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笑靥如花,裴仞的呼吸粗重了一瞬,眼神晦暗不明,点头温声说:
“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在门口等你。”
宋迢忍不住叫了一声“耶”然后步伐轻快地跑出门,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又被泥温图尔叫住:
“西方有佛国,曾有言‘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姑娘不必自囿,自在即可。”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宋迢好像听懂了,点了点头。
泥温图尔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继续自己的秘术研究,一扭头却发现摄政王还没有走,还冷着脸看着他,当即吓得一哆嗦。
裴仞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你刚刚说的命数自有安排,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会知晓那日他是如何唤醒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泥温图尔不知道摄政王此时心里的隐秘雀跃,只照实说:
“姑娘能来到这里,一是机缘,二是牵挂,这二者必然会影响到如今的她。至于如何影响,便不知道了。”
裴仞听完,眉头拧得更紧,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他知道这术士虽然行事跳脱,却不敢对他有所隐瞒,沉吟片刻又问:
“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可有其他隐疾?”
这个问题简单,泥温图尔脑袋摇得欢快:
“姑娘身体调养多年,自然无需担忧。”
“只是……”
偷瞄一眼摄政王,见他没有不悦,便继续壮着胆子说:
“姑娘虽无碍,但摄政王你的病,可是已经入了骨髓了。”
裴仞一甩袖:
“不用多嘴。”
便抬脚走了出去。
只留泥温图尔在原地抱怨:
“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拿命不当命的!”
“不过,怎么看起来好像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好了点……”
接着又摇了摇头,人家不让他管,他操心个什么劲:
“还是继续研究秘术为好。”
宋迢是第一次踏出摄政王府的大门,裴仞带她坐上了马车,她一路都掀着帘子趴在窗口东张西望,只觉这也新奇,那也有趣。
要说帝京的街市有多繁华,那并没有,大祈国力并不昌盛,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更是比现代电视剧里演的古代场景差远了,但是宋迢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座建筑每一个人物,都因自己的笔而产生,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她就像来到一个新奇的游乐场一样,目不暇接,一直到两人坐到了酒楼雅间,仍然不忘透过窗子津津有味地看下面的街景。
裴仞一边为她倒茶一边问道:
“这么喜欢出来?”
她简直是看什么都新鲜,就连最普通的糖葫芦也要尝一尝,廉价的钗花也买了好多,比府里他为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差远了,她却乐此不疲。
想想也是,她其实从没有尽情玩乐过,本就身体不好,自从十三年前在湖中九死一生地救起濒死的他,便一直昏睡,如今好不容易醒来,身子也大好,自然会对外面好奇。
听说女子都喜欢热闹,喜欢琳琅满目的脂粉衣裙,她恐怕也在府里憋坏了。
裴仞口中的“以后多陪你逛逛”还没出口,就听宋迢头也不回地答道:
“嗯,喜欢。以后我要经常出来看看。”
她这话说得随意,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在她的意识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创造的,压根不需要他同意,之前只是担心自己身体没有完全好,才拘着她多养一养,现在身体好了,自然不该再管着她。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这话一出,裴仞脸色变了变,明显的不高兴。
宋迢仍然兴致勃勃地看着下方,忽然眼前一亮,向裴仞指了指:
“看,那个人在演杂耍!”
裴仞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他已经学会在她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将才升起的不悦压了下去,温声说:
“嗯。”
接着又补充:
“出门得有人跟着。”
宋迢看杂耍看得眼花缭乱,百忙之中答了个“好”,心里觉得裴仞确实体贴,自己能有这么个金大腿简直太棒了。
直到店家开始上菜,她才在依依不舍地坐好吃饭。
裴仞为她布菜,他早就掌握了她的口味,还在特意让人买来她喜欢吃的糕点,在适时的时候奉上茶盏和巾帕为她擦拭嘴角的渣滓,完全顾不上自己吃饭。
宋迢见他只忙着顾她,便也为他夹了一筷子菜,说:
“你也吃。”
裴仞眼中放出笑意,仔细品尝她夹过来的菜。
这时有下属在门外低声叫道:
“主子。”
裴仞放下筷子,又替她夹了一道菜,说:
“你先吃,我出去一下。”
宋迢笑眼弯弯地点头,他是摄政王嘛,大忙人,时不时有个事情要处理都是正常的。
这家酒楼的饭菜不比王府的厨子差,还胜在菜色新鲜,宋迢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摸着肚子对身后的侍女感叹:
“外面真不错。”
“将来我一定要走遍大好河山,吃遍各地美食!”
却不想被正要推门进来的裴仞听见,顿时黑了脸,捏紧了手中的精致木盒。
“主子,御医说,陛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
裴仞接过一旁着人取来的木盒,睨了一眼这欲言又止的下属,言简意赅:
“说!”
禀报到一半的下属便不再犹豫,继续道:
“有数位老臣趁着与陛下商议选秀之际,劝说陛下请您还政。”
闻言,裴仞的眉头都没动一下,只随意问:
“陛下怎么说?”
