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絮把手中针线放入小竹筐中,伸手摸了摸自己有孕的肚子。
自从有孕以来,她想过许多次这胎是闺女还是小子,可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喜欢。
“你想要什么。”菀絮问他。
贺颂元盯着菀絮看得入神,他心里痒痒,遂在菀絮脸庞亲了一口。
“白日里怎么这么不正经。”好在屋中只有她们二人,菀絮脸颊腾的红了一片,她小声恼道。
“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贺颂元说完又道:“要不我搬去和你一屋,这些日子我夜里实在不放心你一人。”
菀絮伸手打了他一下,“哪里我一人,娘和兴晨也在呢,再说你同二弟一屋好好的就别来回换了。”
贺颂元听完只能作罢,也是,谁让他现在跟个废人一样下不了炕,若真夜里出了事他什么也不能做。
“都听你的。”贺颂元理直气壮的又在菀絮颈窝蹭了蹭。
比平日多走了一刻,苏意安三人这才走到村口。
走走停停,倒是不觉得乏累,苏意安摸了摸贺凝文的额头见没有出汗这才放心。
“若出了汗可要说。”苏意安关心贺凝文的功夫,贺允淮悄悄把额间的汗擦去,没让她们瞧了去。
贺凝文精神头足得很,尤其再走几步便到家,她弯了弯眼睛笑道:“好姐姐,我一定一定不会让自己再病了,真的。”
苏意安嗯了一声,“那咱们直接回家,把今个挣的钱给大家看看。”
荷包里揣着铜板,苏意安心情也比去时好的多,若后面日子不比今日差,到年上她们至少能赚出半两银子。
有了银子就能度过年关,过个好年,日子真是愈发的有盼头,她想。
贺母刚将糙米淘洗出来,苏意安等人便到了家。
一边是日日吃的稀粥,一边是苏意安说的新鲜吃食,两个孩子自然都想吃苏意安做的饭。
苏意安把荷包递给贺凝文,让她拿进屋数一数里面的铜板,自己则去了灶房准备吃食。
贺凝文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家里人说,今个在镇上他们是怎么卖面的,那些人又是如何夸赞的,她巴不得一一讲给家里人听。
贺兴晨左右为难,他即想听小姑说镇上的事又想同小婶在灶房中一起忙活晚上的饭。
最后还是贺允淮把他支进了屋。
“你同他说什么了,他跑得这么快。”苏意安多抓了一把糙米,淘洗后一同放在木盆中,又往里面添了水。
贺允淮接了贺兴晨的活,点火起灶。
“问他今日写了多少大字。”贺允淮坐在小木凳上,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
他之所以把人支走自己留在这,也是有私心的。
平日他们没有独处的时候,许多话都无法说出口。
就拿今日那屠户说的话,他就觉出这其中有问题。
一般人若是卖东西才不会管是不是有人同别人买一样的,可王屠户却专门提了一嘴。
苏意安往锅中加了水,又把屉子放在铁锅上面,最后将木盆放在竹屉上。
她忙活完这些才问:“你说那屠户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贺允淮想了又想,把心中猜测一一道来:“屠户说有人去买过好些次,可咱们也就前些日子去镇上卖过一次香肠,后来便没再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明月酒楼。
只有那日酒楼的掌柜买过吃过他们的香肠。
