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想来门风干净。好比慕家与陆家,俱是夫妻同心,并无妾室与庶出子孙。
宋吟笑意更深,微微朝他倾去:“何时再来隋扬?”
他挤入宋吟指缝之间,十指相扣,淡声道:“待长刀铸成,我会亲自来取。”
言下之意,便是一月后。
她咬了下唇,思忖着该先要个名分,便挣脱相扣的手,用纸笔写了简便的“契书”。
卫辞默然看向落空的掌心,待宋吟搁笔,不着痕迹地牵过。只觉她处处皆小巧精致,仿佛下了蛊,令自己轻易移不开眼。
宋吟努努嘴:“签字画押。”
他用右手捻起来一瞧,纸上写着“慕雪吟与卫辞正式成为男女朋友”,不解道:“男女朋友?”
“所谓男女朋友,比寻常友人亲密,便当作是‘情郎’罢。毕竟我二人相识不过几日,若要谈及定亲、成婚,未免操之过急。如此身份将将好,若性情相投,再谈其他,若……”
迎着他漆黑沉静的双眸,宋吟莫名压低了音量,带着股做贼心虚道:“若性情不合,随时解契,不耽搁以后嫁娶。”
卫辞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不是该夸赞你一句——面面俱到。”
宋吟恰垂首去吹干墨迹,闻言,眉眼弯了弯,语调轻盈:“我自幼跟着爹娘学习,耳濡目染罢了。”
“……”
他被生生气笑,并着“慕雪吟”签下自己的名字,提醒,“无有官印,终究作不得数。”
“无碍。”宋吟有理有据地答,“契书契书,说白了不过一张轻飘飘的纸,要想毁约并非难事。只它此刻承载了你我的情谊,足矣。”
卫辞懒得再听,起了身。
时辰尚早,宋吟不愿回去,忙跟着站起:“去小船上坐坐?”
“嗯。”他扫一眼不存在效力的契书,顿了顿,“这张留予我。”
宋吟仍被他牵着,顺势晃了晃,玩笑道:“你想要便拿去,待回来隋扬,凭它来府里见我。”
卫辞竟松开手,当真仔细地卷起纸张,唤来苍术,简略交代两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与宋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买卖。
这回,她主动递了小手,示意卫辞牵着,并肩穿过月洞门,朝后院的荷塘行去。
宋吟以往还拘谨着,眼下有了白纸黑字的名分,开始碎碎念:“你上京做什么?我也好想各地转转,可我爹娘总忧心要出事。你知道吗,我两岁那年差点被歹人拐走,哎,若果真如此,你我怕是遇不见了。”
她倒不必卫辞应声,又兀自盘算:“等你回来了,带我去岚河玩儿,好不好?”
“好。”卫辞揉了揉耳朵,想起一茬,“你不曾定亲?”
闻言,宋吟白他一眼:“我若有未婚夫婿,哪里会同你搭话,把我当什么人了。”
秀丽眉眼间团着淡淡的愠怒,神情愈发鲜活,似是人间最美景色。卫辞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狼狈偏过脸,克制住想拥人入怀的冲动。
宋吟却追了过来,温热鼻息透过薄衫传至他的上臂,带着狡黠道:“你说,我会不会是在等你?前日里母亲催促她身边的大丫鬟来探口风,我便答说,更属意招徕赘婿,或是寻一俊俏剑客。这才多久,你便出现了。”
卫辞却反常的沉默。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用指尖挠他手心,软声控诉:“你不理我。”
“嗯。”他目光仍旧落向远处,简单回应。
宋吟眯了眯眼眸,自他耳廓瞥见一抹红,蔓延至了脖颈,隐入缠了金线的衣领。
卫辞在害羞。
她登时被传染,面上“腾”地散发起热意,朱唇抿了抿,不再言语。
话密之人陡然安静,卫辞反倒不大适应,平复过心绪,垂眸却瞧见林檎般红彤彤的脸。
他鬼使神差地抬指搓了搓,宋吟顺着力道仰起脸,眼中满是错愕。
卫辞一脸正色道:“唔,沾了墨汁。”
她不疑有他,乖巧道谢,纤翘长睫似是黑亮蝴蝶。
卫辞失笑,扶着她踏入船舱。
宋吟与长姐过去常来,书橱里多是话本,半数才子佳人,半数武林传闻。
她将小几推至墙角,如此便不拥挤,再邀卫辞坐上自制沙发,肩并着肩,问:“你想看什么?”
