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之前驱寒她都陪着,然而只能看到她严肃地挥舞着小手到处甩甩,像一个小神婆一样,指哪哪开花,她第一次看的时候笑得都岔气了。
她转念想到普通除妖师除妖师也看不到,感觉好受了些。
当爬满鲜花的木门映入眼帘时,五个人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检查四周确认猎妖人不在后,守在门口等小春结束驱寒。
乌云渐散,阳光普照,温度直线上升。
除了江寒栖,其他四个人热得满头大汗,手里抱着一堆厚衣服。
洛雪烟用手当扇子扇风,转眼看到只脱了一件大氅的江寒栖,眉头一皱,建议道:“你要不把外面这件脱了吧,我看着热。”
都热成春末了,他穿着带毛领的冬装站在那儿着实不合适。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白而修长的手放在黑色的皮革上,拉满了视觉冲击。
洛雪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手看,觉得看江寒栖脱外衣别有一番韵味。
因为感觉不到热,他解扣子的动作是松弛的,慢吞吞地进行每个步骤,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清冷的贵气,莫名有些勾人。
终于到了敞开衣服的环节,洛雪烟看得着急,想帮他扒下衣服,一抬眼,和疑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尴尬地举起手挡住对着他的半张脸,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不,她的脚趾快把泥地抠烂了。
她默默给江寒栖安了个新绰号。
“还脱吗?”
妖精开口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的音量被放得很轻很轻。
其他三个人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随便你……”洛雪烟面红耳赤,不禁加快了扇风的速度。
许久,门扇上的花化作暮春的风,三清镇抓住了春天的尾巴。
小春精疲力尽地瘫在地上,背对着门,等着被抓。她没力气跑了。
“小春——”
咦,是娘亲!
小春喜出望外地回过头,被阮如意一把抱在怀里。她搂着阮如意,软绵绵地喊了声娘亲,鼻子一酸,掉起了小珍珠。
阮如意头一次和小春分开这么长时间,哽咽着应了声,酸涩涌到眼上,忽然闻到一股熏天的臭气,直冲脑门。她皱眉问道:“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阮如意又闻了闻,感觉是从小春身上飘出来的,低头一看,粉色的裙摆上糊着一圈淤泥,她震惊道:“裙子上的泥是从哪来的?”
小春抽抽搭搭地回道:“水塘里面的……”
有轻微洁癖的阮如意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两眼一黑。她缓了会儿,一把抱起小春,由着淤泥沾到衣服上,屏息道:“走,先跟娘亲回去洗澡。”
小春搂着阮如意的脖子吸了吸鼻子,一抬眼,看到四个陌生人,惊得头发眼睛掉了色。
阮如意安抚道:“别怕,这是娘亲新认识的朋友,都是好人。”
洛雪烟冲她招招手,笑道:“你好呀。”
小春有些怕生,贴在阮如意身上小声回道:“姐姐好。”
其他三个人陆陆续续打了招呼,小春一一看过去,看到今安在时,她的视线不动了,强烈的归属感消弭了和陌生人打招呼的拘谨。
她看着那双大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被春丝树注视着。
四肢退化,身躯凝缩,她变回一颗小小的果子,重新与枝叶连接,寄身天地。
小春还没来得及和今安在说上话,就见他绷住笑意,转过身,纯净的流水在他手上环绕,渐渐定成长弓的形状。
令人胆寒的煞气随之而来。
小春打了个冷战,看了眼长得像神仙的少年,默默蜷起了身子。
江寒栖对洛雪烟道:“去里面找地方躲起来。”
“知道,”洛雪烟拉着阮如意的袖子,“跟我来。”
她挑了间空房,闯进去,飞快带上了门。
阮如意感到小春的不安,柔声道:“别怕,这些哥哥姐姐很厉害的。”
小春点了下头,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一连串的声音让她瞬间红了脸,害羞地看了看洛雪烟。
洛雪烟笑笑:“吃青团吗?”
