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宋吟在他怀中寻到更舒适的姿势,“如果其他人明知你有女朋友,还试图挖墙脚,我也会生气的。”
“两年后我们结婚。”
宋吟失笑:“急什么。”
卫辞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开始期待这一天了。”
闻言,她的思绪不禁飘向很久以前——
六岁的小男孩被父母牵着搬入略显破旧的楼房,表情冷淡,望着墙壁上的蜘蛛出神。
小宋吟刚被允许吃雪糕,一连买了三个,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楼梯间。男孩被惊动,难得生出好奇,探头往下瞥去,恰与“啪嗒啪嗒”上楼的她视线相撞。
彼时的她不懂得看脸色,对卫辞眉宇间的疏离一无所觉,只知道新邻居漂亮得像是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小人,当即扬起唇角,递给他一支雪糕。
卫辞下意识要拒绝,目光扫过女孩糯米糕一般白皙的脸,却鬼使神差地伸手,低低道:“谢谢。”
命运齿轮,自这一刻开始转动。
宋吟胎穿至名为“大令”的陌生朝代已有十五年之久。
在此间,她原叫慕雪音,起初难以适应,时常出现被唤名字却反应迟钝的情形。双亲忧心女儿是个痴的,病急乱投医,寻了高人来家中做法事。
高人竟当真有些神通,将小宋吟提在手中掂了掂,长眉一拧:“名儿不大好。”
说罢,令慕老爷写了满满一页同音字,如试晬般哄着女儿择选。原以为需得费些心力,不料小宋扑棱两下,抬指戳向“吟”字,就此更名为慕雪吟。
小名俱是吟吟,她渐而习惯,所谓的“痴症”自然痊愈。甚至,开蒙后识文断字比寻常孩童要快,教长辈们戏称为“小神童”。
双亲疼爱,家境殷实,又生得花容月貌,宋吟几乎是无忧无虑地长大。
若真要鸡蛋里挑骨头,倒也有两桩事,称得上不太顺心。
第一桩事,发生在宋吟两岁那年。
夜半,她听闻奶娘伙同外院做工的相好潜入内宅偷窃,强压下惊呼,搂着软枕装睡,免得因撞破“好事”而遭人灭口。
所幸奶娘极属意慕家这份差事,拦着不让入内,谨慎地劝:“拿了东西便走,莫要节外生枝。”
堪堪避过危机,宋吟却不敢声张,愣是捱到天光大亮。她一如往常地与奶娘周旋,待去了膳厅见到双亲,方活人大变脸,操着稚嫩嗓音声泪俱下地告状。
慕长生素来爱女如命,并不当作是稚子的玩笑话,命护院将奶娘与同伙押去县衙,由官爷定夺。
一经彻查,牵扯出近来的五六桩拐卖案,轰动了整个隋扬城。
好在孩童们尚未被拐子领走,虽受了些皮肉苦,总归安全无虞。宋吟瞧着也不似受了惊,时间一长,日子复又恢复以往平静。
至于第二桩事,便是婚嫁。
长姐慕雪柔今年十八,与青梅竹马的陆家二郎已成婚两载,夫妻伉俪情深,脾性也日渐稳重。
于是乎,慕老爷与慕夫人明着暗着替宋吟相看夫家,盼她如长女一般变得沉稳。挑来拣去,还真有了合适人选,正是知根知底的江鹤安。
宋吟欲哭无泪。
若她仅有一世记忆,能与熟识之人结亲,娘家、夫家比邻,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惜,她见过小鹤安鼻涕乱淌的傻气模样,也见过小鹤安左脚绊右脚的狼狈模样。尽管他摇身长成了清秀少年,实难生出男女之情。
偏两家主母聚在一处,话头总要引至结亲,若非她佯装跌跤,或是悄然掐哭茫然啃着手指的小鹤安,怕是婚书早已落定。
然,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
宋吟既已及笄,议亲便成了头等大事,愁得她接连两日不曾出府。
她并非抗拒成婚,只十五终究小了些,至多情窦初开,哪里能为人妻、为人母。更何况,芯子毕竟来自后世,盲婚哑嫁她可不愿,需得两情相悦才行。
慕夫人支使身边的大丫鬟翠英来探口风,宋吟诚实道:“我不愿嫁与江公子。”
翠英慈爱地笑了笑,温声问:“小姐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暂且没有。”宋吟斟酌一番,“不过我都想好了,要么招一脾性温和的赘婿,要么嫁一闲散剑客。”
大令朝素来崇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鲜有女子如她这般丝毫不害臊地谈及婚事,翠英微怔,下意识回道:“为何?”