苏意安只觉恶心,生意做不成也就罢了,背后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竟是这么大一个酒楼能做出来的事。
她扶着门框长吁一口气,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这东西本就少见,他们不想花钱买,这就打起了方子的主意。”贺允淮看向她安慰道:“虽说买了猪肠,可如何变成肠衣他们也不晓得。”
虽是如此,可这也不难,猪肠也就那么点东西,多弄几次就有了头绪,只是一想到那么大的酒楼竟想白/嫖她的香肠,苏意安就气。
“总不能让他们如了愿。”她木着脸不满道。
随着锅中糙米香一点点飘出来,苏意安没空再想那破烂事,眼下还是先把晚饭做出来的好。
她将两个鸡蛋在碗中打散,又把剩下的半截香肠切成丁。
见菜篮里还有一些冬葵,便让贺允淮洗了去。
趁着锅中水热乎,把洗好的冬葵在里面小煮了一会儿,见熟了这才捞出来。
炒米饭不难,最主要的便是有菜有荤腥。
虽然用的是糙米但粒粒分明不粘锅底。
苏意安把铁锅中的水舀出来,下猪油,见油温热了这才把打散的鸡蛋下进去。
这些日子一直没再卖鸡蛋,家中存了有十来个,倒是还算宽裕。
如今吃两个也不碍事。
切碎的冬葵和香肠,同蒸好的糙米一起倒入锅中。
苏意安又在上面撒了少许粗盐,热气腾腾的炒米饭这便好了。
贺允淮每一步都看了去,他只觉这饭和大乱炖没有区别,把所有的东西装在一起就是。
可他不敢说,苏意安问他觉得这饭如何时,他开口夸道,不错。
屋里,贺凝文已经把荷包中的铜板数了两遍。
一共是一百八十个铜板。
一节半香肠成本是十五文,带去的面团用了六斤粗面,这就接近四十文,还有零了八碎的作料和柴火,各样都刨了去,今日最少能赚一百文。
“竟这么多。”贺母眼睛都直了,她实在没想到第一日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贺凝文没舍得把铜钱装回去,她一会儿还得让苏姐姐瞧瞧呢。
“苏姐姐说了,这是第一日人们也是吃个新鲜,再说家中香肠快没了,没了香肠买的人或许就少了。”
贺母激动的心闻言平静下来,果然事事都不会一直那么顺利。
苏意安端着碗筷进来时,却见屋中人不仅没有高兴劲还一个个的一脸忧愁。
让她都怀疑是不是进错了屋。
“今个生意挺好的,怎么都这个样子?”苏意安走过去戳了戳贺凝文的小脸。
“可是明日就没香肠了。”贺凝文唉声叹气道。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担心这个。”苏意安招呼着让大家赶紧坐到桌边,“先尝尝这个。”
一人一碗炒米饭,里面肉菜鸡蛋全都有,着实丰富了些。
贺母舍不得吃,只吃了一碗,这饭有油水,比吃稀粥香。
贺凝文一扫忧愁,吃了一碗半这才停下,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舔了舔嘴角,夸赞道:“苏姐姐,这个也好好吃,若拿去卖肯定也受欢迎。”
苏意安正有此意,不过冬日里鸡蛋贵,家中鸡蛋根本不够用,她想着等天暖和了再在镇上卖这吃食。
如今还是卖汤面的好。
至于香肠,确实得再多做一些,在那明月楼琢磨出方子前,她们就得让镇上食客晓得她们才是第一家卖香肠的。
“娘,这几日就得麻烦您在家中弄肠衣了。”镇上摆摊她们三人缺一不可,可这香肠的事也不能耽搁。
贺母终于被指派了事,哪有不愿意的,就是这肠衣她还不会弄,上次那些肠衣都是苏意安带着小妹弄的。
好在这东西不太繁琐,只需小心脱膜就可。
饭后,几人一同去了灶房,苏意安取出一节给大家又演示了一遍。
