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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往事(福袋党)


他在篱笆墙外下了马,将穆宁交给店家,推开了嘎吱作响的木门。希瑟坐在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前,听到动静便望了过来。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塞德里茨忍不住屏气凝神,然而希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权当打了招呼。
“我来晚了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是我来得太早了。”希瑟叫来酒馆侍女——当然了,走过来的并非他们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棕发褐眼,颧骨和脖子上布满了雀斑,大概是店家的女儿,“请来两份面包,一份切好的熏肉和一碗炖菜。”
“好咧。”那姑娘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你们想要烤土豆吗?”
“有黄油吗?”
“不,只有盐。”她说,“不过有洋葱和蒜。”
“那请来一份吧,只要洋葱,不要蒜。”
没想到她还记得他不喜欢蒜的味道……塞德里茨心中萌生出一丝可耻的喜悦。
“我……”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很高兴你还记得这里……”
“很难不记得。”希瑟倒是表现得很放松,“看着你的同伴高高兴兴地出去,然后满身灰尘地回来,任谁都会印象深刻的。”
她轻快的语调让他的心情也不再那么紧绷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出过糗,某人最好还记得自己把靴子落在泥坑里,最后只能光着脚跑回来的光荣事迹。”
酒馆侍女端来了他们的餐点。面包是又干又硬的黑面包,熏肉膻得像是有一头活羊在他们的舌尖漫步,炖菜里有芜菁和其他长得像芜菁的植物根茎,吃起来像粥水一样糜烂,多点的烤土豆反而成了唯一的救赎——这家酒馆的东西以前就不怎么好吃,如今更是一山更比一山低。
不过他和希瑟都经历过艰苦的时光,光是有食物果腹就足以令他们满意。在结账时,塞德里茨额外给了女孩一枚银币,对方心花怒放,直到回了厨房依然大声对他们说着谢谢。
随后,希瑟提议道:“介意陪我去镇子西边的树林里走一走吗?”
塞德里茨心中一凛,知道他们即将进入今天的正题:“当然。”
他们一同走出酒馆,没有带上坐骑。在拐过一条岔路后,希瑟忽然问道:“你知道那位女士和她的丈夫后来怎么样了吗?”
塞德里茨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他们都死了,就葬在教堂后的公共墓园里……那位女士在两年前死于流产,半年后她的丈夫醉倒在别人家的猪圈里,最后被猪吃掉了半个身体。他们生前育有一子,如今靠伐木维持生计。”
他听见希瑟低沉的叹息,气氛霎时变得哀伤起来……这不是他所希望的,他想让气氛像刚才一样轻松愉快,仿佛那些美好的记忆就发生在昨日,那些美好的感情仍藏于他们心中,从未流逝,从未消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过去蒙上现实的阴影。
塞德里茨想要另找话题,却发现自己对希瑟这几年的私人生活一无所知。他不想提起四年前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只知道北境内乱,碎矛三连捷,驱逐萨迦里人……都是一些与战争相关的传闻。
最后,他只好继续回忆过去:“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打猎,玩捉迷藏。”
希瑟点头:“你教会了我如何射箭。”
“而你教会了我如何给动物剥皮,然后做成皮草和皮革。”他们总是这样,能够补全对方的不足,并且让彼此变得更好。
婚约解除后,父亲也给他介绍过其他适龄的贵族淑女,她们都很好——美丽、优雅,知书达理,假如他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或许会安然接受这样的伴侣——可一切都太晚了,他在最年轻的时候遇到了最好的人。他已见识过旭日之光,再明亮的烛火也不免显得暗淡。
如果四年前……如果他没有……
“果然,这里可以看到英王堡西侧哨塔的塔顶。”恍然间,他听见希瑟轻声道,“你还记得吗?塞德里茨,四年前我们就是在那里——”
“请先听我说!”他慌张地打断了她——不,希,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自己四年前伤了你的心,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
“其实我知道你当时为何会带我去那里。”希瑟心平气和地说道,“因为在塔顶可以将松冠镇——那个有着我们重要回忆的地方尽收眼底。你想知道和我一起眺望那里,能否让自己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身上重新找到过去的我……最终你失败了,你发现自己爱着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不……希,请听我说……”他感觉胸口一阵绞痛,仿佛那里在流血,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声音变得沙哑,“我很抱歉,那时我说了伤人的话……但那不是真的,只因为我是一个混蛋……”
“我并不是为了责怪你而来的,塞德里茨。”她说,“我只是想知道,这四年里我们从未见过面,我的样貌相比四年前也毫无变化。在时隔多年之后,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回来找我?而你又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
他看着她——某种意义上,她说的没错,相比四年前,她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记忆中的希瑟·凯洛乃是凛冬雪原上一朵盛开的玫瑰,在他眼前的希瑟·凯洛却是一柄威严的瓦哈拉巨剑——沉重、锋利,接受过鲜血的洗礼。他曾经无法理解这种改变,艾恩霍尔德一向繁荣富饶,连强盗都少见,战争对他而言不过是书本上一个又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
有人说她在毒龙死前遭受了它的诅咒,有人说她觉醒了凯洛家族古老的野蛮血统,还有人说她和魔鬼做了交易,用美貌换取了非人的力量……塞德里茨不知道这些说法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有一件事情确凿无疑,那就是对方变成了一个令他感到陌生的人。