卫辞捞起一本《岚河游记》,翻了翻,见每页皆做了注释,还绘有线条简约的画。瞧得出来,宋吟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做起事来很是专注,好比此刻,旁若无人地读着书。
宋吟忍不住用目光描摹过他秀挺的鼻梁,再是泛着淡粉色的唇,只觉秀色可餐。
因她视线过于炙热,卫辞自游记中的篇章抽离:“想说什么?”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得不提,逼仄船舱内,独属于对方的气息以强势姿态沾染彼此。卫辞罕见地难以专注,干脆将人抱坐于腿上:“想听岚河的故事?”
宋吟僵直了一瞬,暂且没有勇气应声,逃避似的将脸埋入他颈窝,像只慵懒蜷缩的狸奴。
卫辞喉结滑动一番,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遂张臂虚拢住她,掩饰住自己的仓惶。
清风拂来,小船微微摇晃,透过舱门望见水天一色与莲花盛放。而近处是交织作响的心跳,旖旎在悄声中蔓延。
宋吟渐而放松,纤细手臂坦然勾着他的肩,语调慵懒:“你去过岚河吗,话本里总说那处有大侠云集,也不知是真是假。”
卫辞掌心贴着她的侧腰,感受到女子特有的凹陷弧度,发烫似的抽离些许,吸一口气,答说:“这本游记的著者乃是裕王府的老管事,可信。”
“裕王府?”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隋扬之地重商,对朝堂之事并不热衷,宋吟更是无从得知,是以疑惑抬眸,“王爷怎会和江湖扯上关系。”
他无意隐瞒:“岚河是裕王封地,他武功虽非天下第一,为人宽厚,是朝堂与江湖的某种枢纽。”
宋吟只当他见多识广,眼睛亮了亮,隐隐带着崇敬:“你懂的可真多。”
卫辞被她夸得耳热,倾身垂首,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却不孟浪。默默对望几息,方解释说:“裕王爷亦作过我的师傅,你若喜欢岚河,待我处理好京中事务,带你去拜见他。”
“啊……”
她转了转眼珠,心道这岂不是变相的见家长,于是忆起另一茬:“先说好了,若日后当真想与我成婚,断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丫鬟也好,姬妾也罢,哦,秦楼楚馆也不能去。”
卫辞莫名享受她娇蛮的占有欲,忍着笑,故意道:“你我前日方认识,竟管起往后来了。”
宋吟贴着他的胸膛假寐,闻言,从鼻间“哼”一声:“相看不都是这般,先敞亮地将各自的喜恶、要求说出来,合则成,不合则散。”
“你似是颇有经验。”他不咸不淡道。
“嗯……”宋吟在他怀中拱了拱,“去年冬日里满了十五,媒人都快踏破家里门槛儿,自是懂得一些。”
卫辞钳住她的细腰:“别乱动。”
她乖巧应声,仰起脸商量:“所以,你意下如何?”
