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笙走后,汪旭阳方才道:“鲜少听你们提起还有小师妹。”
 袁成杰笑道:“她可了不得,若是窦氏许门中女儿也来考女子恩科,她的成绩怕是不会输你。”
 “窦氏?”
 汪旭阳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又瞬间平复了下来。
 “哪个窦氏?”
 “自然是我央国唯一堪称国商的那个窦氏。”
 汪旭阳敛了敛眉目,不由道:“原来是她……”
 “怎么?不是没见过么?”
 汪旭阳用笑意敛了眼中的思绪,道:“倒是听过她在华清斋四门同修的事。”
 汪旭阳揭过这个话题,与二人又聊起了别的。
 窦府内,阿笙与窦晨曦刚到,便见窦升平匆匆赶了回来。
 与二人见礼过后,连个正脸都未给便急急忙忙往内赶。
 平日里这个点,窦升平还在商行,此时提前赶回来,当也是为了窦远胜此番恩科的成绩。
 阿笙走入内庭,便见一众内侍都在连廊外候着,不敢上前。
 连廊的那一头是窦盛康的书房。
 此刻窦远胜正在里面听训。
 甲乙两榜各五十人,却没有他的名字。
 窦升平到家后也赶紧去了窦盛康的书房,看样子是一同去听训的。
 阿笙看着傅荣华面容上的担忧,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将小桃拉到一旁,低声道:“去请祖母。”
 小桃省得,当即提起裙摆往安氏的院子一路小跑而去。
 傅荣华看向阿笙,眼中几分感激。
 她并非没有想到安氏,但念及安氏平日里与窦远胜并不太亲近,于是也不敢去提。
 “哎哟,这人怎么都聚集在这啊?”
 阿笙几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每次长房这里出个什么事,薛娇娇那鼻子便能灵得跟猎犬搜罗猎物一般。
 转眼便见薛娇娇今日一袭鸢尾罗裙,手摇着绢扇便款款走了来。
 她故作不知地望了望连廊的那一头。
 书房的门紧闭,但都能猜到里面的情形。
 她摇了摇手中的绢扇,瞅了瞅眉头紧蹙的傅荣华,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你说远胜自小都这般用功了,怎么一百个人他都搏不到一个名位。”
 “你那儿子连搏都不搏一下,哪来的脸在这奚落人。”
 众人转身便见安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睨了薛娇娇一眼,后者赶紧垂首见礼,哪里还敢有多的话。
 薛娇娇是没想到安氏居然会管窦远胜恩科之事。
 安氏一向对于大子的无能颇为不满,连带着对这个孙子都不怎么满意。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来了兴致。
 老夫人走过傅荣华等人身旁,拍了拍一旁的阿笙,让她们都起身。
 她转身看着傅荣华,吩咐道:“将远胜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好车马在府外候着。”
 傅荣华愣了愣,却不敢迟疑,当即转身去准备。
 安氏抬步往书房走去。
 刚进屋门便见窦升平父子二人一同跪在地上。
 窦盛康眉目紧皱地看向安氏,“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看到安氏眼中几分不耐,窦盛康复才收了脾气,不再吭声。
 她看着额头已经磕得红肿的孙子,不由叹了口气。
 窦远胜小时候还算有三分聪慧,但鱼儿入了海方知世上是人外有人,他那点东西毕竟不够看。
 这些年他背负着家中希望,逼着自己努力奋进,却得来这般成果。
 安氏此时颇有些愧疚,这些年对于长子的疏忽,才让他们始终活在窦家的责任之下,如今都成了这般唯唯诺诺的性子。
 “都起来吧。”
 安氏开口道:“我与你祖父都尚在,跪着哭什么?”
