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摆摆手,他这个年纪钱早就赚的差不多了。
只是他没想到贺家拜托自己的竟然是这么一件小事。
“我也不白让您帮忙,我嫂嫂去京城前专门留了几个方子,一会儿我写给您。”
方子!开食肆的人最是喜欢这个。
周掌柜让人拿来笔墨。
贺凝文直接动笔写下,一个是炒刀削面的做法,一个是火锅鸡的做法,还有一个就是番柿酱的做法。
有了番柿酱就能做糖醋里脊。
周掌柜没想到她一连气写了这么多,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周时,去拿银子。”
“不用,这些方子代表着咱们两家的情谊,也希望我们走后您食肆越来越红火。当然更希望您答应我的事能做到。”
周掌柜看着贺凝文离去的背影,仿佛看见了苏意安。
他也没怎么给贺家帮忙,最后却得到这么多。
“你这几日机灵着些,贺家走那日你去送些路上能吃的吃食,记得最下面放银子。”
周时挠挠头,“她们不是说不要嘛。”
周掌柜白了他一眼,“人家不要是人家的事,咱们给是咱们的心意。”
“再说,像贺家这样的人,关系不能断。”
贺凝文那会儿刚离开安贺食肆,庄山就找了过来。
瞧见门上打烊的牌子,他也是一愣。
庄山:“你们这么快就走?”
贺颂元见来人是他,赶紧招呼着。
“哪能啊,小妹出去有事,今晌午先不开张。对了,庄兄过来可是有急事?”
“确实是急事。”
庄山坐在凳上,一口闷了杯中茶水。
“今个里正派人来问,咱们两家可还回村不。”
“怎么问这个?”
“说是那些猎户愿意出一半的钱,帮着塌了屋院的人家重新起屋。”
庄山又给自己满上茶水,说道:“我原本不想回去,可一想那里总归是个家,以后老了回去住也成。”
还有就是只出一半的钱!
贺颂元倒是愿意将村子房子重新盖起来,只是他们一家怕是没时间看着。
“若是你家也愿意,到时候我帮你看着,咱们两家盖在一处。”
“那成,就是麻烦庄兄了。”
“瞧你说的客气话。”庄山一饮而尽,起身出了食肆。
苏意安牵着他, 往华安私塾走去。
她昨夜都打听清楚了, 同贺兴晨这般大的孩子都会在东边的两个私塾里念书。
束脩都一样,一年五两银子, 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应要说的话, 就是华安私塾离他们如今租住的院子更近一些,方便贺兴晨下学回家。
“今日只是过去看看, 又不是立马让你去念书。”
“真的?”贺兴晨可不信。
“真的。小婶什么时候骗过你。”
二人想的很美好。可到了私塾才发现, 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从进了私塾的门他们就发现这里与贺兴晨以前在的私塾不一样,这里面静的可怕。
一打听才知道今日里面小测,明日正式上课。若是想在私塾念书,明日就得来,不能迟到不能早退。
严格的让人没有一点盼头。
“每日都有课业,若是耽搁了夫子是不会私下帮着补习。”
见他们犹豫, 私塾里的人不免又多说了一句。
理是这个理, 就是...
“你觉得如何,其实等你小叔考完再来也成。”苏意安本心也没打算让他这么快上学, 只是想先交钱顺便让他看看京城里的私塾。
贺兴晨:“来都来了。”
早晚都躲不过去的事,不如早早接受。
苏意安给他交了束脩,领了写有他名字的木牌,这才带着他折返回家。
许是知道自己明日就要上学,贺兴晨整个人蔫巴巴的。
“咱们去逛逛如何,就咱们两个。”苏意安也不会哄孩子,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
“好。”贺兴晨点点头, “小婶,那咱们去哪里啊。”
这话可把苏意安问住了,她虽来京城有一个月,可除了去贡院那次,她还从未离开过这边。
到底去哪好呢。
“小婶!咱们去逛逛卖小吃多的地方吧。”贺兴晨来时可是带了任务的。
贺凝文当时交代他,一定要打听一下京城中小吃摊的物价,到时候写信给她。
忙活一日,贺兴晨现在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
“也行。”
苏意安身上还有银子,便没有再回家。她问了巷口摆摊的妇人,听她说长安街最近热闹的很,大家最爱去那处逛。
那正好,就去长安街。
二人问了位置,见不远,便走着去了。
长安街在京城南侧,是京城中老百姓眼里最繁华的地段。无外乎这里的东西大家还能承受的起。
“人好多啊。”
这里白日的热闹程度就不是怀安镇过节时能比的。
三步一个糖墩摊,五步一个糖画摊。
最重要的是,即使是一样的摊位,每个摊子前也都挤满了人。
可见京城的热闹。
“明日你就要上学去,今日小婶不拘着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贺兴晨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就是想看看。
基本上每路过一个摊子,贺兴晨都要凑上前看一眼。
京城里的小吃种类可多了去,光五花八样的饼子就让人看花了眼。
“想吃什么,咱们买一份带一份。”
今日出来谁也没说,总不能回去时也什么都不带。
苏意安已经买了两份点心,想着再买些能当饭的吃食。
贺兴晨身子转悠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烤串摊上。
“小婶,那有卖烤羊肉串的。”
苏意安也瞧见了,她走过去排起长队。
这摊上肉串分两种,一种是寻常小串,上面就是指甲盖大小的肉,一串十文,另外一种是超大串,那一块的肉都快顶小串的一半了,这个自然更贵一些,要五十文!
