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荫凉,春光倾泻而下,尽数淋到身上,把他照得透明起来。
身子越走越轻,他只觉得灵魂慢慢摆脱病体的拖累,轻飘飘地荡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在明媚的日光里。
终于,他触到了女子的脸庞,从此坠入春梦,一睡不醒。
今安在醒后,江寒栖倒下了,因为动用了过多的妖力,于是四人在南浔逗留到朱鼎然被带走流放的那天。
江寒栖围观朱鼎然被抄家时没什么表情,倒是在听到当初骗他献花的阁人被严肃处理的消息时有了笑意。
那名阁人本来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开除后记入黑名单,随他自生自灭。
可江寒栖咽不下被人戏耍的那口气,身体没好利索就执意参与对千机阁的清算中,揪着阁人不放,顺带查出了与他串通的守门人,精准报复了回去。
姚守良和贺昭在清算中出尽了风头。
两人不仅协助京城派来的监察官搜集罪证,还以主考官的身份主持了天佑卫的选拔,辅助新任阁主接手千机阁的事务。
皆大欢喜的结局中,只有一人略感惆怅。
洛雪烟看着掌柜逗猫,柳树枝还是那条柳树枝,猫却变成了三花猫,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剧情走向一样,主人公没有变,故事走向却大相径庭。
原著里没有今安在被影鬼抢走影子的情节。
三人正常接悬赏除妖,某天误入在春日里飘着雪花的诡异之地,发现本该驱赶异常寒气的春丝不见了,由此引发出寻找春丝的情节。
整个副本充斥着惊心动魄的打斗情节,三人从坏人手里抢回被掳走的春丝,让它驱散寒气,又帮它找到娘亲的尸首,将它送回了出生之地。
剧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春丝娘亲的遗物——记载着噬魂箭下落的手札。
她记得作者刻意强调过江羡年把手札放进棺椁的情节,大意是她亲手埋葬了拯救江寒栖的唯一可能。
可他们如今在南浔逗留时间过长,她不知道未来能否触发与春丝有关的故事线,抓住找到噬魂箭的唯一机会。
都说有失必有得,可洛雪烟觉得现在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有得必有失。
得到小说里没有出现的碎片,失去找到噬魂箭的良机。
得不偿失。
洛雪烟放下撑在脸颊上的手,身子往旁边一侧,看到墨绿色的衣角,吓得一个激灵,嗔怪道:“你走路怎么也没个声?”
江寒栖看了眼跳起来够柳树枝的三花,问道:“不怕猫了?”
洛雪烟对被猫抓伤的事心有余悸,这段时间只敢远远看猫,不敢上手摸。
“有点。”洛雪烟闻言转过头,三花还没长开,腿短短的,叫起来奶声奶气的,毛看起来干净又顺滑。
她眼馋三花许久,此时听江寒栖一提,撸猫的心蠢蠢欲动,接着道:“但我觉得有必要尽早克服。”
说完,洛雪烟脑子一热,拽着江寒栖走了过去。
征得同意后,她蹲到三花面前,习惯性伸出右手,看到绷带想起那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此时三花正好挥舞了一下爪子,她飞快缩回手,和三花大眼瞪小眼。
三花觉得无趣,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洛雪烟正要去拦,看到三花一头拱进了江寒栖的掌心里。
他将三花转了个向,托着它送到洛雪烟的手下,特意用食指扣着前肢,说道:“它抓不了人了。”
洛雪烟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见三花不反抗,大着胆子摸后背上的毛。
江寒栖慢慢放下三花,三花回头冲他撒娇,抖了抖耳朵。他怔了怔,揉了下猫耳,一转手,那条丑陋的疤痕出现在眼前。
四指合拢,他感觉中指不偏不倚地抵在掌心上的疤痕上,使劲按了下,收回手,用另一只手盖在了疤痕上。
“太可爱了,”奶呼呼的小猫彻底治愈了被抓伤的阴影,洛雪烟捏捏猫爪,笑得脸都僵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
江寒栖诧异:“你想养猫吗?”
