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兰将来龙去脉说清,一句“帝姬恐有危险”,二人身后的门开了半扇。
温千楼衣着单薄披着披风,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了他们身后,冷风吹拂,身后的几缕青丝飞扬,本就面色苍白,现下整个人更像是病入膏肓,半死不活的,唯有那双眸子,还带着些亮光。
温千楼眉头微皱,急切问道:“你说她怎么了?”
“帝姬她……督公……属下方才去清欢阁未曾见到帝姬,还从阁楼中下人口中听说,西落尔他昨日留宿在了帝姬的房中。”
温千楼闻言如遭雷劈,一股刺骨寒意从头爬到脚,双眸猩红,半晌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溅得到处都是。
柳如弃拖着他的手臂,将摇摇欲坠的人扶稳,“时兰,你去叫须清来。”
温千楼缓缓喘着气,肺腑间似针扎一般,“不必了,孤一会儿便好。”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血染红了薄唇上,凭添几分妖艳,眸中透出一股狠意,冷声道:“西落尔此人必须死,计划提前,让京都的探子还有埋伏的杀手都召回。”
时兰神色担忧,但语气坚定无比,“属下这就去办。”
温千楼支开身边给的人,独自一人站在檐下望向漫天的鹅毛飞雪,却忽然落下泪来,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逐渐变得冰冷滚入衣领中。
明明想护好她的,为何偏信她能一人应付得来。
须清站在远处轻咳了一声,温千楼回过神来,转过身擦去泪痕,若无其事一般,“孤没唤你来。”
须清走向回廊,靠近看清他身上暗红色的血点,不由得温千楼拒绝,拉起他的手腕便诊脉,须清也要气得肺炸了,哪管他是督公,“我先前与督公说过什么,你本就体虚不宜大喜大悲,就这样还非要为帝姬试毒,是药三分毒,你难道不知晓自己吃了多少配方的解药,才为帝姬试最快最安全的解药,那你自己呢?”
温千楼听他训诫,若无其事,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还有须神医。”
“督公,我是人不是神……”须清气得甩袖,朝厢房走去,一边琢磨一边提笔写下药方。
温千楼细细回想自己与阮玲珑的点滴,她从头到尾对自己都是真情实意,从不遮掩,就连对自己的厌弃,也是显露于色,从不藏着掖着,倒是自己,处处算计着她。
不过是以身试毒,区区一件小事,怎敌自己对她的千万倍伤害。
清欢阁内洒扫的仆人,近日倒是过得如鱼得水,都沾了落烟姑娘的光,过得稍微轻松了些。
第089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在阁楼外清理积雪的仆人,不经意间从树根旁刨出一个红色瓷瓶来,上面绘着一只仙鹤,倒是极为精致,他左右瞧了瞧,顺手将其揣入了怀中据为己有,说不定将它死当到当铺,还能得一笔钱财。
这一切都被楼上的阮玲珑看在眼里,觉着屋中闷热,开窗透透风便看到了他,不过那红色的瓶子,她倒是有些喜欢,当即唤来了月牙。
“姑娘,您有何吩咐?”月牙入了屋中,便察觉到那种熏香味淡了不少,闻着不会觉得头疼了。
阮玲珑将她唤到自己的身旁,指着扫雪的仆人说道:“方才他得了一个红色瓷瓶,我喜欢的紧,你且从我的小木匣中取些银两,将它换来,此事你莫要让大人知晓,若不然……他又少不得问东问西,我觉着有些麻烦。”
“落姑娘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妥,决不让大人知晓半分。”
阮玲珑热得心里乱糟糟的,手中握着桃花团扇站在窗前轻摇,一辆马车缓缓从清欢阁前经过,马车上的人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正要向她这边望来。
