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女怕撞上他的视线,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看他似乎是失误掉在地上的匕首,乱转的四颗眼珠子瞟到了他歪斜别在翻袖黑衬衫袖口的胸牌。
胸牌上是用烫金字体刻的赫尔曼。
他不肯像其他保安一样穿着制式服装,而是灰马甲配黑衬衫的打扮,配套的风衣为了方便行动并没有一齐穿出来。
态度敷衍得明明白白,连证明身份的胸牌,都是别在容易被他人扯去的袖口。
明明他知道胸牌一旦被玩家抢去使用,员工的身份也会被连带夺走,偏偏要特立独行。
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钓鱼执法。
想到上次探知到身份转换规则的玩家,主动犯到赫尔曼手上是什么下场,蜘蛛女便把头低得更低了。
戴有黑色浅口皮手套的手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匕首。
赫尔曼放下随意架在桌上的腿,轻飘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什么然后?
蜘蛛女以为自己把所知信息都交代清楚了。
就算他不爽,也该去找那个试图掩护家属的陌生护士发泄,自己不该再受追问。
可她不敢否定他的问话。
以为他依然想追究家属尽数逃脱的事,蜘蛛女干瘦得只剩一张皮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绞尽脑汁地撇去自己的责任:“然后我就离开那间房间了,没在其他房间发现家属的踪迹,只能是那个桑迟是叛徒。”
“谁管你这些。”赫尔曼的态度可以说是反复无常。
他目光如刀般刮在她怪异却颇具杀伤力的肢体上,语气发寒地质问:“你伤害她了?”
“没有!”蜘蛛女在本能的疯狂警示下,迅速地否定了,“有伊什梅尔陪同她一起!我什么都没做,便被切去了一只手!”
“伊什梅尔……”
赫尔曼念起伊什梅尔的名,和桑迟快乐贴贴的触手们如有所察地暂停了动作。
整间住宅的四面八方都已铺满了猩红触手,像是共同构成一张庞大的巨口。
漂亮的小美人无知无觉地躺在红舌正中央,似乎随时有可能被饥饿的怪物吃掉。
看起来危险,偏偏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安全舒适。
桑迟在触手们留给她活动的余裕里稍稍侧身,就近把一根触手当作陪睡玩偶抱着,侧过去的大腿也一同压在了触手上。
中大奖的触手陷入她怀里,被完全笼在她的气息中,其他触手因嫉妒悉悉索索地扭曲抗议,却不敢争抢位置,惊醒桑迟。
连本体伸出的触手都只好退而求其次,狠狠揪住幸运触手的一端,强制共享感受。
于是它同样浸泡在满足感里,幸福得险些连触手形态都维持不住,简直要融化成一滩液体,凑近桑迟的脸颊,扭扭捏捏地亲了她一下。
And once more.
然后它开始用聚拢的神智调整医院的布局。
还没有到桑迟正常苏醒的时候,思绪混沌的触手们享受这段亲密时光,自然也不希望有谁来打扰它们和她亲昵。
平直的走廊顿时多出无数岔道,陷阱房的数量被拉到上限,楼梯不再只有上下两种方向,电梯抵达的楼层变成了随机数。
医院被改造成难度惊人的迷宫,而他们所在的空间被藏入迷宫最深处。
巨大的变化发生在依然有光的时候。
赫尔曼眼睁睁看着护士站所在的空间忽然扩展,墙面扭曲,原本仅有通向两个方向的出口增为八条甬道。
伊什梅尔拒绝被找到的意图很明显,看来桑迟的确和他在一起。
赫尔曼低笑了一声,伊什梅尔这样做的确能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并不能阻碍他多久。
只不过他睚眦必报,眼前还有没清算完的帐。
“有伊什梅尔在,迟迟却面对你,说明这是迟迟提出的要求。”赫尔曼对伊什梅尔忠诚到可以违背本能的性格有一定了解,语气淡淡推测,“那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自作主张切断你的手,是你想做出格的事吧。”
比如用那只干枯的手臂,去抓住桑迟。他没在现场,却成功把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蜘蛛女心知不好,虽然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被针对,但还想要辩解,。
可下一刻便被耐心不足的青年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他并没有动用匕首弄脏自己的衣服,铂金色的火焰无声无息从她脚下腾烧起来,毁灭她只在一瞬间。
模样可怖的怪物来不及求饶或是呼救,就成了地上一小尖锥的灰烬。
凭蜘蛛女出现在桑迟面前,赫尔曼就可以不讲道理地判她死刑。
毕竟小美人性怯体娇,怕是看一眼丑陋的蜘蛛女就会吓哭,就算身体没有受伤,心灵也肯定遭到打击。
然后赫尔曼随意挑了一个同样经过改造的护士,熟练地揪住她后颈不太明显的一缕菌丝,命令道:“带我去菌主那里。”
菌丝被他揪住,依然一动不动,像是根本不能交流的死物。
“喂,该醒了,别消极怠工了。”赫尔曼不耐烦地把它从菌主的低等眷属身上拔出来,催促道,“没有听到我刚才的问话吗,迟迟来了,你还不肯努力一点?”
