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看向江寒栖,开口道:“影鬼它……”
“死了。”
“阿一呢?”
“走了。”
“今安在醒了吗?”
“醒了。”
“阿年她?”
“在今安在身边。”
“那……”
“还想问什么?”
“小作文什么时候写?”
“现在就可以写。”
“我的手不方便。”
“我代笔。”
洛雪烟默默观察江寒栖的神情,感觉他并不知道穿书的事,舒了口气,正打算把手递过去,却听他冒出来一句:“影鬼说你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洛雪烟心中警铃大作。
大嘴巴!真抖出去了!
接下来不会要问我从哪来的吧?要不要说实话?说几分实话?怎么说合适?
可江寒栖并没有问,他抻开因紧张而攥紧的手,自顾自地缠着绷带,淡淡道:“我不关心你来自何方,我只想知道你今后会在何处。”
洛雪烟蒙了:“今后?”
江寒栖点头:“回家也好,去其他地方也好,不要骗我。”
洛雪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应该会周游全国,搞个糕点测评手札。”
“说实话。”
“我发誓,如有半句假话,不得……”
食指封住了未竟的誓言,江寒栖看着洛雪烟,回道:“我信了。”
洛雪烟讪讪地放下手,看江寒栖给绷带打结,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自己今后的归处。”
“啊?”
杀死影鬼后,江寒栖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过诱使洛雪烟说出来处,也想过让她发誓永远留下,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踏实。
洛雪烟像风一样无形不可拘。
他心想,与其站在原地傻等着风的垂怜,倒不如追着风与其同行。
反正他早就失了根,这件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第134章 番外 亡妻 我叫桃子,刚死不……
我叫桃子,刚死不久,正看着夫君抱着我的尸身失声痛哭,有些懵。
“阿一。”我想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果然,人鬼殊途,我摸不到他。
阿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着难受,蹲到他旁边,眨了半天眼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唉,怎么变成鬼连哭都没法哭。
我叹气,瞄到阿一的影子,定睛看了看,那上面有我身前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右手的影子。
还好我被吃掉影子前恢复了片刻的意识,用那只手甩了妖物一巴掌,护住了阿一。
我看着哭成泪人的阿一笑了出来。
你还活着,真好。
那一刻,我又忘了鬼碰不到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擦掉他的眼泪,却听他哽咽道:“对不起桃子,我不该撒谎的,对不起……”
手顿在半空,我呆在那儿,听阿一零零碎碎地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他不是路见不平的正义侠客,而是杀手组织里的头号杀手。受重伤也不是因为劫富济贫被坏人联手报复,而是叛逃被组织被发现遭到了围攻。
阿一的名字读快了像是“爱”。
和阿一成亲前,我很喜欢把“阿一”和“爱”混在一起喊,觉得他的名字甚是可爱。
直到此刻我才知晓他名字的含义:杀手榜上永远的第一,和可爱差了十万八千里。
很快,阿一说到了那个吃影子的妖物。
有次砍柴,阿一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钵,外面锈迹斑斑。他走出去没多远,听到身后传来爆裂声,转头看到钵四分五裂,一个黑影像鱼似的钻进了阴影里。
他折回去看了眼,没寻到黑影,弯腰拾起钵的碎片,发现内壁有咒文一样的东西。
我记得这件事。
阿一那天回来就跟我说了,我们吃饭时还讨论了一会儿,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鬼怪神灵的下饭菜。
然而,阿一没多久又见到了那个黑影。
他起夜时看到黑影吞掉一只鸟的影子,正要若无其事地溜走,却见妖物钻进了他的影子里。
阿一跑到火光里,只听那个黑影惨叫一声,从影子里跑了出来。他急中生智,拿蜡烛追着妖物照,想把它除掉。
这时,妖物开口了,它准确说出了阿一的秘密,反过来威胁他,扬言若他继续拿着烛火,它就喊醒熟睡中的我和爹爹,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们。
妖物说,烛火可以杀死它,但需要很长时间,足够它把阿一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
阿一怕了。
他怕我会不要他,怕其他人会厌恶他,怕自己被逐出村子。
阿一说,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梦这样的生活。
因为太美好了,所以他有时会惶恐不已,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妖物再三与阿一保证,绝不吃人影。
