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看着那些王庭侍卫,道:“若是他们惊了我祖母,我便只能上告府衙,按照央国律法行事。”
茉莉蹙了蹙眉,是想起了从前刑庭一趟,此次裴氏可不会再去赎她,还是让侍卫都收了武器。
见茉莉退让,阿笙缓了语气,“殿下是要在这与我讲话,还是要进府谈?”
看着鱼浮巷内看热闹的人,茉莉默了默,最终带了两名侍卫随她进府。
侍女按照阿笙的吩咐,早就在侧庭沏好了茶水,又摆上了点心。
阿笙神色和缓,与茉莉提了提自己后院那清池,仿似此前的剑拔弩张都不存在了,二人不过寻常的姊妹般闲聊。
茉莉被她这般态度搞得也没了脾气,随着她东看了看,西看了看。
“这是小厨房的厨子做得酥糕,我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从慧生楼挖过来。”
茉莉顺着她的话试了一口,当真酥而不腻,很是可口。
见茉莉气消了,阿笙方才拿出刚收到的信件,来自西州。
“这是裴王后给我的回信,你看看?”
茉莉此时心平气和,她接过那封信,安静地看完了。
这是一份正式的合作契书,西州王庭此后不用再伸手干涉东境航道的事,毕竟王庭的初衷只是解决货物入关渠道单一这个问题,不是为了赚钱。
更何况如今裴氏分家撤离,在央国也处于半隐匿的状态,对航道来说搭上裴氏的名声,未必是好事。
阿笙如今组建自己的渠道和资源,能给王庭更低的价格,对双方而言这就是双赢的买卖。
这件事本身就是因为生意上的利弊取舍而进行的变动,与茉莉所想的那些本就毫不相干。
“我知道你近日心中并不太平,但迁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茉莉微微蹙眉,她看着阿笙,道:“那我问你,你当真没有与五爷说什么?”
“我跟他不过一面之缘,我能与他说什么?”
见茉莉将信将疑的模样,阿笙不与她分辨这些,而是道:“我不知你到底对裴五爷是什么心思,但你要记得你来央国的目的。”
听闻这话,茉莉皱紧了眉头,她看着阿笙的眼中带着几分怨怪。
“当初是你劝我来的,如今又要将这些都丢给我一个人承担。”
阿笙闻此,静静地看着茉莉,道:“殿下要不再好好想想,决定让你来和亲的可是我?即便你不愿意,你当初当真有别的选择?”
对于茉莉这莫名来的指责,阿笙并未接下。
见茉莉被她说得不吭声了,阿笙微微叹了口气,道:“殿下,不知西州王庭如今的情势你可知晓?”
茉莉听她这么说,眉头紧蹙,连连摇头,一双眼睛直盯着阿笙,等着她后面的话。
“你父王在北边的战事中受了重伤,落下残疾,再无法正常理政。”
“如今他封了十六皇子为储君,主理政事,并由王后裴氏协政。”
阿笙这话如晴天霹雳,让茉莉半响不知如何回答,她半日前的那所有傲气瞬间被打得烟消云散。
难怪她多封快信去往西州,却无一封回信……
阿笙看着茉莉呆滞的神色,缓缓启声道。
“你对裴氏的那些言论裴王后全都知晓,她如今容得你在央国这般放肆,是因为轩帝答应你的时间未到。”
阿笙盯着茉莉的双眸,定定地说:“若等到她出手,你便当真没有路可选了。”
裴妙音此人不做则已,动手便不会给人留后路。
更何况,茉莉的和亲对西州而言是王庭对央国的俯首。
但如今情势变了,王庭到了裴妙音手里,她手里有裴氏这张底牌,无须像贺兰倬那般面对央国一展莫愁,她有的是法子为王庭挽尊。
例如,让这个尚未成婚的和亲公主忽然暴毙。
阿笙今日这番话,也算是与茉莉相识一场最后的提醒了。
茉莉下意识抓住阿笙的手。
“我该怎么办……”
茉莉第一时间担忧的不是贺兰倬的情况,而是自己的未来。
留意到这一点,阿笙不由想到了合德,或许天家子女都是如此,无父女之情,只有君臣之意。
“与裴氏和解,在一年之内将婚事定下来。”
阿笙声音定然,字字凿凿对茉莉道:“这是你唯一的活路。殿下,可再任性不得了。”
茉莉到底还是听懂了阿笙这话,她说的不是“前路”,不是“退路”,而是“活路”……
阿笙见眼前这位西州公主早没了入府时的气焰,整个人如山势溃塌一般,泄了气势。
对阿笙的话再无回应。
裴氏的人来得很是时候,阿笙看着来接茉莉的是一名自己不认识的侍女,便知裴氏对茉莉的态度了。
她并未多言,由得人将茉莉接走。
待到茉莉离开,小桃当即命人将茉莉坐过的椅凳都拿去清洗,一幅沾了什么晦气的模样。
“她这般气势上门寻衅,姑娘还那么好脾气对她做什么?”