“意安且放心,等明日你们回来这些我肯定就处理好了。”贺母手下动作没停,正一点点把猪肠上的油脂撕下来。
“也不急,这东西做出来也得晾晒几日,这几天先弄别的卤料。”苏意安说道。
外面天色已黑,灶房中点着油灯。
一屋人各自忙活各自的活,谁也不曾说一句累。
作吃食生意就是如此,挣得都是辛苦钱。
连贺允淮这种从未下过灶房的人都来学着和面,更别说仅有六岁的贺兴晨了。
苏意安把买回来的板油炼出油脂装在陶罐中,剩下的那些油渣全都晾在笼屉里。
贺凝文坐在小凳上陪着贺母一起清理猪肠,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问道:“苏姐姐,明日到底荤面里放什么啊。”
苏意安只笑不答,她取出贺母腌菜剩下的老酱留作备用。
四斤猪肉她取了一斤切成小肉丁,又用锅中剩下的那些油将它们煸炒出香味,最后放入加了水的老酱。
就在所有人以后这就结束时,苏意安又把猪油渣切成小块,一同扔进了锅中。
猪油渣本身就越嚼越香,配上带有肉丁的酱,香味更足。
贺母被她这一顿操作都看痴了,这一样一样的吃食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瞧着比镇上那荤面好。”贺母尝都没尝,只闻香味就肯定道。
苏意安专门给家中留出来一碗,剩下的全都装进带有盖子的陶罐中,明日她就带着这酱去镇上。
不过光这些还不能够,即想与众不同招揽更多客人来她这买吃食,就得多下功夫。
她想明日带根棒骨去,反正棒骨便宜,煮面的汤用骨汤定能招更多人过来。
想着的功夫,贺允淮那边也终于将面揉成了团状。
贺兴晨小脸上沾着面粉,他喜滋滋道:“小婶,你瞧我和小叔揉的面团,是不是还怪好看的。”
虽是团状,但怎么瞧怎么与好看不沾边。
苏意安为了不打击他俩,少有的撒了个谎,“嗯,好看的。”
夜深,寒风吹的灶房门窗吱呀作响。
许是今日赚了银钱,家中老少都有了干活的动力,谁也不曾停下。
苏意安生怕夜里有老鼠钻进来祸害吃食,仔细收拾好后这才撵着大家各自回了屋。
热水稍稍擦洗一番,她也钻进了被窝。
今日从天未亮她就一直忙活,如今脑袋碰到枕头,苏意安这才觉出乏意。
伴随着外面寒风的怒吼,她沉沉进入梦乡。
翌日,三人起的都晚了些,与去镇上的牛车再次错过。
好在背篓里只装了一些面团和陶罐,背这一路也不算太沉。
“你们可算来了,今个老头子连早饭都没吃,就等着吃你们这热乎乎的汤面呢。”卖干馍的妇人见他们一来忙招呼了上去。
苏意安让小妹在这守着空地,自己同贺允淮跟着老妇回了家,将昨日摆摊的东西一一搬了出来。
“婶子,今个荤面换了口味。”她怕老妇一会儿没瞧见香肠失望,提前说了一嘴。
果然,那老妇一听换了口味,遗憾片刻才道:“换成啥了,可是和镇上一样都是纯肉片?”
苏意安笑笑,摇摇头:“不是肉片,是肉丁。”
“肉丁?”这不比肉片还不划算,老妇有些失望,可一想早个饿了肚子不就为了这一碗面,尝尝就尝尝,若是不好吃以后不买便是。
“还是来一碗,一会儿送过去就行。”老妇掏出七文钱放在他们的陶罐中,今个没有用那馍抵钱。
苏意安点火起锅,把棒骨也扔了进去。
一切步骤和昨日一样,只等面熟了后,在上面淋上一勺的酱汁就好。
“来碗素面。”
苏意安正欲将面送过去,又有人来到了摊位前。
“你先端过去。”她把碗筷递给贺允淮,叮嘱道:“若是婶子不喜这面,回来记得同我说。”
贺允淮点了下头,端着面往旁边摊位走去。
他虽穿着布衣,但读书人的书卷气还留在身上。
那老妇笑着接过碗筷,见他一人过来,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可成亲了?”
