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乌尔里克大人的儿子……”英格丽有些戏谑地笑了起来,“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自然是做一个了断。”
“呼……真可怜,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心碎的男人。”她猜英格丽的本意是想吹个口哨——然而遗憾的是,她的姐姐虽然在诸多领域都颇有才干,但她吹口哨的水平只会让小孩想要上厕所,“我知道你已经有瑟洛里恩了,但也没必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英格丽。”希瑟郑重道,“我的心里只有瑟里。”
“你的表情让我想起了父亲……这或许就是我们家族的宿命吧。”英格丽轻轻叹息一声,“但愿他不会辜负你的一片深情。”
“我相信他。”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像你相信克莱蒙梭爵士一样。”
“你啊……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扮演那个扫兴的坏人了。”英格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塞德里茨的问题先扔到一边去吧。在你启程回北境之前,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看。”
“什么东西?”
“秘密。”她的姐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等你实际看到就知道了。”
随后,英格丽带着她来到了国王的书房——虽然名义上这么称呼,但这里已经没有国王了。希瑟看着她用一把铜制钥匙打开了抽屉上的锁,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羊皮纸。
“不准在书房里大喊大叫哟。”英格丽故意用滑稽的声音说道。
“我已经二十岁了,英格丽,不是十二岁,别把我当成什么小女孩。”希瑟不以为然地接过了羊皮纸,上面的墨迹早已在时间的磨砺下褪为了灰蓝色,足见这些文字的年代之久远。
“奥卢斯今天向我展示了他在箭术课上学到的成果。”纸上如此写道,“整个过程令我忍不住发出惊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够交出的答卷——二十箭里只中了三支箭?老天啊,找一个失去双臂的残兵用嘴朝箭靶吐枣核可能都不会脱靶那么多次。但我最后还是鼓了鼓掌,以示鼓励。”
“老实说我都有点愧疚了,也许我当初不应该在发现帕培娅和提比略偷情的时候故意作弄他们。他们在衣柜里一定很紧张,帕培娅可能不小心打到了提比略的脑袋什么的,又或者反过来,否则解释不了奥卢斯为什么从小到大从未擅长过任何东西,他甚至连用石头打水漂都只能飞两下。”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
“嘘!”英格丽将食指抵在嘴唇上,“轻点声,小女孩。”
希瑟下意识地掐住自己的喉咙,直到内心的激荡略微平复。
“这、这是格奈乌斯王生前的手记?”
“没错。”
“你是在哪里找到它们的?”
“教会——这些手记和其他的圣器圣物一起被收藏在教会的密室里。”
几天前和瑟洛里恩在静心花园的对话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对了,为了重铸格奈乌斯王的铜像,奥卢斯王和大主教达成了交易,将格奈乌斯王生前的手记悉数交与教会处置。”
“显然奥卢斯王并没有看过这些手记,否则就不会把如此致命的把柄白白送到别人手上了。”英格丽说,“但大主教肯定都看过了,所以才留下这几份手记没有销毁,大概是想把它们当作日后教会和王室再起冲突时的谈判筹码。”
希瑟一时紧张起来:“所以……现任大主教也知道这件事?”
“我试探过他,但他似乎只知道教会里还保存着格奈乌斯王生前的一部分手记,并不知道上面的具体内容。”
说的也是,不然英格丽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把这些手记带出教会……希瑟不认为当时的大主教会愚蠢到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带进自己的棺材里,多半是这个秘密在代代相传间意外中断了,例如突然因病去世,或是因为年迈而记忆力衰退等原因,导致某一任大主教未能在生前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继任者。
“所以奥卢斯王居然……”希瑟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他居然不是格奈乌斯王的亲生儿子?”
“不错。根据手记上的说法,奥卢斯王其实是帕培娅王后和格奈乌斯王的弟弟提比略亲王偷情生下的私生子。”
“而且格奈乌斯王一直知道这件事……”希瑟一生中看过很多书,但很少像这样被短短几行字里所蕴藏的信息难住,“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呢?”
英格丽只是示意她往下看。
“帕培娅是一个精明的女人,但她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会撒谎。”格奈乌斯王评价道,“就好像她谎称奥卢斯是她和我酒后乱性的结果——很显然她不了解男人,或者说不那么了解男人,否则她就会知道一个男人彻底醉倒后是硬不起来的。”
“坦诚说,我有时会觉得帕培娅当初如果能嫁给提比略也挺好的。她生性强势,适合一个顺从的丈夫,可她又不甘心只当艾恩威尔王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得必有失,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呢?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希格伦的死亡带走了我所有生的欢乐。那个女巫要求我保守秘密三十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但愿我能活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相比前面那些混不吝的牢骚话,希瑟更在意最后的内容:“格奈乌斯王有一个必须保守三十年的秘密?还有这个……”
“女巫——你果然也很在意这一点。”英格丽看着她,“你觉得他所说的'女巫'和当初为我们作出预言的女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有这种可能性……”但也不能完全确定,格奈乌斯王生前魔法还没有完全衰竭,女巫在那个年代可能没有那么罕见,“这就是全部的手记了吗?”