二人目光交汇,阮玲珑心跳漏了半拍,总觉得那个人很是面熟,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的眸子深邃如潭,又带着几分担忧,只是一瞥,便消失在了长街。
月牙像得了宝贝似的,偷偷揣了回来,“姑娘,那个坏人漫天要价,不过月牙机灵的很,不费吹灰之力便换了回来。”
阮玲珑盯着瓷瓶上的栩栩如生的仙鹤,看得出画师画工了得,还有这大红色釉彩,让她想起了热闹的元日,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屋檐下红色灯笼高悬,两侧红墙高立,自己着新衣提灯笼漫步在雪中,身后一个雪球还砸了过来,只是自己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眉头紧皱,越想越想不起来,那些记忆中的地方,为何自己如此陌生。
正努力回忆之际,敲门声打断了她。
“落烟,我特意请了京都最好酒楼的厨子,你可愿下来与我一道用晚饭?”门外的西落尔驻足听着厢房内的动静,他对自己的熏香还是非常有自信的,在熏香之人,没有人能拒绝的了自己。
阮玲珑看着瓶子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接下来又要从何而去,她对清欢阁的记忆不是很深,装作无事发生,又怕月牙起疑心,顺手将东西放在了妆奁台的梳妆盒中。
“大人稍后,我换身衣裳便来。”
月牙麻利的为她重梳起飞天髻,发间插入金钗,耳垂上是一对小巧金色宝葫芦,一袭暗红色成底金色为边的对襟襦裙,衣裙上的点点金色桂花,在太阳下流光溢彩,整个人仪态万千绰约多姿,腰间环佩轻撞,听到此声,她微微一愣。
曾经也有人教导自己,身戴环佩,是希望她走路能端庄好看些……
月落正整理着她身后的裙摆,看她忽然出声,询问道:“落姑娘,您怎么了?”
阮玲珑拿起环佩,笑着摇头道:“许是不曾佩戴过此物,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它的声响。”
“那月牙为姑娘取下来?”
阮玲珑抬手制止,“不必了,花魁之争近在咫尺,我若是连个小小环佩都驾驭不得,又如何登台夺下花魁。”
“姑娘说的是。”
厢房门打开的一瞬,西落尔闻声转头看了过来,眸子是抑不住的惊艳之色,阮玲珑素日里的装扮还是太过普通,如今才是她最为耀眼之时,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她为何被称为大邺第一帝姬。
西落尔伸出手来,阮玲珑很是自然的将手搭在她的掌心,只不过这一次,西落尔却与她十指相扣,并肩而行走下楼梯,所有的人暗暗称叹,这位落烟姑娘与自家三殿下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佳偶天成,若以后再有了子女,只怕那相貌要美出天际。
“听月牙来报,你近日练舞练得勤,倒是辛苦你了。”西落尔将一块玉豆腐夹到了她的碗中。
阮玲珑盯着西落尔的侧脸,总是不经意间将方才所见的人对比,那人眉宇锋利,像是出鞘的刀,而西落尔的眉毛微窄,还有些杂乱,再寻思起那人的眼,温柔深邃藏着故事,西落尔的桃花眼怎么看都像个狐狸。
西落尔见她半天没回话,抬头便瞧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很是自然得抬手刮过她得挺翘的鼻锋,带着浅笑,“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盯着?”
阮玲珑回过神来,被人戳穿面颊泛红,一口否决,“我……我没有看你。”
“我知晓你脸皮薄,不妨事。”他若有所思,又夹起一个水晶虾仁放在了她的碗中,“对了,险些忘了一件事,方才教坊司送来帖子,明日便要各个秦楼楚馆的花魁,前去参加争夺,还说了……上头催得紧,只怕花魁献舞等不到元日那夜了,你今日好生歇息。”
阮玲珑接过烙金的帖子,很是潦草的瞧了两眼丢在了桌上,她微微靠近西落尔,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什么花魁之争,我能不能不去?”