洛雪烟脱口而出:“做梦都想!”
三花不堪狂热的爱意,趁洛雪烟不备溜到了柜台内侧。
洛雪烟叫不出三花,遗憾地转过身,看到江寒栖陷入了沉思。她探头嘿了声,见他一怔,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江寒栖摇头:“没事。”
洛雪烟起身,把江寒栖拉了起来,摸到他手冰凉,手心全是汗。她疑心江寒栖怕猫,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江寒栖拿猫的时候手很稳,三花撒娇还主动捏了下它的耳朵,哪像怕猫的样子?
那满手的汗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江寒栖察觉到洛雪烟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抽回手,说道:“阿年他们下来了。”
洛雪烟抬起头,果然看到江羡年和今安在作伴走下楼梯。
影鬼事件后,两人消除隔阂,重新做回了朋友。
洛雪烟觉得江羡年不谈恋爱也挺好的,省去在修罗场里摇摆不定的纠结烦恼,不入爱河,一身轻松。
四人坐上马车,打算去千机阁跟朋友道个别,离开南浔接着游历。不过他们扑了个空,姚守良和贺昭有事远行,一时回不来。
“走吧,该动身了。”江羡年牵头往下走。
洛雪烟走在最后,从楼梯往下看,见到一个女子跑进来拦住阁人,看表情有些着急。她站在门口,洛雪烟出门与她擦肩而过,听到她问:“我只有这些银两,能挂悬赏吗?”
阁人反问:“姑娘想委托何事?”
洛雪烟的衣袖擦过女子的手臂。
姑娘回道:“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种妖物,它叫……”
洛雪烟抬脚准备迈过门槛。
“春丝。”
洛雪烟猛地回过头。
春丝?!
洛雪烟跑过去,挤到阁人边上,惊喜道:“你刚刚说的是春丝?”
女子戒备地看着她:“你是?”
洛雪烟大言不惭道:“我就是除妖师,我可以帮你找春丝。”
折回去叫人的除妖师听得眉头一皱,疑惑地看向说谎不打草稿的鲛人,没等开口,被她一把拉了过去,开口道:“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看下他的风华录,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姑娘警惕的目光投到江寒栖脸上,洛雪烟趁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悄声道:“给她看下风华录。”
“我为什么……”
“拜托拜托,江湖救急。”
江寒栖莫名其妙地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起自己的风华录。
阁人介绍道:“这位是江家长公子,江寒栖。姑娘可以放心将委托交给他。”
阁人的亲口介绍远比展开风华录的自证来的靠谱,女子再无疑虑,希望找个清净的地方细说委托内容。
于是四个人又没走成,在千机阁的接待室里坐成一排。
洛雪烟为了抓住剧情节点,顾不上太多,跟江羡年他们说待会儿解释接悬赏的原因,把话题抛给了女子。
女子开口道:“我叫阮如意,希望你们帮我寻找‘春丝’。”
江羡年问道:“姑娘为何要找春丝?”
阮如意支支吾吾道:“嗯……我是她娘亲。”
你就是副本里开篇即死的春丝娘!
洛雪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心情大落大起又起飞,感觉跟做梦似的。
她只是想抓住线索进个副本,没想到一抓抓了个大的,把死亡的关键人物给抓活了。
今安在惊讶道:“那你是……春丝树精?”
除了春丝树精,他实在想不到能当春丝娘亲的其他物种。
“不不不,你误会了,”阮如意摆手否认,“我是春丝降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她喊我娘亲。”
洛雪烟开玩笑道:“那春丝有爹爹吗?”
阮如意突然红了脸,咳嗽几声,小声道:“有,不过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不在身边。”
江羡年又问:“那你和春丝是怎么走散的?”
阮如意回道:“有人想抓春丝,我们是在逃跑的路上走散的。”
江寒栖问道:“在南浔城里?”