 她这话一出,窦盛康不禁皱眉,却又反驳不得。
 窦升平父子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动身。
 “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听到这,窦升平方才小心翼翼起身,而后又将儿子拉了起来。
 窦远胜跪久了,加上身子沉,一时倒是没能撑起来。
 安氏看着窦远胜道:“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去找你二妹妹拿。”
 窦远胜看了看窦盛康,见他撇过头去,却未开口阻止,方才低身见礼后,离开了书房。
 安氏进去未久,连廊那头,阿笙便见窦远胜自内走了出来。
 他谨小慎微地低着头,似乎还没缓过劲来。
 窦远胜走到阿笙面前站定,顶着微红的眼,开口还有些嘶哑,“祖母说,让我找你来拿东西。”
 阿笙愣了愣,当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窦远胜。
 笑道:“大哥哥,东西在府门那,我们去拿。”
 说着就将窦远胜往府门处拖走,苦了窦远胜刚跪了许久,腿下虚浮,被她拉了一个趔趄。
 等到窦府府门处时,却见门口停靠着一辆车马,文仆与马夫已然就位。
 傅荣华见着窦远胜出现,还未来得及问什么。
 便见阿笙直接将人塞进了马车中,而后宽慰道:“剩下的交给祖母,大哥哥你先回学堂去。”
 窦远胜与傅荣华一样,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阿笙当即朝马夫下令。
 就这片刻的功夫,窦远胜便被祖孙二人送走了。
 傅荣华唯恐这般做法会激怒窦盛康,却见阿笙眼中并无半点慌张。
 “祖父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自然也知道打骂无用,将大哥哥送走,眼不见他便心不烦,若他当真不放人,大哥哥也走不出书房。”
 傅荣华闻此,眉眼间满是忧愁,没能教养出一个能撑得起窦氏家业的儿子,这件事她心中对自己颇为苛责。
 阿笙见她如此,缓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哥哥只是还未找到擅长之事罢了。”
 “年轻一辈中,裴钰的学问当属第一,但是大舅母你可知,他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傅荣华闻此,狐疑地看向阿笙。
 却见她一本正经道:“他不擅长饮酒。”
 听闻这话,傅荣华终是愁云消散,笑了出来。
 待傅荣华眉眼染了笑意,阿笙唇边的笑却浅淡了许多,她自己都有些许的意外。
 这已然过了数月,如今提起那人的姓名仍有着心惊之感。
 阿笙转身之后,一辆宝驾自窦府门前缓缓驶过。
 马车之上纱帘晃动,刻意放缓了速度,缓缓穿过鱼浮巷内,碾入了一片天光之中。
 恩科放榜当日,榜下那一场腥风血雨并没有止于当日。
 三年考一次,一次等三年,不少学子耗费多年时间才能得来帝京一试,但两榜之上有五分之一的名位空设。
 那日于金门前行刺之人便如这许多落榜之人一样,他们认为世家子弟既占了名额又弃而不用,生生断送了许多投靠无门的学子的路。
 因而,这几日有不少远乡而来的人聚集帝京,在中枢阁书令府门前请愿。
 书令府是中枢阁下主管官员选拔、恩科朝试的机构,这几日,府外守备增加了不少,来往的车马全都只能缓慢通行。
 阿笙从车驾内掀开帘子看了看,不少学子模样的人跪拜在地,一大片白布之上,血书跪求书令府取消荐官制度,还天下学子一个公平的前程。
 今日,阿笙陪着安氏去城西的薛府走动,回来时便看到这番场景。
 安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场景,长长叹了一口气,“这说到底还是世家大族与布衣百姓之间的摩擦,哪里是跪一跪就能解决的。”
 阿笙在那群人中却并未看到汪旭阳的身影。
 前日里阿笙听闻,今次恩科前三甲除了第三名是怀阳徐家子嗣之外,其余二人皆是布衣出身。
 尤其是这汪旭阳,在布衣当中名声很响亮。
 同是草根出生,一个在殿前听封,而剩下的却跪于府门之前哭诉。
 阿笙念及汪旭阳在放榜当日与那凶徒说得话。
 阿笙承认他那番话说得漂亮,但未必有眼前这些人的作法有用。
 朝堂之上群狼环伺,孤狼如何作战,但这里不同,他们煽动了大量的布衣百姓,以市井搏朝堂,要想得个回应,便只能利用民声舆论。
 但阿笙并未反驳安氏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倒是未听说今次的榜首落于谁家。”
 安氏闻此又空叹一声,这话她刚才与薛府主母岁和郡主也聊起过。
 “听闻姓沈,此前名声不显,但文章却是神仙下笔,他的甲等第一是中枢阁帘官一致认可的,还被圣上拿去亲自看过,说是圣上都赞叹连连。”
 此时车马再次缓动,安氏稳了稳身子。
 “圣上见他才华惊世,破例将其提入了言议阁。”
 “那不就是谏臣?”
