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清隽的容貌因唇角弧度而愈发鲜活,偏生嗓音也低沉动听,宋吟不争气地红了脸,看向一旁:“咳,公子如今可是住在揽月山庄?不若明日此时,我将图纸送来。往往需得磨合几次,方能交予师傅去锻造。”
“也好。”卫辞率先起身,“明日再会。”
“且慢。”
宋吟急忙将人叫住,瓷白肌肤肉眼可见地染上绯色,眸光却锃亮如星,忍着羞意与他对视,“可否向公子打听几件私事?”
卫辞淡淡掀了掀眼皮,却非在意她所言,而是不解自己为何当真应声止步。但他一贯不是有问必答的性子,仅停顿两息,转过头去,弯身出了船舱。
未得回应,宋吟略感失落。她也深知此话唐突,只思量来思量去,寻不出更好的对策。
少年剑客,还生的挺拔俊秀,与她憧憬过的心上人不能再吻合。
可要遵照古人那套章程,猴年马月方能熟悉起来,他若是隋扬人,倒也能细水长流,慢慢儿地结交。
偏他不是。
宋吟再不主动些,只怕今儿一过,各自隐入茫茫人海,便成一道记忆中的残影。
如此想着,她恢复笑意,快步追了上去。
苍术正立在树荫下等候,卫辞长腿迈得缓慢,眼神落在足尖,不知在想什么。
宋吟轻易与他并肩行着,语含羞赧,所言之事却好生直白:“公子可有妻室?”
绕是卫辞见多识广,神情仍因惊诧裂了一瞬。
大令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防亦不严,可至多会过问姓甚名谁,怎料她明明嗓音发着颤,却是既怵、又不怵。
殊不知,沉默之于宋吟等同于默认。
她眼中闪过沮丧,规矩地退开距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是洒脱得很。
卫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莫名感到好笑,唇角微扬:“没有。”
语罢,耳根倏尔燥热,仿佛血液皆要往脸上涌。他收敛神情,趁宋吟抬眸之前,大步离开,颀长身影带着罕见的落荒而逃之色。
“咔——”
江宅小门响起清脆落锁声。
她在原地愣了愣,渐而回味。少年剑客既是独身,便意味着,往后能大大方方地向他示好。
今儿且先回去将眉尖刀绘了,左右要磨合几日,多的是时机打听旁的事。
宋吟笑笑,捡起草丛间的鱼竿,余光瞥见空无一物的白墙,迟钝地忆起尚未寻到梯子……
她重重闭了闭眼,带着几分怨气将鱼钩抛入塘中。
约莫申时,双喜睡足午觉,搬动木梯朝宋吟轻唤:“小姐,该回了。”
宋吟揉了揉发酸的双腿,仰头,颇为绝望道:“我翻不过去,你且将护院们叫来。”
护院们对此习以为常,总归不见家主当真舍得罚她,在宋吟勒令不许告状时,应声称是。
她心中惦记着绘图,早早用过晚膳,令双喜与青桃去外间玩耍,自己研墨,边思忖着相配的颜色。
卫辞其人,远观疏离淡漠,寡言少语,较寻常男子多了分沉稳,但眉宇间团着一股傲气,流露出少年心性。
宋吟有了决断,调配好孔雀尾羽的金黄与俏绿,利落下笔,勾勒出窄长刀身。
她结合了上一世见过的游戏设计稿,外观自然极致精美,于古人而言更是新奇。实用与否,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反正逢人便道一句“徒有其表”,自己先将短处揭了,客人听后照旧要买,她也不必拦着。
宋吟专注地画了许久,直至双喜忧心她熬坏眼睛,进屋来催促。
“再等等。”
她屏住呼吸,纤细手腕稳稳当当地悬着,为长刀做最后的填色。原就精致的眉眼惹了烛光柔色,美若画中人。
双喜在一旁看得痴了痴,忘记再出声,等到宋吟起宣纸吹干墨迹,方如梦初醒,默契取来狐狸样式的镇纸:“小姐可是要歇了?”
