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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晏闲)


说得好生可怜,好像自己是失途的雏鸟,等着东风将赖以生存的温暖吹回羽翅。
谢澜安挑扇托起他下巴尖,将那颗东摇西晃的脑袋稳住,盯着他观察:“醉了?”
胤奚眉弓酲红,眼皮发沉,撑着说没有。
谢澜安眼里浮现捉弄的神气,愈发气定神闲。又等了片刻,她肘倚书案,欠身向对面靠近。
“叫姐姐。”
低垂着睫的男人忽地轻笑一声。
谢澜安心头一跳。
胤奚挑起形状流丽的眼尾,黑瞳中透出几缕儇佻的光亮。学着谢澜安的样子,他倾身靠近,直到仅隔一柄扇的距离,酒气轻吐:“我的酒量其实长进了些。”
他就那么似醉非醉地笑睨比他小一岁的女郎,两片丰润红唇,上下轻碰。
他没出声,但谢澜安确定他念的是,妹妹。
谢澜安瞳孔轻动,惊觉胤奚此刻的表情为何那样眼熟——那是她懒恹时看人的样子,三分漫不经意,浮荡着衅意,把天地都不放在眼里——他学得肖似她。
突如其来的惊悸,如对面照镜。
扇柄还抵着胤奚下巴,谢澜安下意识往回抽。“啪”地一下。
胤奚伸手扣住扇端。
他话语间的娇气不知如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如酒泉的嗓音:“女郎不是还有话问?”
难道他一直没有醉,之前都是在有意逗她?可他若不是浑醉了,岂敢如此?谢澜安牙根轻咬,捏着扇柄暗中与他角力,脸上却绽出真假莫测的笑意:
“喝了点酒便颠三倒四,问什么你不交代?还用别人费功夫么。”
“不一定的。”胤奚眼波中的雾气没褪,手上的劲也没松,眨了眨眼,“女郎教过,示敌以虚,后手衰奴自然留了的,女郎不探,怎会知道有没有。”
谢澜安若就此放手,也就不用和他歪缠,局面也就解了。可这柄玉骨绢扇是她不离身的用物,她也从来不是放手权柄的性格。
面对不知哪根筋搭错,胆敢以下犯上的小子,她索性较上了劲,一双寒水清眸乜过去。
“酒量长了,胆子也长了吗?”
“女郎,为什么要躲呢?”
胤奚五指轻扣,偏不让扇端离开喉颈,如同攥着一把无锋的匕首对准自己,目光却柔情。
他将她之前的话原样奉还。
躲避,是因为抗拒,抗拒,是因为被吸引。
这念头甫出,便被谢澜安霎目驱散,好险着了这祸水的道!真是三日不见,花样翻新,他以为凭这样便能攻略她的心关城府?
一刹被激起胜负的欲望,女子镇定地直视回去,指节用力。
胤奚到底不敢真的与她争力,拉扯片刻,轻轻松开手。
扇子物归原主的刹那,谢澜安立时起身,粉面含霜地指向胤奚,“少爷练的好酒胆啊,你既这么能耐,另一坛也——”
打定主意要说句狠话降住他的,可话到一半,无意看见胤奚手背的伤疤。
军医说,这一箭戗掉了他一大块皮肉,又耽误了一夜,伤口看着吓人,幸好未伤筋骨,否则别说提刀拉弓,便是拿笔也成问题。
当时胤奚自己一副无关痛痒的沉定,倒是那个被他救下的侍卫,对胤奚感激涕零地掬首。
谢澜安闷闷把话咽了回去。
他总有本事让她在最生气的时候心软。
她调开视线,鸿门宴谁刘谁项也闹不清了,抬步离开这间酒香里混着春日酴醾花气的屋子。
胤奚从松开扇子开始,便在几后垂眼坐着,蔫蔫的不知想些什么。
余光映入女郎转过桌角飒沓欲去的罗袜,他扣起中指,轻轻一弹。
谢澜安膝弯突地一软,身体不防向旁跌去,正被胤奚接个满怀。他顺着女郎的力势后倒,像枝柔韧的折柳,老老实实被谢澜安压在身下当垫子。
谢澜安迎头被她欲要逃离的迷蒙香气罩了满怀。
她甚至懵了片刻。
“胤衰奴。”她本就有些神思不属,只是不肯承认自己定力不济,会栽在这个盘丝洞里。方才走得急,便也不确定是自己刮到了案角,还是被人动了手脚,唯独气势不能输,在上面俯视那双幽深的眼睛,“你做的?”