小春点点头,看到洛雪烟变戏法似的搞出两个青团。她伸出手,看到手上脏兮兮的,羞赧地往衣服上蹭了蹭。
洛雪烟见状找了条干净的手绢,捏着青团递给她,轻声道:“这样就不怕脏了。”
阮如意看着小春狼吞虎咽地吃青团,怕她噎着,连声道:“慢点吃。”
她这时才看到小春一只脚光着,又红又肿,心疼地用手包住脚,问道:“怎么不穿鞋子?”
“鞋子丢了,我没找到,”小春看到脚上还有好多淤泥,知道阮如意爱干净,挣扎着要缩回脚,“没洗脚,好脏。”
“没事,不脏。”阮如意抓住挣扎的脚丫,问小春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春一五一十地告诉阮如意,见她难过起来,把露着豆沙馅的青团递到她嘴边,说道:“娘亲吃青团。”
两个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洛雪烟看着眼前的温馨一幕,有点能理解阮如意为何把认识不到五个月的小春看得如此重要,这完全是养了个贴心小棉袄。
不多时,外面的打斗声消失了,三个人把余下的猎妖人一网打尽。
审问工作依旧交给了江寒栖。
阮如意想起上次的惊悚审讯,和小春留在另一间屋子等结果。
不过江寒栖这次的审讯倒没那么狠厉。
恐吓、敲打,他轻描淡写地走完前置流程,看对面态度良好,全程没用刑罚,心平气和地问完了话。
这些猎妖人和之前那批一样,只知道要在立夏前取到上代春丝的心,并不知道心脏的用处。
至于为何是立夏,他们说那是逆转春丝迭代的最后期限,过了立夏,春天结束,春丝再无可能迭代。
洛雪烟问道:“天水山庄只找了你们吗?”
猎妖人回道:“应该是,追查上代春丝也是我们经手的。”
今安在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没了,一共就派了八个人。”
江羡年想了想:“你们组织后期还会派人吗?”
“可能不会了,最厉害的已经……”说着,那个猎妖人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老大。
审问完,几人把猎妖人移交给临近的千机阁,向客栈走去。
小春得救,猎妖人全部解决,他们四个看起来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阮如意担心天水山庄再派人过来,请求他们立夏之后再离开。
江羡年爽快答应,和她规划起接下来的行程。
洛雪烟又犯了愁。
她解了阮如意的死局,小春不会为了安葬她回到出生地。可若不回去,她要怎么把那本手札搞到手?
江羡年转头征求意见:“大家有想去的地方吗?”
要不回答“想去小春的出生地看看春丝树”?这样会不会有点突兀?
洛雪烟正犯难,听到小春说:“小春想出去玩。”
江羡年问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阮如意回道:“等回去问下掌柜吧,我也没来过这边。”
掌柜给出了去宛城的建议:“宛城美食多,价钱也不贵,满城都有景儿看。几位现在去的话还能吃上灵蛇果。这种果子只有宛城有,别的地方都不产,而且每年只产一茬。”
江羡年兴冲冲问道:“那我们去宛城?”
没人反对,洛雪烟这嘴更张不开,只能违心附和。
“咳、咳。”
撕裂般疼痛在胸腔内炸开,沉重的眼皮缓缓掀起,重影晃了晃,合成一张白色面具。
面具右上垂着一枝栩栩如生的白檀,金色的枝,环在右眼上;左眼之下,半个金色凤尾蝶舒展着翅膀,好像要扑向白檀。
谢知微的双眼被艳红的嘴唇吸引。
真奇怪,那样素的一张面,偏偏用极鲜的红点唇,像涂了一层血。
“醒了?感觉如何?”
