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急急马蹄驶离的声音。
初雪晴他们并未出声, 过了良久,初雪晴才低声道:“世子,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想必这些人急着要阻止他们找御史, 应不会再回来了。可轻风早早便赶往青州, 此刻应不会被他们追上。
裴霁曦在水中时间长了, 加上伤口未愈, 让他反应有些慢, 回了回神,他才哑声道:“上去吧。”
他一出声, 初雪晴才从他的声音听出,他比方才还要虚弱。
待两人上了岸,初雪晴借着几点寒星的微光看着裴霁曦,才发现他面色更加苍白。她伸手试了试裴霁曦额头的温度,果然烫得灼人。
她扶着裴霁曦,走到密林深处,寻了一处青草较多的地方,让裴霁曦躺在哪里。
裴霁曦几乎一躺在地上,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初雪晴忙生了堆火,捡了些树枝架起来,先将披风挂上去晾干,再等披风干了,褪去裴霁曦湿透的衣物,重新包扎了伤口,为他盖上披风。
裴霁曦的怀中有一方手帕,她没仔细看,手帕本就被河水浸湿,她便将帕子覆在他的额头上为他降温。
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经汗流浃背,丝毫感受不到春夜的微凉了。
忙完裴霁曦,她才顾上自己,身上还湿着,她看了看昏迷的裴霁曦,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便褪去了外袍,只着中衣,守在裴霁曦身旁。
两人的衣物都架在火边烤着,迎着树林里的微风轻轻摆动,彼此衣袖相卷,衣摆相触。
她看着火光下双眸紧闭的裴霁曦,仍旧是一副苍白面色,方才为他换衣的时候,看见了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每一道都是功勋,却也是生死。
生命的确是平等的,可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有着更大的意义,因此,她想,无论是墨语、轻风,还是她,抑或是定远军千千万万个士兵,都愿意为了这个人赴死。
无关情谊,更无关情爱。
对,无关情爱。
裴霁曦浑浑噩噩,可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让他在昏迷时也不得放松。头痛欲裂,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
他努力睁开双眸,却见只着中衣的初雪晴坐在他身旁,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他抬手才发现,自己也只着亵裤,盖着披风。
初雪晴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裴霁曦醒了,她未料到裴霁曦这么快就醒了,意识到两人的状态,她支支吾吾解释道:“世子衣物都湿了,我便放在火边烤着。”
她忙起身到两人晾着的衣服后面,披上自己的外袍,又拿起裴霁曦的衣物,一摸也都干了。
她将衣服放在裴霁曦身边,犹豫问道:“世子,我帮您穿上衣服?”
裴霁曦清了清嗓子,“不用,我自己来。”
初雪晴走到远处,背过身去。
裴霁曦起身的时候,发现额头上的帕子,他忙将帕子藏在手心,看了看不远处的初雪晴,复又松开了手。
这是初雪晴的帕子,白色素帕上,用白线绣着不起眼的雪花。
裴霁曦穿好衣物,犹豫了一瞬,还是把帕子揣入怀中——她既然没有拿走,便当她送给他了吧。
“冬雪。”裴霁曦轻声唤,“把火灭了吧。”
目标太大,万一对方回来,会循着火光找到他们。
初雪晴将火熄灭,才折身回到裴霁曦身旁,她问道:“世子好些了吗?”