一枚五铢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骨碌几个转,无声落在铺地的莞席上。
胤奚的眼神比初生的雏兽还无辜,“女郎没站稳,幸而不曾磕……”
谁知谢澜安问完那句话,根本没想着听答案,撑臂就要起身。兵荒马乱,也没留心她的掌心正按在胤奚月匈尖上,男子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一抹可疑的红晕从他的耳根蔓延到脖颈。
他偏开脸,那是一种漫不经心的鬼鬼祟祟,弹指磕上谢澜安的麻筋。
于是起到一半的人重又跌回身上。
换来男子一声隐忍的闷哼。
博山炉中溢出的袅白雪烟,被这边带起的风拂得散开几个转,为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打了个结。
磕在麻筋上的酸麻滋味,不是一时半会儿缓得过来的,谢澜安倒吸一口凉气,气过了头,倒叹笑出两声鼻音。
她到这时若还不知胤奚是故意,便算白被占去了这份便宜。
“我请人教你本事,”她不急着起身了,俯视身下的人,“你拿来用在我身上?”
胤奚神色微僵,身体却被她冰冷的凝视点热。
他闭了闭眼。
怎么可能真等着女郎来帮她练酒量。在今日之前,他早已偷偷练过了两遭。强忍酒意的感觉不好受,可他更不想在日后有不时之需时,误了女郎的大计。
所以尽管酒喝了一坛半,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知道自己就是在犯浑。
烧腹的醇酒也并非对他没有影响,平时能藏住的心思,像枯草垛上的火一烧漫天,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张着,叫嚣着,不愿让她离开。
像夏日抱着竹夫人,冬夜搂着雪绒毯,非要紧贴在身才舒服。
他控制过了。
可是太痒了。
“我喝多了,唐突女郎,不知所谓……”胤奚复睁开眼,手甚至死不改悔地虚空圈在谢澜安腰侧,“女郎罚我吧。”
他那双含着蜜的眼,那两瓣微张的红唇,都是不自知的食髓利器。
谢澜安蓦然展扇盖住那张脸,微凉指尖,稳稳点住他松散衣领下的胸膛。
“你,想,怎,么,罚?”
好啊,不就是玩?她这时候退缩,除了落个丢盔弃甲的狼狈,再无脸面可言,不如从他身上扳回胜算。
和我玩?
绢面下有鼻息加重的口耑声,后仰的脖颈好似粉透的独山玉。谢澜安指尖残忍地向下,一寸一缕,将雪上樱梅暴露在空气中。
又被女子垂下的发丝拂过。
胤奚眩晕:“女郎,别……”
谢澜安眼前同样轻轻地眩晕,不解地想:怎的,连那里都是粉的。
“让你动了?”她仗着对方看不见,缓缓调稳了呼吸,视线凝着那一处,鬼使神差地起了恶劣心思。半寸长的小指甲拨动上去。
胤奚就真不敢动弹,被遮住视线的刺激突如其来,手捏成拳,喉咙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别什么?怎么不厉害了?”谢澜安吐出一口气,“继续说,还想怎么罚?”
扇面下的人气息随着胸口起伏,半晌,哑声张口:“久一点,好不好。”
谢澜安眉心一抖,不等她恼得手上加力,放话的人猛地弓身坐起。
胤奚双手扠在谢澜安臂下,将她抱坐在方席上,同时屈起一膝挡在身前,隔开两人的距离。
谢澜安尚没反应过来,弧形的扇面下落一寸,露出他的一双眼,和她的一双眼,彼此对视。
仿佛是二人初遇的斯羽园中,昙花开放的瞬间,天地都静了片刻。谢澜安最先反应过来,看着胤奚有些凶的眼神,只当他恼羞成怒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该生气也轮不着他吧,收扇在他头上轻敲,“知道怕了,下回就老实点。”
她拍拍襕衣,大获全胜地走了。留下脖子红得要滴血的胤奚,不自然地蜷腿坐了好半晌,抬手盖住眼睛。
女郎豪气无邪,争锋不让,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逃避退缩。
他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引她诱她,随她施为,她却根本不懂他方才在躲什么。
胤奚仿佛看见了羊肠巷里,覆阶的无瑕白雪旁,被无数只脚踩踏出来的泥泞长道。
更脏的是,他竟然开始回味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偏头,拎起剩余的半坛子酒,自暴自弃地仰头往喉咙里灌。
如果明早他都忘了,就当他还不配浑无弱点地站在女郎身边,不配记得这卑微又美妙的赏赐。
澜安出门走出几步,才察觉到自己的唇角是翘着的。
她立刻压平嘴角,冷酷地想:怎么能不生气呢?这小酒鬼以下犯上,虽说立了功吧、献上美色也算愉悦了她吧、最后也败下阵来了吧——可功过也不能相抵。
得寸进尺,莫过于他。
一步步纵容失地,她原则何在?