 阿笙略微有些惊讶。这言议阁至今一直颇有争议,不少文官称之不干实事,只会巴结皇帝,受到了不少非议。
 “既然是有大才之人当是放入中枢阁等地方更能发挥其才能。”
 安氏亦同意阿笙这说法,“昨日早朝之上中枢阁的言大人便提议,此人有大才,入中枢方能更好地为国家效力。”
 说到这她又叹了口气,“但圣上反问,难道入言议阁为皇帝谏言便不算为国效力了么?”
 轩帝这话无疑是将这名老臣架在火上烤。
 皇帝欲将国家之才用于己身,为他稳固皇权,谁又敢置喙。
 “言大人年近六旬,当下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称错。今日便称病了,并未上朝。”
 中枢阁平衡文官武将,是央国的中央枢纽,多年来,中枢阁与皇极殿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不同的看法。
 先帝时期曾多次引用中枢阁的决议,但那是先帝愿意广听言辞。
 而如今的轩帝却不然,好几次推翻中枢阁的决议,中枢阁的谏言有时甚至不敌言议阁的三两句话。
 “我与郡主娘娘都认为,魏徵如今在边关稳扎稳打才是好的,若是现下这朝局他回来,未必能捞的什么好的前途。”
 阿笙点了点头,昨日窦府收到魏徵的回信,卫氏对他有知遇之恩,他道知道该怎么做。
 得到魏徵明确的答复,阿笙方才与安氏提,想让窦氏帮扶一把他。
 前几日窦远胜灰溜溜的模样让安氏与窦盛康开始认真地思考阿笙的提议,于是才有了今日薛家一行。
 这薛家与宁安侯府虽然是上一辈的姻亲,但也沾亲带故,当日宁安侯府的惨状,他们亦历历在目。
 阿笙是想安氏今日去探一探薛府的口风,毕竟魏徵来日若回京,能用的人脉与资源自然不能浪费了。
 好在,薛家虽不愿为了宁安侯府的事出面违逆圣意,但提起魏徵却是夸赞连连。
 安氏看了看阿笙,道:“我知你心意,家里的两个哥哥都不顶事,才会想到这个未来的姐夫,但今日的话探了,来日的走动就还得靠晨曦自己了。”
 毕竟情分这种东西需要时间。
 “大姐姐省得的。”
 阿笙看着外面的街景,忽而唤了一声。
 “外祖母,我今日要去一趟天水阁,就不陪您回去了。”
 安氏知那是她的生意,并未阻拦,只道了一句早些归家,话还未说完,便见她拎着城西买的酥皮鸭急匆匆下了车驾。
 安氏失笑,阿笙虽说平日里计谋倒多,但没外人在时,行事起来还是个丫头片子。
 天水阁便是易澜山帮阿笙置办的产业,位于内河岸旁的一栋三层阁楼,先主人急于出手便被易澜山买了回来。
 如今一二楼租给了京中顶有名的茶点铺子,三楼便是易澜山等人商讨商事的地方。
 阿笙绕过街道,走到后院,从单独的阶梯直接上到三楼。
 这地方她是第二次来,上次是送锦瑟过来。
 天光迤逦,穿堂而过。这阁楼可见内河的杨柳岸,景色宜人。
 三楼内堂中间有一处木制的高架,上面悬架着一把折扇,便是宗亲王的那把。
 易澜山将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就为了展示他这商号是皇字旗的。
 自打易澜山置办了这处地方,袁成杰等人就来这里来得勤快,汪旭阳也是被他带来与易澜山结识的。
 汪旭阳看着那折扇之上的江山图,频频点头,仲景大师的手笔果然不凡。
 他转身正想说话,却见身旁之人已经走到了窗边,看着百里江景,神色淡然。
 见过沈自轸的都说这人有一副神仙身骨,却奈何长了一张过于平凡的脸。
 汪旭阳与他一同在外常有女娘前来搭话,但看清他的脸后,又一幅意兴阑珊的模样离开。
 易澜山一手盘着他新得的紫砂茶壶,笑道:“没成想,今次恩科前两位今日都能来我这,唉,汪兄,沈兄,你们可得留点墨宝给我。”
 易澜山比划了一下,“到时候我也架起来,就放在这。”
 比划完甚是满意。
 易澜山还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便听得空旷的堂室内,自己身旁幽幽的一个女声。
 “师兄,吃酥皮鸭么?”