此间夜里能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并不多,宋吟点点头,最后瞧一眼案上画稿,愈发满意,噙着笑悠悠去往浴房。
因是约了午后碰面,她一觉睡至天光大亮,除去足底略有酸痛,倒是精神抖擞。
护院们既已被“收买”,她也不必再偷偷摸摸。用过午膳,指挥人将木梯搭好,敏捷地翻上江宅屋顶。
山庄乃对称格局,也因于此,若要走正门,需得从厢房下山,而后再绕去另一头上山,来来回回实在折腾。于是,江鹤安做主在屋子侧边搭建了四尺高台。
她抱着画稿,踩过小青瓦,欲从台子处跳下,却见院里有一身着绯色圆领袍的少年。
少年原是侧对着她,正提笔画竹,听闻动静,警惕地望了过来。却见瓦上立了道倩影,衣袂飘飘,面容看不清,但直觉是位美人儿。
赵桢仪双眼发亮,搁了笔,朝她咧嘴一笑。
宋吟疑惑:“你是何人?”
嗓音清脆,自然也惊动了守在院外的锦衣侍卫。弹指间,冒出来六位劲装男子,为首者喝道:“大胆。”
她被吓得倒退两步。
“哎哎哎。”赵桢仪面露不悦,“怎么和美人儿说话的。”
旋即扬声,语带安抚:“姑娘莫怕。”
宋吟惊魂未定,糊弄地答说:“一不留神走错路了,多有叨扰,告辞。”
谁人走错会上房顶?
赵桢仪自是不信,挽留道:“我昨日租下了这山庄,并非坏人。”
原来是租客。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见少年与卫辞年岁相当,风骨极佳,只肤色掺了病白,稍显羸弱。却也与自己无关,宋吟微微福身,欲沿原路返回。
“吱呀。”
雕花木门由内而开,被扰了清净的卫辞走了出来,他眯起双眼,逆光看向上方的宋吟,恰有清风拂过她几缕青丝,于半空舞出了飘飘欲仙的韵味。
心跳霎时乱了一拍。
卫辞掩饰性地垂眸,理了理毫无褶皱的衣襟,迈步遮挡住赵桢仪的视线,问宋吟:“可要下来?”
见是他,宋吟态度明显转变,粲然笑了笑,随口搭话:“我还以为公子今日不在。”
她踩上高台,正要提裙跃下,忽而觉得不甚雅观,难得淑女地定在原处,面露犹疑。
卫辞只当她害怕,毕竟闺阁女子素来娇弱,遂伸出一手。
宋吟讶然睁圆了眼,很快明白是对方会错了意,却将错就错,落落大方地递去掌心。
然而,并非预想中的动作。
他施力托起宋吟肘部,只品味了一瞬带着热意的体温,待她稳稳落地便迅速撤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宋吟面色微红,含蓄地点头致谢。
赵桢仪颇了解卫辞,见他今日竟懂得怜香惜玉,简直是六月里下雪——稀罕事。
要知道,京城双姝之一的裴芷卿,纵然在卫辞面前上吊,也不一定能博得注意。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与裴芷卿气质相近,如何就让他另眼相待了呢?
“借过。”卫辞不着痕迹地横在中间,邀宋吟去院外的凉亭说话。
赵桢仪:“……”
敢情爷是个多余的。
他还偏要掺合,腆着脸凑上前去,笑眯眯地问宋吟:“姑娘如何认得他?”
宋吟与赵桢仪原就不熟络,他如此热情,反倒惹人发怵。遂默默往卫辞身后躲了躲,细声问:“他是好人吗?”
原意是指自己是否需要提防,毕竟一墙之隔便有慕家护院,她若喊一嗓子,即刻会来人。
卫辞轻哂,顺着她的话答:“不是。”
“……”赵桢仪直起身,凉凉道,“我听得见。”
卫辞置若罔闻,挥退一众侍卫,仅留了苍杏跟随。
宋吟侧目,发觉女侍卫与先前见过的苍术容貌相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未注意脚下石阶,被绊了个正着。
身子失重之际,卫辞眼疾手快地将她揽住,宽厚掌心紧贴在女子小腹,平坦、柔软,是迥然不同的触感。
苍杏同是女儿身,不必避嫌,快步上前扶起宋吟,无形中驱散了尚未聚起的旖旎。
宋吟顺势垂头,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缓了缓,视线扫过手中画稿,故作镇定地扯开话头:“公子请过目。”
卫辞扫上一眼,夸赞道:“名不虚传。”
“什么?”
