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澜山笑意未尽,便看向阿笙的身后,“裴五爷。”
阿笙转身便见裴五朝自己走来,故而与易澜山一同见礼。
“你就是小阿笙?”
裴五这话说得太过熟捻,阿笙愣了愣,她与裴五并未见过,这称呼她不太确定说的是自己。
“五爷,我不是小孩子了。”
裴五听得她这话不由失笑。
他之所以会知道阿笙,还是通州之事。
原本裴氏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娘因裴钰之事而大恫,毕竟满七国对裴钰倾心的女娘不少。
但不曾想,瞰卫却因她放出了诸多假的消息,让人分不清那城中事务真假。
因这般,皇帝才不知她与裴钰有这般深的牵连。
瞰卫唯裴氏主家可使唤,但裴五清楚,那些人可不是自己放出去的,自然也不可能是老夫人。
他细细地看了看阿笙,这双眼睛如南海的明珠般润泽,当真是生得极好。
阿笙看着这裴五爷满脸“慈祥”的笑意看着自己,有些莫名。
“不用如此生疏,你可唤我五叔。”
闻此,阿笙微蹙着眉,仰着头看向裴五谦和的笑,问得几分迷茫。
“这又是从的哪一辈的关系?”
易澜山不知其中意思,但听裴五爷这般与阿笙说,他自认与阿笙同辈,又是她师兄,当即顺竿爬,唤道:“五叔!”
这亲戚一认,易澜山仿佛能看到自己富甲一方的那日。
倒是不远处,茉莉见裴五爷走来与阿笙打招呼,那双原本带笑的眼染上幽幽的神色,难说还有几分真切的笑意。
第一百零八章 向上谋算
合德骊山行宫的席面颇具安抚效果,为了向天家示好,又有几个世家送了家中嫡女入宫,圣心甚悦,赏赐不断。
言议阁屡次献计,皇帝又为阁中言官一一做了提拔。
倒是前朝后庭一片和乐。
今日一早,窦府后厨便繁忙不断,窦氏兄弟二人返回国学堂在即,因而今日两府之人都要陪着窦盛康与安氏一同用午膳。
席间,窦远胜与窦荣昌兄弟二人大谈骊山行宫期间所闻。
阿笙低眉顺眼地尝了几口蛋羹,这里面细细佐着肉糜和薯蓣泥,很好入口。
她听着窦氏兄弟在席间拾人牙慧的那些消息,真真假假,多的是炫耀的态度。
窦盛康对兄弟二人的话不予置评,倒是他二人的父亲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良久,见窦盛康放下了碗筷,阿笙方跟着放下了筷子,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清水,漱了漱口。
“外祖父,有件事想与您聊一聊。”
阿笙开口,窦盛康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去书房一趟。
阿笙起身,低身向安氏等长辈欠了欠身子,而后随着窦盛康离开了席间。
窦荣昌见此扁了扁嘴,“在家里这般拿腔作态,席间也不知多结识几个贵人。”
安氏扫了他一眼,窦荣昌却并未看到,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对面的窦晨曦亦放下了碗筷,声音缓缓。
“二哥哥倒是结识了不少贵人,但你可得合德公主亲自斟盏,可得裴五爷主动招呼?”
窦荣昌吃瘪,正欲反驳,却见窦晨曦带着两分得意道,“他们可都是二妹妹的朋友。”
有合德公主与裴五爷在这,窦荣昌那点值得他炫耀的人脉瞬间就寡淡了许多。
倒是窦远胜听得这话,谨慎地问道:“此话当真?”
“大哥哥若是不信可去问问二妹妹。”
傅荣华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意外,往日里,窦晨曦胆子小,与长辈的席面多是埋头,甚少开口。
总觉得跟阿笙走得近了,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傅荣华笑了笑。
见傅荣华笑了,薛娇娇的脸色便不甚好看了,但小辈之间的打趣,若是她们开口定然会遭训斥,因此也只能咽了这口气。
安氏见薛娇娇默不作声地将碗里的鱼肉戳得细碎,不由叹了口气。
书房之内,原本窦氏商号那边的掌事今日寻窦盛康有些要事要谈,但见阿笙跟着走了进来,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又退了出去,在外候着。
文仆立刻煮上了茶水,阿笙将人叫停,也遣了出去。
“何事如此慎重?”