下属回道:
“陛下听到后状若害怕,身子一直往贴身太监薛田公公怀里钻,并连连摆手说‘不行朕不能离开摄政王’,任那些大臣们磕破头也没有看一眼”。
裴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又垂眸把玩了一会儿手上的木盒,才重新开口问道:
“这次带头的是哪个?”
下属知道主子问的是什么,当即回道:
“刑部侍郎,李为。”
“找个理由,杀了。”
“是。”
处理完事情,裴仞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盒,便转身往房间走,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直到听到她那句:
“将来一定要走遍大好河山……”
他的笑意冻结在脸上。
她想离开!她还是想离开他!
不行!她怎么可以离开他!明明他们说好的,互相只有彼此……
她一定只是随口一说,不是这个意思,是了,她向来这样天马行空。
在房门口平复好心情,裴仞又看了看手中要送给她的木盒,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意,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迢一看到他,就抱怨:
“怎么才回来呀,菜都凉了。”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侍女去找店家,再上些热菜。
裴仞阻止了侍女的动作,淡淡道:
“没事,不吃了。”
来不及坐下,便殷殷递上了手上的木盒。
宋迢见状,挑了一下眉,疑惑道:
“这是什么?”
他经常给她送东西,特殊如今早的一束花,平常如此前所需的一应用度,但从来没有这样饭吃到一半突然递东西的,她好奇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金丝楠木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枚精美的珠钗。
裴仞握起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了觉得最适合你的,拿给你。”
皇宫内库那么大,他确实翻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枚诞生于前朝,又经本朝开国皇帝命巧匠改造后,赐给了结发妻子,开国皇后的珠钗。
开国皇后临死之际又将此物赐给了她唯一的公主,后公主获罪,此物被收回,便一直藏于皇宫内库。
裴仞在书上看到了这枚珠钗的记载和图样,就觉得十分适合她,所以不厌其烦,去了皇宫内库好些趟,终于找到了。
原本只是单纯的兴之所至,但是此时,他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期待,看在这枚珠钗的面子上,至少她会更愿意留在他身边吧。
宋迢此时已经将珠钗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小心地翻看。
她的妆奁里有很多珠钗,都是他送来的,但是眼前这枚确实精致非常,通体黄金,在顶端分开成一根根细丝,缠绕成花鸟图案,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轻轻一摇,便有波光粼粼的效果。
这枚珠钗不是华丽型,没有嵌很多珠宝,但中心的一颗大珍珠一看就不凡,莹白温润,散发出高贵的气质。
宋迢将珠钗轻轻转动,在钗身上看到了专属于皇室的图样。
果然,这是皇宫内造之物,还是其中最高级的那种。
宋迢记得,自己在做这个故事框架的时候,因为自己本身就是历史盲的原因,便设定了一个完全架空的朝代,礼仪宽松,可是再宽松,拿皇家的东西送人,都不是一项简单的罪名啊!
她不解地看向裴仞,语带试探:
“这是内造之物?我不能戴吧?”
谁知这人压根没有自己才犯了一项杀头之罪的觉悟,漫不经心道:
“送给你你就可以戴。”
宋迢“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他是摄政王,还是踩着皇室的鲜血上位的摄政王,要说嘛确实可以。
但是,凭她来这里这些天的简单了解,知道他这一路尸山血海走过来,虽然威势深重说一不二,但也不是没有人反对他。
比如六部的老臣们,比如齐王。
虽然都被他弹压地不敢说话,但难免暗流涌动。
她还是尽量不要给他惹麻烦,这个世界不是干巴巴的文字,而是已经成了现实,其间填充了无数有血有肉的细节,虽说她给他加了男主光环,但谁知道此事不会成为攻击他的利箭呢?
再说了,她爱美,喜欢胭脂水粉,喜欢用漂亮的衣裙珠钗装扮自己,但是这个世界的好东西太多了,不缺这一个,想到这儿,她任由他将珠钗插到她头上,心里想的是回去要收在匣子里收好。
裴仞不知道宋迢心里的想法,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到她身边,专心摆弄着她的脑袋,手上生疏地变换珠钗着的位置。
他凑得极近,眼神专注,闲适的气息笼罩下来,宋迢趁这个机会仔细端详他的脸,并再一次在心里感叹:
长得可真好啊!
真不愧是我的男主!
裴仞终于找到了珠钗在她头上最好看的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
“吃好了?回府吗?”