于是他在高塔上落下了痛苦的眼泪,告诉她:“希,我几乎不认识你了。”
再然后,他们解除了婚约。他试着从过去走出来,独自踏上了他们曾经约好要相伴而行的旅程。他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希望世界能因为他而变得更好。他渴望着一场荣耀之旅,一场刻骨铭心的冒险,渴望乘着理想的双翼在空中纵情翱翔……
但生活很快就教会了他歌谣和现实的区别。
他目睹了愚昧的村民将年幼的孩童活活烧死,只为祈求一棵枯树的庇佑。他从年迈的妇女口中得知她们的往事,强盗奸/淫了她和她的女儿,后来领主的士兵赶走了强盗,又将她们奸/淫了一遍。他曾从一位地主手中救出了一名被鞭笞的农奴,但在他离开之后,对方又跑回去当了地主的奴隶。
他逐渐体会到了身受重伤却无人依靠的感觉,体会到了在野外风餐露宿的滋味。最糟糕的时候,他可能几个月都洗不上一次澡,只能穿着肮脏的臭布和破了洞的鞋,胡须像杂草一样野蛮生长。他开始习惯在驴棚或馬廄里睡觉,也习惯了家畜身上带有粪便臭味的温暖。
书本上不会记载这些,诗人的歌谣里也不会提到这些。
大约半年多以后,他回到艾恩霍尔德。那时他刚刚击退一伙强盗,满身都是风干了的血迹,胡须浓密又肮脏,仿佛一团烧焦的稻草,五步开外就能闻到惊人的恶臭,活像是一个从铁匠铺里偷了别人盔甲的乞丐。
父亲上下打量他,尽管他很明显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但还是不由得感慨:“孩子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希瑟那一年来所经历的生活。
甚至比这还要糟。
“我……”千言万语涌上了他的心头,但开口时只剩下了一句,“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年轻时有多么愚蠢。”
“你才二十二岁,塞德里茨。”
“而你才二十岁,希。”他说,“但事实是我们都老了。”
老到足以感受到现实的重量。
坦诚说,起初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希瑟修复关系,那是一种温和、感性的尝试,是爱情当然更好,但仅仅是做朋友也无所谓。
他试着写信给她,虽然全部石沉大海,但他能理解这一点,毕竟北境当时正值动荡。
随后的两年里,北方陆陆续续传回了消息。正义者之矛在凯洛家族的军队面前分崩离析,她以“碎矛三连捷”的战绩再次名震天下,傲慢的萨迦里人被她再度赶到边境线外。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早在两年前就应该得到的东西,成为了北境的新主人。
很奇妙,尽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千里之外,他却莫名从中得到了鼓舞——毒龙劫后紧接着又是北境内乱,塞德里茨不知道是否还存在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情况——可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以她非凡的意志和伟力战胜了这严酷的命运。
“我曾经想过放弃,甚至真的放弃过。”他告诉她,“可一想到你在更糟糕的境况下也不曾放弃,我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悲。一段时间之后,我再度骑上穆宁,怀着一颗谦卑和虔诚的心,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一次的旅程并不比上一次更好,但他靠着她的名字,她的故事坚持了下来。即使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陪伴在他身边,但她仍在精神上支撑着他疲惫的灵魂。
他依然在给她写信,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他不知道她是否浏览过那些信件,是否意识到他的措辞逐渐从“我很想念你”变为“我们应该见上一面”,最后变成了“也许我们能重新在一起”。
在那时,瑟洛里恩只是一个让他有过短暂焦虑的小插曲,他并不在乎希瑟会不会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发生肉体上的交流,他坚信维系着他们感情的纽带比那种东西更加崇高,更加牢固。
又或者更好,他们连肉体上的交流也没有,只是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
直到他们再度重逢,先前那些模糊的想法终于演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渴望。他无法再说出“也许”、“可能”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词汇,无法欺骗自己只是想和希瑟维持一种高尚而纯洁的联系。只要希瑟还在,他的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爱她。
“希,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瑟洛里恩……”他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我知道……我没可能再打败他了……我只希望那里能有一点点地方留给我,能够让我留下一点痕迹……”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泪水模糊了眼眶,“拜托了,希,今天晚上请别回去,只要今晚……我希望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是你,永远只有你……”
然而,希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
“我不否认四年前的事情让我很痛苦。”她说,“但我并不恨你,里齐,因为那时就连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你曾经说过,你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这句话其实也没有错,我确实想过自寻短见,只是最后没有成功。”
塞德里茨的呼吸一滞,先前听到她再度喊他“里齐”时的喜悦霎时消失无踪:“希……”
“当然了,事后我也感到很后悔,为了英格丽和伊薇特,为了北境和凯洛家族的荣耀,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努力活下去。”说到这里,她稍微停了一会儿,“里齐,听完我刚才的话之后,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不禁愣了一下:“我……我很敬佩你……”
