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安觉得外面有些冷了,虽双手捧着手炉,可还是不暖和。
再说眼前人也不值得她陪着。
苏老爷面色瞬间难看起来,他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苏意安怎么也会让他留下,再不济见到贺家人后吃个饭也成。
“元团,送苏老爷出去。”苏意安收回目光径直走回屋中。
元团心中牢记夫人那会说的话。
她上前搀扶起苏老爷,叹道:“苏老爷您别生气,那会是我的错,没认出您来。”
苏老爷冷哼一声。
元团:“我家夫人自从来了京城后日子一直过的难,刚开始时我们还在巷口处摆摊呢。”
苏老爷倒是不知道这桩事,他微蹙眉头,心中不太信。
一个状元郎夫人能在巷口摆摊?
元团:“后来日子才逐渐好点,可您也瞧见了,家中就这么大。”
苏老爷一琢磨还真是,那小破院子还没有苏家一个偏院大,这地确实不像状元郎住处。
“苏老爷,今日您先回吧,或许过了一夜我家夫人就想明白了,您可是她亲爹,千里迢迢来看她。”
元团哄人那叫一套一套的,几句话就将苏老爷哄住了。
“也罢,那就明日。”苏老爷乘上了马车,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巷子里。
周遭没了人,元团瞬间恢复了原本面色。
她往地上啐了口痰,骂道:“呸,不要脸的老东西。”
傍晚时,众人再次归家。
苏意安便将今日苏老爷找上门的事告知了大家,让大家切莫心慈。
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哼,他要是敢来欺负小婶,我就揍他回府城去。”贺兴晨说。
“揍什么揍,再说揍人我先收拾了你。”贺颂元揪着他耳朵立规矩,他可不希望自家儿子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苏意安喝了两口汤便没再动,她道:“想来他也不会去铺子闹,咱们只当他是个打秋风的远房亲戚就好。”
众人点头,全都赞同她的话,毕竟苏老爷确实不是个好父亲。
如今找来,也只是因为苏意安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
“娘,我今日有些累了,我就不陪大家了。”苏意安对贺母道。
“快歇歇,你身子要紧。”贺母以为她伤心,毕竟苏老爷是她亲爹,再无情也是亲爹。
贺允淮见状跟了上去,刚刚吃饭时他就一直盯着苏意安。
她今日吃的实在是少,听元团说晌午时也没吃几个饺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身子哪里受得住。
“你怎么也跟了回来。”苏意安回屋后问道。
“陪你坐会儿。”贺允淮牵过她的手,轻轻搓了搓。
苏意安脸上露出个笑,她顺势坐到他旁边,“我真没事,他会来是迟早的事,咱们就等着数钱吧。”
贺允淮知道她心中有主意,所以并不担心这个。
他问:“可是今日身子不舒服,怎么一整日吃的还没有平日一顿多。”
苏意安瞪了他一眼,“你是说我平日吃的多?”
贺允淮才不是这个意思,再说那些加起来也不多。
“我就是没什么胃口,最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苏意安怕他担心,老实道。
“那明日让元团多做几种,你尝尝。”
苏意安打了个哈欠,顺势点了点头。
“困了?”贺允淮轻抚着她的发丝,问道。
“有一点。”苏意安往他肩膀靠了靠,喃喃问道:“我对他这般,你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古人重孝道,苏意安不想他们误解自己。
但苏老爷做的那些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要让苏家付出代价,毕竟这是苏家欠的。
“你从未做错。”贺允淮双臂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
苏意安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踏踏实实睡去。=
今日她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
贺允淮等到她睡熟后这才抱着将人放回床榻之上,他用温水浸湿帕子,给她擦洗一番。
若是往日,苏意安肯定会喊冷,可今日她睡得昏沉,不管怎么动她,她都不曾醒来。
贺允淮脸色凝重,眼中全是担忧。
他想着不管如何明日都要请郎中来家里一趟,给她诊诊脉。
此时,客栈中的苏老爷也已经躺到了床上。
寻客栈时他心中的气还没彻底消下来,可到了客栈听见里面人议论四季阁,说四季阁如今在京城中占据一席之位,每月最少赚数百两...
那可是数百两,苏老爷眉心微动,心中又打起了主意。
因怕苏父用长辈姿态拿捏苏意安, 贺母当即决定这几日她也留在家中。
不仅如此,还让赵骑也留了下来。
一家人见状纷纷都要留下,最后还是苏意安开口这才将她们撵了去。
“他那把年纪还能打我不成, 再说娘也在家中呢。”苏意安给贺允淮了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不要说话。
苏意安怕他一张口, 又挑俩人留下守着她。
苏正墨深吸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自家亲爹竟然脸皮这般厚, 竟然会找上门来。
“还有你, 大哥。你也别留在家中,万一让他瞧见了还得说你。”苏意安提醒道。
苏正墨一口气憋在心中, 竟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小妹说的句句属实, 若他在家中他那爹定会拿他来让小妹心软。
眼下只有他躲得远远的,最好让苏父寻不到他才是最好的。
饭后,一家人陆陆续续离开家中。
贺允淮临走前交代给元团,让她务必请个郎中回来。
元团昨日便觉得夫人身子不适,只是当时夫人一直不让请...