阮如意摇头:“在郊外,我进城是想寻求千机阁的帮助。我没有灵力,察觉不到妖气,无法确认春丝的去向。”
今安在问道:“抓春丝的是什么人?”
春丝对四季更迭至关重要,一年只有一代,别说是除妖师,就连那些喜欢炼化妖物的邪道见到它也只会让路。
阮如意回道:“不知道,我和春丝不认识他们。”
江寒栖提议道:“干坐在这也查不出什么,先去现场看一下吧。”
上了马车,江羡年和今安在对阮如意和春丝的关系很是好奇,完全忘了强接委托的事,洛雪烟松了口气,转头看到江寒栖盯着她看。
她默默移开视线,再转回去,又对上那双凤眸,心虚地解释道:“我很久以前听说过春丝这种妖物,一直想看看它长什么样,这是我的一个执念,所以才……”
“我没问。”
“哦。”洛雪烟垂下眼眸,食指摸到江寒栖的虎口,按了按,见那只手往上抬了抬,将四根手指挤了进去,圈住了他的拇指。
真是不会撒谎。
江寒栖看了看眼睫在她脸上投下的一小块阴影,视线下移,看到她的影子,抓住了她的手。
不想说就算了,他心想,看向阮如意。
他会自己找答案。
站在岔路口上,洛雪烟闻到了春丝的妖气。
清新、绵长,含着植被破芽般的盎然生气,无形的香气像快速抽长的藤蔓一般迅速在身体里蔓延,春天在呼吸之间活了过来。
她想到雨后冒出的嫩芽,想到沐浴在晨光中的花苞,想到粉中透紫的霞光。
洛雪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好春天的味道……”
“太好闻了,”置身在春丝的妖气中,江羡年感觉自己好像从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滚了下去,撞进花丛,翻过身,看到白云悠悠的晴空,她突发奇想,“要是春丝的妖气能做成熏香就好了。”
对今安在来说,除了香,春丝的妖气中还有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非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相处,而是天然的,他感觉自己属于香气的一部分,或者说,他与香气同根同源,仿佛从同一座高山上留下的两股清流,因为走的路不同,所以变成了两条不同的河流,但他们最终还是会在入海口汇合。
而江寒栖则对春丝妖气感到平和。
无生天性贪婪,遇到大部分生灵的本能反应就是掠夺,攫取生命,播下死亡。
春丝倒是个例外,他闻到妖气并没有萌生什么毁灭的念头,感觉就是和带着花草树木气味的风打了个照面,内心一片平静。
阮如意看着他们陶醉的神情,有些羡慕:“有这么好闻吗?”
她恨自己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感受不到春丝妖气的诱人之处。
“有,”洛雪烟点头如捣蒜,尝试用贫瘠的语言交流感受,“阮姑娘可以想象一下春天的花香,所有的花香都取一点,加一点雨后青草的味道……反正就是很好闻。”
江寒栖往前走了走,辨认出春丝残留的妖气,指了下左手边的小路:“春丝往这边走了。”
几个人深入小路,走了会儿,春丝的妖气忽然消失了。
今安在注意到挂在树干上的丝线,拢了下来。
丝线粉绿渐变,阮如意一眼就认出那是春丝留下的,惊喜道:“是小春留下的!”
她转而想到春丝一般只在驱赶寒气时才会放出丝线,由喜转忧,眉毛耷拉下来:“这肯定是她在和坏人打斗的过程中放出来的……”
江寒栖接话道:“春丝到这里时没有受伤。”
今安在还在研究丝线,突然看到手里的丝线开出了花,一眨眼功夫,他手里出现了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
他惊讶道:“这丝线怎么开花了?”
阮如意回道:“丝线会开花的,不过我只见过它在小春驱散寒气时开花。”
江羡年和他研究同一根丝线,看到自己手里的这截没有变成花,想了想,托着丝线放到今安在的手上,结果他手里又多了几朵小花。
江羡年笑道:“应该是因为你的灵力。”
洛雪烟顺着荡在半空中的丝线走到树下,说道:“妖气到这里就不见了。”
阮如意急切道:“她是被抓走了吗?”
