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段主簿有怀疑对象么？”姜初表情平静，看不出来信不信。
“这几日我整理了一个册子，把跟言县令有矛盾的人都记下来了。”段邦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
孔能接过，抖了两下，又闻了闻，才递给姜初。这都是季师爷交代过的，以防有暗器有毒。
姜初：“……”
你闻得来么你就闻，好丢脸啊！一直严肃表情的姜初差点破功了。
段邦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折了几折的册子，姜初哗的打开，没拿稳，直接掉一头在地上。
真长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李石赶紧去捡起来，抬着给姜初看。
“木家村狗蛋，抢水伤人，被罚挑了一个夏季的水，私底下骂了言大人。”
“张家村大春，偷邻居一只鸡，被罚两只，埋怨大人不公平。”
“齐家村三狗，稻村田大…………”
姜初看了两页，就不想看了。
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段邦，“你们言县令是和每个村的人都有纠葛么？而且，你告诉我，这个狗蛋挑水，私下骂人，你就怀疑他杀人了？”
“因为罚挑水，杀县令？段主簿，你不觉得你的怀疑太特别了么？”
段邦茫然的表情，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姜初，“大人，下官真的觉得这些人都有问题啊！”
“大人，下官只管理文书，实在是不懂破案啊，这些都是我想到的所有有嫌疑的人。”
段邦坦荡的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姜初头疼，她不想说话，她要等陈仵作的尸检报告。
李石就拿走册子，和孔能在一起看，桑紫也学了一些字了，也凑过来看。
“哈哈哈，这个人偷了一个鸡蛋，言大人居然让他赔鹅蛋。”孔能看的大笑起来。
“还有这个，衣衫不整，吓到村里的妇女小孩，罚做草鞋？”李石也念。
又翻了两页，实在是没有一个正经的大仇。
陈仵作终于回来了。
他换过衣服才来的。
虽然有冰块，但是太少了，又放了七天，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姜初眼睛都亮了，“陈仵作，快坐，细说。”
陈仵作不说话，看了一眼段邦和周济。
姜初也跟着看，她才不会拆台，说什么都是自己人，不要介意直说之类的场面话。
两人见姜初就这么直白，只能退下。
李石和孔能自觉的关上房门，站在门外守着。
谢辰起身观察了屋子的墙和四周，才示意陈仵作说话。
陈仵作压低了声音：“大人，尸体颈部伤口被破坏过，而且手法高超，他们这个郑仵作，不比我差，也厉害得很。”
第86章 分辨
“所以，周济一开始提起仵作的验尸结果，故意一语带过。”姜初突然想起自己是问过的，可是周济回答的非常简略。
“大人，或许，他们没想到大人会带仵作过来。”陈仵作疑惑，“他们的郑仵作像在等着我一样，我怀疑二次的伤是他弄的，我根本分辨不出具体时间。“
“而且这言县令过分瘦弱，比我第一次见到大人您还瘦弱。”姜初到青州的第一天，可是全员迎接的。
经常吃不饱的人瘦得跟猴一样。也就那张脸勉强能见人。
“我已经强壮起来了。”姜初扬了扬自己的胳膊。
依旧瘦，但起码有肉。
陈仵作继续说：“这言县令，若不是常年饥饿，就是身患重病，可惜，不让解剖，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姜初敲了敲桌子，“这可真是所有人都在撒谎啊！”
“所以大人要小心了，不知道把你骗来干嘛，肯定不安好心。”陈仵作又看向谢辰，交代：“谢大人，你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大人。”
陈仵作不知道是卫大人叫姜初来的，所以心中担忧。
姜初也很苦恼，卫大人的信写的不清不楚的，只叫她自己来看泽城。
姜初看了看谢辰，护卫她的人怎么能随时拿着笔呢？
“这几日辛苦陈仵作暂记员，跟着我身边，记录一下。”
谢辰闻言，立刻把手里的本子和笔塞给陈仵作。
显然，这位也是个怕学习的人。
陈仵作还想着每天去找郑仵作交流心得，好记录在自己的书里。
可是又觉得谢辰确实抱剑合适，就只能应下了。
说完事情，陈仵作推开门，吩咐李石，“可以叫周济和段邦过来了。”
周济和段邦两人正安静的坐着，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李石来叫，立刻跟着走了。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两人都很无奈。
蹲在窗子下面的桑紫一脸失望，什么也没听到，不过这样不说话也好奇怪，她要去告诉大人。
姜初直接要求查看言县令最近办过的案子，所有记录的卷宗。
段邦一一答应。
姜初就一本一本看，想要借此推断一下言县令的为人。
谢辰和陈仵作凑在一起看册子，想要找出几个突兀奇怪的人。
季师爷已经带着一车吃食回来了，孔能和李石跑去帮忙搬。
周济也忍不住跑去搬，搬粮食，这可太幸福了。