半休眠状态的菌丝捕捉到他言语中的关键词,缓慢扭成一个问号的形状,像是在确定赫尔曼不是为了哄自己做事,故意编造谎言。
没办法,赫尔曼在菌主这儿信用不高。
就算不提赫尔曼和约书亚试图抢他命定小妻子的事,赫尔曼也没有说到做到。
明明画饼说找到约书亚的世界就能找到桑迟,结果来了以后,阿德里安并没见到人,反而受制于约书亚,不得不制造眷属,增加医院员工数量。
如果不是赫尔曼和约书亚不对付,起过几次险些毁掉医院的冲突,菌主都要怀疑这两个当过孪生兄弟的坏种合谋骗自己来打工了。
不过非人生物不擅长思考,也从不牢记教训,尤其是在它只是菌丝状态的时候,表达欲望直白坦率。
桑迟是他的执念、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不在乎这个弱点被揭发。
如果用她做局,他就是会一次次重蹈覆辙地上当受骗,反正他是不灭的,遇到再多次假,累加起来的不快,都比不上一回真带给他的喜悦。
因此,哪怕赫尔曼不提供证据,承载菌主意志的菌丝也在短暂停顿后选择了相信。
它呼唤出寄生其他眷属的菌丝,纠缠着想要编织出人形。
然而菌丝的数量不够,虽然构筑出人的轮廓,但肩膀和胸腔部分都是空的,四肢也有镂空,像是粗制滥造、偷工减料的假人。
唯独脖颈以上是完整的,面容找不出半分瑕疵。
因为记得桑迟喜欢自己的头发,月光般流辉的银色长发随他编织完成散落下来,一如她当初所见。
接着他用白袍遮挡住残缺不全的身体,掩藏了有可能惊吓到她的破绽。
“我的本体在彻底融合阿德里安的身份,没法从茧巢出来,只有分身能帮忙。”菌主说。
他统合了菌丝们方才旁观、旁听的对话,遗憾地看向地面蜘蛛女的残秽:“她有和迟迟接触的记忆,你该把她留给我,至少别把寄生在她身体的菌丝毁掉。”
他热衷于拥有相关桑迟的一切。
如果赫尔曼没有毁掉蜘蛛女,他就能剥离蜘蛛女见到桑迟后的记忆,融合成自己的。
赫尔曼不太认可他的癖好,皱起眉,难得好心地劝道:“你融合太多记忆,会抉择不出主体,稳定不了形态。你想约书亚一直合情合理判定你为亚成熟吗?囚具卸不掉,你就得一直受制于他。”
“你说的有道理。”菌主承认赫尔曼说得对,接着执迷不悟又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想要,她的喜怒哀乐我都想要。因为没能随时陪在她身边见证,所以只能从其他人的记忆里拿回来我错失的部分。”
他反问:“你不想要吗?”
赫尔曼磨了磨犬齿,说不出否定的话,干脆不回答,把话题拉回正题:“迟迟在伊什梅尔那里,你的分身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吗?”
“我从前尝试寄生过他,他什么都吃,菌丝被他吃掉,进入他体内空间后会失去生长的活性,但不会完全和我失联。”菌主的手指重新化作丝絮状,顺着感应延向八条甬道其中之一,“在很远。”
赫尔曼轻一弹舌:“远也只能找,否则你觉得伊什梅尔会自行放弃和迟迟独处的机会,让给我们?”