宋吟亲热地拉过翠英的手:“温姨,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做不来大家闺秀。嫁与前者呢,将来不必入旁人家的后宅,受婆母、妯娌、姬妾诸事蹉跎;嫁与后者——”
她顿了顿,露出向往神色:“夫妻二人结伴云游,看遍山川河流,岂不快哉。”
之于深居内宅的翠英,自是惊世骇俗,沉默片刻,无奈地摇摇头:“奴婢会一字一句禀告夫人。”
待人走远,宋吟摊开话本,却见贴身丫鬟双喜不解地望向自己,好奇道:“小姐,江湖有什么好的,听起来怪吓人。”
“唔,我也不晓得。”
慕家世代从商,她亦是早早学着打理铺子,其中,属兵器铺与书坊最合心意。可转悠来转悠去,皆不必走出隋扬城。
大抵是不曾亲眼所见,反而心向往之。
她手中正拿了一本《剑客恩仇录》,是颂风先生的新作,目光扫过注释,一边补充:“我不知江湖是何模样,但知道,成日窝在宅子里着实无趣。”
双喜似懂非懂,又道:“要奴婢说啊,咱们隋扬最出挑的郎君便是大姑爷、小公子,还有江公子,与您顶顶般配。”
“江鹤安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来替他做说客。”
“嘿嘿。”双喜吐了吐舌头,“小姐,那您告诉奴婢,究竟为何不喜江公子。”
“太过熟悉,于我而言和雪靖并无差别,是极好的友人,却非心上人。”宋吟抬指翻页,故事正说到剑客从天而降以一当十,她眼睛亮了亮,“好酷啊。”
“好库?”
“……没什么。”
关于江鹤安的事就此揭过,她斜斜倚在榻上,一边轻晃小腿,一边读得津津有味。
“有鬼啊!”
慕雪靖陡然从未阖紧的轩窗外冒头,故意扬声吓她。见宋吟惊得肩膀抖了一抖,咧嘴大笑。
宋吟手握成拳:“慕、雪、靖。”
姐弟二人绕着院中奇石你追我赶,她仗着年岁大,轻易揪住胞弟后颈,伸手挠他痒痒:“我看你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慕雪靖哇哇乱叫:“谋杀亲弟啦!”
正跨过月洞门的慕老爷:“……”
慢了一步的慕夫人:“……”
双亲黑沉着脸坐于太师椅,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宋吟与幼弟并肩跪在蒲团上,低垂着头,佯作乖巧。
慕夫人不解,分明自己喜静,话亦不多,为何三个孩儿俱是闹腾性子。
慕老爷故作愚钝,略过妻子控诉的眼神,板正着脸念叨宋吟:“成日与弟弟打打闹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将来说亲怕是要愁死你娘。”
宋吟绽颜一笑,柔声奉承:“女儿有爹的智慧和娘的相貌,何愁嫁不出去。”
“笑什么笑。”慕老爷压住不断上扬的唇角,“听说你又爽了江家的约,这回是头疼还是腿疼还是心口疼?”
“……”宋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慕雪靖趁机祸水东引:“二姐在房中偷看话本,还说要去闯荡江湖呢。”
“什么?”
