的人,都不禁看呆了去。
裴霁曦并未觉察到初学清的失态, 只庆幸自己蒙着眼睛,遮盖情绪, 他脑中晃过那夜在马车上两人的狼狈,稳了稳心神, 只介绍道:“莲娘子,这位便是礼部初侍郎。”
“见过大人。”那女子弯身行礼, 声音婉转入耳, 柔媚似其主人一般。
“学清,这位是莲娘子。”
初学清还等着他其他的介绍, 可单单一个名字,并未多作言语,其间暧昧, 让她不知作何反应, 僵硬着身子回礼。
轻风见初学清这般怪异, 本想调笑几句, 可碍于对莲娘子名声有损, 也忍下了。
裴霁曦又对初学清道:“莲娘子有事求你。”
初学清一怔,只见莲娘子忽然下跪, 手中捧起一张纸,对着初学清,那眉目间的悲戚,我见犹怜。
初学清扶起莲娘子,接过她手中的纸,才看明白,这是一张状纸。
莲娘子本名莲觅,如今已二十有七,若不是状纸陈明,还以为她是双十年华。她原是京中歌姬,十七岁时自赎己身,回到家乡溪泽县,结识一秀才,名叫傅晗。傅晗文采尚可,可心术不正。他骗得莲觅嫁与他,一方面是觊觎莲觅家产,另一方面是看重莲觅才貌。
傅晗平日写话本、卖诗词为声,与莲觅成亲后,盗用莲觅诗作,冠上自己名字,收敛钱财,其才子称号在溪泽甚是响亮。
莲觅发现后,欲让他澄清,他却不肯,甚至对莲觅拳脚相加,逼她出新作。莲觅想要和离,傅晗却不同意。
初学清大致看过,心中有数,一直不上不下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原来裴霁曦是在帮她,并非有其他心思。
初学清问道:“你为何不上告,反而来京城了呢。”
莲觅垂下头,低声答:“因我身份特殊,不宜惹上官司,恰定远侯来寻我,我便想着,能否不通过官司,通过其他方式,只要能与傅晗和离,哪怕是做下堂妇,我都甘愿。”
“你为何不宜惹上官司?”
莲觅抬眼看了下初学清,很快垂眸,犹豫道:“多年前,太子殿下与张家公子因争抢歌姬惹了祸事,我便是那名歌姬。太子殿下良善,事后安排我诈死回了家乡,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是定不会回到京城的。”
初学清心中微惊,当年太子与张家公子张阜争夺歌姬,导致张阜身死,后来张家又报复到裴霁曦表兄苏晟杰身上,一场祸事,两条人命,世人都道红颜祸水,而如今这红颜就在眼前。
裴霁曦补充道:“她夫君,是溪泽傅家人,溪泽属樟安管辖范围,我便想着,昔年你在樟安,应与傅家人打过交道。”
初学清点点头:“溪泽傅家祖上出过京官,也算书香世家,我任樟安知府时,傅家人曾托人向我举荐过傅晗,只是我观他文采虽好,但稍显空洞,便建议他走科举的路子。”
莲娘子犹豫道:“大人若认识傅家家主,可否从中说和,哪怕休妻,只要能离开他就好。”
初学清并未立刻应下,她虽任过樟安父母官,可与傅家并无太多关联,当初向他举荐傅晗的中间人,其实是叶馨儿,此事若让叶馨儿去说和,想必效果最佳,可她如今与叶馨儿发生了那样的事,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裴霁曦听出她的为难,对莲觅道:“莲娘子,你先去客房休息吧,让我与初侍郎商议一番。”
莲觅并未强求,她已经受过太多次被拒绝,也早已习以为常,便行礼告退了。
直至莲觅走了,轻风忍了半天的话才脱口而出:“初大人,您这么爱妻如命的男子,怎的也被莲娘子的风采吸引住了,都看呆了去。”
初学清没办法说出自己方才的所思所想,唯有用淡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裴霁曦轻斥道:“胡言乱语。”
轻风拍拍自己嘴巴,“我这破嘴,您别介意!”
初学清笑笑,问道:“裴兄是为何去寻莲娘子的?”
裴霁曦却不知如何开口,反而是轻风快人快语:“初大人,您别怪侯爷没和您说,我们也是怕您担忧,才瞒着您的。这莲娘子,是罪臣家眷,当年被卖入人牙子手中,是和冬雪一处的,冬雪和她处得好,连字都是跟她学的。”
初学清抬眉,瞪大眼睛看着轻风,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记忆中,的确有一个温柔的姐姐,在人牙子手中,拿树枝在地上写字教她,也教她用桃核惹得过敏,避过青楼选人,只是那个姐姐自己却进了青楼。
“我们一直在寻冬雪的线索,都寻到人牙子那里了,找到莲娘子这条线的时候,才知道她出了事,侯爷这才派人将她接入京城的。可惜她虽记得冬雪,但十来年了,都未再见过冬雪。”轻风仍在说着。
初学清从未料到,那个姐姐竟是惹得太子和张家争端的歌姬,如今兜兜转转,竟又在如此情境下重逢。
初学清故作镇定,稳住心神,道:“既然她帮过舍妹,这个人情,无论如何我都要还的,此事,我来帮她。”
“还有一事,她方才未说。”裴霁曦道,“当年太子和张阜争她,并非是看重她美色,而是不忍她落入张阜之手,太子与她并无私情。真正与她有私情的,是盛道文,可盛道文那时认定她辗转三个男子之间,已是不洁之身,加上张家与苏家的人命案子,盛老御史为了保住盛道文,抹去盛道文与她交往的痕迹,因此大多人,都不知道此事。”
轻风补充道:“对,前一阵盛御史传出的那些恶心人的诗词,原是写给她的闺房之乐,只是被她丈夫傅晗拿出来卖钱了,这才流传开来的。盛御史不知听了什么风声,前些天寻到了侯府这里,被侯爷打发了。”
初学清沉思片刻,若莲觅正是当年那名歌姬,张家若知晓,必然会要她偿命,连太子当时都只能让她诈死,如今裴霁曦若惹上此事,张家不定会怎么对付他。
她则不同,她本就与张家有龃龉,也不怕多这一桩。
想到这里,她沉吟道:“侯府内没有女眷,多有不便,不若让她去我那里藏身,也许我夫人能问出更多内情来。”
裴霁曦闻言,略作思索,就想到了初学清的意图,他摇头道:“此事本就是我寻来的,还是让她在侯府吧。”
轻风在一旁调笑:“初大人,您莫不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怀疑侯爷与那莲觅……嘿嘿,您放心,侯爷为令妹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不会被诱惑的。倒是您,带个这么美艳的女子回去,不怕桑大夫吃醋啊?”
初学清的面颊忽的烫了起来,什么守身如玉,怎说的这么直白,她低斥了句:“你别乱说。”
轻风见状,以为初学清真的是因为莲觅脸红的,挑挑眉,不敢再调笑了。
相似小说推荐
-
被阴湿小狗盯上后(绘雾) [仙侠魔幻] 《被阴湿小狗盯上后》作者:绘雾【完结】晋江VIP2025-02-28完结总书评数:1980 当前被收藏数:6779 营...
-
和齐神贴贴(甜甜秀则) [BG同人] 《(综漫同人)和齐神贴贴》作者:甜甜秀则【完结】晋江VIP2025-02-28完结总书评数:1060 当前被收藏数:42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