正想到这里,迎面从月墙进来一道身影,谢澜安的笑意倏然隐没。
阮碧罗身披一件薄薄的雀金缎氅,身后无婢女跟随。她瘦得深凹的眼睛,锐利地射在谢澜安身上:“你从谁那里出来?”
谢澜安住的院落是阮府独院,门口自有侍卫。但做母亲的要来看看女儿,想也拦不住。谢澜安道:“母亲有事吗?”
阮碧罗定定看了谢澜安两眼,忽地笑起来。
谢澜安微怔,已记不清上一次见母亲笑是什么时候。她皱起眉:“你笑什么?”
“我笑我教养你二十载,竟不知我家澜安也会脸红。”
谢澜安凛神,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便听阮碧罗继续阴阳怪气:“口口声声说和我不同,原来也会为一个容色出彩的男人神魂颠倒,全心信任——可你怎知,他不是为你的身份和你能给他的便利,与你虚与委蛇?等他有朝一日背叛你,有你后悔之时!”
妇人的讥讽如一盆凉水,兜头浇灭了方才屋里氤氲的一切暧昧。
前世,在她收楚清鸢为门生时,母亲怒其不争地说过同样的话。
谢澜安襟怀冷却,只是这心冷与胤奚无关,她声音淡漠:“人我用得起,自然就信得起。”
世间的男欢女爱,于她而言,于她所为之事而言,皆不值一提。她不要的,谁也缠不上来,只不过人之大欲,一时兴起,她相中的,别人也不能不给。
她掌得住。
“母亲还是少操些闲心,多保养身子颐养天年吧。”
阮厚雄尚不知自己精心窖藏的三坛美酒,都祭了胤奚的五脏庙。
前一天胤奚喝完,也没垫什么吃食在肚子里,次日醒来,睁眼见自己倚案而眠,竟是坐着睡了一宿。
炉中的香已经燃尽,他低头,衣襟还像昨日荒唐的那样散乱着。
胤奚瞳孔轻缩。
身体的感观复苏,胤奚才一抻腿,又蹙眉低叹一声。难得自恼地紧了紧手掌,就这么没出息么。
正房静悄悄的,胤奚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来到廊下时,谢澜安也同样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两人的眼神对上,各有各的镇定自若。
仿佛昨日那两双含着暗昧情愫对峙的眼眸,只在梦中。
屋壁上提早挂上了数九寒梅图,谢澜安呷了口老太太大清早遣人送来的甜枣汤,在未点睛的空白梅枝下抬眼,“有事?”
“有。”
胤奚脱靴入室,还是昨日整理的那批文书,交给女郎过目。而后,低徐的嗓音在谢澜安耳边道:“昨晚,喝了酒,今早起来,见我的衣衫敞着……”
他停顿了一下,谢澜安没搭腔。
真真假假那一套被他玩熟了,谁知道他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胤奚眼里含着一汪水,涟漪轻瑟,看她时便欲滴落:“我还发现,两边颜色不一样,我自己又没有那种癖好。”
一口甜汤差点在谢澜安喉咙闹起义,她强压着没呛出来,一本正经说:“兴许有呢。”

贺宝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凉气, 在槛内脱下麂皮靴, 走进内室。
看见胤奚在, 她也没多想, 将手中卷成筒状的两张黄麻纸交给谢澜安。
“您之前让我回顾剿张山野战的战术分析, 我做好了, 请娘子过目。”
屋中原本微妙的气氛,被第三人的进入打破了。胤奚欲言又止地闭上唇。
不过那一战他算是直接领帅,轻睇女郎一眼,见她未发话,想了想便没动。
贺宝姿十回来见谢娘子有八回这胤郎君都在,早就习以为常了,哪想到那许多。她按照谢澜安的要求,询问了十名武卫对山上一战的看法,以及她们对自己表现的评价, 再根据她们的判断力,评估出一份简报。
“坐下说。”谢澜安发话, 让婢女给她盛来一碗枣汤暖身。纸张以铜镇纸压住边缘, 只见上面对池得宝她们各人的优势特点、短板不足等叙述详尽。
不愧是在校事府打磨过几年, 又跟随祖老将军学过察人用兵之道的, 无论眼力与见识, 都具有将才的雏形了。
谢澜安眼眸轻弯,一满意就忍不住调侃:“就是这手字……”
贺宝姿露出个无奈的笑。她好武不好文,一向不惯文书工作,因知此事对梳理庶务有帮助, 娘子教她如何做,她才学着上手的。
至于字写得美丑……贺宝姿抬头促狭地看向胤奚,“娘子是书法大家,咱又不配得到手把手的指点,哪能跟旁人比。”
胤奚笑得含蓄莫名。
谢澜安余光瞄见这股清媚惑主的劲儿,嗓子眼又开始发痒,顺手把简报拍在他手里。
对面贺宝姿玩笑了一句,又头疼地皱起眉,“其他人都好说,最难办的还是纪小辞,擅自行动、未战杀卒、独来独往。”
不会配合队友的人,任凭武艺再出众,也只是个单兵,不适合做领队。
谢澜安问:“她自己怎么说?”