慕夫人果真忘了训斥儿子,美目怒睁,“早说了少看些没正形的书,你细胳膊细腿的闯荡江湖,嫌命长是不是。”
“娘,夫子说弟弟雇了同窗抄诗。”
慕雪靖两眼一黑,从齿间挤出音节:“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宋吟悠悠然回呛:“让你告状。”
慕老爷瞥见妻子满面愠色,为免一怒之下动用家法,抢先发话:“来人,给我将两个讨债鬼打发出去。”
于是,慕雪靖被连夜送回书院,宋吟则被“发配”去了城郊的避暑山庄。
儿女债向来如此,成天在眼前晃时,少不得火冒三丈。打发出去清净几日,又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将人接回。
宋吟悠哉悠哉地躺在宽敞马车里,小几上是临出门母亲塞过来的蒲桃,个个圆润饱满,入口香甜。
“都听好了。”慕老爷再三叮嘱众护院,“盯紧小姐,不许她乱跑,也莫要听她差遣去买话本。”
“是。”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了山庄里头,宋吟不慌不忙地扮作丫鬟,留青桃在房中,自己则随双喜提着食盒离开。
护院们皆是男子,原就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女眷,约略瞧清衣衫,见是红绿相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她轻车熟路地翻找出鱼竿,与双喜合力搬动木梯,边爬边嘱咐:“你一会儿去客房歇息,果子该吃便吃,等天色暗了再来寻我。”
双喜点头称是,待宋吟爬上墙头,默契地将木梯移开,做贼似的走远。
宋吟先将鱼竿扔至草丛,而后欲顺着早前江鹤安藏在院外的木梯爬下,岂料垂眸一看——
不是,梯子呢?
适逢赵桢仪十七岁生辰,他在圣上跟前磨了两日,终于获允随卫辞来隋扬。
卫辞其人,平素喜爱摆弄兵器,听闻隋扬城内出了位了不得的锻造师,一刻也不愿等。
二人带上精锐侍卫,连夜驱车赶来,兵器铺的管事却道东家暂且不在,可代为传信,只是需得费心等候。
既如此,赵桢仪做主租下了号称是隋扬境内景色最佳的避暑山庄,与卫辞各占半壁。
“卫让尘。”赵桢仪晃了晃折扇,一派风流,嘴里亦在谈着风流事,“离了京,家规还顶个屁用,你就不想尝尝女子是何滋味?”
卫辞正翻看兵器铺管事相赠的传单,懒得搭腔。
“真是油盐不进。”赵桢仪望一眼天色,估摸着到了时辰,“你当真不去?今夜,第一美人可是会登场,回头莫怨我吃独食。”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第一美人。”
“……”
也是,卫母未出阁时冠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圣上后宫中亦不乏倾城样貌的妃嫔,赵桢仪知他眼界高,收起折扇,退让道,“爷自个儿去。”
避暑山庄地势不高,依山傍水,风景如传言中宜人。听闻慕、江两家乃世交,盘下此地分用,赵桢仪租的正是江家那半边,至于另半边,是慕家私宅。
卫辞叠起所谓的传单,心道幕后东家有些奇思,可惜今日见不着。
左右无事,他顺着石径漫无目的地行走,穿过西向窄门,赫然见一荷塘。
接天莲叶,拥簇着精美小舟,底板系了麻绳,一端钉在岸边的柳树枝干里,轻轻拉扯,漾开圈圈金纹。
“公子。”苍术指了指几步外。
有一做工粗糙的木梯斜靠着慕家院墙,虽用绿叶遮掩,仍是惹眼,再配合着黑色劲装的侍卫,像极了要私闯民宅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卫辞嘴角轻抽,凉声道:“扔了。”
苍术单手拎起木梯,大力一掷,扔进池塘深处。水花飞溅,在光下化为朵朵金蝶,美不胜收。
兵器铺碰壁所带来的郁气稍稍散去,卫辞抱臂端详小舟,见内里陈设十分新奇,正欲弯身细瞧,却听两道脚步声靠近。
轻盈,似是女子。
缓慢,似在搬动什么。
隔着九尺高墙,他无需回避,足尖一点,跃上小舟。
舱内竟有两排书橱,设计巧妙,并不显得逼仄,而方形矮几有镇纸压了画稿。
尚未瞧清内容,慕宅中的女子竟爬上墙头,紧接着,娇俏嗓音讶然道:“我梯子呢?”
卫辞转头,与苍术面面相觑。
他难得生出几分尴尬,思忖着是否要趁来人发现之前离开,权当无事发生。
谁知女子急得呼喊:“双喜、双喜,救命!”