阿一最终默许妖物的行为,换回了自己的秘密。
阿一说到这儿,我想起几次半夜醒来,看到他眨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我。
晚上不点灯,只有月亮照明。
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显得格外亮。
我问他为什么不睡。
阿一每次都不说话,只是摸摸我的脸,像个孩子一样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当时看不懂他的神情,现在懂了。
妖物的胃口与日俱增,进食的范围逐渐扩大到村子里的家畜。
什么鸡瘟、猪瘟,原因不明的暴死根本不是疾病所害,它们都是被影鬼吃掉了影子。
阿一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敢说。
阿一感到煎熬,动了想跟我坦白的念头。他说其他人他可以不在乎,唯独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阿一提起试探我的事。他一提,我就想起来了。
那天他晚饭吃得很少,我担心他旧伤复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没事,和我一起收拾了饭桌,和往常一样接过刷碗的活,然后忽然问了一句我对杀手的看法。
我看他心情不好,以为他想起以前做游侠时与杀手搏斗的血腥往事。他以前说过,最痛恨平白无故害人性命的杀手。
于是我把平生能想到的所有表达鄙视意义的表达都用了上去。
我说,我讨厌杀手。
阿一笑着说,我也讨厌。
谎言的纵容使妖物愈发肆无忌惮,最终,它对着村子里的人张开了嘴。一个晚上,全村人的影子都被吃光了。
我看着哭干眼泪的阿一,想恨,又不知从何恨起,然而可怜他,又觉得对不起枉死的人们。
他撒了个谎,全村人来陪葬。
“对不起桃子,我不该骗你们的……该死的是我……对不起……”
阿一几乎要哭抽过去,把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嗓子都哑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心如刀割,不愿再看他,走到外面,看到失去影子倒在路上的村民,原谅阿一的念头顷刻间烟消云散。
但我也有错。
我错在不该爱上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和他成亲,做了他的妻子。
【对不起。】
鬼魂是哭不出眼泪的,我只能捂着脸,跪在那些人面前,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和他们道歉。
果子爷爷的大狗前天下崽了,他说等养大一些再送我。
巧婆婆昨天送来的芥菜饼还没吃完,她说吃完跟她说,她再上锅蒸一些送过来。
小溪姐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鼓起来了。我去找她玩的时候她让我摸她的肚子,说小宝宝学会踢肚皮了……
我喜欢村子里的所有人,他们也喜欢我,但我的夫君把他们都害死了。
我不能同情他。
我不应该同情他。
可是、可是……
有光照下来了,我抬起头,看到一轮红日。
鬼怕太阳。
我跑到太阳底下,想尽快灰飞烟灭,解决两头为难的煎熬,但是太阳没收我,它只是把我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了些。
“桃子!”
这时,我听到阿一在喊我,以为他能看到鬼了,跑到一边,许久也没见人追上,但屋子里还有他的声音,听着很高兴。
阿一跑到屋外,把倒在路上的人一个一个抱回了他们的家,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你们等着我,我会回来救你们的,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妖物的。”
这是……疯了吗?
我旁观阿一欣喜若狂地搬运尸体,把他们妥善安置到屋子里,心情很是复杂。
阿一离开了村子。
我本来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与留在他左手上的影子存在联系,离他太远就会被迫拽到他身边。
途中,我发现自己竟然能感知到妖物的气息,心想也许阿一也能察觉到。
但随着太阳升起,我慢慢感觉不到影鬼的存在了,阿一好像也迷失了追寻的方向。
一人一鬼走到离村子最近的清水镇上。
后来我才知道妖物无法在白天移动,脚力与人相似,想来那时的阿一应该就是根据这两点赌妖物在小镇里。
阿一漫无目的地在镇子上乱窜,一直低头看影子,甚至被好几个人当成了脑子有问题的。他看起来着实不像个正常人,蓬头垢面,眼睛红得像兔子,憔悴不堪。
阿一就那样找到天黑。
影子对妖物的感知能力渐渐强了起来,我感到妖物在镇子的西南方向,可看阿一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
这时,我发现自己能控制右手的影子,试着伸出食指指了指西南方,但阿一没发现。
我急切地扯了下他的袖子,卷起一阵阴风。
阿一怔了怔,终于看到我右手的影子,惊奇道:“桃子!是你吗?”
我还在生气,不想回这个问题,继续指着西南方。
阿一问:“那边有妖是吗?”
这让鬼怎么回答?