“嗯,其余的部分都被教会销毁了。”英格丽低声道,“不过,还有一件令我在意的事情……希瑟,你有注意到那个名字吗?”
希瑟点了点头:“'希格伦'——听起来不像是费昆达斯人的名字。”
倒更像是纳维亚人的名字。
“事实上,我有一些猜想……”英格丽沉吟道,“当然了,除非格奈乌斯王死后显灵,否则我们谁都不能肯定自己获悉了真相,但我确实找到了疑似能证明这个猜想的证据。”
听到她的话,希瑟不禁心跳加速:“什么证据?”
英格丽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我来。”
将这些手记锁回抽屉后,英格丽带着她来到了国库,并命令守卫为她们打开大门——照理说,只有王室成员、首席大臣和财务大臣有权利进入国库,但对于摄政王太后的命令,没有人敢提出反对。
穿过厚重的青铜大门后,希瑟的目光从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和不计其数的油画、织锦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了一样东西上。
那光滑的木制枪柄,那黑曜石制成的枪尖,那是……那是……
“希敏之枪?”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以便看清枪尖上的名字,“斯诺里啊——这是雷霆之枪!!”
凯洛家族的传家宝,为什么会出现在法比亚王室的国库里?
不仅如此,希瑟还发现枪柄末端刻着几个小字: G S 。
英格丽走到她身边:“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在凯洛家族的家谱上,确实有一位和格奈乌斯王生活在同一时代,并且有资格持有雷霆之枪的'希格伦'……”
“希格伦·凯洛……”她喃喃道,希格伦·凯洛是希敏女神的最后一位战争祭祀,因为凯洛家族归顺费昆达斯之后,就改信了费昆达斯的国教——名义上如此。
但希格伦·凯洛怎么可能和格奈乌斯王相爱呢?如果墓碑上记录的年份没有出错,她在凯洛家族投降之前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生前一直是敌对关系。
“先不考虑别的,光是这里就有大问题。”希瑟指了指那个“ G S”的刻痕,“假如这两个字母分别代表着格奈乌斯王和希格伦,那么这位'希格伦'就不可能是希格伦·凯洛。希格伦·凯洛成长于纳维亚人的故乡,她的名字应该用纳维亚的文字书写,而不是费昆达斯的文字。”
“又或者反过来。”英格丽说,“这些字母是格奈乌斯王刻的。”
“什么?”她不由得抱怨,“他怎么可以擅自在别人的传家宝上刻字……”
格奈乌斯或许是一位伟大的国王,但他同时也是一名没有公德心的收藏家。
希瑟伸手取下长枪,发现枪架上还刻着几行不起眼的小字:
很抱歉我只归还了一把枪,希格伦,
如果你生气的话,就出现在我面前,然后给我一耳光吧。
我宁可你像以前一样生机勃勃地对我生气,也不想你安静地沉眠于冻土之下。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禁低头凝视枪柄上的刻痕:“退一步说,假如格奈乌斯王真的和我们的祖先相爱过……这意味着什么呢?”
“谁知道呢?他们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即使有过什么爱恨纠葛,也与我们无关了。”英格丽拍了拍她的手臂,“话虽如此,至少你可以把雷霆之枪带回去,让它和自己的姐妹枪重聚。”
“……也是。”
第79章
“国葬结束之后,凯洛公爵就将启程返回北境。”乌尔里克告诫道,“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些危险的想法,但国王的葬礼乃是重中之重,我希望你在此期间不会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事情。”
塞德里茨难得有点想笑——考虑到他的父亲一向缺乏常人应有的幽默感,这种情况可谓是相当罕见:“我知道希瑟后天就会出发,根本不会拖到国葬结束。”看到父亲脸上诧异的表情,他耸了耸肩,“您可能忘了, 我与克莱蒙梭·布雷泽爵士是朋友。”
父亲冷笑了一声:“如果和克莱蒙梭爵士的情谊只是让你学会了迷恋有夫之妇,这样的朋友还是不交为妙。”
“您应该能够理解我才对。”塞德里茨平静地看着他,“母亲死后,所有人都劝您尽快续娶,因为艾恩霍尔德不能没有女主人……可您拒绝了他们,孤身一人直到现在,这又是为什么呢?”
闻言,父亲有些局促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而在一旁的墙壁上,画像中的母亲沉默而温和地注视着他们,塞德里茨几乎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身上的重量。
好一会儿过去, 父亲才开口:“我并非孤身一人……我还有你, 孩子,你是她留给我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鼻尖不禁一阵酸涩:“父亲……”
“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睡前故事吗?一名工匠用蜡和羽毛给自己的孩子做了一对翅膀,孩子得以像鸟儿一样在空中自由翱翔。然而他飞得实在太高,太阳的温度融化了翅膀上的蜡,最终那孩子从空中坠落,葬身大海。”父亲说,“你正在做同样的事情,塞德里茨。”
塞德里茨真希望自己能够自信地告诉父亲他不会失败,但他只是静默了片刻,答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离开父亲的书房后,他独自回到卧室,踌躇着该如何向希瑟提出邀请。半晌,仆从敲响了房门,说凯洛公爵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他顿时心如擂鼓:“快拿过来!”