菌主推己及人,摇头。
他们抛下在护士站中瑟瑟不敢吱声的怪物们,依照菌丝的指引靠近伊什梅尔和桑迟的所在。
足以阻挡甚至杀死玩家的陷阱房都被赫尔曼焚毁。
如果伊什梅尔清醒地使用空间能力,说不定可以通过不断调整医院布局,令他们两永远抵达不了目的地。
可惜他解体成触手,沉迷于把小美人当猫猫吸。
于是凌晨时分,赫尔曼与菌主抵达了伊什梅尔空间的门外,叩响了门。
菌主皱起眉,不理解赫尔曼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敲门。
他苍白的右手手掌按压到门扉上,没觉出这扇门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雪色的睫羽缓慢眨动,面无表情地表达疑惑:“你打不开门吗?”
无论什么材质的门,都不可能在赫尔曼的攻击下幸存,就像他这一路以碾压之态处理过所有陷阱房一样。
然而有伊什梅尔在,门更多代表的是空间转换的意象,而不是简简单单的阻碍。
即便菌主确信门后是伊什梅尔的空间也不行。
伊什梅尔体内的空间难以计数,强行破门而入,不太可能直接抵达他藏匿桑迟的地方。
反而有可能激怒他,在他刻意为难下,遭遇一场恼人的空间迷失。
虽然这种迷失未必能困住赫尔曼和菌主多久,但同样会空耗不少时间,不如礼貌一点尝试交涉。
其中弯弯绕讲清楚很麻烦。
因此他随口掰扯说:“我们态度礼貌一点,能算来者是客,不然就是不请自入的贼了。”
菌主认真思考了一下,严谨地说:“我们想抢迟迟走,算强盗吧,没必要装模作样。”
他的思维简单直白。
伊什梅尔难道能因为他们的礼貌,心甘情愿把和桑迟的相处时光让渡给他们吗?
当然不可能。
那敲门就是多此一举。
不愿意白白等待在外面的菌主说:“你打不开门,换我来也可以。”
构建成他右手小臂的菌丝溃散成原本的模样,无声无息地自门隙探入。
他尝试寄生过伊什梅尔,并非对伊什梅尔全无了解。
为了避免迷失,他准备呼应伊什梅尔体内的菌丝,里应外合,篡夺伊什梅尔的空间能力。
虽然结果也有可能是他反过来被伊什梅尔吞吃,被迫进入休眠状态。
涉及到各自的本能权柄,这是彻底宣告敌对的举动,尤其是在关系到桑迟的情况下。
赫尔曼微微扬眉,想了想有没有必要阻止他们俩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少一个和他争抢分时间的,似乎是好事。
反正不是他撺掇的,怪不到他身上来,没必要掺和进去。
于是他牵起唇角微微一笑,后退一步让出地方,准备看热闹。
然而门忽然从里侧打开了,菌丝们停止向内延展。
更准确说,是延展的空间忽然被扩至极大,难以观测到菌丝的延展进度了。
黑肤白发的青年神情晦暗地占据门后空间,高大的身材几乎不许旁人窥视内部一分一毫,所能见的仅有悬于他后方空间顶端的银月转变成血月,诡异的月辉给他的身体轮廓镀上一层红边。
因是匆匆重聚人形前来应付他们,伊什梅尔身体上一道道如伤痕般的裂口没有遮掩,呈现出似人又非人的状态。
能充当武器又能充当抱枕的猩红触手也没能尽数收回,其中不少正试图违背伊什梅尔的意愿,扭动着回到沉睡的小美人身边。
“她在睡。”横亘在伊什梅尔脖颈与胸口处的裂口张开,汇聚瑟瑟风声如人语,听起来颇为古怪,勉强能够分清说的是什么。
伊什梅尔没法专心去管全部触手,只好随便抓住一截触手撕成碎肉当作不听话的典型,然后简短地警告菌主与赫尔曼:“不要吵。”
赫尔曼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过他,眉心耸起褶皱,语气冷了下去:“你就用这副模样陪在迟迟身边?”