赵桢仪接了过去,见色泽多而不杂,如华丽翠翎,长柄绘有瑞兽,似龙似虎,威风凛凛。趁不趁手另说,便是留在屋中做摆设也十分养眼。
“不是说要候上几日。”赵桢仪嘀咕,“这便送来了?为何不见我的份儿。”
卫辞自是懒得解释,曲指轻点两处,同宋吟逐次说明。
经他改动过后,长刀除去卖相,添了几分锋锐杀气,不再是绣花枕头。
宋吟听得入迷,只觉少年嗓音低沉磁性,教人心头熨帖。随意搭放的指节也修长分明,没有一处不完美。
“姑娘可能记住?”
宋吟猛然回神,诚实地摇摇头,旋即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卫辞示意苍杏取来纸笔,一一写下,确认无误,交还与她,“有劳了。”
字如其人,端的是潇洒。
宋吟诧异,他竟还是个文武双全的,既这般出众,为何不曾娶妻?
而卫辞见事情谈妥,吩咐苍杏:“送慕姑娘回去。”
“我才刚来呢。”她脱口而出,带了几分真切的怨怼,听着好不委屈。
赵桢仪正耿耿于怀,闻言,抱臂道:“姑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既与图南先生相熟,也催催他老人家将我的长弓绘出来。”
倒是给了宋吟留下的理由。
她莞尔一笑:“公子且同我说说你的要求,刚巧回头能一并转交。”
赵桢仪顿觉舒坦,洋洋洒洒列了许多。加之他素来话密,气氛渐而活络,与宋吟聊得有来有回,也顺嘴道出他二人只小住几日便要上京。
宋吟下意识睇向卫辞,又迅速垂眼,淡淡“哦”一声,算作回应。
心中却想,可惜此间没有手机,否则,管他上京下京,总能再相聚。
时间既紧迫,她需得尽早打听清楚,譬如可有爱慕之人,又是否收用了通房或姬妾,而后再问志向。若合得来,先订亲也亦无不可。
等等,他又不喜欢自己……
“慕姑娘。”赵桢仪见她脸色变幻,关切地问,“可有不适?”
宋吟羞愧地摇了摇头,却侧目看向卫辞,试探道:“公子可否送我回去?”
赵桢仪殷勤接话:“他哪里懂怜香惜玉,姑娘,还是我送你。”
迎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素来自诩并无恻隐之心的卫辞呼吸微滞,起身:“走罢。”
“……”
赵桢仪扼腕,他今日就该上街吃酒,何必杵在这儿见人眉目传情。
宋吟倒是记得顾全规矩,回眸笑了笑,柔柔道:“告辞。”
美人绽颜,直教满园花叶失色。赵桢仪郁气顿消,大剌剌地挥手:“明日再会。”
二人默契地选择了绕路,周遭俱是郁郁葱葱的夏意,鸟雀鸣啼,倒像有情人结伴出游。
宋吟欲速战速决,见侍卫们远远落在后头,径直道:“我姓慕,名雪吟。”
礼尚往来,卫辞言简意赅地应:“卫辞。”
“卫公子。”宋吟往前一步,倒退着走,看向他的眼睛,“你去京城做什么?会住多久?以后还要来隋扬么?”
卫辞只觉她像是狸奴,好奇心颇重,却不惹人厌烦,答说:“我想,与姑娘并无干系。”
宋吟默了默,旋即仰起小脸,无比郑重道:“有干系,因为,我想追你。”
他眉心微折,俨然未听懂,却也不顺势去问,一副无波无澜的淡然模样。
而宋吟捅破了窗户纸,反倒愈发自在,主动解释:“我从前看书时便十分仰慕剑客,如今头一遭真正遇见,很是欢喜。既然男未婚女未嫁,公子若是愿意,不如你我从友人做起……”
她并不说透,两颊因羞赧泛起了薄薄一层红,真真是粉面桃腮,尽态极妍。
虽觉着难为情,水洗葡萄般的眸子却倔强地望着他,好似在与人较劲,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卫辞容姿出挑,又师从名门,早已听惯了女子形形色色的剖白。本该觉得不耐,可耳根先一步灼烧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佯作冷静道:“你对江湖中事颇感兴趣。”
“算是。”宋吟捻起一瓣落花,平复呼吸,与他说,“成婚后你我能四处云游,当然,可以先紧着你的事去做,忙完了再去我想去的地方。唔,你在江湖上可有仇家?”