待窦盛康在案几前坐下,阿笙复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窦盛康看重礼节,但此时却并未阻止阿笙,他微凝着神色等着她的话。
“轩帝以军饷之事发难卫氏,合德公主想要接机收揽卫琏,将镇南军收为己用。”
窦盛康闻此神色变了变,他看向屋门的方向,朗声道:“全都去外院!”
屋外众人闻此,纷纷撤离。
待一阵脚步声后,他方才开口对阿笙道:“这与我窦氏何干?”
阿笙双手交叠在身前,打直了背脊,缓缓道:“皇帝欲收复镇南军,但显然卫琏并不愿意为其所用,他定然会另寻人选。”
窦盛康眉头微蹙,细细盘算着阿笙这话。
“今日一早我得到消息,帝宫内官去了安南关宣旨,言辞之间是将宁安侯府满门性命尚存之事归结于皇帝的仁慈,念在魏徵刚获功勋,不忍寒了军士的心。”
窦盛康省得阿笙的意思,“皇帝是想借此施恩?”
阿笙点了点头,“我猜轩帝是想在镇南军中培养自己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全家性命还在皇帝手中的魏徵。”
魏徵是窦氏定下的女婿,虽被抄了满门,如今能皇帝看重,对窦氏当是好事,但从阿笙的神色看,显然并非如此。
“魏徵如今孤身一人,宁安侯府往日的人脉散尽,若是当真投了皇帝,将来便是任人拿捏,待他与阿姊成婚后,连带着窦氏都会多了一个把柄。”
听闻这话,窦盛康眉头紧蹙。
阿笙知晓窦盛康定然又在思索着退婚一事,便转了话头。
“外祖父,如今合德公主看好卫琏,便需要解决军饷之事,她一个公主府哪里能供的上二十万大军常年的开销?”
“她既然要做此事便也不可能过朝廷的眼,让轩帝知晓,那么试问央国上下能拿出来这笔军饷的人家又有多少?”
窦盛康神色微眯,“你的意思是合德会来找窦氏要?”
阿笙听闻这话,浅浅笑了笑,“天家找您要的还少么?窦氏生意遍布央国,她随意拿捏着一环便能让您妥协。”
“再者,她是大公主,您还能去告她不成?即便闹到了轩帝面前,她一句替皇帝分忧,您说轩帝是信您,还是她?”
轩帝对于合德公主的信任非一日之功,也非一击能溃。
“再说轩帝这边,他的当务之急是收拢军心。”
“如今镇南军最大的危机便是军饷之事,将士们在外受累,这点粮饷卫小公子都落实不到位,将士们如何想他?”
“他本就不如父兄的威望,若是此时皇帝让魏徵拿出了粮饷,他又是军中校尉,对镇南军的熟识度胜过卫琏,这威望不就起来了么?”
阿笙说着倒是真的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父女二人,一个拿着窦氏的钱招揽人心,一个捏着本该是窦氏的人拢权,二者对打,最终消耗的却是窦氏的资源。”
阿笙这般摊开了讲,窦盛康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笙看着窦盛康凝重的神情,不自觉地勾了勾嘴唇。
她知晓窦盛康本性是一个商人,商人图利。
天家多年来的利用在他心中早埋下不甘的种子,如今被阿笙翻了出来,这赔本的买卖让窦盛康如鲠在喉。
二十万大军的军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窦氏商行多久才能赚回这笔钱?
“我知道外祖父的难处,皇帝能允许窦氏手持如此大的财富,便是将您当作随取随用的钱袋子,这是咱们与天家的默契。”
阿笙这话说出来,窦盛康眉间的愁云不散。
“但难道窦氏一辈子都要这般任人利用么?”
窦盛康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阿笙,“你有别的想法?”