西落尔有些诧异,“何出此言?”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阮玲珑空闲的时候都在寻思,自己是何人,又为何在此,也想不明白月牙为何羡慕自己,能去参加花魁之争,连最初的目的都想不起来,她又何必去掺和。
西落尔握住她的双手,二人四目相对,他叮嘱道:“你是四海关牛家村人士,名唤落烟,此去参加花魁之争,就是为了能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他微微靠近阮玲珑,在她耳旁低语道:“是为了刺杀阮拓,杀了皇室所有人。”
阮玲珑眸光有些涣散,重复呢喃着最后一句话,“我要杀了皇室所有人,杀了皇室所有人……”低声念叨着上了楼。
西落尔满是笑意,盯着阮玲珑回了厢房。
阮玲珑回到厢房,鬼使神差的躺在软榻上,掀起被子盖在身上,随后便合上了眼。
天还未明,清欢阁中众人便忙碌起来,月牙将阮玲珑从梦中唤醒。
阮玲珑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打了一般,不过下了榻踢踢腿弯腰,顿时觉着身轻如燕,整个人也是兴奋不已,话还密了些。
她将妆奁台上的首饰都瞧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询问着,“月牙,这支簪子你觉得如何?这样式瞧着有些过时了。”
“怎会?这都是大人寻了京都最新图纸,还请了最好的工匠打出来的,连京都中的千金小姐都不曾有的。”
阮玲珑翻来翻去总觉着不好看,又将新衣试了几套,还是不满意。
若非月牙是丫鬟,她都要有脾气了。
阮玲珑见月牙还在给自己梳妆,有些不愿搭理自己,索性翻起自己妆奁台上的小盒子,又看到了昨日那个好看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钻入鼻中,一直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她趁着月牙分神,一股脑的将药丸系数吞下,留下两道鼻血。
“呀!落姑娘你……”
阮玲珑用帕子胡乱擦了擦,月牙焦急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月牙去请大夫吧!”
“不必……许是火大。”阮玲珑洗去脸上的血痕,“这不是不流鼻血了吗?何必大惊小怪。”
阮玲珑瞧着空瓶若有所思,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胡乱吃药丸,现在倒是忆起一张字条。
教坊司门前车水马龙,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参加花魁之争的人,已拿着帖子入了教坊司,前来观赛的人,也已从正门入了坊内,人声鼎沸,人人都好奇这所谓的花魁之赛。
“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这花魁之争闻所未闻,你瞧瞧如今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身着青衣的人很是嫌弃的指着来往的人。
“王兄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不也来了。”
“此处有歌舞表演,又能看美人,岂不美哉?”
人三三两两朝着教坊司的后园走去,倒是人群中也能看到女客的身影。
时兰戴着纱笠,亦步亦趋跟在督公的身后,与她并肩而行的还有柳如弃。
温千楼着一袭墨绿色的袍子行于人群之中,胸襟处绣着金竹,但外层又罩着一层黑纱,若隐若现。
他长发及腰,一截打磨粗糙的玉簪挽起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勉强能看出那是一朵花,他凤眸含笑,给人一股温润如玉的感觉,极易亲近。
不少人的目光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温千楼视若不见,找寻着他已定好的座位。
“督……公子,这边。”柳如弃走在前带路。
阮玲珑整理着自己的衣裙,挑选了那件大红色,绣着贝壳闪片的水袖裙,神色有些紧张,她时不时看向西落尔,担忧道:“大人,奴家害怕,奴家怕跳不好。”
西落尔扣着她的肩膀,将人拥入了怀中,低语道:“你定能成的,若有人拦你路,我自有办法。”
阮玲珑闻言放宽了心,安心靠在他的怀中。
待阮玲珑到达教坊司门前时,众人连带马车都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毕竟车辇也不是谁都能坐的了,那八匹马太过惹眼。
西落尔走下车辇时,听闻旁人倒吸凉气和夸赞声很是满意,露出笑颜,转身朝着车辇内的人伸出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再想仔细瞧时,纱笠遮住了她的容颜。
“这清欢阁来的花魁,到底是何模样?竟叫使者大人藏得这般深。”
落座饮茶的温千楼听闻园外动静,一时间都在说清欢阁的那位女子,终是坐不住了,却被须清按着肩膀坐在了软垫上。
“稍安勿躁,凝神静气。”
温千楼捏碎了一个玉盏,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流下。
第090章 jin(晋)jiang(江)文学城首发
温千楼合眸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内心一直告诫自己,他今日来只是为了能确保阮玲珑夺得魁首,让她能实现自己的目标罢了。
他睁开眼睛,漆黑发亮的眸子望向各楼的花魁必经之路,那里围满了人群,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温千楼站起身来,须清淡淡瞧了他一眼,生怕督公因冲动坏了事,“公子要去做什么?”