卫辞怔了怔,心想如何就扯到了成婚。他难得有些无措,只拣最后一句答:“没有。”
她登时松了一口气,眼中笑意盈盈:“那便好,否则再带上一个我,岂不是成了你的拖累。”
“……”
以往卫辞多是懒得搭腔,眼下却是不知该如何搭腔,他提醒,“到了。”
宋吟抬眸,果真见到慕宅门前孔武有力的护院。她努努嘴,遗憾山路太短,还有许多事情未来得及细问。
卫辞停步:“明日再会?”
她状着胆子握住他的腕骨,脸上有如火烧,语调含了本性使然的娇蛮:“你先答复我,究竟愿不愿意。”
力道轻巧,卫辞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他勾唇笑了一笑:“急什么。”
“几日后你便不在隋扬了,我能不急吗。”宋吟理所当然道,“你若应了我,余下的时间尚能熟悉一二,你若不愿意,我自是不会纠缠。”
卫辞反握住她,微凉指腹在女子柔嫩的手背刮蹭而过,彼此俱是一愣,触电般的松开。
他忘了答,她也忘了追问,稀里糊涂地在小径分道扬镳。
待宋吟回至卧房,如雷心跳总算安分下来。她决意当作卫辞已默许,提笔愈发有神,只盼着翌日能寻到机会增进感情。
这回,苍杏提早来接人,甚至不用木梯,足尖一点便跃上墙头。
宋吟看直了眼,崇敬与仰慕几乎要溢了出来。苍杏倍受鼓舞,乐呵呵地耍一套拳法,博来她的喝彩。
“公子去了竹林。”苍杏咧嘴笑笑,扶着宋吟自高台跳下,“听阿兄说,姑娘当时一眼便认出了定霜,我还从未见过您这样的女子呢。”
她知苍杏是何意,羞赧道:“大家闺秀自不管江湖事,我一介商贾女儿,无甚约束,平日又爱读些话本,是以认得出。”
说着话的功夫,已能望见石桌前的两道身影,是卫辞与赵桢仪在对弈。
宋吟今日少了几分拘束,兀自在卫辞身侧坐下。卫辞眼神亦是软了软,颔首致意,手中不慌不忙地落子,轻飘飘地道:“我赢了。”
赵桢仪:“……”
也罢,棋盘哪里能与美人相比,赵桢仪嚷嚷着“不玩了”,同宋吟搭话:“敢问慕姑娘芳名?”
既是卫辞好友,宋吟也不扭怩,道了姓名,客套地问:“公子呢?”
赵桢仪新奇地挑高了眉,盖因他身为皇子,许久不曾经人这般耿直地发问,说道:“姓赵,名桢仪。”
宋吟反应平平:“赵公子。”
旋即看回卫辞:“这份画稿若是无需改动,我一会儿差人交由铺子里的老师傅。”
卫辞想了想,相邀:“姑娘若是得闲,不如一同上街,再顺道送过去。”
闻言,宋吟尴尬地低垂着头:“我被禁足了。”
始料未及的答案。
卫辞眼中漫开笑意:“原来如此。”
“……”
敲定过画稿,赵桢仪不欲留在山庄观摩他二人谈情说爱,摇晃折扇,风度翩翩地离去。
时机难得,宋吟勾住卫辞搭放在白玉棋盘之上的手,虽是尾指触着尾指,已然教人面红耳赤。见他并不挣脱,只意味深长地睇自己一眼,她切入正题,直白道:“你可有心上人?”
先背调,后谈情。
宋吟索性倒豆子般一股脑问了出来:“公子虽未娶妻,可曾定过亲?家中,咳,有无安排通房?纳了姬妾与否?”
怕他介怀,宋吟豪爽地拍拍胸脯:“公子也可以问我,我必不会隐瞒。”
卫辞趁势勾住她的尾指,将小手纳入掌心,握了握,只觉柔若无骨,好摸得很。
宋吟慌乱了一瞬,却强作云淡风轻,催促道:“快些答复我。”
因是迁怒,尾音不自觉拉长,似掺了蜜,亦如鸿毛拂过他心间,带起一阵磨人的痒意。
卫辞勾了勾唇,慢吞吞道:“你说的那些个,统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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