 易澜山被阿笙吓得一激灵。
 阿笙见他这模样,笑得几分张扬,“我都走你身后了,你都没发现,一把折扇由得你这般宝贝。”
 阿笙转眼便见汪旭阳在一旁看易澜山的笑话,开口道:“汪公子正是朝中新贵,怎么会得空来这?”
 “今日正好路过,方上来看看易兄。”
 阿笙点头会意,毕竟朝官上任之前还有繁琐的手续,这几日当是空闲的。
 “对了,还未给你引荐。”
 汪旭阳看向窗边,“这是此次恩科榜首,沈兄,沈自轸。”
 天光模糊了那人大半的轮廓,阿笙原本带笑的眼却缓缓收了笑意。
 这一身神仙骨,半是清冷魂的模样,好生熟悉。
 待那人几步上前,阿笙看清他的脸,这张脸平平无奇,倒是街上谁人都能有的模样。
 “沈自轸?”
 见阿笙这模样,汪旭阳不由想起几日前初见阿笙时的场景,不由笑开。
 “窦姑娘不会要说,对沈兄也有几分熟悉吧?”
 阿笙看了看沈自轸那双沉渊似海的眼,而后收回了目光,浅声道:“这张脸我定然是没见过的。”
 阿笙自知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不甚礼貌,因此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
 “袁师兄怎么不见人?”
 “你竟是不知道么?”
 易澜山招来了仆从,将阿笙带来的酥皮鸭拿了下去分盘,继续道。
 “袁师兄近日在议亲,自然没时间来这里。”
 “议亲?”
 “嗯。”
 易澜山摸索着手里的小茶壶,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对方是中枢阁司库赵大人的小女儿。”
 “那不就是……”
 “对对,赵大人的大女儿就是后宫如今最得宠的赵美人。”
 易澜山晃了晃脑袋,“听说赵美人这一胎若是得了皇子,她便会是圣上即位以来的第一个贵妃。”
 “这消息哪来的?”
 御令未下,却有这等传言,岂非是妄猜圣意?
 “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
 闻此,汪旭阳开口道,“的确,近日一些官眷之间有这种流言。”
 阿笙闻此敛了敛眉目,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来的不难猜。
 无非就是赵家想要试探圣意。
 但她今日在这坊间都能听到的消息,帝宫必然知晓,知晓而不否认,看来皇帝当真是很看好赵家。
 “袁家是八大文史之家之一,居然能让子嗣与新贵联姻,倒是挺开明。”
 这赵家底蕴远不及帝京的很多世家大族,但自赵美人得宠之后,其父兄在朝中连升三级,皇帝对赵家的眷顾众人看在眼中。
 阿笙只觉袁家此举意味深长。
 若她未记错,袁成杰曾接受合德公主的招揽,而赵家父女,一个在前朝曾多次谏言公主干政的不妥,另一个则是向轩帝吹枕边风,让合德尽早择夫婿。
 赵家与公主府的立场可不一致。
 袁成杰与赵家女儿结亲,便是要抛下合德公主这边了。
 “你还有心思赞叹人家,航道那边……”
 易澜山不由提醒道,他知晓阿笙新航道拖着公主府的关系,否则那几大漕运商根本不会由得她自建船队。
 阿笙笑了笑,一把拿过易澜山手中的紫砂壶。
 手感温润,但阿笙着实不懂这类东西,复又还给了他。
 “这事其实本质上跟公主没关系。”
 “这话从何说起?”
 汪旭阳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不由好奇。
 “合德公主一直以来做得都是皇帝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她常年都在给咱们圣上善后。”
 阿笙这话说得大胆。
 “况且,她给朝廷举荐了不少人才,如今深得圣意的言议阁黄庭生便是她从民间寻摸而来。”
 说着,阿笙扫了一眼沈自轸,他微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换言之,合德公主与圣上是站在一处的。”
 至少目前是这样……
 “管得了他司库的赵家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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