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碗荤面。”那书生搓了搓手,坐在了木凳上。
“有三种,您要哪种?”
那书生望了过来,指了指炖成块的五花肉,“就这个,都是一样的价?”
“都一个价。”
水开煮面,苏意安动作麻利的很。
将面捞进瓷碗后又加了一勺面汤,最后放上书生点的肉块。
一碗热气腾腾的荤面便好了。
“这面若是配上干馍更好吃。”苏意安提了一句。
那书生一想一个干馍才两文,吃了还顶饱,便花两文买了一个。
这一早起,但凡在苏意安这面摊吃的人,基本上都买了隔壁一个干馍。
那妇人瞧着今日多赚的铜板,感激的看向苏意安。
做生意就是有帮有扶,这样才能都赚到银钱。
苏意安一日卖两茬,早起一次,晌午一次。
她弄的面也不算多,一次三十份,一日六十份。
书生大多买荤面,一日进账一两二钱,去了成本,少说能赚一半。
这可比当时在怀安镇摆摊赚的多多了。
夜里苏意安躺在床上,同贺允淮说着今日事。
“我算了算,按最少的来,今日能赚五钱,若是日日如此,一个月就能赚十五两银子。”
“若是我晚上也摆摊,那一个月就能赚二十多两,半年咱们就把租金赚回来了。”
贺允淮也没想到京城竟这么赚钱,可是太累了,她一人每日弄面根本忙不过来。
“家里还有生意,你不用这么累,想卖时就卖,不想卖时就歇歇。”
这是第二次贺允淮这么希望自己能早早科考,若是他能有个一官半职,不说家中能否富裕,至少苏意安不用这么累了。
想到这,他心中那股奋斗的劲头再次燃起。
这次春闱他一定要榜上有名。
一晃半月过去, 从京城回去的邱家人如今已经到了怀安镇。
邱叔将马车停靠在安贺食肆前,这个时辰还未到吃饭的点,里面没什么人。
他一走进去, 就被守在柜前的贺颂元认出来。
毕竟当日是他过来接的人, 贺家的都认识他。
“邱叔,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一路可好。”贺颂元招呼着人坐下, 又给他沏上茶。
邱叔将苏意安的信掏出来递给他, “一路都好,就是在云安村出了点差错。”
“哦?”
邱叔喝着茶, 同他讲了在云安村发生的事。
最后叮嘱道:“你们若是进京可一定要注意, 人心难测不要谁的话都信。”
因还要回邱家,所以邱叔喝完那盏茶便离开了食肆。
贺颂元送走他,便关上铺门回了后院。
这一来一回一月过去,家里人都担心的不行,如今终于盼来回信,众人哪还有做买卖的念头。
“让我看看。”菀絮从他手中夺过信, 拆开后平铺在桌上。
信是贺允淮写的, 苏意安怕自己写露馅,便让他下的笔。
信上内容不多, 说了他们在京城租了一年屋院,还说到时候镇上屋院到期一家人就先搬来京城。
“早知道多让他们带些银钱去,也不知意安手中那些够不够。”贺母叹了口气,后悔当时听了他们的话,把一百两银票换成了五十两。
“既然二哥他们租了一年院,那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贺凝文手指点着桌子,思索一番后继续道:“我瞧咱们就听二哥的, 反正这屋院咱们也住不了几日了。”
前两日这屋院的主家来过食肆一次,话里话外都是这屋院要给儿子做聘礼,怕是不能继续租给他们了。
不过他们若是实在想要,可以买下来,但是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价。
贺颂元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这是人家在委婉的赶他们走。毕竟已经超了一个月,主家意思是给他们宽限些时日,最晚到三月中。
这几日家中人也瞧了几处屋院,不过位置都没这里好。
原本想着等他们回来再说,如今一看还不知都前往京城。
“那就听二哥的,若是咱们在京城混不下咱们再回来。”
贺凝文刚说完,贺母就弹了她脑壳一下,“呸呸呸,不说这种晦气话。”
不过既收到了来信,他们怎么也要回一封。
贺母想着这次送个人过去,既过去照应一下也看看在京中他们能做些什么活赚钱。
只是这送往京城去的人选让贺母犯了难。
贺颂元是不能去了,家中必须有男丁。菀絮也不能去,她带着孩子不方便。
贺凝文和贺昭昭更是不行,两个都是小姑娘家,路远还是不安全。
最后只剩下她和贺兴晨。
可她若是去了,家中生意全都给了贺凝文,不成不成。
那最后人选只剩下贺兴晨。
贺母看看菀絮,又看看贺颂元,毕竟人选是他们的儿子,若是当爹娘的不愿意,她也没办法。
听了贺母的话,菀絮眉头都没皱一下,立马就同意了。
当日贺兴晨下学回来,一家人就将这消息告知了他。
贺兴晨既高兴又失落,他是想小婶他们的,可他在私塾也有自己的好友。
听家里人的意思,他这一去怎么也要一年。
“可是不想去?”菀絮倒是不愿为难他,“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也不差这一时。”
贺兴晨抿着唇想了想,“咱们以后都要搬去京城吗?还回来吗?”