闻言,希瑟轻轻笑了几声:“果然……里齐,你的想法并不奇怪,也不罕见,我身边有许多人都这么想,希望我能如太阳般照耀他们的前路,像灯塔般在迷雾中为他们指明方向。虽然你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我大概能猜到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我们都对彼此相当了解。”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就好像她要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一样。
“不,希……”他恳求道,“拜托了,别走……时间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补偿,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抱歉,里齐,我已经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和你一起分担理想的重量了。”她说,“我不再是艾恩霍尔德未来的女主人,我是凯洛公爵,北境的统治者。白天,我肩负着荣耀与责任,而当我回归家庭的时候,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让我放松下来,在我疲惫时成为我心灵的避风港。”
说罢,她的目光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我也曾告诉瑟里,说我想过寻死,不过很快又后悔了,因为我认为自己对家人和北境负有责任。其实我本意是想安慰他,可他反而更加难过。他说我不能靠着对别人的责任和愧疚活下去,说我本来就应该活下去,因为我值得被人们所爱……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你不应该来的——望着她脸上恬静的微笑,塞德里茨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克莱蒙梭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来得既太早,又太晚。”
他还说:“就让现实来告诉你答案吧。”
于是他现在得到了答案,他们确实没法再回到过去了——因为她早已走出过去,和另一个人一同走向未来了。

第80章
尽管英格丽劝她再多留几天,但希瑟并不打算等到国葬结束之后,她对活着的阿利斯特都毫无敬畏可言,更别说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在出发的当天,英格丽一路送她到了城门口,没有坐金銮车,而是久违地骑马出门。她身上仍穿着累赘的丧服,但骑行时依然稳健、从容——她们实在分别太久了,以至于希瑟都快忘记她的姐姐当年也是一名骑马好手,丝毫不逊色于西格德。
“送到这就行了,再这么走下去,你就要跟我一起回埃达城了。”她克制住内心的伤感,尽可能面露微笑,“伊薇她……以后就拜托你了,英格丽。”
“我会照顾好她的。”英格丽的神情中有着父亲的威严和母亲的睿智,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了瑟洛里恩身上, “我的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瑟洛里恩亲王。”
瑟洛里恩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英格丽……”她有些无奈,“我已经二十岁了。”
她的姐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就算你四十岁, 也依旧是我妹妹。”
告别英格丽后, 他们正式踏上了返乡之旅。
明媚的阳光和拂面的春风令希瑟感到惬意,郊外绵延的田野上,土豆、小麦和玉米正在茁壮成长,孩子们嬉笑着追逐打闹,成群的牛羊在山丘的草坪上悠闲漫步——其实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可她当时心事重重,实在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事物,如今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她也终于能以放松的心态欣赏那些曾经错过的风景了。
随着贝斯特拉前进的步伐,斗篷前的银链不断晃动,时不时敲击着绿宝石胸针的边缘……这是塞德里茨昨日赠与她的,以表对四年前的歉意。
“收下它吧。”他说,“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不愿给我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但我们不可能真的断绝联系——待父亲老去后,我迟早会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为英格丽陛下和西塞罗殿下效力。我们还是会见面,会交谈,作为同盟,作为……朋友。”
见她依然沉默,塞德里茨又补充道:“这枚胸针上没有任何欧根家族的标志,你无需担心它会惹来误会。”
他的执着令她叹息了一声,但终究没有拒绝。
“我替你戴上它。”
“我自己来就……”
话音未落,塞德里茨就上前一步,将胸针穿过她的斗篷,并用环扣锁住。
“希……”他低声道,“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过去多久……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里齐。”她摇了摇头,“把它留给你未来的妻子吧。”
闻言,塞德里茨苦笑了一声:“相信我,希,我真的很想答应你。”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冠化为光斑,在他的眼底闪烁,“如果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好了,可这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你只是需要时间。”
“也许吧。”他看着她,“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希……即使那个能让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希瑟从回忆中收起了思绪,询问一旁的哈康爵士:“我记得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杜尔海文了,没错吧?”
“是,大人。不过往杜尔海文走的话,可能需要改变一下行程。”
“需要绕远路吗?”
“不,只是换一条路,沿海岸前行,等抵达绿林镇之后,剩下的路线就和来时一样了。”哈康爵士回答,“您打算去杜尔海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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