面具人的声音染了点笑意,谢知微猜里面的那张脸应该在微微勾着唇。他沉默片刻,突然攥住了面具人的衣袖,乞求道:“白先生,我不想再受病痛折磨了,你能不能……”
面具人拿开他的手,平淡到近乎刻薄:“不是我想你活,是你娘不想让你死。”
“可……”
“我儿,你终于醒了。”喜悦的哭腔堵住了他的话。
谢知微看到喜极而泣的母亲,突然哽住了。
小春害怕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寒栖自觉和她保持距离,但眼睛还是禁不住往人扎堆的地方瞟,听小春黏糊糊地喊娘亲。
她与阮如意之间的那种亲昵胜过许多真正的母女。
娘亲……
江寒栖不自觉地将中指抵在掌心的疤痕上,最初是轻轻摩挲,随后重重摁了下去,指甲陷进疤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肉,磕在中间的指骨上,像是要在上面留下掐痕。
洛雪烟转头看到江寒栖孤零零地站在远处,悄悄溜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不过去?”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放松手指,感觉掌心火辣辣的。他如实道:“小春怕我。”
洛雪烟有些意外:“有吗?”
她只能看出小春很喜欢今安在,别的一点没看出来。
江寒栖笃定道:“有。”
他回的时候视线仍放在小春那边,面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显得更加落寞。
洛雪烟闻言打消了劝江寒栖合群的念头,无生本恶,春丝主善,妖的本性让小春难以对他生出好感。
不过,她虽解决不了基因问题,却能够让落单的无生不那么寂寞。
洛雪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胳膊,笑嘻嘻道:“我不怕你,我带你玩。”
江寒栖还没回话,就听洛雪烟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她拽着他离开了卧房。他有些懵:“去哪?”
“不知道,”洛雪烟牵着他往楼下走,直奔柜台,“让我跟本地人取一下经。”
洛雪烟在纸上记出游攻略,江寒栖看她发髻岌岌可危,拆了簪子,顺了顺头发,三下五除二地盘了上去。
簪子插进去的瞬间,红嫁衣飘了起来,从眼前拂过,留下一尾圆滚滚的小红鱼。
江寒栖拨了下小鱼,想起洛雪烟还有一个小猫钓鱼的簪子,奇奇怪怪的,和她脑子里的想法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回想起在南浔养伤的时光。
那段时间阴雨连绵,闭眼黑,睁眼灰,他看什么都没颜色,觉得世界在发霉。
直到洛雪烟带着两只簪子来找他。
她拿着簪子,晃了晃,两尾小鱼在湿气中活了过来,游进他的眼里,世界一下有了色彩。
“快看我的新簪子!”
色彩的源头是明快的白色,于是心雨不下,眉眼放晴。
“走,出发!”
手被牵了起来,江寒栖随洛雪烟走到太阳下,一抬眼,看到碧空如洗,风烟俱净。淡淡的愁思散在惠风中,很快就匿了迹。
三清镇上有家旺财豆花,老板是北方人,老板娘是南方人,所以咸甜口都能做。
洛雪烟各要了一份。
江寒栖看着桌上装辣子的罐子,如临大敌地把它往边上推了推。
洛雪烟见状笑道:“我猜你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咸豆花这种东西?’”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惊讶的眼神间接证实了她的猜想。
洛雪烟笑着跟了句:“可是咸豆花真的很好吃。”
“不好吃,”江寒栖对咸豆花的印象停留在豆花泡在黑乎乎的酱油里,“一股酱油味。”
洛雪烟回道:“这家不放酱油。”
江寒栖疑惑:“放盐?”听起来更难吃了。
洛雪烟卖关子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最先上的是甜豆花,豆花打底,桂花酒酿居中,一边是小汤圆,一边是红豆沙。
“他的。”洛雪烟指了指江寒栖。
老板娘把甜豆花放到江寒栖面前,又去拿了两只小碗,回来时看到豆花跑到了洛雪烟那边,她已经吃上了第一口。
“谢谢,”洛雪烟接过碗,分给江寒栖一只,把豆花推到中间,称赞道,“这家豆沙好吃。”
江寒栖把上面的小料挨个尝了一遍,果然搭配豆沙是最好吃的。绵密、微甜,配上泡在黄糖水里的嫩滑豆花,令豆香味又提了一个档次。
老板很快送来了一碗咸豆花,上面盖着一层卤子。
江寒栖头一次见豆花浇卤,神情复杂地看着洛雪烟舀了满满一碗,伸手要拿他的碗。他迟疑道:“真的好吃吗?”