“过些日子咱们一家都会去京城,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娘也不清楚。”菀絮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
“那我去。”反正早晚要去,早晚要离开私塾,他多留几日也没用。
“那你这几日同书院的同窗好好玩,等什么时候去娘再告诉你。”
“嗯。”贺兴晨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屋。
第二日,贺家就开始去车行打听,想看看有没有前往京城的车队。
结果打听了一圈都没有,倒是有一个去府城的,说能捎他们一程。
贺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本来就一个贺兴晨去,她想着找个能直接送到京城的,既安全又放心。
而另外一边,贺兴晨已经开始同书院里的同窗道别。
他嘴巴严实,别人问他为什么去他只说去看看小叔和小婶。
别人问他还回来吗,他只说再看看。
“你真的不回来了?”
见围在他身旁的人散了,李康乐这才凑了过来。
“不知道。”贺兴晨说。
“你...这种事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李康乐心里难过死了,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结果这么重要的事,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贺兴晨同人换了位置,坐到他身旁。
“真的,我没骗你,我娘只说让我去京城照应一下我小叔小婶。”
“你才多大,他们哪里需要你照应。”李康乐偏过身子,不看他。
“怎么不需要,我小叔要进贡院,那些日子总不能我小婶一人在家吧。”
李康乐一想是这么个理,瞬间不难过了。
他吸了吸鼻涕,笑着说:“那成,我等你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参加童试。”
又过了两日,终于有前往京城的车队愿意捎人。
贺母立马同意,当场便付了定金。
毕竟是捎孩子,怕路上出事,所以这钱都是一边一半,剩下的等到了京城接应的人付。
车夫收下银两,问她要将人送到哪里。
他们这些车队有规矩,送人送货都是送到家门口。
贺母说了地址,那车夫一愣,这地址和他要送的人竟是一处。
多问了两句才知,这车夫是给那户人家送个奶娘过去。
如此一来,倒是巧了。
当日回去,贺母就将银钱取了出来,算着这些日子赚的,她手中还有小三百两。
贺母将其中一百五十两的银票缝在贺兴晨的衣裳中,剩下五十两塞在了他鞋子里面。
贺母又单独给他装了十两碎银,这是挂在身上当零花用的。
“娘,这会不会太多了,他若是弄丢了怎么办。”菀絮拿过衣裳仔细瞧了瞧,贺母针脚缝的密,她拉扯了半天都没拽开。
贺母解释说:“就是因为是孩子,所以才多带点钱,你想想若是你出门,你会觉得钱放在一个小孩身上吗?”
菀絮摇摇头,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又过了两日,车队给了消息,二月二十出发,比原定的日子晚两天。
贺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京城那边给消息要换奶娘,邱家压根不知道。
如今听闻了消息,直接拍了一个邱家的人陪着过去,顺便将那个奶娘接回来。
贺母一听路上有邱家人跟着,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这下让贺兴晨一人去,她倒是不怕了。
贺兴晨知道日子后,便将李康乐带回了家,请他吃了一顿暖锅。
李康乐痛哭流涕,鼻子都蹭在了他身上。
“我就知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贺兴晨嫌弃的递过帕子,“你别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叫太多人来更费钱。”
李康乐:...真是对牛弹琴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贺兴晨只请了他一人,李康乐心中是高兴的。
他将自己珍藏的砚台放上桌,对他道:“你可别去了京城忘了我,这个送你。”
贺兴晨一瞧,觉得这砚台有些眼熟。
“这...”
“这就是当时我爹让我送给你小叔的,嘿嘿,当时你不收,我就自己留下了。”李康乐往他那边推了推,“这次你可别拒绝。”
贺兴晨:“好好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李康乐瞬间睁大了眼,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东西收。
他搓搓手,紧张的坐在桌前。
只见贺兴晨去而又返,从怀中抽出一本书。
“这个给你,你好好看,到时候童试可别丢人。”
李康乐:...真是烫手山芋!
