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巫达眼下不会再轻易伤害青青了就行。
云汐兮不再理会巫达,转而下楼与百里阙等人汇合,他们正在会客室里。
一瞥到云汐兮的身影,难言猛的从座椅上窜起来,心急如焚:“云姑娘,她如何了?”
会议室,只有他们几个人。
倒,没什么不好说的。
云汐兮只回了几个字——形势对青青极为不利。杀人案,轰动港城乃至于大半个种花国。
◎少年人,你在教奴家做事儿?◎
“为今之计, 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还青青清白。”云汐兮叹息,不忍回想青青在审讯室的样子。“永乐门的门主在这里, 他给青青下了禁咒, 变相圈禁了她。”
巫达, 永乐门?
那个人以及他身后的门派, 在难言听来应该是陌生的。
可他神色如常,似乎早早知晓其人,以及与青青的过往过节, 并不感觉意外。
然而神情却凝重异常:“青青落在他的手里,恐怕……”
“眼下短时间内,青青的性命应该无恙。”言下之意,她并不能保证。“巫达此人, 性情乖张阴晴不定, 活脱脱的定时炸弹,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几人商量时, 杨队急匆匆的闯进来。
“云姑娘,不好了。”杨队顾不得其他不相干的人在场。“刚刚接到钟云报警电话, 钟聪不见了。给她发了一条简讯,然后手机就关机了,再也联系不到人。”
钟家姐弟从警察局离开也不过堪堪仨小时。
失踪人口的时限是二十四小时。
三小时而已,并不足以让杨队惊慌失措。
“短信上,说了什么?”
杨队眼珠子震裂,将钟云发过来的短信截图递给云汐兮:“钟聪说,他会将钟老爷子带回来。”
在场所有的人为之震动。
那个叫钟聪的, 是疯了吗?
云雪兮怔怔的问:“钟老爷子不是死了吗?他那孙子居然说要将他重新带回?如何带?”
百里阙了然, 眸色一转, 已然洞悉:“如何带回?不外乎就是送货上门,亲自找上那只妖,以自己的心作代价将老爷子带回人间。”
“这不是千里送人头吗?”白若若被那骚操作都给惊呆了。
杨队六神无主:“云姑娘,这,这该如何?巫门主,得看守那只妖,抽不出空来……”
云汐兮似笑非笑:“这就奇怪了,杨队,你们警察厅的不是已早已认定凶手便是胡青青吗?那你急什么呢,钟聪应该回到警察厅,直接上四楼才对。四楼又有巫达门主坐镇,左右出不了乱子的。”
杨队苦笑,眼巴巴的:“这、这不是因为钟聪没有来警察厅么……妖族狡诈,非人族之异能,万一,有分身、同伙儿什么的。”
然后,那长的过分好看,唇红齿白的和尚斜睨了他一眼。
朽木,多说无益。
“若若,你跟我走;其他人留在这里。”云汐兮暗暗递给百里阙和难言一个眼神。
关注四楼,紧盯巫达,谨防他做妖。
“云姑娘,那我们……”杨队搓手。
云汐兮打断他:“去一趟法医的停尸间,接下来就不用你了。”
杨队努努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自己既防备着人,也不怪人心生不悦。私心里杨队真的不想插手,全权交给云汐兮,若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与港城无关,与警察厅无关。
横竖,那只妖本尊,已经被警察厅给抓住了。
至于,钟聪在外头找的是谁……杨队更愿意相信,乃是胡青青之同伙儿。
擒贼先擒王。
王牌在手,即便错也错不到哪里去。
停尸房,包括钟老爷子在内的一共八具尸体排成一排。
尸体上盖着一层白布,直到云汐兮来才将其一片一片的掀开。
八个人,共同点都是心脏被掏空了。
死状不一,有的安详有的错误,有的惊恐。但每一具死亡时间不一样,时间再往前推一些的尸体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因是此案迟迟未结,尸体不敢推往火葬场,亦不敢任由其腐烂。
“麻烦法医,将尸体推到窗边去。”
不知不觉在警察厅待了大半天,夜幕早已降临,一弯皎洁的月亮蹒跚着爬上天空。
这样的要求法医还是第一次听见。
虽不明觉厉,可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
好在,停尸间用的是悬天天窗,自动可操控的;倘若换了寻常房间,就是落地窗也没有这么长,能够将八具尸体都晒在月光之下。
云汐兮掏出一张黄符符纸,符纸在她手中很快就被折叠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千纸鹤。
她不喜欢死板,总愿意在这些事物上花些小心思。
白若若,静静的看着。