透过茂盛枝叶的缝隙,卫辞瞧见一抹鹅黄身影,秀眉琼鼻,赛雪肌肤教日光晒得透出薄粉颜色,含情杏眼氤氲了水意,端的是清丽。
若非姿态不大雅观,倒像是天女下凡。
他鲜少逾越地打量女子,意识到自己目光停留过久,心虚收回,朝苍术颔首:“把她弄下去。”
苍术臊得挠挠头,不敢抬眸细瞧,只轻咳一声,故意弄出动静,免得将宋吟吓到。
宋吟怔了怔,止了呼救,循声看向两家交界处。因她身在高地,俯瞰时,满目苍翠,是以底下枝干虽不粗,仍未第一时间察觉有外人存在。
视线移至苍术憨厚老实的脸,她喜道:“快快去寻你家公子来。”
闻言,苍术倏然偏过脸,用眼神请示。
卫辞猜到女子口中的“公子”实则是江家人,却鬼使神差地跃回岸边,脚步微顿,终是选择避过垂落的枝条,进入到她视野之中。
骤然出现位神仙般的公子,宋吟呼吸一滞,红唇略显呆愣地张启,半晌未忆起要如何说话。
这人身姿挺拔,着淡蓝色长衫,袖口利落束起,隐隐勾勒出遒劲轮廓。容貌更是出众,目似点漆,薄唇轻抿,静立不言已然气势非凡。
她咽了咽口水,悄然错开视线,目光落至男子腰间的黑金盘龙佩剑,柳眉微挑:“定霜剑,公子可是师从北溟先生?”
定霜在江湖中颇有声望,并不难辨,可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娘子,分明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竟也认得。
卫辞饶有兴趣地扬唇:“姑娘似是不急着下来。”
血色“轰”得涌上了脸,宋吟尴尬不已,低语道:“您二位可曾见过掩在此处的木梯?”
“咳。”苍术摸摸鼻子,亡羊补牢,“姑娘要下哪一边。”
她指了指草丛间的鱼竿。
苍术会意,道了句“冒犯”,提着宋吟的后领将人自白墙上摘下。
于宋吟而言,仅是眨眼间的事。她难掩激动地问:“你们是江湖中人?”
说罢左右探了探头,心中仍牵挂着木梯一事,颇有些纳闷道:“我分明放在此处了呀。”
山庄不常来人,且除了她,谁需翻墙而出?这才向江鹤安讨了柴房里的旧梯,藏于侧边,岂知竟不翼而飞了。
宋吟思忖着转过身,视线不期然与卫辞对上,她尚不曾开口,对方却脸色微妙,疾速移开了眼,同苍术道:“回去罢。”
“……”她瘪了瘪嘴,“我又非蛇蝎,何至于这般避之不及。”
苍术拧眉,心道好生娇蛮,方要呵斥她一声“放肆”,却见自家主子抬手,只得安分退了回去。
见俊俏少年止步,宋吟噙笑上前。
听闻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她并未用谦称,热络地问:“公子来隋扬游玩还是有事要办?我正是土生土长的隋扬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察觉到宋吟的打量,卫辞抚上剑鞘,淡声道:“姑娘有何高见。”
她急忙摇头,解释:“我从前只在书上见过定霜,今日有幸得见,一时好奇才多看几眼,并非有意冒犯。”
“哦?”
他意味不明地应声,“竟还有这等书。”
宋吟已然将卫辞看作剑客,也不藏着掖着,大方道:“家中从商,亦有间兵器铺,老师傅亲自绘了一本书册,江湖中叫得上名号的兵器皆有。”
卫辞这才用正眼瞧她:“可是钟灵街那间?”
她恍然大悟:“公子是为铸剑而来?可钟灵街的兵器铺不过造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卫辞起了兴致,目光扫过她白皙额前的薄汗,主动相邀:“不如进舱内说话。”
宋吟体弱,素来怕晒。
她知北溟先生的威名,想来能持定霜剑的公子应同是坦荡之人。闻言也不扭怩,提起裙裾登上小舟。
废稿仍摊在案上,宋吟不动声色地卷起,塞入头顶壁橱:“请坐。”
思量她谈及铺子时的熟稔,卫辞开门见山地道明意图:“我此番来隋扬,是想请图南先生造一把眉尖刀,不知姑娘可否引见一下?”
宋吟眨眨眼,心道你已经见着了。
她自是不会当真说与他,只委婉道:“先生身体抱恙,不便见客,但公子可以将要求告知,我代为传话便是。若顺畅,明日便能出来图纸。”
卫辞似笑非笑:“有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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