江寒栖走了一圈回来,猜测道:“应该是逃走了,如果被抓,妖气不可能一点都闻不到。除非它隐藏妖气或者遁形。”
阮如意不解:“遁形?”
江羡年解释道:“就是凭空消失,然后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阮如意恍然大悟,笃定道:“我猜是遁形了。”
江寒栖问道:“何以见得?”
阮如意回道:“小春感应异常寒气后可以进行一次瞬移,去到离寒气发源地三到五公里的地方,她和我说过下一个目的地是三清镇。”
因为带人瞬移需要耗费更多妖力,她和小春本打算去南浔歇息一下再启程的,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伙蒙面人。
“这里有一张符。”洛雪烟弯腰拾起紫色符纸,只见一道电光闪过,随即感到指尖一麻,急忙撒开符纸,边痛呼边甩手。
江羡年紧张道:“怎么了因因?”
“这张符电了我一下。”洛雪烟捉着手查看指尖,没有伤口,但是灼烧感还在继续,整只手开始发麻。
江羡年捏住她的手腕,抚过掌心。
洛雪烟感到手上覆盖上一层冰凉,磨人的灼烧感得以缓解。
江寒栖见她不再喊疼,蹲到地上打量符纸,捡起树枝翻了个面,看到繁复的咒文,和今安在对视一眼,不确定道:“天雷符?”
今安在仔细看了看咒文,在里面找到了天雷符的影子,但最外面的笔画像是玄冥符,再加上暗紫符纸,幽蓝笔墨……
今安在想起一种浑身布满闪电的怪异妖物,摇头:“不,这是玄天惊雷符。”
江羡年瞅了眼符纸,奇怪道:“这符纸和咒文的颜色怎么这么奇怪?”
今安在接过树枝,戳了戳符纸,“符纸呈现紫色是因为里面掺了雷兽的骨灰。”
他又点了下咒文:“雷兽的血是幽蓝色的,和这个咒文的颜色一模一样。”
洛雪烟大骇:“妖物入符?”
江寒栖皱眉思索。
千机阁明令禁止除妖师通过残害妖物的手段制作符咒,近些年来一直在严厉打击这种行为,发现除妖师违规将会抹去他的风华录,不准他再次踏入千机阁。
正规的除妖师应该没这个胆子,那是邪道还是……
他起身,看向阮如意,开口问:“当时有多少人追你们?”
阮如意回忆了一下,回道:“大约有七八个。”
洛雪烟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可能是猎妖人做的,”江寒栖鄙夷地瞥了眼地上的紫色符纸,“他们只在乎赏金,不在乎手段。”
阮如意头一次听这个词,问道:“猎妖人又是什么?和除妖师不一样吗?”
江羡年想了个通俗易懂的解释:“除妖师赚的是良心钱,按规矩办事;猎妖人赚的是黑心钱,不择手段,唯钱财至上。”
洛雪烟问道:“他们背后有雇主?”
难道是上一代春丝留下的情债?
阮如意想起和上一代春丝见的最后一面。
粉发绿眸的女子当着那群举着剑的人跳进春丝树,留下一句遗言:“春丝迭代,再不见我。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向他复命,走吧,不要再纠缠我的朋友们了……”
那群人凭空消失,只留下了一地残花。
可是春丝都已经迭代了,小春和阿春完全是两个人!那个狗男人难道还在做和阿春再续前缘的美梦吗?
虽然素未谋面,但阮如意已经对阿春的情人恨之入骨了。
阿春察觉到他的情意时就立刻坦白了身份,直言冬天将会离开回到出生地完成迭代,让他不要将感情浪费在只有一年寿命的妖物身上。
那人则说自己体弱,也许比她的寿命还短,义无反顾地和她相爱了。
冬日来临时,他果然也和当初承诺的那样,放她离开,亲自为她践行。
然而阿春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找上她,说他病重,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希望她回去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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