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墨心中冷笑,他觉得他爹整日的就会做白日梦。
直到回了院子,没了监视的人,一直伴在苏正墨身边的书僮这才道:“大少爷,您刚刚怎么不说一说老爷,让他撤了人。”
“您又没犯错,整日监视着咱们院做什么。”
“还让人窃了信,老爷也真是。”
苏正墨净了手,用帕子擦干。
“让他自己折腾吧,反正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苏意安一行人在客栈歇了一日便又再次启程。
只是这次四人换了马车,苏意安同邱文才夫人一辆车。
二人昨日见过,也说过话,可这般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二人都有些拘谨。
“邱夫人。”苏意安怎么喊怎么觉得别扭。
“苏姑娘,叫我月阳就好。”
邱文才的夫人是县令嫡次女,名庄月阳。
她日日养在家中,还不曾出过远门。
本来这次家里人不愿她跟来,但一听安贺食肆的掌柜也在,女子路上有伴,这才允了。
“月阳。”名如其人,苏意安想。
两女子在一块,免不了说些家长里短,不到一个时辰彼此便已熟络。
庄月阳虽已生女,但比苏意安还小两月,她听了生辰后说什么也要叫她姐姐。
“以后咱们论咱们的。”苏意安将带上车的食盒打开,放到桌案上。
“我来时做了些小零嘴,月阳妹妹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是肉脯。”庄月阳上次吃过,那时她还怀着孩子,只觉这肉脯好吃的不行。
没两日便将一盒全都食完,等再想吃时家中没了,只能去街上买。
可那买回来的又全然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个味道。
如今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肉脯,她哪有不愿的。
“姐姐就是手巧,这肉脯可是用了独家秘方?”
要不怎么和外面卖的不太一样。
“哪能啊,就是寻常肉脯,妹妹若是喜欢,到了京城我教你。”
她们此行注定在京城要住一段日子,两家都说好了,到时候租个院子,比住客栈方便的多。
“都听姐姐的。”庄月阳小口吃着,心里美滋滋。
另外一辆马车中却没有她们这般岁月静好。
邱文才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同贺允淮坐一辆马车。
“奶娘呢?”贺允淮问。
“在后面马车呢。”邱文才轻拍着怀中婴儿,笑着道:“昨日奔波,奶娘病了。”
贺允淮:“所以你就自己看孩子?”
邱文才眼都没抬:“这不是还有贺兄你嘛。”
贺允淮:..
在官道上又赶路了两日, 这才瞧见了一个村子。
看到石碑上刻的字,苏意安知晓眼前是云安村。
“咱们在这打些水,歇一歇再赶路。”
如今天冷, 一行人吃了两天干馍, 眼下谁都想吃口热乎饭, 一车夫带着两个人进了村,余下的人在这等着。
苏意安下了马车, 去原来车厢中拿出了装着方便面的食盒, 如今天冷,面饼就这样放在盒子中也不会坏。
庄月阳还是第一见这样的面饼, 瞧着硬邦邦的, 这能吃?
“苏姐姐,这东西怎么吃?”她问。
苏意安取来竹碗,将面饼放在里面,又加上自己弄的蔬菜包和酱料包。
“一会儿往里面加热水闷一会就能吃。”
苏意安见她掀着帘子,忙让她放下。
“外面起风了,你别吹着。”她说。
庄月阳冲她会心一笑, 然后放下了暖帘。
车夫回来的很快, 手上却没东西。
他来到众人跟前,笑着道:“大少爷, 我刚去村里讨水,村民一听忙说可以让咱们去村里吃饭。”
赶了两日路,好不容易见到了热乎饭,车夫想也没想便过来叫人。
“咱们人这么多,实在不合适。”贺允淮只简单数了下,他们此行一行就有十人。
村中人日子过的清苦,他们十人就得吃十碗饭。
“咱们可以给他们银子。”车夫转念一想觉得这法子最合适。
又能吃到热乎饭, 又不会占村民便宜。
邱文才一听也觉得有理,自他们离开府城,这还是第一个歇脚的村子,能有口热乎饭那是最好的,总不吃干粮强。
只是他担心妻女不适应在农家吃饭。
“月阳,天凉,我给你们带回来吧。”他说。
庄月阳本心也不想去,一听这话立马同意,“你们去吧。”
苏意安扯了下贺允淮衣角,小声对他道:“你也去,给我弄些水来就成,我在这陪着月阳。”
贺允淮应了声,从马车上拿下一个陶罐,这就是他们路上存水的东西。
“我去去就回,你先上马车里歇会,别站在外面吹风。”
贺允淮抱着陶罐和另外几人进了村,只留下一个唤作邱叔的车夫守在这边。
因马车停歇的地方挨着官道和村落,众人也不怕被劫。
苏意安没上马车,一人在附近转悠寻找着柴火,她想一会儿煮面烧水时得用到柴火。
谁知她刚捡几根,就被一个小孩拦住。
那孩子十来岁模样,小脸冻得通红。
他张开手臂拦住她,“这是我的柴火,你不能捡。”
苏意安说:“地上的柴火怎么就是你的了?”