阿笙端持着谦和的笑,仿佛在说着街角的几毛钱生意一般。
“轩帝看上魏徵,合德看上卫琏,我想用一个局中局,借天家的势,做窦氏的恩情,同时扶持这两者,培养我窦氏的势力,让镇南军为我们所用。”
阿笙的话如席间的三两风,轻飘飘的,却撼动了巍峨的高山。
“反正都要花钱,这样花出去的钱才有最大的效益。”
窦盛康听闻阿笙这话,何其大胆,他重拍案几,怒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笙却并未被他这番作势给吓到,依旧用清浅的语气道:“大哥哥与二哥哥还做着朝臣的梦,但外祖父,你我心中清楚,他二人若想走上仕途,除非与窦氏的家业撇开关系。”
“窦氏的子嗣既不能得权势,那将来这偌大的家业便如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阿笙起身,欠了欠身,道:“此事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去做,倘若事发,不会牵连窦氏,毕竟合德公主是知晓我这个人的手段。”
“只要您不认,最多失些钱财,皇帝可舍不得他的钱袋子。”
窦盛康静静地看着阿笙脸上清浅的笑,仿若看到了许多年前的窦知雪。
同样的聪慧,但阿笙的胆子却更大。
“你为何要做这么多?”
窦盛康端倪着阿笙的神情,凭她的本事,不需要窦氏的支持,亦能过得富足。
窦盛康做事谨慎,即便是自己的外孙女,若是阿笙自己的动机不能说服他,便不可能从窦氏拿走一个子。
阿笙微微扬了扬下巴,由着天光穿过自己带笑的眼。
“曾经有人告诉我,血脉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凝聚力,远超王权富贵。”
“我的身上也流着外祖父一样的血,我若想要安生的日子,首先窦氏就不能再如履薄冰地过下去。”
阿笙不由想起了裴钰离京之前的那日,在湖心岛上所说的话,他道裴氏能延绵至今,见证十多个王朝的起落,是因为裴氏看重血脉,远超君王。
那帝宫里坐着的是谁并不重要……
此番言语让窦盛康心中震撼非常,他从未想过这番话会一个自己曾经舍弃了的外孙女口中说出。
阿笙的能力与见识,远超家中那几个儿郎数倍。
“你想好了,你要谋算的可是天家。”
阿笙敛了敛眉目,此时她带笑的眼让窦盛康都不由心下生寒。
“谁说天家就利用不得?”
帝京还未及盛夏,但因雨水多了些,总让人觉得闷。
小桃手持火烛,轻手轻脚地去为阿笙放纱帘,这个天她贪凉,老是掀开纱帘,但晚上蚊虫多,所以须得多看几次。
小桃刚行至屏风处,便见阿笙半只脚悬在床边,就这么露在月色之下晃悠。
看样子还醒着。
听闻有动静,阿笙睨了一眼,也不见挪动,就这般懒懒地躺在床上,任由长发散了一身。
“姑娘可是觉得热?”
小桃拿起一旁的绢扇给阿笙扇了扇。
这风轻软,阿笙翻了个身,却还是没有睡意。
“姑娘定是白日里睡多了。”
说完小桃打了个哈欠。
阿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朝小桃伸伸手,“扇子给我,你去休息吧。”
“我还不困……”
“给我吧,我喜欢自己扇。”
听阿笙这么说,小桃方才将扇子递给她,又为她放下来一层薄薄的纱帐,复才离去。
阿笙有一搭没一搭地为自己扇了扇,脑子里还是白日里与窦盛康的话。
她说完那番血脉论后,看到老者精明的眼眸中有着震撼,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他不同。
窦盛康眼中有着舐犊之情,但她的心中却无片刻涟漪。
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世俗意义上地需要窦氏。
阿笙停了绢扇,仍由它耷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是不是谋算得多了,人心就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笙方才觉得眼皮沉重,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卫府门房收到了窦氏拜帖。
卫琏彼时正在书房与营中的司务盘算账目。
卫琏刚拿回帅印,朝廷便扣减镇南军军饷,如今军中人心不稳,他须得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但与司务盘算了良久,即便拿卫氏的田宅去抵,也不过是缓解一时之困。
此时府内掌事前来报,窦氏二姑娘前来拜会。
司务听闻窦氏之名,当即唤道:“少主,若是能得窦氏支持……”
“勿提此事。”卫琏正色道:“窦氏钱财再多也是辛苦而来,何故平白给我们?”
“是。”
司务垂首再不提此事。
阿笙在客堂等了片刻,方见卫琏抬步走来。
她起身见礼,刚抬首便愣了愣。
“卫公子这是废寝忘食地沉迷文墨之事?”