离家的前一夜,贺家人围坐在桌前,将给贺兴晨准备的东西全都摆好放在桌上。
有被褥有衣裳有吃食,当然还有他的书。
“路上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听邱家人的话,等到了京城记得给家里来信。”
“若是真路上发生了事,钱财是小,你最重要。”
“到了京城乖乖听你小婶的话,别惹祸。”
家中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将话交代给他。
毕竟京城路远,他又是个孩子。
翌日,天未亮送人的马车就停靠在了贺家门口。
贺母他们像送贺允淮那次一样,大包小包的看着他放到车上。
“婶子,你们放心就成,这次有我在。”
说话的是邱叔,这才他跟着去。邱老爷不放心旁人,点名他跟着。
见是熟人,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阿奶,娘,你们放心吧。”贺兴晨掀开帘子,对着他们挥挥手。
菀絮抱着满妹目送他们离开,等瞧不见车队后,她这当娘的才落了泪。
这些日子,苏意安自己一人在巷口摆摊,有时邱银会过来帮个忙。
她的生意一直不错,不过因为每日卖的少卖完就回家。所以不曾抢了别家生意。
周围摆摊的虽也羡慕她卖的快,但也不嫉妒。
这不卖了半个月汤面,苏意安终于得空数数铜板。
她将每日收的铜板全都用麻绳串在一起,一千个铜板弄一个绳结。
如今打开柜子,将铜板全都拿了出来,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竟然有十七串。
刨去成本,她这半月就赚了十二两银子。
苏意安想着过两日将铜板全都换成银子,这样用起来方便。
贺允淮在一旁早就听见了声音,他合上书来到她身旁。
俯身揽住她的腰,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哑着嗓子道:“娘子真厉害。”
离春闱还剩两日, 家中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响。
苏意安这几日也不再出去摆摊,眼下正同庄月阳一起缝被裘。
倒不是外面铺子里卖的不够好,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说每年都有从被裘中翻出小抄的案例, 所以稍微用点心的人家都是自己缝制, 一针一线全出自家人之手。
苏意安本来就不会做针线活, 如今缝制个被裘扎了自己手指好几次,她停停歇歇, 弄了半天才缝好一侧。
“没想到月阳你手这般巧。”苏意安偏头看过去, 见庄月阳正在被裘上绣小花。
小小一朵还没有小拇指大,瞧着却很精致。
庄月阳闻言放下手中针线, 笑着道:“我不能替他进贡院, 更不能替他科考,唯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安心。”
“苏姐姐,你也别着急,今日这被裘一定能缝好。”
苏意安叹了口气,缝一张被裘还不如让她去准备吃食,不过既然她弄了自然要弄好。总不能贺允淮的被裘还托旁人弄。
她把被裘平铺在床上, 拿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 一侧一侧的开始缝,缝好一侧再弄另外一边。
晌午前终于缝好, 累的她直接趴在床边。
再也不弄了,她想。
“我瞧苏姐姐缝的被裘可好着呢。”庄月阳把凝姐放在床上,小奶娃小手扑腾两下,攥住了苏意安缝的被裘。
“瞧,我们凝姐都说好。”
门外,王奶娘听见屋内动静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邱家少夫人,怎么能叫一个商户女苏姐姐。
她站在门外听了半天, 直到邱银叫了她一嗓子。
“王奶娘,你站在少夫人门前做什么。”邱银从门外进来,手中提着肉包子。
王奶娘:“哎呦瞧你说的,我自然是想进去帮少夫人照看凝姐。这不是还没敲门就被你叫住了。”
邱银不善的扫了她一眼,他总觉得这个王奶娘心思没放在正地。
可到底哪有问题,他还真说不出来。
“正好,你把这个给少夫人她们,我去看看少爷。”邱银把其中一提包子塞给她,叮嘱道:“你的我一会儿放灶房。”
王奶娘:...
屋里,庄月阳当做没听见外面声响一般。
见王奶娘提着包子进来便让她直接放在了桌上。
王奶娘站在一旁,见自家少夫人迟迟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少夫人,那我先抱着凝姐出去,给她喂点饭。”
“去吧。”庄月阳面上没什么表情,见她抱起孩子又道:“吃完就送回来。”
王奶娘一愣,连声应是。
这场面让谁瞧着都觉得怪异。
苏意安与这王奶娘没什么交情,二人也就是在灶房一同弄过菜。
往深了说,她觉得这奶娘还挺...十指不沾阳春水。
庄月阳招呼着她坐过来,将竹筷递给她。
“苏姐姐是不是也瞧出我不喜她。”
不等苏意安说,庄月阳继续道:
“凝姐生下后原本奶娘不是这个,这不是要来京城这才换了她,这王奶娘是我婆母娘家的人,一直端着,也不知道端着什么。”
“不过我给家中写了信,过几日应该就有人来换她了。”
这一个多月庄月阳也不是没想过同这王奶娘好好相处,可瞧多了是真让人心烦。
“总归是照顾凝姐的人,你瞧好了就成。”
当夜苏意安便将这事讲给了贺允淮。
贺允淮给她手指伤着药,听她说完才回道:“许是因着她婆母那层关系,王奶娘一直没摆正位置,不过既然她说换那自然有换的道理。”
“后日我们便要去贡院,到时候家中就剩下你们几人,好好照顾自己,别受委屈。”
苏意安拿布将被裘装好放进篮子中,回他:“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就是。”
春闱那日,天未亮贡院外就排起了长队。
送考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贡院外不能停留太久,苏意安怕耽搁了时辰,将他拉到一旁赶紧说了几句话。
“这几日天凉,你在里面注意身子,能不吃凉的就别吃凉的。”
苏意安给他准备了好些肉脯和干粮,春闱一共九日,每三日一场,中间不能回家,所以她准备的吃食是九日的,都是能放的东西。
“你在里面好好考,听见了没。别太有压力,不管考什么样你都是最厉害的。”
贺允淮提着灯笼,微弱的烛光映在苏意安的脸上,让他看的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