成亲,如果那日算的话,那就是成亲了,他看向苏意安忙碌的身影,点头应了一声。
“我就说人家是小夫妻,你还偏不信。”等贺允淮离开后那老妇白了一眼身旁之人,慢悠悠道:“若不是夫妻,谁会一同摆摊。”
说话挪桑的功夫,老妇摊位前也来了客人。
那人买了十个干馍,付钱的功夫随口问道:“你们这面闻着倒是挺香。”
“这面就是旁边正忙活的那家的,不过还是昨日那荤面更好吃,上面的肉片那叫一个香。”老妇还没尝刚刚送来的那碗面,她只看了一眼,心中就认定还是昨日的好吃。
“那肉片有这么好吃?”那人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听说上面的肉叫什么香肠,不过今个没了。”那老妇啧了一声,惋惜道:“若是她们能单独卖那香肠就好了。”
那人接过干馍,又往苏意安的摊位望了一眼,“瞧着眼生。”
“刚来这摆摊,听说是下面村子里的,挨着山的那个什么永阳村的。”
“确实远了些。”那人得了想知道的信息,没再多停留。
虽他心中还有疑惑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这些消息告诉他师傅。
一连三日,苏意安的生意都不错,就连最少的那日也赚了九十个铜板。
客人虽觉酱肉汤面也好吃,可到底比不上没见过的香肠。
尤其是第一日吃过的客人,逢来就问苏意安这香肠汤面何时再上一次。
“要我说整个镇上就你家这汤面最香。”食客捧着面碗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一口面一口馍吃着。
“可惜没赶上第一日的荤面,听说那肉片才叫一个香,还滋滋冒油呢。”
这话有些许的夸大成分,苏意安一边舀着面汤一边纠正这话,“瞧您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我们可都等着呢,你这香肠要是单独卖,可得给我们留出来。”
“你们到时候来就是。”苏意安应和着食客的话。
这几日摊位前问香肠的人多,苏意安每日都会买些猪肉回去,为的就是多做些香肠出来。
连带着贺母在家中都不曾歇功夫,每日就是清理猪肠弄肠衣,这香肠工序不复杂,就肠衣费工夫。
如今家中屋檐下已经挂了十来节香肠,就等着再风干两日拿去卖。
这边买不到的人多了,不乏有人去镇上集市问,卖肉的摊位没有就去食肆问,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人最后竟去了明月酒楼。
“小少爷听人说这香肠不错非要买回来瞧瞧,这两日我将咱们怀安镇都寻了个遍就没瞧见那东西,你说这事闹得。”来人正是镇上绸缎庄的管家。
任掌柜给他沏上茶水,说道:“那摊位不卖香肠了?”
“可不是,说什么还没做出来,得再等几日,你说就一个肉做的东西还让人等着,这不是纯心吊着人吗?”管家早就问过苏意安,得了这东西得再等几日的消息后总觉得是她们这小摊贩故意的。
任掌柜也觉得她们是在拿乔,猜着苏意安她们定是知道这前来问的人是镇上有名商户的管家,这才想趁机多捞一笔。
“那香肠我倒是尝过,做出来倒是不难,若您不急那给我们明月楼几日,等做出来了给您送过去。”任掌柜也不想丢了这到手的买卖,他主动揽下活道。
“若真如此,那我静待佳音。”管家与任掌柜也算是老熟人,如此二人就定了下来。
明月酒楼后厨中,小伙计很是不解,他挠了挠头一个劲的想刚刚掌柜嘱咐的话。
三日之内把香肠做出来,只要能做出来就给他们十两银子。
“师傅,您说掌柜的这什么意思,还有那邱管家,明明两边都是等,咋就不愿意再等等那边。”
那边是谁,李大厨哪能不明白。
“还能为啥,别说绸缎庄的小少爷了,就是邱管家都不会去吃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李大厨把锅中肘子盛出,在上面撒了一把风干后的桂花。
再者那邱管家拉不下脸面,平日都是别人求他,他少有主动去哪买东西求别人的时候。
结果却在卖汤面的小摊贩那受了挫,不仅没有买到香肠竟还被人放话再等几日,这哪能不气。
“你赶紧端上去。”李大厨把人撵了出去,自己坐在凳上忍不住的想。
就这肠衣,他都琢磨了小一月了,却还没琢磨出来,如今掌柜的下了命令只再给他三日,若三日他拿不出东西交代,别说他了连任掌柜都得丢了面。
这事不仅关乎他还关乎着明月酒楼。
做厨子这么多年,李大厨第一次动了歪心思。
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下工后,李大厨将小伙计叫到家中,给他递上去一个包袱。
“师傅,您这是?”伙计扑腾一下跪在李大厨身前,哭丧着喊道:“师傅,您别赶我走。”
“哪能啊,想哪去了。”李大厨踢了他一脚,不紧不慢安排着:“你是我徒弟,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如今在这紧要关头你我得一条心,若此事办不成,你我怕是...”
李大厨故意往严重的说。
小伙计吓得够呛,连滚带爬到他脚边,忙应道:“师傅让做啥俺就做啥,俺啥也不问。”
李大厨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又塞给他上一两银子,语重心长道:“明日你就去永阳村,打听打听那俩人家住在何处吗,看看她们的香肠到底是如何做的,切记不能让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