早前听铺子里的老师傅说,江湖中人与名门望族颇为不同,有妻妾成群者,有红颜遍地者,也有醉心武功孑然一身者,亦不乏洁身自好之人。是以,宋吟所提,并非稀罕事。
卫辞淡淡道:“我尚不曾思量过这些。”
虽说模棱两可,却也胜过睁眼说瞎话,宋吟勉强满意,懒声道:“不急,你还有三五年可以慢慢琢磨,反正我也无意过早许配人家。”
她寻思该问的似是都问了,不再纠缠,窝在卫辞怀中沉沉睡去。
翌日,卫辞应了教她箭术,赵桢仪也要跟着,几人去了后山的靶场。
赵桢仪引以为豪的便是射箭,花孔雀一般向宋吟展示了何为百步穿杨,谁知弯身抽箭的工夫,转头见卫辞半揽着美人,神情虽一如既往的淡然,可姿态分明亲昵温柔。
赵桢仪问苍术,“是我老眼昏花了么。”
苍术:“不是……”
却也需得承认,男才女貌,光是站在一处,已然登对,任谁也插不进去。
赵桢仪拨了拨弓弦,中肯道:“慕姑娘生得娇妍,又一把好嗓子,性情还活泼,不怪你家公子会动心。”
目光移至专注瞄准靶心的卫辞,默了默:“我若是女子,兴许也抵不过你家公子的魅力。罢了罢了,朋友妻不可欺。”
且说宋吟好动,自小与江鹤安翻墙爬坡,看似弱柳扶风,实则反应敏捷,力气也并不羸弱。
她咬牙拉开长弓,朝卫辞挑了挑眉,面上满是鲜活笑意,炫耀道:“让你小瞧我。”
卫辞也跟着笑:“嗯,我有眼无珠。”
赵桢仪听得牙酸,在一旁兀自练了两刻钟,开始催促:“走走走,去下棋。”
昨儿上街买了慕家出的棋盘,样式新奇。正好身侧有个慕家二小姐,百事通般的人物,并上苍杏,四人各执一色棋子。
宋吟随口问道:“为何阿辞不随赵公子上街?你来隋扬几日,想来还不曾瞧过热闹。”
赵桢仪一贯去的花楼,虽说多是艺妓,于男子而言风雅大方。可断不能说与宋吟,登时眼神躲闪,趁掷骰子的间隙朝卫辞努嘴。
卫辞面不改色道:“也许我也被禁足了。”
宋吟听出揶揄,当即在桌下去踢他的脚尖,谁知卫辞早有预料,事先避过,只听赵桢仪哀嚎一声:“是谁踩小爷!”
罪魁祸首“轰”的红了脸,犹豫着是否要道声“抱歉”,卫辞却精准地捉到她的手,捏了捏,旋即看向赵桢仪:“抱歉。”
赵桢仪冷哼一声,余光落向宋吟分外娇艳的桃腮,忍不住叹:“姑娘家中可还有妹妹?”
宋吟落子,不慌不忙地答:“只有一位弟弟,怎么了?”
迎着卫辞骤冷的视线,赵桢仪头皮紧了紧,笑着打圆场:“随便问问。”
宋吟亦是好奇:“阿辞与赵公子是如何认识的?我瞧赵公子像高门大户里出来的,阿辞么,则像是武林名门的弟子。”
赵桢仪乐道:“你家阿辞门第可也不低。”
她闻言一怔,瞬间闪过许多心绪。碍于人多,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地捻起骰子。
捱至黄昏,金灿灿的云霞铺满天际,是时候打道回府。宋吟将双手拢于袖中,一路无话。
绕是卫辞不懂得看人眼色,也觉出来她情绪低落,止步,垂眸觑她:“怎么了?”
宋吟犹豫一番,斟酌道:“你双亲并非江湖中人?”
听言,他恍然大悟,宋吟是在介意不久前赵桢仪的无心之谈。卫辞坦诚:“我出身于永安侯府,他则是大令的七皇子。”
耳畔霎时嗡鸣阵阵。
她掐了掐手心,竭力维持住面上表情,干笑道:“这样啊。”
恰逢双喜买了新鲜出炉的黄豆糕,葱绿色身影提着食盒下来马车,宋吟借故告辞,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她可不愿与王侯贵胄扯上关系。
光凭前世读过的宅斗文,已能窥见是地狱模式。自己如今家大业大,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择淌这趟浑水。
只宋吟隐约听闻,朝堂与江湖明面上泾渭分明,这才先入为主,将持有定霜剑的卫辞看作成武林世家的公子。
谁知,卫辞却是侯府公子。
宋吟悠悠叹一口气,心道自己怕要始乱终弃了。幸而相识时间不长,无甚深厚感情,卫辞瞧着也不似耽于儿女情长的。
可又难免惋惜——
如此俊俏的郎君,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因着忧思重重,清晨用过早膳后宋吟方躺下。兵器图稿已交由老师傅,她无需再去江宅,加之卫辞二人后日便该启程,淡一淡,相忘于江湖罢。
她宽慰过自己,勉强有了睡意。
晌午日头高挂在天上,蝉鸣不止。
书房中摆了冰鉴,并不燥热,卫辞却许久不曾翻动书页,只觉难以静心。
他看向拧眉写着《游隋扬后感》的赵桢仪,凉声道:“你很吵。”
圣上命赵桢仪回京时交付两篇文章,且不许旁人代笔,原就愁得头脑发昏,还冷不丁遭卫辞嫌弃,当即戳他心窝,“别等了,我看慕姑娘今儿不会来。”
卫辞“啪”地合起书,走出一步,又折回来,颇不情愿地问:“你如何知晓?”