“月亮,古时称之为太阴,乃是上古存留至今的阴星,与太阳星对应,乃是世间一阴一阳的起源。鬼怕光,因为太阳之耀光为至阳,为阴晦之物的克星;而太阴星,阴气至纯,其月辉乃是异族最喜之物。古时妖魔,最喜沐浴月光,吸收月之精华,以此修炼。”
白若若努力吸收知识,听得云里雾里的。
浅浅的月光,穿透过玻璃天窗洒了进来,星星点点的余晖钻进尸体中。
尸体被月辉侵蚀的那一霎那,血肉融化成凡尘,露出森森白骨。
这一变故打的法医措手不及,目瞪狗呆。
后面进来的杨队,眼珠子都掉地上了,死死捂住嘴以免失态。再看向云汐兮眼神变了又变。
那化成的尘土,摇身一变化作粉红光芒。
千纸鹤从云汐兮手上飞出,盘旋在天窗之下,尸体之上,将粉红气息尽数吸入腹中。
“尸体血肉,会沾染凶手的气息。”云汐兮目光灼灼的抬头望着千纸鹤,“去吧,找到气息的主人。”
为了替自己申冤,不惜付出尸骨无存的代价。
白若若明白了,怪不得事情事态如此紧急,师傅却仍要坚持来停尸间一趟。原来,是为了取得那妖物的气息,掌握了她的气息就能精准的找到人。
省了无头苍蝇似的满城找人的时间了。
千纸鹤得了令,从天窗飞了出去。
“这、这,尸体好端端的变成了这样,我的报告可该怎么写?”法医急了。
云汐兮:“该怎么写就怎么写,若若,走,跟千纸鹤。”
两个自称是师徒的女孩儿,前脚后脚紧跟着就追了出去。
几下就没了踪影,杨队追了上去,还未出警察厅,就放弃了。他想了想,随即掉头回了去。
“师傅,那千纸鹤怎么在警察厅四楼的位置盘旋?”白若若心下大惊,脱口而出,”莫非,当真是哪位青丘少主的气息?”
云汐兮冷若冰霜。
好在,千纸鹤并未那那处盘旋太久,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朝着北面而去。
等价交换。
当钟聪意识到这点后,他发了疯似的跑回家。
将爷爷的房间翻了一个遍。
钟云后脚回去,本是想收拾一些爷爷的遗物,却不想见到了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子,定然是在消防通道那里听到了那六十万。
“爷爷被你害死了,你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六十万吗?”钟云依靠着门框,笑不达眼底,心也伤了泪水早已干涸,原来面对这个从小疼爱到大的弟弟,竟然也会有冷清冷心的一天。
她,再不会因着他而难过和伤心了。
钟云这样告诉自己。
失望攒够了,钟聪,没救了,真的。
钟聪聪耳不闻,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肆无忌惮,连头都没抬。将整个房间翻了底朝天。
一张手写纸,落在钟云跟前。
钟云忍不住弯腰捡了起来,那一刻,冷硬的心停止了继续往下坠落的速度。
是,爷爷的绝笔。
六十万如何使用。
四十万给钟聪,爷爷他,竟还是留了二十万给自己。
钱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有这份心。他老人家,到底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疼爱自己这个外孙女儿的。如此,就够了。
钟云眼眸沉了沉,心痛终于到了极致,忍不住攻击另一个人:“钟聪,你心心念念的六十万被我分走了二十W,现在你心里怕是恨极了我,然后,该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那样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做过。
应该是驾轻就熟。
反正,那是个没有心的人,不会伤心也不会觉得心痛,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横竖,天塌了都没有他打游戏来的重要。
钟云三分冷漠七分嘲讽,变成了最尖酸刻薄最冷酷无情的姐姐。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钟云太了解他了,什么最刺激他说什么,什么他听上去最刺耳最不能接受说什么,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往心窝窝里头戳。
而钟聪,有些反常。
若了寻常的他,听到这样的话,要么是陷入死气沉沉的沉默中,麻木不仁左右出右耳进;要么是大闹一番,最后摔门进房间。
可眼下的他,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房间里。
全身上下每一个存活的细胞都在告诉别人,他在忙,非常的忙碌,而且,火烧眉毛一般十万火急。
钟云并不耐烦看他惺惺作态,找东西,找什么?“怎么,迫不及待的找那张银行卡?你就这么不情愿,这么害怕被我分走一杯羹?”