阿笙敲了敲小桃的额头,“小丫头气性那么大。”
阿笙想起茉莉,又缓缓叹了口气。
“她亦是可怜之人。”
若有的选,茉莉又何尝不想做西州草原上最自由的公主殿下。
谁不愿骄纵而肆意地过一生。
晨光渐暖,催走了昨夜小雨的缠绵之感。
今日恩科放榜,原只是小试身手的窦远胜刻意请假归家,就是为了等今日。
虽是小试身手,但难免紧张,究竟多年学习在学子当中是否能排得上号,这才是窦远胜所关心的。
他并非天生聪慧之人,凭的是比旁人多三分的努力,因而这榜上的输赢,他比傅荣华夫妇更看重。
早膳的时候,阿笙便见他紧张的餐食都未进几口。
那日见他还与窦荣昌二人参加骊山的宴席,阿笙原以为,这次的恩科他不甚在意,或许是昨日窦盛康提了一嘴,便也压重了他身上的担子。
窦氏孙辈中,如今唯有这两个儿子,窦荣昌自小胡来,爱结交一些狐朋狗友,窦盛康从未将他看在眼里。
许是自知身担重任,窦远胜自小便给了自己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这种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就连阿笙都自愧不如。
傅荣华见他早膳也未尽几口,知他心中有事,也不多劝。
早膳过后,窦远胜便自己一人带着文仆出了门。
傅荣华不愿给他压力,所以并未让家中众人一同前去,但看着他这游魂般的模样,还是有些担心。
“不如我跟阿姊也跟去看看?”
阿笙这般提,傅荣华不由道:“悄悄地就好,只要看着你们大哥哥平安来去就好。”
“好。”
“对了,今日人多,你们要不将阿大带去?”
阿笙摇了摇头,“若是将阿大带去,大哥哥一准看到我们。”
“金门那有守备,出不了乱子。”
二女拜辞后方才出门。
这半月因为恩科之事,城中客栈尽数住满了外地而来的学子,街道上来往之人多了许多。
众人都想第一时间知晓结果。
昨夜的雨没下透,天气本就闷热,阿笙在车驾中掀开帘子,遥遥看了看金门处人山人海的场景,不由皱了皱眉。
她委实不愿意挤进去。
于是她吩咐着车夫将二人载往金门旁的一家茶肆。
今日众人都盯着放榜的结果,这茶肆人也多了起来,但那店家坐地起价,将茶水费涨了十倍,这一会儿功夫几乎弄得个人去楼空。
但今日店家要做的可不是那些看热闹的人的生意。
今日能花十倍价格进来点一盏茶水的,要么如阿笙他们这般,手里不缺闲钱,看个热闹,要么就是专门来物色人才的。
那店家见两位世家女娘亲自来了,便以为她二人是来寻觅如意郎君的。
城中有不少高门女娘不爱世家子弟的奢靡不知长进,这恩科榜就能为她们择出最具才学的儿郎。
小二熟门熟路地将二人带去了二楼雅舍,推开窗门便正对金门,其下便是乌泱泱的人群。
阿笙看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窦家的车马,车夫还在,但不见文仆,显然窦远胜是下车去了。
未久,五批快马从帝宫的方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手持黄旗,以示天恩。
众人纷纷侧身让道,只因那些人马上所载便是今次的恩科榜单。
此时,金门外,三名中枢阁侍官官袍加身,身端礼正,拜接天恩。
拥挤的人群此时无人敢开闲口,硬是静得可闻蚊虫之声。
待侍官接过榜单,交与身后十二名吏官,张榜于金门之上。
“听说今次因为皇帝忽而想看看这榜单,才临时将这东西拿去了帝宫,这才放晚了时间。”
茶肆的小二正在为两人斟茶,不由多了一句嘴。
楼下众人退开,让吏官一一张榜。
待吏官离去,众人方才一窝蜂般地涌了上去。
这一时,人的喜怒哀乐皆可在这榜下看到。
有上榜欢喜的,有落榜悲泣的,有排名不甚理想而暗自神伤的,也有意外入了甲等而欢呼雀跃的。
阿笙二人在人群中扫了扫,想寻着窦远胜,却意外看到了袁成杰等人。
“看袁师兄那样子应当对结果甚是满意。”
袁成杰与一旁几名阿笙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儿郎正说着什么。
“唉,那不是汪公子么?”