宋迢想想今日确实逛得开心,这会儿实在是逛不动了,回去也可以,改日再战。
马车停在酒楼外,裴仞一边扶她上车一边问:
“可还有什么要买的?我让他们一并买了送回去。”
宋迢上马车的技术不太娴熟,不能一心二用,直到爬进车厢,才掀开帘子歪头想了想,说:
“没了,改日再买。”
又不禁感叹说:
“外面可真有趣,以后有机会,定要多多领略各地风物。”
她笑眼弯弯地畅想着未来,没有看见他的脸再一次陷入冰封,以及准备上车的脚步停了下来,转为上了一旁下属的马。
随着一声轻喝:
“回府。”
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马车到达王府的时候,是侍女青荷在府门口等候,宋迢掀开帘子下车,没有看到裴仞的身影。
青荷解释道:
“摄政王殿下有事先行一步,让奴婢来接您。”
宋迢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带着侍女们一起回到了流云居,兴致勃勃地分给下人们礼物,就连往日见不上面的暗卫凌霄都有一份。
下人们从没有收到过礼物,惶恐谢恩后都高兴的不得了。
看着满院子的喜气洋洋,宋迢也由衷开心,回到房间将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放进盒子里找了一个妥帖的地方放好。
这一天直到晚上,宋迢都没有再见到裴仞,虽说有些奇怪,但也还算正常,宋迢按下心中的异样,没有当回事。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没有见到他。
以往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即使不在,也会派凌旭来说明情况,可是今天,一整个白天,什么也没有。
宋迢第无数次朝门口望去,依然空空如也,还是侍女紫灵的话提醒了她:
“姑娘是想出去透透气吗?”
紫灵是几个侍女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性格腼腆,前两日染了风寒,姑娘不仅不嫌弃她,还恩准了她休息几日,并为她请了大夫来看,所以病好之后回到姑娘身边,见姑娘不断朝门口张望的样子,胆子也大了一些。
是想出去透透气吗?
是……想去见见他吗?
以往每日都会见到的人,如今已整整一日一夜没见,似乎,是有点不习惯。
一声不吭就不见人,真像是吵架了玩冷战。
等等,吵架?
宋迢忽然福至心灵,难道他是生气了?
可是,他生的哪门子气?
一向心大的宋迢硬是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回忆了个遍,才发觉一点端倪。
他是在准备回府的时候忽然生气的,都没有和自己一起坐上马车。
那时自己说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
反正就是说错话所以他生气了?
找到原因,宋迢长吁一口气,裴仞这个人,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她还是很了解的。
好哄的很。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房间插上他昨日送的那枚珠钗,宋迢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势要挽回他们的关系。
可是,还没走到主院,便被暗卫挡住。
暗卫知晓了她的来意,没有撤回阻拦的手,冷声道:
“主子今日不见人。”
宋迢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我也不见?”
“不见。”
王府暗室。
隐在黑暗中的裴仞眼神阴鸷地看着下方的凌霄,声音像冰:
“她送你了什么?”
凌霄手捧着一个盒子,跪在下方,头埋得极低,但仍然有大颗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他不敢擦,保持着跪着奉东西的姿势,回答说:
“一盒糕点。”
上方主子身上的寒意更重了,凌霄忙补充:
“属下还未动,全部都在这里。”
裴仞从鼻腔里斥了一声:
“滚!”
凌霄如蒙大赦,将东西轻轻放在地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裴仞没有动作,看了一眼地上的盒子,嘴角溢出一丝闷哼,似是极难忍受。
第10章
被王府主院的暗卫拦下,告知裴仞今天不见任何人,而且这个“任何人”包含她在内,宋迢心情郁闷,扭头就回了流云居。
进了房门她便屏退侍女,自己趴在桌子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裴仞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就生这么大的气?就要这样一直都不见她吗?
难道说他们不是亲人,他对她的容忍度就变成零了吗?
最气人的是,她连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说错话,也不至于这样吧?
这冷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她自己还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宋迢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开始思考起离开摄政王府的事。
念头一出,宋迢第一反应就是吓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他要是把自己丢了,那自己就真是举目无亲了。
哼,前些天还任她予取予求,转头就开始冷战,男人啊男人,对你的好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迢越想越气,将离开的念头强行压下去,单方面决定她以后要是再心疼他就是狗!
天色渐晚,侍女青荷小心翼翼在门口问:
“姑娘,用饭吗?”
宋迢一听,更气了,吃饭,吃个屁。
她起身打开房门,下意识又朝门口张望了一下,只看到依旧空空如也,而青荷还在等着她回话。
只见宋迢拉着脸对青荷说:
“没胃口,不吃了,去取一壶酒来。”
然后抬脚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一处亭子中坐下。
流云居有着很大的院子,中间修着一处凉亭,本是用于夏天的时候纳凉,但是现在是冬天,裴仞怕她着凉,总会否决她提出的“去凉亭坐一坐”这个提议。
他怕她闷,或是读书或是讲故事,或是找些新鲜的玩意儿哄她,即使是在屋子里,她也乐得自在,并不觉得外面的凉亭有多吸引人,但这会儿这个凉亭倒是成了她的一个发泄口:
“哼,不让我坐这儿是吧!今天我还非要在这凉亭里赏月酌酒,气死裴仞!”
青荷从没见过姑娘这个样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握拳,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刚刚去主院青荷是跟着的,她知道姑娘为什么心情不好,也不敢违背姑娘的命令,找了一壶最不烈的桃花酒,端了过来,又命绿竹再去取些点心给姑娘垫一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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