苏意安买了二十串小的,和两串大的。光这些就花了三钱银子。
苏意安递给贺兴晨几串,两人边吃边往走。
这肉串是碳火烤出来的,又撒了盐,吃起来焦香嫩口。
就是价钱有些贵…
贺兴晨吃完两串便没再吃,这肉串虽好,但也不能贪多。
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前面人多的走不动这才停下。
“怎么都围在这,可是前面出了事?”
苏意安拽住贺兴晨的衣领,护着他不让他再往前面走,生怕人挤人碰倒了他。
“姑娘是外乡人吧。”一道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前面是表演杂耍的摊子,每日这个时辰人最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意安:“咱们过去看看?”
虽是问话的语气,但不等贺兴晨应,她就拽着人挤进了人群,还挤到了最前面。
入眼便是一个壮汉,那人躺在一块全是钉子的木板上,身上还放了快大石头。
“小婶,这是要做什么啊。”
贺兴晨刚说完,就见又上来一个女子,她手中提着一个大锤,那架势瞧着就吓人。
苏意安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不就是胸口碎大石嘛。
只见女子挥起锤头,重重砸在壮汉胸口的石头上。
下一秒,整个石头碎裂,那壮汉若无其事的起身围着众人转了一圈。
贺兴晨用手捂着眼,透过指缝往外看,原以为会是血腥画面,没想到这壮汉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不仅前面没事,贴着铁钉的背面也没事。
这可惊呆了小小的贺兴晨。
“小婶,他怎么什么事也没有啊。”
周围人竖起耳朵,也想听听原由。
“嗯...因为石头很大,所以他不会受伤,但把石头变小的话肯定就受伤了。”
苏意安只能这么解释,她总不能说和压力压强有关吧...
贺兴晨一点就透,“我懂了,若是把下面木板上的钉子换成一根,肯定就扎进身子里去了,对不对。”
“真聪明。”苏意安薅了他头顶一下,见他没了兴致便带着人又挤出人群。
后半条街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了,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价钱也是那些价钱,苏意安又买了几个夹肉的火烧,这就回了家。
当夜贺兴晨写下家书一封,把京城的物价详细写了写,小到米面大到屋院。
最后,免不了对家人一番关心。
这封信也是让邱叔捎回家的。
原本庄月阳想让邱叔在这边多歇几日,留到邱文才回来。毕竟他来回京城两趟中间都没怎么歇。
可邱叔说什么都要回去,多留了不过三日便驾着马车带着王奶娘回了怀安镇。
人一走,家里又变得冷清。
苏意安照旧每日在巷口摆摊,只是傍晚时身旁多了孩子陪她。
眨眼几日过去,到了春闱结束的时候。
贡院中,贺允淮从睡梦中醒来,他稍稍活动下筋骨便开始收拾身旁的东西。
九日已过,今日是出贡院的日子。
昨夜他就将文章誊抄在卷上,写好后便将笔墨收进了考篮,然后痛快的睡了一觉。
这几日的天其实还算好,只有一早一晚有些凉。
不像上次春闱,一连下了好几日雨,好多书生因此病倒。
贺允淮刚收拾完东西,时间也到了。
考卷被一一收回,只等着贡院开门。
院外苏意安和庄月阳坐在马车中,搓着手紧张等待着。
来时苏意安专门熬了一锅姜汤,就等着他们出来后去去寒气。
这九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身子是否安好。
贡院门打开,考生们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众人满是疲倦之色,为有见到亲人才露出个笑。
苏意安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人群中寻到贺允淮的身影。
“这。”她趴在窗子上对着他挥了挥手。
贺允淮和邱文才前后脚出的贡院,二人一道走了过来。
马车不能在贡院外停留时间过长,他们一上来,邱银就驾着马车往家赶。
邱文才一屁股坐到庄月阳身旁,身子直接靠了上去。
他是真的累,一直到交卷前他都在奋笔疾书。
“贺兄,你觉得此次春闱,能否上榜。”他问。
贺允淮接过苏意安递来的姜茶,喝下一口后这才回他:“无意外,应当能。”
邱文才瞬间泄了气,他还以为贺允淮会客气一下,像秋闱时一样,说不知道。
怎么来了京城他就变了,竟如此自信!