阿笙转眼看向那小二,他倒是对些学子甚是熟悉。
那小二见阿笙看过来,嘿嘿笑了两声,“咱们这营生开在金门,做得不就是这个生意么?”
说着他当即从自己放在一旁的盒子里拿出来几本提前印好的册子。
这堆册子一展开,每份上面都写了不同的名字。
“这些都是此次科考热门人选,一份十两银子即可获得此人全部信息,姑娘可要?”
看着小二喜笑颜开的模样,阿笙眼角抽了抽,这生意做得当真是厉害。
阿笙提盏抿了一口,不禁问道,“我倒是好奇你们东家是谁?”
小二笑道:“东家哪是我们这些能接触的,我只知道我们东家姓易。”
阿笙持盏的手顿了顿。
“不会是易澜山吧?”
“哟,姑娘认识我们东家?”
阿笙失笑,放下茶盏,“听过名字。”
“哦。”那小二听到这也不多问了,复问道:“那这册子姑娘要么?”
“不用了……”
阿笙话未说完,却被楼下一阵惊叫声打断。
几人朝金门前望去,却见一名男子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他手持利器,身上沾血,几分癫狂地刺向另一名锦衣青年。
那青年片刻之前还在与友人感叹,这名次不甚理想,看来要走家中的关系了。
但就在下一瞬便被利器刺入身体,血流泊泊。
那行凶之人,身着素布的衣裳,发须几分散乱,他几近疯狂的模样让旁人根本不敢上前救援。
众人迅速退开。
天光之下,那人见被自己刺倒的青年再无动弹,失魂般倒退了几步。
他满目赤红扫视着在场的学子,被他看到之人皆下意识躲避着。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本有大好前程,为何还要来与我们来争这出路!”
那人怒吼,“十年苦读,十年啊!被你们一句试试身手,便夺去了十年苦读的成果!”
“你们占去了名额却转身不要,你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你们该死!该死!”
那人目眦欲裂,咬牙嘶吼,他握刀的手抓得骨节发白。
他这一声嘶吼吼出了无数贫苦学子的心声。
人群中,不少人因他这话沉默了。
此时,一道刺目的光钻入阿笙的眼,她抬眼便见金门之上,守备已搭好弓箭。
此时人群当中一人走了出来,正是与袁成杰站在一起的汪旭阳。
他身着浅色长袍,与一旁的袁成杰等人相比,这一身素了不少。
“这天下哪件事能有绝对的公平?”
那持刀之人神情恍惚,半响才看到究竟是谁在说话,他在看清此人之时,凶光收敛了三分,就连动作都顿了顿。
显然他是识得汪旭阳的。
汪旭阳在他们这群穷苦学子当中名声颇大,他虽出身并不显赫,但才华横溢,众人皆道这甲等第一非他莫属。
“世家子弟虽出身显赫,但也是凭自身本事上的这榜,即便今日没有他们,还有那许多比你更用功、更有才之人。”
“你若当真觉得这世道不公,便该更加努力,来日在朝堂之上谏言,而不是在此逞凶。”
汪旭阳一番呵斥,那人脸色惨白,他扫了一眼跟汪旭阳站在一起的袁成杰等人,凶光又现。
“是了,是了,你是与这些世家子弟站在一起的,你早忘了你的根在哪才会为他们说话!”