我用手指随意比划了一下,阿一弄懂了我的意思,追了过去。
妖物的灵活程度让我俩始料未及。
阿一用完火折子后有些被动,一时找不到能拿在手里的东西照明,急得跳脚,被妖物摆了一道。
为了救一个人的影子,他情急之下抓了下妖物,没想到竟然抓住了,不过就短短的一瞬间。
妖物吓坏了,窜出去好远好远。
有惊无险的一晚上在日光中结束,阿一精疲力尽,还没等到喘口气歇一歇,一群杀手找上了他。
我第一次看他用那把环首刀,看得都呆住了。
我觉得我死后才真正认识了阿一。
三天后,阿一才摆脱掉穷追不舍的杀手,重新踏上追杀影鬼的路程。
可能是因为太孤独了,他莫名养成了一个习惯:对着我的影子说话。
他什么都说。
血腥的童年,残酷的竞争,对无辜者的忏悔,叛逃的原因,对我一见钟情的感受,在村子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起初,他不习惯自言自语,说的话干巴巴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接。自虐一般的,一边说一边哭。
后来时间长了,他逐渐变得擅长,学着说书人的口吻对影子说话。
因为我以前跟他说过想要听一次书。
慢慢地,我,恨不起阿一了。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样对村子里的人不公平,我不能原谅他。
可是我无法强求自己的心。
我爱阿一,哪怕他是个杀手,哪怕村子里的人因他而死。
我没有投胎,不知黄泉路上是否真的有十八层地狱。如果有的话,我觉得阿一会下地狱,我也会下地狱。
他杀了很多人,但我爱他,所以与他同罪。
阿一给那妖物起名影鬼,事实上,它的确很“鬼”。
一个月后,影鬼将村里人的死嫁祸给阿一。它告诉县令,臭名昭著的杀手屠了一个村。
阿一得知后,急匆匆回到村子,怕官府将断了气的我们收走。
他固执地以为我们还有救,因为太阳出来后我们的皮肤会有血色,这也是他彻夜不眠追杀影鬼的理由。
可是阿一,我已经死了。
阿一抱着已经腐烂的我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
官府很快赶到村子,将整个村子封锁起来。
阿一在外名声很差,调查的官吏草草看了一遍就认定是他所为,把我们的尸身就近葬了,后来发布了对阿一的通缉令。
阿一就在暗处看着官吏埋葬我们的尸身,手里握着环首刀。
他想随我们而去,但又觉得不报仇没资格谈死。
我能看出来,让阿一活着,比让他死更难,可他还是收起了环首刀。
临走前,阿一偷偷跑到坟前,给每人磕了三个头,额头破了,血糊了他一脸。他麻木地擦掉血,发誓不杀掉影鬼不回来。
就这样,绝望的阿一重新上了路。
在追杀影鬼的同时,他还要对付阴魂不散的杀手组织。
在九死一生的刺杀里,阿一捡回一条命,却毁了容。
他昏迷无人医治,我硬闯入郎中的梦,伪装成神仙,让郎中救他。
入梦耗尽了一个鬼魂的力气,我那段时间连控影都做不到。
阿一把影子当成了我,他以为我因为他毁容厌恶他,后来做了一张和他本来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说他的脸回来了,求我回来看看他。
我不知道怎么和阿一解释,费劲地动了下影子,反而让他更确信我爱他的脸胜过他这个人。
笨蛋,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我听着他卑微的乞求,骂着骂着就难过起来了。
如果鬼有眼泪的话,我感觉我能哭出一条冥河来。
阿一孤单了三年,终于在南浔遇到了同伴。他觉得那个像江寒栖的少年很像他,总是忍不住开口点拨他。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和他之间尽是遗憾。
影鬼还是对阿一下手了。
阿一睡觉时,我听到脚步声,看他皱着眉迟迟不醒,紧忙入了他的梦,把他喊了起来。他永远都想不到是真正的我结束了那个与我有关的梦境。
第三天,事情变得顺利起来,影鬼被消灭了。
阿一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也是,所以一人一鬼在听到洛雪烟的影子被偷走的消息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更令我们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江寒栖,竟然是妖!不仅如此,他还想杀掉一!
亏他还点拨你来着!
我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又急又气,生怕那团黑雾缠上阿一,但我只是一只鬼,最多只能扬起一阵阴风。
好在小洛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她让江寒栖放走了阿一。
走了三年,阿一最终回到了村子里。
他哭着在坟前宣告影鬼已死,大仇得报,把坟堆打扫了一遍,烧了用最后那点银两买的纸。
那之后,他走到我的坟前,摸了摸木头做的墓碑,摩挲“爱妻”两个字。
他没钱立碑,这块木头是他自己雕的,怕找不到埋我的地方。
“桃子,对不起……”
环首刀最后一次出鞘杀的是他的主人。
成了鬼的阿一终于能看到我了。
【阿一,我爱你。】
在消散之前,我抱住了阿一。
【古有奇树,扎根极寒,干为七彩琉璃色,枝流光,叶垂丝。
逢春,柔丝结花,花开三日结粉果。
果似人形,坠地即成妖,粉发绿眸,皆为女身,通人语,手持长丝。长丝解冬,随风化解,可融万年冰,令天地同春。
其名春丝,由此得来。】
执卷之人的胸腔乍起一声闷响,紧随而至的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他咳得太过用力,握着书卷的手猛地一紧,攥出了褶皱,另一只手捂在嘴上,咳着咳着,额头抵到廊柱上,指缝渗出一点血红。
他咽下涌上来的铁锈味,拿开手,看了眼掌心里的血。
此时恰逢春风骀荡,园林里的山桃花不堪风吹,扑簌簌地抖落粉红,一枚瓣乘着风落入殷红,沾上了血气。
他放下书卷,捻起花瓣,仔细地擦去血迹,可花吸了血,一抹,那血咂了进去,花瓣彻底脏了。
“谢郎。”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美若天仙的女子亭亭立于山桃花下,粉发绿眸,似是从山桃花里生出的精怪。
眼底芳菲忽地失了颜色,他扶着廊柱站起来,迈开羸弱的双腿,径直走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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