裴霁曦靠在树上,面上恢复了些血色,“好多了。”
他看向初雪晴,夜色朦胧,掩住了她清秀面庞的羞赧,鬓角被薄汗打湿,双眸微垂,看不出神情。
裴霁曦想起方才她只着中衣看着自己那一幕,哑声道:“冬雪,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负责。”
初雪晴抬眸,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诧,随后复而平静,“世子,我的贞操观没有那么重。事急从权,男女之别在性命攸关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
顿了顿,她又道:“世间大多女子,为贞操枷锁所累,女医又少,她们病了不能医治,就连定远军中的女兵,有好些难言之隐的病症,也只得拖着,等女医有空了才能医治。”
定远军中的女医只有一个,还要时常回家照顾幼子。
裴霁曦鼓足勇气说出口的话,被初雪晴转了话头。他静默片刻,道:“是我们疏忽了。 ”
“世子已经比大多人做得好多了。”初雪晴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被敌军掳走,世子没有嫌弃,好心要将我收房,我不知足,要去明履营,世子也不拦着。到了定远军,我才知道,被掳走,对女子,尤其是定远军的女兵,是多么耻辱的事情。”
“冬雪。”裴霁曦打断她的话,“世人眼浅,被甩来的污渍蒙蔽,不愿了解背后的真相。而当权者,不愿女子出头,因此缚了众多枷锁,但你要知道,这枷锁是别人给的,不应是自己绑上的。”
他的姑母,付出了多少,才做到了将军的位置,他自小看着,自是知晓女子的不易。
初雪晴定定看着裴霁曦,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翌日天光微亮,初雪晴和裴霁曦借着密林和杂草的掩饰,趴伏在青州到勐城必经之路上,等待轻风将御史的人马带过来。
他们现在不能回城,账本既失,镖局的人就会告知汪实,汪实必是已伙同知府张守同大力抓捕他们。
但他们也必须抓紧时间回城,一旦汪实知道御史会来,必然会将镖局的人灭口,以防朝廷顺着镖局的线查到他身上。
无论如何,镖局的人能在西境军眼皮子底下和西羌做短兵器生意,汪实是逃脱不了责任的——即便不是主谋,也要有失职之责,不过两者的罪名不可相提并论。
此刻,只能先盼着御史的人先行到来,这样他们就可以随行回城,揭发汪实的阴谋。
他们等到晌午的时候,先到的不是御史的人马,而是昨夜搜寻他们的人,只见这批人快马疾驰而过,也并未对周围进行搜寻。
裴霁曦双眉紧皱,这些人必然是知道事情败露,赶在御史到来之前回去复命。
他对一旁的初雪晴道:“你在这等着轻风,我要混进城去。”
初雪晴似是猜到了裴霁曦的想法,制止道:“世子,您现在回去,以您现在的状态,非但阻止不了汪实对镖局的人灭口,还可能伤及自身。”
“可一旦他们得知御史要来,便会对镖局的人动手。汪实这个主谋,就会变成失职而已。”
初雪晴坚定道:“世子,您在这等着,光凭我和轻风,御史不会轻易相信我们,只有您在这里,御史才会进城后直接抓人。”
“你武艺不佳,不可冒险。”裴霁曦否定道。
初雪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此事不需要武艺,我只要想法透露给镖局的人消息,他们自会逃命。”言罢初雪晴便折身离去。
裴霁曦深知此事危险,可他也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他只能看着这个小丫头,毅然决然的背影,瘦弱,却有力。
初雪晴到了城门口附近,远远看见门口贴了他们的画像,画像上的她身着男装,而此刻她也是扮着男装。
她思索片刻,散开束着的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又将自己的衣服扯了几个破口,在进城的人之中四下观望了一圈,凑到一辆马车旁边。马车简陋,不像是大户人家,但看车辙的印子,车上东西必然不少,可见是行囊满满要搬进城的人家。
她走上前去,对着驾车的中年大叔道:“大叔,我和弟弟进城寻亲,可中途遇见了歹徒,行囊丢了,和弟弟也走散了,身上只有些碎银子,能否先买你家女眷一件衣服穿,不然进了城,恐要遭亲戚嫌弃。”
大叔正在犹豫,还没答话,只见车帘掀开,一个妇人露出头来,瞧了瞧她破烂的衣衫,心疼道:“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可怜的娃,快上车来。”
大叔还要制止,怕惹祸上身,那妇人就已将初雪晴拉上了车。
马车内,还有一个和初雪晴年龄相仿的女孩,看样子应是他们的女儿。
那妇人挑了一件女孩的衣服,递给初雪晴,道:“赶紧换了,莫要再穿着这身衣服。”犹豫一下又问道,“你没被欺负吧?”