“好吃啊,”洛雪烟给他装了一小碗,又道,“我外婆做的豆花也是浇卤子的,我从小吃到大。”
江寒栖闻言吃了一大勺。
咸豆花的豆花比甜豆花稍涩一些,豆子味也更加浓郁,而卤子的酱汁偏粘稠,咸香压住了豆腥气,味道刚好。
他心想,原来她家的豆花是这种味道。
洛雪烟期待满满:“如何?”
“好吃。”
洛雪烟把咸豆花往他那边推了推,笑道:“多装点,我怕你吃不惯,没敢给你装太多。”
江寒栖边装豆花边不经意地挑起话头:“你外婆做的卤子和这家一样吗?”
洛雪烟怀念道:“有点区别。我爱吃肉,所以外婆会放很多肉末,然后再加点蘑菇、木耳、葱花一类的提鲜。我觉得比这个好吃,等有机会我……”
她猛地想起书里没有外婆,但话已经说了一半,不得已生硬地接了下去:“我做给你吃。”
江寒栖诧异道:“你会做豆花?”
洛雪烟得意地点了点头,扫了眼店主夫妇,看到两人在晒金银花,时间在他们的谈笑声中慢了下来。
她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我也想开一家小店卖豆花。”
自由上下班,出勤看心情,做最放荡不羁的老板。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玩笑道:“到时候把你抓过来给我打工。”
没想到江寒栖接过话:“工作内容?”
洛雪烟摸了摸下巴,佯装沉思,回道:“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招呼客人,熬糖水,做豆花,哦对,还有揽客。”
“我不会做豆花。”
“我教给你。”
“那你做什么?”
“看你干活。”
翌日,小春恢复了精神,几人动身前往宛城,半路上看到许多人朝宛城方向走,一问全是过去吃灵蛇果的。
原来灵蛇果不单单为一种水果,还是一味独特的食材,或炒或炸或煎或炖,一果百吃。
城门口有摆摊卖新鲜灵蛇果的。
洛雪烟打量灵蛇果,感觉形状和释迦有些像,不过外表没有凸起,表皮遍布蛇鳞一样的花纹,看起来很光滑。
与几人同行的老饕是宛城的常客,每年都会来,练就了一双挑灵蛇果的火眼金睛。他往摊子上一瞟,觉得成□□人,蹲下仔细看了看,兴奋道:“这灵蛇果不错。”
江羡年凑过去问:“怎么看灵蛇果好不好吃?”
老饕拿起灵蛇果,捏了捏:“灵蛇果熟透会变软,这时候最甜。花纹对口感也有影响。”
他拿起另一颗灵蛇果,把两只手放到一起做对比:“左手花纹更密,偏甜,适合生吃;右手花纹稀疏,虽没有那么甜,但会更为清香,适合煲汤。”
洛雪烟拿了颗灵蛇果,摸了摸外皮,又硬又滑,可以反光,拿在手里凉凉的,感觉像在摸蛇。
老饕换了稍小一点的灵蛇果,介绍道:“这果子偏小,外皮比较厚,油炸绝对好吃。”
今安在惊讶道:“外皮也可以吃?”
老饕回道:“当然可以,灵蛇果外皮有弹性,比较爽口,剥下来还可以凉拌或者做咸菜。”
小春把着一颗灵蛇果蹂躏,感叹道:“娘亲,这果子好像蛇。”
阮如意配合地拿手比了个蛇头,发出“嘶嘶”的声音,伸过去逗她。
江寒栖看到灵蛇果还按照颜色分了类,问道:“颜色对口感有影响吗?”
“有,”老饕挨个指了指,“红色水多,蓝色略酸,绿色有一股草味,黄色吃起来像蛋黄……”
老饕的同伴听他说起来没完没了,催促道:“老郭,我们该去赴宴了。”
老饕依依不舍地告别:“几位,就此别过了,有缘再见。”
目送老饕离开后,几人买了些灵蛇果,每种颜色都来了三个,两人分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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