毫无疑问,这封信出自希瑟本人之手,她邀请他明日中午在松冠镇的酒馆见面。这熟悉的字迹勾起了太多回忆,以至于塞德里茨良久才意识到“松冠镇”和“酒馆”这几个字的意义。
刹那间,他感觉耳边嗡鸣作响,完全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甜蜜与酸涩,痛苦与喜悦,剧烈的情绪仿佛决堤的河流一般在胸口涌动。
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依然记得,甚至……在乎那段往事?
他知道这种可怕的期待感正在把他拖向地狱,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瑟洛里恩知道这件事吗?塞德里茨见过他和希瑟相处时的场景,也知道对方当初那番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并非虚假。毫无疑问,希瑟心里有瑟洛里恩的一席之地——那么他呢?她对他又是怎么想的呢?若希瑟对他没有半分留恋,大可以在信上直言“不要再纠缠我了”,可她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把地点约在了一个对他们而言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不知为何,塞德里茨忽然很想见一见瑟洛里恩。
尽管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极不明智的做法——他是一个第三者(尽管他比瑟洛里恩更早认识她),他在试图破坏别人的家庭。许多人称他为高洁的骑士,而他暗地里却干着这样道德败坏的勾当。他应该引以为耻,应该主动回避瑟洛里恩,他应该……
可他最终还是骑上了穆宁,向王宫的方向跑去。
希瑟如他预想中一样陪王太后去了教会——自从她们姐妹重逢后,希瑟就占据了英格丽绝大多数的时间,连一向心胸开阔的克莱蒙梭都忍不住为此抱怨。
然而,瑟洛里恩也不在城堡西翼。
塞德里茨只好叫住一名仆从,经过一番询问后,他得知对方不久前去了藏书馆。等他抵达藏书馆之后,管理员却告诉他瑟洛里恩去了二楼的药剂室。
幸好第三次没有落空——当他推开药剂室的大门时,瑟洛里恩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我说过,进来前要先敲门……噢,是你啊。”瑟洛里恩撇了撇嘴,扭头继续整理草药和药剂瓶,“这里没有仆从伺候,渴了就自己倒点水——噢,别用那个水晶杯,里面倒过利尿剂,我还没来得及洗呢。假如你不想越喝越渴,下午一直跑厕所的话,最好离它远一点。”
现在还有机会后悔,塞德里茨,告诉他“祝你一路顺风”,接着转身就走……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的嘴却另有想法:“明天我会和希瑟单独出去……”虽然是希瑟主动提出的,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卑鄙玷污她的荣誉,于是撒谎道,“我邀请了她,她也答应了。”
“噢。”对方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会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哪怕你觉得我无耻也没关系……”他说,“但是请你放心,我以欧根的名义起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保证你会在北境得到良好的照顾。”
“嗯哼……说完了吗?”
看到他无所谓的态度,塞德里茨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瑟洛里恩耸了耸肩:“没有,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瑟洛里恩殿下……”他内心大为触动,“感谢你祝福我们……”
下一秒,对方转过身来冲他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有说'祝你们幸福'吗?我说的是'你尽管去做好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光喜欢偷别人的老婆,听力也差得不行,真是世风日下。”
然而据塞德里茨所知,这位亲王殿下今年才十八岁,比他还小四岁。
“另外,我知道是希瑟主动找了你。”他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冷静,“塞德里茨·欧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距离我们回北境也没几天了,有什么底牌你就尽管亮出来。我对希瑟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也有信心——不错,我认识希瑟的时间要比你晚得多,但这半年来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收紧了:“……世事无绝对。”
“随便你怎么说。”瑟洛里恩又回头整理起了东西,“我不在乎她约你见面,约在哪里,在那里你们又会聊些什么。我和希瑟属于彼此,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有任何改变。”
直到走出药剂室,塞德里茨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件好事,他告诉自己,至少这表明了瑟洛里恩不会在背后从中作梗,他可以全力以赴地去打动希瑟,这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好事……
可他的心为什么还是如此沉重呢?
回到府邸后,塞德里茨毫不意外地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幸好他在外游历多年,还没有脆弱到少睡一觉就憔悴不已的程度。他穿上衣柜里最好的礼服,最华美的斗篷,把靴子擦得锃亮,并从珠宝盒里取出了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祖母绿宝石胸针。但站在水银镜前,他感觉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像是一个浮夸、虚伪的人,一个不真诚的人。
于是他脱下它们,换上了更加轻便的骑装——有点像他和希瑟以前偷偷溜出去玩时会穿的衣服,披上了他作为骑士出门在外时的素色斗篷,洗得很干净,但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不过他保留了那枚绿宝石胸针,因为它让他想起希瑟的眼睛。
尽管塞德里茨有意比希瑟早到一点,但当他抵达松冠镇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拴在酒馆外的贝斯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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