初雪晴垂下头,答非所问:“等我找到弟弟就好了,谢谢婶子了。”
妇人见状,叹了口气。
初雪晴迅速换上女装,给那妇人留了银子,那妇人推托不要,初雪晴也未拿回,连忙下车,道了声谢便混入进城的人群之中。
第53章 早就答应会抬我做妾
进城后, 她在路过的书斋借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御史来勐,汪欲过河拆桥”, 随后她将纸条揣到袖中。
她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汇兴镖局, 见附近还没有官兵,稍稍放下心来。
闹市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不能明目张胆前去送信。
她绕到镖局一侧墙外, 此处稍微偏僻些,墙内正好是她上次见过镖师练武的院子, 一般情况下都有镖师在那假模假样练武或休息。
她捡起一块石头,将字条绑在石头上, 扔进了院内,随后便佯装路人, 混在闹市人群之中,在附近的摊子挑着首饰。
直到她余光中看见镖局老板郭罡带了几人从院内慌乱逃出, 才放下心来。
可郭罡他们前脚刚走, 后脚就见官府的人把汇兴镖局围了起来,官兵看见镖局内空无一人, 便开始盘问周边的人。
可闹市这么多商铺,谁会留意一个门可罗雀的镖局呢,官兵一连问了好些人, 都没有人注意到郭罡他们。
初雪晴故作镇定地放下手中拿的钗子, 随口说了句不好看, 从汇兴镖局门前路过。
如她所料, 一个官兵叫住了她, 问她可见过镖局的人。
她随意答道:“方才见几人从镖局出来,往北边走了。 ”
郭罡他们逃离的方向, 是南边。
官兵闻言,留了部分人守着镖局,大部分人往北边追去。
初雪晴见状,慢悠悠地往南边走着,直到远离镖局,才开始加快速度。
她的心跳和她的脚步一样速度,她必须保证郭罡的安全,不然他们之前所做将功亏一篑。
她在城门口附近发现了徘徊着的郭罡,显然城门也收到了逮捕他们的命令,郭罡让一个手下试探着出城,他那手下已经被抓了起来。
郭罡只得放弃出城,在城内寻藏身之地,慌乱间,他并没有发现一直跟着他的初雪晴。
初雪晴跟着他绕了几个路口,可官兵越来越多,初雪晴甚至在抓捕的人群中看到了知府张守同,眼见张守同要注意到逃窜的郭罡,初雪晴没了法子,便故意碰到张守同身旁的官兵,佯装跌倒。
张守同本没有留意官兵撞倒了谁,一心只想着汪实的命令,抓住郭罡。
可那官兵撞到的小丫头,太过慌乱,不似一般平民,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心下一惊,忙命令四周官兵:“抓住那个丫头!”
初雪晴被两个官兵押着,动弹不得,张守同愤恨道:“原来是‘家花’啊!”他低声吩咐身旁的人,“速去告知汪将军,抓到了那个丫鬟。”
初雪晴见官兵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虽知自身的危险,但也并未惧怕,总之现下郭罡是安全了,只是不知裴霁曦能否找到郭罡。
初雪晴被一路带回府衙的大牢,大牢内阴森潮湿,她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挡此间阴冷,她身体不禁被这冷意逼得颤了一颤。
可这颤抖的样子,看在知府张守同眼中,就是小丫头怕了。
他坐在刑讯室内的高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颤抖的丫头,不屑道:“裴家的丫鬟?”
初雪晴心中一惊,看来裴霁曦的身份已经被他们发现,可她转念思索片刻,又镇定了下来,只道:“大人,我不是普通丫鬟,我是世子的通房丫鬟,世子最喜爱我,早就答应我会抬我做妾,您可不能对我用刑。”
张守同嗤笑一声:“他裴霁曦在北境是将军,在我西境可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我会怕他?”
“可……可……”初雪晴装作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道,“世子说他早晚要接管西境军的!”
张守同拍案而起,怒道:“你胡说什么!”
初雪晴装作被吓到,跌坐在地,“我没有胡说,世子说过,他是来调查汪家的,汪家贩卖短兵器,还与西羌人合作,西境军早晚会到定远侯手中。”
张守同思量半晌,道:“可他没有证据。”
“有的,有的!”初雪晴忙道,“世子已经把镖局的账本给了御史大人,只要再找到镖局的人,镖局的人手中定有与汪实勾结的证据,那汪实就赖不掉了!”