说着便提着那柄短刀往前蓄力。
利剑划破长空,刺入骨血,那人只觉右手脱力,低头方见,一支长箭穿过肩胛。
那箭上涂了药,那人中箭后未及几步便倒了下去,守备军当即上前将人拿下,又架走了躺在地上之人。
楼下众人见此,纷纷四散,再不敢在这个地方多待。
“大哥哥在那!”
窦晨曦此时看到了窦远胜,此时他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在文仆的搀扶下,赶紧上了马车离开了金门处。
“先等等。”
阿笙扫了一眼拥挤的街道,这下人群散去,这一路不得拥堵成什么样,若再出此事怕是躲都难躲。
显然金门之下的袁成杰等人也是这个想法,正想着等待片刻,便见到茶肆的二楼,阿笙探着身子向他们挥了挥手。
阿笙浅浅地摇了摇头,而后问道:“袁师兄、何师兄,如何?”
知她问得便是恩科成绩了,何冕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与袁师兄都是甲等,但是师兄甲等第五,我甲等二十五。”
“很好了。”
阿笙不吝赞叹,毕竟二人并未专门准备多长时间,这个结果足以证明二人是有真学识的。
袁成杰看向一旁的汪旭阳,“汪兄甲等第二,在他面前,我们可不敢自满。”
阿笙此时才细看这汪旭阳,浓眉星目,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见过。
“汪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阿笙问得突然,若非出自她的口中,袁成杰等人当真要认为此话轻浮。
“汪兄,我小师妹记忆力超群,有过目不忘之能,她或许是在哪见过你才会这么问。”
袁成杰当即为阿笙解释。
汪旭阳看着阿笙,笑道:“人生海海,许是在哪见过。”
阿笙听他这话便是没见过自己,“也是,汪这个姓氏少见,若是见过我当记得。”
袁成杰抿了一口茶水,唯怕汪旭阳以为阿笙这话是在轻贱他的出生。
“这个姓氏不算小姓,先帝时期刑部有一位老主司便是汪姓。”
袁成杰说得随意,阿笙脑海中当即浮现“汪泽海”这三个字。
阿笙父亲当年的案子便是这汪泽海判的。
也因此案,汪泽海提早归老。
在裴钰找到的证据中,如今归老在田园的汪泽海与当日在朝为官的已然是两个人。
真正的汪泽海当是亡于离京当日。
在燕城时,裴钰给她看过汪泽海留存的画像。
她抬眼看了看那汪旭阳,果然,这抹熟悉的感觉来自这。
汪旭阳眉眼间与那汪泽海倒有几分相似。
“汪公子可是与这位老主司有亲?”
阿笙问得直接,让汪旭阳愣了愣,倒是袁成杰笑开。
“阿笙,这世上同姓之人甚多,怎能一个姓就能攀上关系。”
汪旭阳闻此亦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布衣出身,家中父母不过做些小营生,怎么能与刑部的大人有关系。”
阿笙见他这般回答,便也就不纠结这个话题了。
“甲等第二,汪公子是很厉害了。”
“原本我们以为会是甲等第一的。”
袁成杰念及此,叹了一口气,“此次题目谈国本,汪兄谈治国之道当以德为本,又以育树喻人,与近日虞官建议在安南种树的时政又正好契合……”
汪旭阳打断了袁成杰的话,“能有此成绩我已然十分荣幸了。”
阿笙看了看这汪旭阳,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有些怪异。
甲等第二,多么高的荣誉,那是前程似锦的开端,换作旁人当是欣喜万分了,但他却过于谦逊了。
阿笙在这个人的眼中看不到何冕和袁成杰那般的振奋之感。
“阿笙,我们该回去了。”
窦晨曦看着时辰,窦远胜怕是已经归家,她们再不回去,傅荣华该寻人了。
闻此,阿笙方道:“今日我大哥哥也参加恩科,还不知他成绩,我与阿姊便先告辞了。”
说着又起身见了见礼。
“好好,改日聚。”
阿笙笑着起身,与三人见礼后方随窦晨曦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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