小孩:“就是我的,刚刚我掉的。”
说完还不忘指了下不远处的柴火堆,似乎在告诉苏意安,你看这些都是我的。
苏意安见他手上生着冻疮,衣裳袖子还短了一节,心中又生出怜悯,问道:“那你能卖给我一些柴火吗?”
小孩皱着眉头,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马车。
最后硬气道:“十文钱。”
苏意安挑了下眉,这小孩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五文,不能再多了。”
“八文。”小孩也知道自己要价贵,他看人下菜碟,瞧见她身上衣裳好,这才要贵了些。
“六文如何。”苏意安继续讨价还价。
“不能再少了,七文钱,你要多少我给你抱过去。”
苏意安指了指马车停靠的位置,说:“我就烧个水,用不了太多柴火。”
小孩点点头,小跑着回到自己柴火堆,然后抱了一捆过来。
这些柴火瞧着不多,但烧个水完全够用。
苏意安数出十个铜板,递给他,“辛苦你了。”
“多了。”小孩冷冰冰的回她。
苏意安:“拿着吧,你还帮我点着柴火了呢。”
正说话的功夫,贺允淮抱着陶罐从村里小路往这边走来。
二人将陶罐吊起,放在火柴上面烧着。
“你去吃饭吧,我这边煮点水弄面条就成。”
见他回来这么快,苏意安便知他还没吃饭。
“那我先过去。”
小孩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们,见刚刚来的男人往村中走去,他忍不住问道:“他去村里吃饭?”
“是啊,我们本来想借些水,没想到你们村村民如此善心,让过去吃饭。”
小孩看向她,“那你怎么不去。”
苏意安觉得这小孩人小话还挺多,但还是回了他:“总得有人看着马车,是不是。”
小孩把十个铜板塞进腰间,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临走前对苏意安说了一句,“天黑前快些赶路。”
苏意安没将这话放在心上,见水烧开后端来刚刚的竹碗,因还留下了奶娘和车夫,索性她又多弄了两碗。
“尝尝。”苏意安叫来二人,让他们自己在这吃面。
而她则端着另外两碗上了马车。
方便面的香味涌入鼻腔,还未吃庄月阳便觉得这面香。
“这就能吃了吗?”庄月阳拿筷子搅拌两下,见面条没有一夹就断,心中觉得还未熟。
“能吃,你尝尝如何。”
热乎乎的面条就着面汤,庄月阳也没了往日的端庄。
她嘴巴鼓鼓的,等喝完最后一口汤,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好吃。”她娇羞的看着苏意安,又说,“苏姐姐,你手艺真好。”
苏意安见她吃完,便将碗筷一起收了。
好在带回来的水够多,还能刷个碗。
许是方便面弄起来方便,他们几人吃完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去村里吃饭的男人才回来。
天色渐黑,只有马车前的柴火堆冒着火光。
车夫揉着肚子,问邱文才:“大少爷,咱们今日还赶路吗,要不就去村子里凑活一晚。”
车夫也是人,也怕冷,尤其是夜里赶路,寒风吹的他们浑身疼。
想到刚刚热乎乎的粥,邱文才有些意动。
要不就留在村中,这的人瞧着很友好,那会吃饭时还邀他们在家中过夜呢。
“是啊,少爷,咱们赶了两日路,要不今夜就在这歇一歇。”
“咱明日早些走,驾快些,也不耽搁。”
几个车夫都说了话,想着进村歇一歇,只有那会留守的车夫没说话。
那会他留在这看着马车,没跟着进村,所以并不知村里人到底同他们说了什么。
他看了眼自家少爷,猜着劝不住,便来到苏意安跟前。
他小声说:“苏姑娘,要不您劝劝,我觉得留在这不妥。”
苏意安:“邱叔,您觉得哪里不妥?”
“说不上来。”
苏意安看向远处的村落,猛地发现这样的夜晚,村中竟连一点火光都没有。
黑压压一片,像是不曾有人住。
“你们那会吃饭给村民钱了吗?”苏意安问贺允淮。
“自然是给了。”贺允淮回她:“邱兄财大气粗,直接拿出十两银子,那招待我们的村民推脱不要。”
“后来收下银子便邀我们留宿村中。”
贺允淮说着说着也觉出不对。
他抬眼看向苏意安,见她正盯着自己看。
苏意安:“你也觉得不对劲?”