“放心,我就是去瞧瞧。”
须清示意柳如弃跟上,他这侍卫的身手,倒是还能与督公一教高下,实在不行自己在扎上一针,让人昏厥直接抬走,对外便是说自家公子体弱犯病了,寻思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脚跟上。
阮玲珑乖巧站在西落尔的身侧,他伸出手臂钩住阮玲珑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并肩而行,众人好奇的朝他们这边瞧来,这种场合,阿谀奉承的人自是不少,有的人特意跟在他的身旁,用檀木盒子装着上等夜明珠,拳头大的夜明珠自是稀世珍宝。
“大人,在下有事相求,待花魁比试结束,届时还请您务必到府一叙。”身形瘦高,身着青色绸缎的人,匆忙说道。
西落尔倒是多瞧了那夜明珠一眼,淡淡应下。
然而更多的人,也只是想一睹落烟姑娘的芳容。
温千楼在人群中被挤得险些站不住脚,待看到西落尔好生将人送到如春阁,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西落尔的手接触到阮玲珑时,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断。
西落尔,你且等着,待玲珑完成她的事,我再与你仔细清算。
温千楼现在悔得肠子都清了,当初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勾勾手便能围着自己转,哪怕是惹她生气了,只要哄一哄,她还是会不计前嫌跟着自己,就像是不会记仇。
温千楼自诩聪明,每一步棋子走得天衣无缝,谋算多年,现在回头看,却下成了一盘臭棋,偏生要去谋算人心,遇到了变数。
如果当初,自己能对阮玲珑袒露真心,不曾欺瞒她,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如今幡然醒悟,才知从一而终的喜欢还有赤诚之心,才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而曾经的自己,却避之如蛇蝎。
温千楼有些失魂落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须清盘膝坐在他的一旁,微微摇了摇头,抬手将督公鼻子上微微翘起的蜜蜡黏了回去,就算是易了容,也不该如此招摇。
须清叹了一口气,看来督公的情路还漫长的很,希望经过此劫,能所有长进吧!
眼看使臣差不多,教坊司的教坊使一手提锣,一手握着锣槌,缓缓登上戏台,轻轻敲响锣,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教坊司开口道:“承蒙陛下之爱,今教坊司广召有才女子前来参加花魁之争,也谢各位贵人前来捧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艺皆在教坊司,我宣布,花魁之争正式开始。”
锣重响,台下人拍手叫好。
在教坊司二楼,依窗看向戏台的众多伶人,各个容貌清秀,身着各色衣裙,争芳斗艳的煞是好看。
“呵!秦楼楚馆的那些俗人,凭什么与我们争?”
“云姐姐说的是,教坊司中的姐们各个都有本事,云姐姐的一副丹青,有的公子豪掷多少红绡都未得到,她们又凭什么夺得这花魁之首?”
她话一出,有的人听闻神色哀怨,教坊司是什么地方,与那些秦楼楚馆没什么区别,只是来的人都是达官显贵,若论身份,谁又能比谁高贵。
因比试的才艺各有不同,索性便分门别类同时比试,若乐舞书画等各域有最终胜者出,后续便邀所有胜者,再去比试争夺花魁。
教坊使瞧着此行来夺花魁的人不少,斟酌了一番,最终宣布要三位花魁,为陛下献艺。
阮玲珑从换衣间走出,将红色面纱戴在了脸上,方才她观察过了,今日前来凑热闹的,皇亲贵族也不少,似是都被安排在了二层的雅间。
窗棂上投映出的窈窕身姿,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是她的三姐姐——阮琼华。
西落尔从身后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阮玲珑重展笑颜,“大人您怎么来了?”
“左右无事,我就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可还紧张?”西落尔的目光落在她杏眸上,这双杏眸似山间小鹿纯真无邪的眼,生的极为好看,更想让人摘下面纱一睹真容,只凭容貌,她都坐得着花魁之位。
阮玲珑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有大人在,奴家怎会怕。”
相似小说推荐
-
博弈悖论(某翁) [现代情感] 《博弈悖论》作者:某翁【完结】晋江VIP2024-08-02完结总书评数:1313 当前被收藏数:10622 营养液数:4...
-
将将好(九鹭非香) [现代情感] 《将将好》作者:九鹭非香【完结】晋江文2025.01.24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8915 总书评数:2182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