说着又指了指脸颊。
卫琏伸手一抹,才惊觉自己盘账之时,不知何时将墨渍弄到了脸上,心里暗想那司务为何不提醒自己。
“让你见笑了。”
阿笙浅笑着摇了摇头。
卫琏见阿笙手旁的茶盏丝毫未动,便知她当是有事前来,才没了饮茶的闲心。
“笙姑娘今日为何事而来?”
“前些日子在骊山行宫得知卫公子近日遇到一些难事。”
合德公主于骊山行宫设宴众人皆知,能唤动阿笙前来的人卫琏心中有数。
“笙姑娘是来做说客?”
见卫琏说得直接,阿笙浅笑了笑,“殿下吩咐的事,我总要走一趟,做给人看看。”
阿笙这一句“做给人看看”让卫琏警醒,他这卫府看来是被人盯上了,否则合德公主怎么会知道有谁进了这卫府。
卫琏当下屏蔽左右。
“我与姑娘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不知姑娘可否直言,这背后到底是天家的哪一位请你来?”
合德公主替圣上办事,众所周知,但近来听闻朝堂之上争对公主干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深,卫琏亦不了解她,所以到底她是替自己还是替轩帝让阿笙来这一趟,卫琏须得心里有数。
阿笙端坐着,始终带着谦和的笑,她知晓卫琏此时虎狼环伺,心中定然有着防备。
“不管是谁让我来,但今日我在这里,是替我自己走一趟。”
卫琏听着阿笙这话就不明白了。
阿笙眼神皎皎,笑意盎然,“卫公子,我知道你若是想要向天家低头,早做了,不必拖到现在,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卫琏愣了愣,他难以想象一个世家女娘坐到自己面前谈军务之事。
见卫琏听闻自己这话微微张了张嘴,半响没能蹦出来一个字,似乎是想不明白阿笙到底这一出是在闹哪样。
“卫公子既然不甘做天家犬奴,不如试着自己奔一个前程出来。”
阿笙声音缓缓,带着柔软,却十分坚定,“你镇南军缺的粮饷我来想办法,同时,我亦能帮你在军中站稳脚跟。”
皇帝刚宣布扣减镇南军军饷,窦氏便敢出面给钱?
卫琏对于阿笙这话狐疑。
阿笙知他怀疑自己在此说着大话,“这钱我怎么弄到镇南军手上你就不用管了,置于我说的帮你在军中站稳亦非空话。”
“你可知魏徵此人?”
“长骑校尉,也是宁安侯府小公子。”
听着“长骑校尉”四个字自卫琏的口中脱口而出,阿笙心下便知魏徵此人的能力入得了卫琏的眼。
“他是我窦氏未来的女婿。”
这门婚事卫琏倒是第一次听说。
“魏徵在安南关六年,人脉、情势都比你熟悉,有他的帮助,卫公子便不是空降的主帅。”
卫琏听到这里,试探性地问道:“姑娘花这番力气是想我提携魏徵?”
阿笙摇了摇头,“你们是互帮互助。”
瞧着卫琏的神色微眯,阿笙道:“不瞒你说,皇帝看上了魏徵,若是卫公子无意于他,我亦可放手,随他选择。”
卫琏听闻此话神色沉了不少,他此时军威未立,在这一点上魏徵本就比他有优势,若是他被皇帝招揽,自己情况会更加不利。
卫琏慎重了看了看阿笙,复问道:“那笙姑娘,你要的又是什么?”
卫琏看不懂的是,阿笙为何要出面帮自己,尤其在天家盯得如此紧的时候。
阿笙想了半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勾结朝臣,利益输送?”
“我是来勾结卫氏的。”
不知为何,听得阿笙说得这般轻松,卫琏一时笑出了声。
见阿笙看着自己挑了挑眉,卫琏收了笑,“不好意思。”
“我说认真的。”
阿笙继续道:“东境诸国多年尚文,但如今不同了,世家门阀专权专政,天家苦世族久矣。”
“在咱们圣上的眼里,尊裴氏文法的那些文史大家便是祸乱他皇权的存在,为了平衡朝中局势,提拔武将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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