钟聪没说话,突然,眼睛一亮,胡乱将一张纸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塞进怀里。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钟云根本就没有看见那是什么。
要找到已经找到。
他忙不迭的就要跑出去,在只身经过钟云时,钟聪下意识的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
不知道为何,只那一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钟云已有所感,愣了愣。
“钟聪,你又往哪里跑?”钟云急促的声音在走廊里回旋,回应她的只有一计沉重的,房门哐当被弹回来的声音。
钟云喃喃自语,失望透顶:“没救了,真的没救了!这般刺激讽刺他,结果还是一样的。爷爷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舍去生命一心维护的外孙子。您,可有半分后悔?”
钟聪一溜烟跑出了好远,他从前是跑过外卖的,街头巷尾犄角旮旯没有一出不清楚。
这时,就发挥优势,七拐八拐的拐进一个胡同里。
确定四下无人,才敢将藏起来的那张宣传页掏出来。
钟聪是懦弱的,是胆小的,是担不起大事儿的。
他双手颤抖着,险些拿不稳那张传单。上下排牙齿打架,他用尽浑身每一寸力气才堪堪稳住心神。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个大男人哭得不能自已。
原来,没有爷爷在,没有疼爱他的人在;纵使他在这胡同里哭死过去,也不会有人怜悯他。
终于,他认清了一个现实——最疼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钟聪颤颤巍巍,他确定,外公就是因着这张宣传单,才找到那里的。
问心阁。
问心问心,以世间万愿求取人心。
果然,名副其实。
宣传单上并未留下关于地点的只言片语。
那呼之欲出的妩媚眼眸仿佛在说:你心动了吗?若当真有所求,命运会指引着你找到问心阁。
“我心动了。”钟聪神色阴晴不定,起初是害怕的,害怕的尽头就是已经做好的决定,绝不可动摇的决心。“来吧,我献上自己的心!我心甘情愿的将这颗星给你,问心阁你到底在哪里?你出来,出来啊!”
他努力挺起胸膛,不再含胸弓背,不再将自己蜷缩起来。
外公,你瞧,聪儿是能够抬头挺胸的。
您,看到了吗?
问心阁,我钟聪,诚心诚意的恳求您,帮帮我!
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的心脏、甚至是我的灵魂。
人的意志之力量是可怕的。
可以穿透地府,可以上达天听。
钟聪是个蠢笨的,他从来学不会走捷径。
愚昧之人能够想到的也是愚笨的法子,可比起七窍心的人,这样的人反而更显得虔诚。
他不加思索的,扑通一声跪在石子儿地面上。
发了疯似的,磕头一个接着一个,脑门上已经渗血了。
不知痛一样,发了魔怔了。
他傻他笨,港城如此广阔,他没有时间一处一处寻找。
“问心阁啊,您不是自有神通吗?可否听见我的呼唤,我的祈求?求您垂怜……”
鲜血顺着脑门流到脸颊边儿。
就在钟聪万念俱灰之际,他猛烈的抬起头来,有个什么东西揪着他的衣角,方向直指北面。
钟聪欣喜万分,顶着这张满是血痕的脸从大街小巷中穿过。
引起骚乱,浑然不知。
他跑得太快了,周招的人根本就来不及报警。
人流渐渐稀少了。
他,来到了过去被称之为租界地界。
精致无比的阁楼屹立在眼前,钟聪停下了脚步。
唇边泛着苦笑,在时间和空间的红河中,他与那位老者的身影诡异的重合在一起了。唯一的差别,老者到时已是深夜,而他这里堪堪落日。
这人世间存在着真正不怕死的人吗?