伊什梅尔不会是和小世界中的怪物一样,强行绑架走了桑迟吧?
他面色不善,不再是悠悠然观战的模样:“迟迟人呢?”
菌主则更直白地提出要求:“把她还给我。”
伊什梅尔却不理他们说的话,视线游离在赫尔曼和菌主之间,考量作为替桑迟守门的恶犬,应当如何在保持安静的同时,拦住两个不好对付的贼。
至少坚持到她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随时有可能动手的僵持局面,被有些细碎的脚步声打破。
伊什梅尔不肯让分身触手们独享和桑迟一起睡的好处,离开房间时把触手都带走了,只给桑迟盖上了避免着凉的毛毯。
失去抱枕的小美人翻了几次身,有点怅然若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宽大的床上只有孤零零一个她。
左右看看,住宅的房间内也没有看到伊什梅尔。
她揉了揉眼睛,迟钝的思维记起伊什梅尔说离开去吃东西,自己挨不住困意上涌,便先睡了。
后来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桑迟的视线穿过垂落的层叠纱幔,望向庭院的方向,洁净纯然的月光化作一片红,投映在纱幔上如同染了鲜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带想起来到医院小世界之后,接连见到的怪物。
伊什梅尔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没法再睡下去了,坐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步履匆匆地离开住宅,寻觅伊什梅尔的身影。
圆石铺就的道路很好看,赤足踩过的感觉却不好。
她顾不上踩圆石路而酸疼的脚心,延道路前行,总算遥遥望见伊什梅尔的背影堵在先前门扉的位置,不知在做什么。
看起来是没出事。
桑迟小小松了一口气,目光锁定在伊什梅尔身上,没太注意脚下,因而下一步便踩上一个软乎的东西,听到“叽”的一声。
她不会不小心踩到庭院里的小动物了吧。
小美人慌慌挪开脚,垂目看去。
可不等她看清,活物般的触手便卷上她的小腿。
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肌肤,然后从中间裂开,干脆断了和本体的联系,从她的脚一直吞没至膝盖的部位。
桑迟先是被它好似尝试吃掉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它形成一双看起来颇为怪异的靴子,按摩般轻轻活动在她足底。
触手的触感莫名的有些熟悉,脚心的酸疼也得到缓解,她一时难以生出抗拒和抵触心理。
仔细看,剔透的红色触手其实还有点好看。
桑迟的惊恐散去,也不忍心说出觉得好心触手古怪的话,驻足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问:“我继续走圆石路,不会膈疼你吧。”
触手说不出话,殷勤地舔了舔她的脚踝,以动作示意没关系。
桑迟这才重新提步走向伊什梅尔,准备问一问他,触手是不是他养在庭院里的宠物。
毕竟是有很多怪物的医院,伊什梅尔把愿意亲人的触手当作宠物养在庭院,也不算是太奇怪。
“伊什梅尔……”
她走到伊什梅尔身后,问话将将开了一个头,便注意到随她靠近变得越来越多的触手源头竟然就是伊什梅尔身上的伤口。
她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迷茫地改口问道:“你……你之所以住院,就是因为伤口被感染,长出触手了吗?”
伊什梅尔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意识到她接近时,身体就僵住了。
他不敢回头叫她看见胸口处巨大的裂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偏又想不到解决办法。
听到她主动提出的感染理由,他动作一顿,编出了一个漏洞百出、立刻就有可能被拆穿否定的谎言,借由胸口的裂口道出:“对,是医生害我和护士变成怪物。”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伊什梅尔微微侧身,故意往门侧的阴影躲了躲,避免她更仔细看身上裂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到他口中的罪魁祸首医生身上。
即门外银发白眸的菌主。
可看清门外的到底是谁,愣住的人轮到了桑迟。
她难以置信地念着问:“阿德里安,你也在这里?”
下一刻,赫尔曼也强闯入她的视野,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嘿,迟迟,好久不见啊。”
第69章
桑迟的脑袋发懵,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久别的故人,甚至恍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醒,其实还在做梦。
她本来以为得等自己通关全部无限世界之后,才能有机会回到新手世界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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