“她若不让,你就是我安排的。”贺允淮料到她要说什么。
有了自家老爷这句话, 元团算是彻底放了心。
前脚贺家人刚走, 元团后脚就出了门。
苏意安还以为她是要出去买菜,便没放在心上, 谁知一会儿功夫,元团竟带了个郎中回来。
苏意安:...她真的没生病!
“夫人,您就瞧一瞧吧,老爷一早出去时就交代了。”元团知道她平日好说话也不怎么生气,可现在她没听她的话...
“人既然都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直接回去。”苏意安这话算是默许了。
元团赶紧将外面的杨郎中请了进来。
二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当日苏正墨刀伤便是眼前郎中治的,苏意安可记得他当时要了自己多少银子...
杨郎中语气自然, 一点没有坑人的模样。
他道:“不知夫人哪里不适。”
苏意安想了想,自己这两日除了困乏便是没胃口,其他症状倒是没有。
她一一说来,杨郎中闻言思索一番然后给她诊了脉。
瞧着他严肃的模样,原本不紧张的苏意安突然紧张起来,难道自己真病了?
杨郎中诊完脉后,恭贺道:“恭贺夫人,是喜脉。”
喜脉!!!!
苏意安下意识咳嗽一声,不知为何她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
“不过夫人气血有些亏,这些日子要好生补补。否则有难产之兆。”
一旁的元团原本还高兴着,听到难产二字当场愣住。
“您开些药吧。”苏意安淡淡道。
郎中写完方子后,苏意安将元团也打发了出去,她一人坐在竹椅上轻抚着肚子。
这里竟然有了孩子,是她的血脉,是她在这个时代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
苏意安想了许多事,想这两年的艰辛,想和贺允淮经历的一切。
若是在永阳村时她有了孩子,或许就不要了,毕竟那时日子太难,她们也给不了孩子一个好的环境。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们在京城开着铺子,贺允淮也为了官,这样的家庭适合迎来这个生命。
苏意安这才露出一个笑,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元团回来的很快,她一手提着药,一手敲响了贺母的屋门。
“老夫人。”她声音不轻不重,屋内人倒是能听见。
贺母还以为是苏父来了,忙放下手中针线走了出来。
“可是人来了?”贺母问。
元团摇摇头,将手中药提起给贺母看。
“老夫人,刚郎中来过了,给夫人诊了脉。”
贺母忧心,“安儿可好,郎中说什么,可是风寒。”
元团道:“夫人身子没事,是有孕了。”
这样大的喜事,这丫头咋一连愁容。
贺母刚想说她两句,像这种喜事脸上是要带笑的,这样才能让孩子感知到这个家是喜欢喜欢她的。
元团叹道:“郎中说夫人血气亏损,怕是到时候会难产。”
元团见过村中妇人因为产子丢了性命,还有一尸两命的时候。
所以她现在并没有很开心,她也怕。
贺母的心往下一沉,也没了刚才高兴的样子。
贺母道:“你去给安儿煎上药,我去看看她。”
屋内,苏意安听见门外动静还以为是元团回来了。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贺母。
“娘。”
“好孩子,你坐着就成。”贺母疾步来到她跟前,坐在了她旁边。
“娘都知道了?”苏意安笑笑。
“这样大的消息,哪能瞒得住娘。”贺母仔细瞧看着苏意安的脸色,发现她面容确实比以往要苍白。
想到当时自家二郎说苏意安不易有孕的事,贺母心中更是怜爱。
女子不易有孕,突然有了孩子,这以后的每一天都不容易。
苏意安见贺母没露笑,心中生疑:“娘可是不高兴。”
“娘怎么会不高兴,娘高兴着呢。”贺母拍拍她的手,“娘就是担心你身子。”
苏意安靠在贺母肩膀,感受着来自贺母的母爱,这一刻她很心安。
翰林院中,自贺允淮来了后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他甚至无法安心坐在桌前修撰,整颗心都惦记着家中人。
他想今日晌午还是得回家一趟,他实在不放心。
“贺兄。”冯成推门而进,直接喊道。
这是在翰林院中,众人多是以官职相称,像他这般喊的都是关系极好之人。
贺允淮可不觉得一个能算计自己的人有多好。
“贺兄可听说了?”冯成见屋中没旁人,他直言问道。
贺允淮下意识道:“听说什么?”
“公主这几日便要选驸马。”冯成微眯着眸子,这样大的消息他可不信贺允淮会不知道。
不过他是真的冤枉了人,贺允淮真不知道竟是这几日。
贺允淮:“倒是没有听说。”
冯成追问:“贺兄难道不好奇?”