应该是有的吧。
比如,英雄、烈士。还有,他的外公。
钟聪从来没有切身感受过生与死的考验,他苦涩的调侃自己:“大舅舅说的对,我就是个胆小鬼,软脚虾!”
推开那扇门,自己就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了。
钟聪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短信。
将它关机,甩在脑后。
两手,推开那扇雕刻着花朵的铁门。
问心阁中,充斥着靡靡之音,所见之处无一不彰显着富丽堂皇。
可见,这背后之人多么懂得享受生活。
这可不就是,当今时代下的酒池肉林吗?
走廊很长,铺着一条长长的绒布面的红毯,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大得多了。
大厅一望无垠,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安置着方形室内水池。
池水,应该是温热的吧。
否则,也不会萦绕一室雾气。
钟聪腿儿都软了,实在是看不真切。
“有、有人在吗?”钟聪声音都是颤抖的,偌大的空间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而他,出门太着急了,踏上拖鞋就跑,与亮得反光的地板发出滋溜滋溜的摩擦。
“这里,真的可以满足我任何愿望吗?”
钟聪壮着胆子却无人应答。
难道,无人在家?
就在钟聪纳闷时,水池一侧冰冷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脚印。
脚印十分小巧,巴掌大小,娇嫩可爱。
一婀娜多姿的女子从水汽中走出来,双手环胸,浴袍歪七扭八的挂在身上,甚是随意。红唇晶莹剔透,只需轻轻一动,足以勾心夺魄。
她赤着脚踝,顺着阶梯而上。
阶梯的尽头,摆着一玉石宝座,她扭动着腰肢慵懒的躺了上去。
一脚儿翘在另一只上,丝毫不在意已露出的星点春光。
底下的钟聪根本不敢抬头,膝盖已经紧贴地板了。
“就是你这个毛头小子,哭巴巴的求奴家怜惜?”女人的容貌终于显现人前了。
若杨队在这里定然大惊失色。
眼前这个女人可不就是胡青青吗?
她被巫达门主看守着,好端端的呆在警察厅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再瞧她,是有影子的。
活生生的存在。
分身,能有影子吗?
女人香气呼出,吹了吹将将精心做好的指甲,笑着:“从来都是男人怜惜奴家,今儿个破天荒头一遭,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求怜惜。”
女人特有的语调,无论是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三分调戏七分娇嗔。
天生的尤物。
钟聪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女人?可他记得,自己此行目的。
“求您垂怜。”钟聪嘴笨,说不来好听的话,一根筋。
女人一手抵着下颚,眼中流淌着趣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木讷男人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一刻,钟聪终于抬头,与阶梯之上的女人对望。
“我的愿望是,外公重新活过来。”
终于钟聪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女人来了精神,娇滴滴的嗓音尾调脱得长长的,酥酥麻麻的尽头儿过来了有些说不出的毛耸感觉。“你外公,谁?”
不知是贵人多忘事当真不记得了,还是故意为之。
俯着的身子抖了抖,钟聪悲从中来。他外公的心被这个女妖给吃掉了,可人家,压根就不记得他是谁,何其可悲。
钟聪鼻音很重,藏着一丝自以为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曝出外公的全名。
女人单单哦了一声。
她当然记得,那可是她为数不多送货上门的单子。若非而今虚弱至此,她,哼,根本就看不上一个垂垂老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