“她的怪脾气娘子还不了解吗,”贺宝姿苦笑,“解下兵器说任凭娘子处置呢,至于错,那是不会认的。”
谢澜安没急着下结论,往胤奚身上看,“依你看呢?”
分明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却让胤奚轻易联想到昨日隔着扇面,入耳戏谑的声调……胤奚耳根子热了一下,得体地开口:“刺客易得,良将难求。凭一事一时,尚不能完全定论,可以再看看。”
贺宝姿本以为与纪小辞发生过冲突的胤奚会不看好她,闻言愣了一下,握着暖手的白瓷盏说:“威望不是靠杀人建立的,她这么个一言不合就捅人心窝子的作派,恐怕会起乱子。”
谢澜安道:“杀一人为恶,杀百人为枭,像大司马褚啸崖杀万人以筑京观,震慑北朝近二十年不敢冒进,尽管有伤阴德,却不是单纯的善恶可论的了。”
她看着贺宝姿仍旧未松的眉头,“我非认同褚啸崖,纪小辞的行为也要申饬。这回拨云堡部曲小试牛刀,有特别勇武者,单独设立精锐营,和我亲兵里的精锐合编,把纪小辞放进去,磨一磨。”
贺宝姿慢一拍才反应过来:“作为唯一的女卫进去吗?”
谢澜安点头,胤奚适时接过话:“这位纪姑娘杀手出身,戾气未磨,又厌弱恨蠢,所以会出这种事。但所谓精锐堆儿,又是个刺头堆儿,到了那里是谁踩谁?纪小辞这种人,只会在往上摔爬的过程中,将真心认同的人视作同袍,否则她怎会与其他女武卫相安无事,又怎会甘心服膺女郎?”
这马屁拍得隐晦又高明,前头那一大番话,都是为最后一句做的注脚。
贺宝姿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娘子早有章程了,不过是借胤郎君的默契提出来。
之前她总听玄白碎碎念叨胤奚得主子偏心,还不大能感同身受那种酸气,现在想想,其实她与胤郎君是脚前脚后进的府——有些事,还真没法嫉妒。
贺宝姿笑笑,倒是不担心纪小辞那身硬骨头会被人踩下去,说不定她换个环境,真可以别开生面。
说罢事务,贺宝姿心头大石落地,起身告辞。
穿靴时这高大女郎想起什么,眨眼:“若说调去精锐营,胤郎君诛杀首恶,可当得起头一份啊。”
门扉阖上,谢澜安佯装当真考虑了一下:
“是可以,我预备将精锐营送到西府,跟随二叔历练历练。”
“我本事不济,哪也不去。”
二人同时开口。
谢澜安嘴角忍不住轻扬,抬手挡了一下。胤奚在她面前蹲下,睁圆的眸子透过浓密的睫毛盯着她,饱含执拗:“贺校尉都会使坏了,你管不管?”
呦,这小模小样,还有恃宠起来的语气。
会使坏的何止贺宝姿,谢澜安别过脸,顾左右而言他:“之前压了你的功劳没报,有什么想法没有?
胤奚体内仿佛还有残酒,心底腾地一下躁了,抢着话音低语:“但凭女郎吩咐,我今日来不是为说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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