公主选驸马,这可是捷径,这天底下未婚女子的身份谁还能比的过公主去。
贺允淮懒的同他绕弯子,他指了指对面的桌椅示意他坐下。
“冯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说开的好。”
贺允淮不在意道:“我从未有过成为驸马的念想,我已成家,有妻子。”
冯成想要反驳,糟糠之妻哪里比得上公主这金枝玉叶。
不等他开口,贺允淮又道:“冯兄当日派人去我家摊子前闹事,又将我家摆摊之事传入同僚耳中,这些我都知晓。”
冯成面色难看起来。
“到此为止吧,若冯兄再依依不饶,那我只能让冯兄的愿望落空。”
冯成的愿望...
他为了娶公主,可不仅仅是付出钱财的代价,他还贬妻为妾,甚至将原来的发妻送到别院。
他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不能失败。
“贺兄当真不会?”冯成咬着牙问道。
“自然,冯兄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冯成:“好,若贺兄真无此意,以前的事是我冯成错了,我同你道歉。”
“回吧。你的敌人从不是我。”
冯成冷着脸出了屋,待走远后,他脚下一软堪堪扶住墙壁。
今日他原本是去示威的,没想到...贺允淮竟然全都知道他做过什么。
这人什么也不说以前还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实在心机重。
冯成攥紧拳头,信心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他成为驸马,定要贺允淮付出代价,这辈子甭想走出翰林院。
晌午时,贺允淮借用邱家的马车,匆匆赶回了家。
这一上午他的心一直怦怦乱跳,若是不回来见苏意安一面,他实在受不住。
他下了马车,没想到家中院门竟然没关。
他推门便走了进来。
院子里并没人,灶房中也没人,整个家中静悄悄的仿佛没人在一般。
他拧着眉快步走到屋门前,喊道:“意安。”
里面传来动静,很快门被人从里打开。
只是来人不是苏意安而是他娘。
“娘。”他喊道。
“嘘,小点声。”贺母将他推了出去,轻声道:“安儿刚睡下,咱们去旁边说。”
贺母将人带到另外一见屋中,这才对他道:“安儿有了身孕,如今胎像不稳刚服下药。”
担心了一路的贺允淮脑中仿佛炸了一般,有孕?
“瞧你这模样。”贺母白了自家二郎一眼。
“安儿这几日身子困倦也没胃口,今日元团叫了郎中来诊脉,说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说到底贺母心中是高兴的。
“她身子可好?”
“有孕的人身子怎么可能好,一个身子养着两个人。”
贺母不知想到什么,剜了他一眼道:“那日你还说安儿什么不好不易有孕,还说你不在乎孩子,这才过去多久,若是不在乎,你怎么还让她怀上。”
“她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允淮听的一愣一愣,他何时说过苏意安身子...不易有孕。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他担忧道:“郎中如何说。”
贺母眸光一暗,“怕是生产时会同你嫂嫂一般。”
贺允淮记得菀絮当日生产时的场面,那一盆盆的血水从屋中端出来。
他面色一白,心中更是不安。
“娘,我去看看她。”
贺允淮说完就起身回了屋。
屋里,苏意安盖着被子正睡着,明明旁边便有小炉,可她小脸还是苍白。
贺允淮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在不太凉。
“娘。”苏意安睡的并不踏实,感受到额间的热意,她小声喊道。
“是我。”贺允淮说。
苏意安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后她笑了,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娘可告诉你了?”她又问。
贺允淮握住她伸出被子的手,点点头,说:“娘说了。”
“那你怎么不高兴?可是不想当爹。嗯?”
“想。”贺允淮吻上她的面颊,轻声道:“但更想你平安。”
苏意安有孕的消息傍晚吃饭时一家人这才知晓。
贺凝文激动的挪到她身旁,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意安如今还平坦的小腹。
贺凝文:“真的吗?我要当姑姑了?”
贺兴晨碰了碰她的胳膊,哼了一声:“这种事怎么可能有假?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当小姑。”
贺凝文道:“那是你出生前没瞧见,我每次都这般高兴。”
他们两个相差不大的孩子每次都要吵上几句, 最后还是贺母开口喊了停。
家中要添丁是大好的喜事, 但如今总有人来贺家闹事, 贺母还是不免担心。
不说旁的,眼下就有一个苏父。
他虽今日没来, 可不代表明后日不来。
眼下便要年关, 贺母生怕苏父那人厚着脸皮非要在这边家中过年,说什么维系父女之情的蠢话。
苏意安知道她们担心什么, 她认真道:“苏家的事这几日便能解决, 你们也不用担心。”
贺凝文最是讨厌苏家,她问:“嫂嫂打算怎么解决,我瞧那老头可一点不想走。”
贺凝文说的一点没错,今日苏父没来贺家找苏意安全是因为他去四季阁打探消息了。
他没自己进去,但托人上了二楼。
贺凝文一猜便知这老头想干什么,定是又贪了。
苏意安眨了下眼, 笑着道:“自然是让他开心的回府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