赵桢仪今年十七,宫中侍妾、侧妃不在少数,自是略懂女子心事,分析道:“昨日一提你身份,慕姑娘小脸儿都白了,想来不喜我等。”
闻言,卫辞回忆了一番近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宋吟生性烂漫,向往江湖,提起外间的事总是眉飞色舞,想来对权势、名利兴致缺缺。而要说财富,慕家实力雄厚,更不必攀附旁人。
所以,他被嫌弃了。
想通以后,卫辞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敢情一腔甜言蜜语,竟是对着虚无缥缈的“剑客”,若换作其他男子,她是不是亦会如此?
赵桢仪不忘火上添油:“定霜剑,不错。”
卫辞凉凉扫他一眼,将佩剑扔与侍卫,裹挟着暑意,怒气冲冲地翻墙进了慕宅。
护院们皆无内力,不易察觉他的存在。卫辞光明正大地闪身入内,听丫鬟正劝道:“小姐,吃多了会上火。”
宋吟将清甜果肉咽下,咧嘴笑笑:“不吃了不吃了,拿去与青桃分食掉。”
丫鬟领了命,端着果盘去往东厨,一时之间,院内只余下他与宋吟。
卫辞扶住窗框,带了十足的愠怒往外一拉,与支着脸出神的宋吟撞了个正着。
她被惊得跳起,圆凳摔落,在地上滚了滚。
少年眸色深沉如墨,满身风雨欲来的戾气,正欲开口质问,视线扫过她身前,倏然顿住。
宋吟怕热,只着了一件轻纱制成的衣裙,靠近了瞧反倒寻常,可隔着距离,如同未着寸缕。圆碗、山樱、玉壶春瓶般的腰线……
一览无余。
他脸色爆红,眼中闪过一丝狼狈,却忘了移开目光,呆滞地立在原处。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
宋吟如梦初醒,慌忙推开门,朝他急急唤道:“别让她们瞧见你。”
卫辞忘了要生气,依言进屋,听宋吟插上门拴,朝窗外道:“你们歇去罢,我要补回笼觉。”
来人遂止了步,响动一并停歇。
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宋吟方要将卫辞赶去外间,好换身得体衣衫,谁知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提抱上了窗台前的长形书案。
卫辞挤开她并拢的膝头,居高临下道:“你变卦了,是不是。”
第78章 番外八(if古代)
长指如玉,轻掐上宋吟的脸,迫使她抬头。细微神情曝晒在光下,一览无余。
宋吟原就不善掩藏心绪,见他漆黑瞳仁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又急又恼,忙伸手去推,却触及硬邦邦的胸膛,热意扑面而来,将她蒸得两颊飞红,呼吸也错乱一拍。
卫辞躬下身,肩宽体阔,如此挨近了似是一座小山。
他克制着视线不飘向唐突之处,只与宋吟对望,幽深如潭的眼底渐渐燃起火光,语气也从笃定换为询问:“你变卦了,是不是?”
鼻间俱是少年清冽若霜的气息,可宋吟亦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体的灼热。冰火同存,割裂的冲击轻易摧毁她的防线。
“我不知道……”
卫辞听后,深深吸一口气,刻意避开她潋滟明亮的双眸,目光自然落至透红的脸,只觉是一颗熟透了的蜜桃。而其下,朱唇张启,像极了盛满朝露的花瓣,诱人一亲芳泽。
他难以抑制地印了上去,唇肉相贴,又快速抽离,如同蜻蜓点水,尚来不及仔细品味。
二人皆因突如其来的亲吻怔了怔,大眼瞪小眼。
“我、咳。”
卫辞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不解明明未曾吃酒,为何会有超乎理智的举动。可又忍不住想,是她先招惹了自己,便当是略施惩戒罢。
宋吟恼羞成怒,手握成拳,捶在他胸口:“登徒子!”
他脸色跟着烧了烧,转移话题:“我明日要启程回京,若得空,会早些来看你。”
语气低而轻,全然没了来时怒气。
宋吟被蛊惑着点了点头,遗憾起方才不曾觉出什么。她偷瞄卫辞一眼,深知少年俊美皮囊之下,还有一身蕴含了力量的劲瘦肌理,不免有些口干舌燥,遂挠挠他的手背:“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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