“好了好了,都考过去了,不提这个。”庄月阳怕他伤心,连忙转开话题。
自己相公学问如何,她心中清楚,只要尽力而为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
“家中烧好了水,你们回去好好洗洗歇歇。”苏意安笑着道:“月阳说的对,反正都考过去了,不提那个。”
京城各条街人都多,马车慢慢悠悠走了一个时辰这才回到至臻巷。
贺允淮其实有许多话想同苏意安说,可刚刚车上不止他们,他便憋住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他自然是先将人拉到屋中。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的如何。”他将人堵在桌边。
“你不是都说了。”苏意安倚着卓沿,双手解着他衣裳上的盘扣。
怕他又胡乱说话,苏意安加快了手上动作。
贺允淮知道自己身上脏,便没再逗她。
苏意安前日专门买了几个屏风回来,如今正好用屏风挡住木桶。
“小炉上水还是热的,你慢慢洗,我去给你弄些吃食。”苏意安快步逃离,青天白日她可不想看脱光了的贺允淮。
当然就算是夜里,她也不曾见过脱光的贺允淮...
家中只有她和刘娘子会做饭,今日她出去接人,刘娘子看着凝姐,这下晌午的饭没了着落。
苏意安原想着出去买些,结果刚推开门,就见邱银提着食盒朝她走来。
“苏姑娘,这是一早定的饭菜,您和贺公子将就着吃些。”邱银与她们在这个家相处一月,早就摸清了苏意安的性子。
当然他也知道了苏意安厨艺有多好,在他眼中旁的食肆的饭菜可比不上苏意安做的,眼下可不就是将就。
“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邱银说完便去了隔壁屋,他手上另外一食盒是给他家少爷的。
苏意安原本想出去躲躲,如今饭都送上了门,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屏风后的人早就听见了动静,听着二人交谈,他梳洗的动作变快,没一会儿功夫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头发还有些湿。
“怎么没擦干就出来。”苏意安又拿来一块布巾,直接搭在了他头上。
贺允淮坐到她旁边,看着食盒中饭菜,忍不住问道:“他一直这么贴心?”
“谁啊?”苏意安刚问完便反应过来。
还能是谁,自然是刚刚过来送饭菜的邱银。
“今日家中忙,没人做饭,这不他就帮着买了一份回来。”苏意安解释道,“平日他不送饭,真的。”
贺允淮自是信她的话,只是她刚说今日没人做饭...
所以来京城这么久,一直是她在做饭吗?
苏意安同他吃过饭便直接上了床。
在贡院的那九日自然过的清苦, 苏意安想着让贺允淮也好好歇歇,见他吃完便催着他上了床。
贺允淮习惯捏她的手指,苏意安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癖好。
不过捏的舒服, 她也就懒得说他。
贺允淮:“我不在这几日, 家中如何。”
苏意安:“挺好的, 娘将贺兴晨送来了,你是不知道娘竟然让他揣了二百两来京城。”
贺允淮回来时没瞧见贺兴晨, 闻言一怔。
他道:“怎么没瞧见他, 这可不像他的性子。”
在怀安镇时,贺兴晨最粘苏意安, 简直就是她的小尾巴。
如今来了京城, 竟没乖乖待在家中,这可真离奇。
苏意安转了身,解释道:“他去私塾念书了,京城私塾规矩多,早去晚归,晌午时间短好多孩子都不回家。”
原来如此, 贺允淮确实没想到他竟会去念书, 不过转念一想,今年也到时候让贺兴晨参加童试。
这孩子聪颖, 或许一次就中。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最后竟是苏意安先来了困意。
她偏头靠在贺允淮肩膀处,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外面天已经黑透,身旁也空了。
“怎么没叫我。”苏意安瞧见窗边的背影,嘀咕道。
“这几日你累坏了身子,多歇歇也好。”贺允淮坐在窗边已经反思了半个时辰。
想到她掌心的茧子,哪能不知她的劳苦。
尤其是有旁人的对比, 他愈发心中难安。
似乎从苏意安嫁给他后,她就不曾过有一次清闲日子,不是在操心这个就是在担忧那个。
而他呢。
苏意安已经穿好衣裳下了床,原本想让贺允淮睡个好觉,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苏意安路过他身旁时,说道:“我去瞧瞧贺兴晨回来没。”
不等她往前再走一步,就被贺允淮拽住纤细的手腕拉入怀中。
“你。”苏意安闹了个红脸。
她愈发觉得贺允淮藏得够掩饰,二人没成亲前也不见他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他很是守礼,眉头一皱也仍有翩翩公子的模样。
怎么如今变了。
“回来了。”贺允淮开口,“那会就说要来瞧见,被我撵了回去。”
苏意安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撵他作何。”
苏意安坐在贺允淮腿上,一下子变高了不少,如此只能垂眸看他。
贺允淮抿着唇,认真思量后才说:“你还睡着。”
“那咱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他前两日就知道你要回来,想的紧。”
贺允淮没答话,别的他不知道,贺兴晨想不想他,他还是知道的。
南边屋中,贺兴晨正在烛光下翻阅《幼学琼林》。
他看的入神,压根没听见门外的响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小婶已经推开了门。
手中的书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
苏意安走近了才瞧见他手捂在书上,“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书贺兴晨以前从未读过,还是来了京城后新的同窗借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