张守同讥笑道:“可他还没找到镖局的人,汪家顶多是失察之罪,何至于失了西境军。”
初雪晴此刻无比庆幸抓到她的人是张守同,而不是汪实,这张守同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是张家人,就注定是二皇子贤王的人。
她心中略作思量,颤声道:“就算是失察,世子也有办法接管西境军的,毕竟定远军刚打了胜仗,汪家又犯了失察之罪。大人,您放了我,世子定会承您的情,世子多喜爱我您是看见了的,他从不肯碰别的女人,就怕我不高兴,真的! ”
张守同盯着眼前慌乱的小丫头,他和汪实打好关系,就是在为张家铺路——有一个军队的支持,对贤王夺嫡太重要了。
可如果汪实已经失去西境军的掌控权,他现在最重要的,不应该是撇清自己的关系,外加争取定远军的支持么?
可定远侯从不在党争中站队,定远侯世子,又能承他的情吗?
初雪晴见张守同一直不语,便添油加火道:“张大人,您莫不是也和汪实有勾结吧?”
张守同怒目而视:“胡说八道!”
初雪晴忙跪下道:“我胡说的,大人,您千万别怪我。如果您和汪实没有关系,那现在就要赶紧撇清啊!不然汪实贩卖兵器,那只是图利,如果和您有关系——您毕竟是张家人,那汪实岂不是……”
谋逆之罪!如果查到汪实和张家的关系,皇子与武将勾结,贩卖兵器到西羌,就不单单是汪家贩卖兵器这么简单的了!
张守同想到这一层,浑身沁出一层冷汗,他忙对手下道:“把这丫头带到府衙偏厅,好生伺候着。”
初雪晴这才松口气,张守同现在定要赶忙撇清与汪实的关系,毁去两人来往的痕迹——而汪实忙着找镖局的人,此刻应还未想到这一层,张守同还来得及。
就算她不提醒张守同,张家势大,也定能撇清在此事间的关系,区别只在于是否牺牲张守同罢了。但现在张守同只要不帮汪实,裴霁曦就会有更大的把握拉汪实下马。
另一头,裴霁曦与巡按御史盛承岸汇合后,即刻进城捉拿汇兴镖局的人。好在初雪晴拖了一拖,让他们在汪实之前,找到了镖局老板郭罡。
而郭罡得知汪实要杀他灭口,早就对汪实寒了心,未经刑讯逼供,便奉上他私藏的与汪实来往的证据。
如此一来,汪实便成了主谋,定逃脱不了责任。
他们随后去西境军中捉拿汪实,可汪实早就离开了西境军,就连汪府里也找不到他。
而汪实此刻没有退路,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张守同。
毕竟张守同前一刻才告知他,抓到了裴霁曦的丫鬟。
张守同此刻忙着在御史到来之前,抹去他与汪实来往的证据,并未留意府衙内的情境。
汪实混入府衙内的时候,从屋侧看见裴霁曦的丫鬟,正在府衙偏厅大摇大摆地品茶。见此情形,他就知道自己被张守同出卖了。
他心中迅速生了一计,趁着府衙官兵不注意,混入书房之中,不知去做了什么事情。
不久,他潜入偏厅,初雪晴还没反应过来,汪实便来到她身侧。
恰在此时,裴霁曦赶来了府衙,看见汪实的动作,迅速上前。
汪实来不及抓住初雪晴,只来得及拿手中匕首挥向初雪晴,初雪晴拿右臂去档,那匕首便将她衣袖划破,渗出血来。
裴霁曦忙将初雪晴拽至身后,与汪实搏斗起来。裴霁曦左手抓住汪实拿着匕首的手腕,右手抽出腰间长剑,长剑闪过银芒,带着森冷的杀意。
汪实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不会轻易被制住,他左手抓住裴霁曦刺来的长剑剑刃,手上鲜血渗出,右手手腕被裴霁曦抓着,向后一撤,想要挣脱裴霁曦的束缚。
可裴霁曦力道着实大,他抽回长剑,用脚踹向汪实胸口,汪实手中匕首掉落地面。
裴霁曦拿长剑架在汪实的脖子上。
汪实见已无力挣脱,嗤笑一声:“裴世子,你也不用得意,你定远军若不是卖了女儿,也得跟我一样走上这条路,朝廷那点拨款,就算养得起军队,养得起那些牺牲士兵的家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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