陈老丈一家也忙着收拾厨房，空荡荡的厨房一下子就装满了食物。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在孔能扛着半只猪进来的时候，气氛更是热烈了起来，这可是肉啊！
“放哪里？”孔能都找不到地方放了。
陈老丈赶紧拖出块大木板，孔能“砰”的一下把猪肉扔在上面。
“你这后生，好大的力气啊！”陈老丈赞叹，半只猪，得两个壮汉才抬的起来的。
“嘿嘿，就是一只猪我也扛的动。”
看东西搬完，桑紫就笑着上前，亲切的拉着阿秀和阿莘。
“我们人多，这几日要辛苦大叔，大婶，和两位姐姐了。”
李石插话，“桑紫妹子，你就瞧好吧！我姨母的手艺可是这个。”李石竖起大拇指。
“你这皮孩子。”陈姨母笑骂道，又保证，“桑紫姑娘尽管放心，厨房就交给我吧！”
桑紫含笑点头，又道：”离晚饭虽还有些时候，但我早上没吃饱，不如陈大婶做碗面条，可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陈嫂子点头，又叫阿秀，“快去和面。”
桑紫就去舀面，直接舀了一大盆。
然后早上饿着的陈老丈一家，就都有了一碗面，还是都加了鸡蛋的。
如此好意，陈家人不敢辜负，都低着头吃面。
李石悄悄的向桑紫拱拱手，还是桑紫有办法啊，要是自己开口叫姨母先吃点，得挨打。
孔能也跟着吃了一碗，然后帮着陈老丈砍肉。
陈姨母吃完面，已经开始手脚勤快的准备晚食了，看着买回来的菜，做什么菜都已经想好了。
等姜初看完所有卷宗，已经对言县令有了一点初步的印象。
至于谢辰和陈仵作，还没看完册子，已经看的眼神发直，但是面前的纸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要说奇怪，最奇怪的就是整理册子的段邦。
可是这人就坐在旁边，陈仵作随便指着问一个他都答得上来，显然不是胡编乱造。
难道姜大人要在这里把这些人都查一遍么？这怕是得留在泽城过年了啊！
“大人，可以吃饭了。”桑紫的话才落。
所有人齐齐起身，早上就没吃饱，这几天又这么累，早就饿得不行了。
早饭就喝了米汤的段邦，要不是顾忌姜初是大人，他得跑最前面。
知道县衙买了一车吃的，泽城的四个捕快厚脸皮的跟着来吃，连郑仵作都冒出来了。
姜初又对泽城县衙有了新的认知。
摆了两大桌，除了言夫人，都来了，言小公子言诚也抱着个碗，被丫鬟牵着来了。
姜初悄悄扯过季师爷，“我们带的钱够么？”
不够的话只能动用她的存款了，她带着自己两千两的存据，五万那个太大了，她不敢带。
“大人放心，没花钱，随便找了两家商户，他们送的。”季师爷想了想又说：“消息传来的话，明天肯定还有人送吃的来。”
“大人，全部接么？”一点吃食，季师爷不是很看得上。
想到孔能偷听到的，段邦说的借粮。姜初狠狠点头：“都要，你来安排。”
姜初眼神发亮的看着季师爷，夸道：“季师爷，带着你，可真是太好了啊！”
姜初夸人看着就真诚。
季师爷很受用，“大人你就安心查案吧！晚上我还有话跟大人说呢！”
显然季师爷也是打听到一些事的。
姜初点头，两人相携回到饭桌上。
“开饭。”一声令下，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
陈家人也被李石拉着坐在另外一桌，刚开始还挺局促，很快就被肉香征服了。
言诚把头埋在碗里，吃得满嘴油。丫鬟一边吃一边给他夹菜，郑仵作看言诚已经吃了两块大肉，就不准丫鬟再给他夹肉了。
言诚就瞪大眼睛可怜的看着。
“最近吃的太清淡，你吃多了油腻的会胃疼，小公子听话，吃菜。”郑仵作夹了一筷子青菜在言诚的碗里。
又给自己夹肉，主动解释：“我是大人，我可以多吃几块。”
言诚就只有乖乖的吃菜，垂着脑袋，沮丧极了。
丫鬟不敢反对，只小声道：“小公子放心，我明天在带你来，厨房还有肉。”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
言诚听见了，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谢辰耳朵动了动，看了一眼郑仵作，就低下头继续吃饭。
县衙的房间也不多，桑紫以守夜为由，要了个木榻，支在姜初房间。
孔能和谢辰，李石和陈仵作，季师爷单独一间，四个侍卫两个人一间。
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季师爷白天就来看过，自掏腰包买了两床被子，姜初一床，他一床。
其他人就用县衙准备的旧的。
所有人集齐在姜初的房间，四个侍卫守在门口。
“唉，姜大人总是不用我们。”侍卫阿一叹气。
“比以前好，知足吧！”侍卫阿二目不斜视的看着夜空。
才过中秋三天，月亮又圆又亮。
“我先说，”谢辰抬手，“言家小公子很听郑仵作的话，郑仵作可能略懂医理，吃饭的时候听到的。”
谢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退到一旁，安逸的坐下。
“有用，陈仵作，记下来。”姜初道。
陈仵作面前放着两盏油灯，认命的开始写。
“周济和段邦两人好奇怪，他们坐在一起一句话不说。”桑紫也说了自己在窗户下偷听的事。
姜初没想到桑紫居然敢独自去偷听了，这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吧！