原本不知道哪里出问题的贺允淮突然悟了。
这可是正月寒冬,按理说许多村民吃不饱穿不暖,一个干粮恨不得吃三日。
可这里的村民...太热情了,甚至煮了一大锅的白粥招待他们。
“咱们还是赶路吧,村里屋子少,何必去打扰人家。”苏意安看着想要进村的车夫,还是开口说了这话。
“苏掌柜,您倒是坐在车厢里不怕冷,我们可是驾车的。”一个年岁不大的车夫回怼道。
他是邱家的家奴,本来这次不用他出来,可因多拉了贺家人,他不得不跟着。
出发前他心中就有怨气,如今一听这姑娘还让他们继续赶路,一点不顾及他们死活。
“邱银。”邱文才呵斥道:“给苏姑娘道歉。”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家大少爷都说了去过夜。”邱银不满的看向苏意安。
苏意安见劝不住,便道:“那咱们就分开,你们去村里住,我们守着马车。”
“这怎么行。”邱文才自然是不愿意,他们可是一起来的,总不能因为一个住处就闹得不愉快。
他发话道:“咱们再赶一日路,前面便是还风镇,到了那也能歇。”
邱银明显不高兴,可自家少爷发了话,他也不能拒绝。
他不情不愿的跳上马车,拉起了缰绳。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时,不远处来了一队人。
他们拿着火把,从村里走来,大老远的喊着:“邱公子。”
“哼,瞧瞧看,人家村民来接咱们了。”邱银正要跳下马车,就被身旁之人一声训斥。
“别动。”说话的是邱叔,这群人中年岁最大的那个,也是驾着苏意安他们那辆马车的人。
村民离他们越来越近,虽众人脸上带着笑,可在火光的映衬下却让人觉得那么渗人。
不对,这些村民不是来邀他们回村的。
苏意安急忙喊道:“快走。驾快点,他们手上有刀。”
这一声,惊了所有人。
那些村民见事情暴露,什么也顾不上,举着大刀就向他们跑来。
好在他们坐的是马车,两鞭子下去,马儿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就甩开了后面的村民。
他们一路不敢停,到了第二日才歇脚。
不用别人说,邱银自己就先过来道了歉。
他扑腾一下跪在苏意安跟前,硬生生磕了个响头。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苏掌柜,昨日是我混账,说了那些混账话。”
若不是苏意安不同意回村,他们指不定已经死了,哪还有现在大口喘气的机会。
苏意安给众人分了干粮,同他们说起了昨日的事。
“你们进村后,我遇见一个孩子,那孩子对我说让我早些赶路。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那孩子就是在提醒咱们。”
“那村民为何...”邱文才记得自己刚进村时,村中村民可是很热情的。
怎么会...突然拿刀
“露财了。”贺允淮说。
吃完干粮,众人继续赶路,直到进了还风镇,他们这才去报了官。
结果一交代才知,他们竟不是第一个被打劫的。
原来前些日子就有人报过官。
可惜当时进村什么也没查出来,衙役们只能回来。
“他们倒是聪明。”苏意安说:“专挑着有钱人打劫。”
“可不是,本来是讨口水,结果差点丢了命。”
好在他们跑出来了...
众人在还风镇寻了个客栈,终于可以踏踏实实歇一日。
夜里,贺允淮揉着苏意安的手,问她。
“昨日,那孩子不止对你说了那句话,是不是。”
什么都瞒不过贺允淮。
苏意安往他身旁挪了挪,他身子热,周边暖和。
“那孩子还说了一句,若不是多给他三文,他才不会说那话。”
贺允淮听后将她揽入怀中,“那孩子也是心善的。”
交了路引,守城门之人这才放他们进去。
苏意安从未来过京城,没想到进京竟如此繁琐, 她掀开轿帘往外望去, 瞧着后面人群仍在排长队。
“果然是京城。”苏意安感慨道。
街上人来人往, 苏意安一眼望去一半以上皆是书生。
三月便春闱,原以为他们来的已经够早, 没想到大家都是这般想的。
邱家做生意, 他虽没来过京城但也从家父嘴中听过,他笑着捏了下自家女儿小脸, 对月阳道:“咱们找处宅院住, 到时候你们慢慢逛。”
邱文才找来牙人,说了情况后便想让他带着去看屋院。
可牙人也犯了难,他手中确实有几处宅院,可人家也不按月租啊。
“可是没合适的屋院?”邱文才问。
“这位公子,不知道您着急不着急,若真只租两个月, 我得去主家给您问问。”
邱文才对自己水平有清晰的认知, 他这次来就是试试,想着若是好运没准能进殿试。
可留在京中为官, 这是他想都不曾想的,所以租住院子他从未想过租一年。
不过也不是不行,他转身来到贺允淮马车边,敲了下车厢问道:“贺兄,你们可要长租吗?”
贺允淮看向苏意安,想着听听她的意思。
“要不先看看,若是合适咱们租一年也成。”
贺允淮揉了把她的脑袋, 笑着问:“你就这么信我能留在京中?”
苏意安一怔,她还真没这么想...
她就是觉得若是合适,可以试着在京中摆摆摊,她瞧着这街上卖东西的摊贩不少,来买的人也不少。
若是在京中摆个摊子,是不是要比在怀安镇更赚钱。
“嗯,我信你。”她撒谎不带脸红的说。
牙人见这事或许能成,便将手头两处最好的屋院同他们介绍。
一个在最繁华的宁安街上,那边位置好,用现在的话就是商业街。自然租价也贵,一年要一百两,院子也不算大,与苏意安她们在怀安镇住的那处格局一样。
另外一个在永安街,那边书院多书斋也多,周围安静适合读书人。价比这边还贵十两,要一百一十两一年,不过那处院多一间屋子。
“贺兄,你觉得呢。”邱文才问。
毕竟租一年的话,是贺允淮他们住在这,怎么也要是贺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