不过她不打扰桑紫的积极性，也叫陈仵作记下来。
接下来，就是季师爷了。
季师爷慢慢的饮了一口，清清嗓子，才开口：“这言县令在泽城富商和员外里面，名声不好，他经常要求大家送重礼。”
“就今天送我们吃食的童家，今年就给言县令送了五千两，而且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言县令没了，这县衙的保密性很高啊！”
“童家很有钱么？”姜初问。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童家做的生意不大，只开了两个成衣铺，一家银楼，一年估计都挣不到五千两。”季师爷又回忆了一下。
继续道：“我也问了帮着搬东西的下人，童老爷没有说谎。”
“然后我又走了几家，都是跟我抱怨言县令心黑，还有向我告状的意思。”
“可是，县衙很穷啊，饭都吃不上了，钱去哪了？”李石困惑，姨母喝米汤的样子让他记忆尤深。
而且，他信任自己的表姐夫。
“所以周济和段邦一定隐瞒了很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姜初沉思良久，都想不通。
再抬头，谢辰和孔能已经睡着了，其他人也不停打哈欠。
“都去休息吧！”姜初起身，拉开门。
季师爷摇摇头，勉强清醒。
姜初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想着事情睡着了。
桑紫睡在木榻上，听到姜初呼吸平稳下来，才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是最先醒的孔能来叫人。
孔能一来，守在姜初门口的阿大才下去休息，赶路加一夜未眠，阿大走路都没精神了。
季师爷觉得泽城县衙太过奇怪，特意安排了人，每天给姜初守夜。
“砰砰砰~”孔能敲了好几下门，“大人，起床了！”
桑紫才惊醒过来，太过疲累，她居然睡得这样沉。
“大人，大人……”桑紫起来，才去推姜初。
姜初在被孔能敲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动。
孔能听到屋里有动静，就继续去叫人。
等所有人都坐到桌子旁，言诚已经抱着碗，等吃的了。
看着又来的整齐的泽城县衙人，姜初愈加困惑，言县令收到的钱呢？
吃过饭，姜初提出要去看言县令遇害的房间。
“可能看不出什么了，在大人死后的第三天，房间的血被打扫过了。”周济边带路边道。
姜初表示不介意。
“这就是言县令的房间了。”周济轻轻一推就开了，根本没锁。
“咦，这不是在我住的隔壁么？”孔能看着谢辰。
谢辰点头。
姜初率先进去，其他人跟着一起。
要跟着进的周济看着挡住自己的手，李石硬着头皮开口：“姐夫，我俩就在外面等等吧！”
周济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李石，和已经被关上的房门。
停住脚步，阴恻恻的看着李石，“好表弟。”
李石努力站直，他这是公事公办。
姜初打量着房间，如她所料，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过，她们不是来找线索的，是来找钱的。
谢辰很有经验的到处找密室，孔能也学着到处敲。
季师爷和陈仵作也歪着腰找。
折腾了半个时辰，结果一个铜钱都找不到。
房门重新拉开，段邦也来门口了，等的太久，他都想敲门了。
李石就整个人挡在门前。
“不好意思啊！”姜初没心没肺的笑，“本官找线索细致，让两位久等了？”
“不敢不敢，不知大人可找到线索了？”周济谦虚的问。
姜初大言不惭道：“找到了一些，本官对找到凶手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周济一噎，差点没忍住去看段邦了，连忙问：“那就好，不知大人找到何种线索？”
姜初高深莫测的摸摸下巴，“你等不必知道。”
段邦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姜初身后的人，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已经习惯姜初随时乱编话的众人：“……”
真的很难有表情，连孔能都被骗习惯了。
段邦稳定心神，还是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大人是否要去查一下册子上的人？都是很可疑的人。”
姜初笑了一下，“自然，本官亲自去，段主簿和周县尉同去？”
没想到姜初答应得如此爽快，段邦立即点头：“自然，下官为大人带路。”
姜初就只带着谢辰和孔能，至于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做。
段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四个侍卫，从今天早上就没见过了，而且季师爷，应该问了很多人了啊！
“不知道段主簿要带我们去看的第一人是？”跑出城，姜初才问道。
“大人做主，下官都认识他们的家。”段邦跑在姜初旁边。
姜初就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然后看向孔能：“孔大个，你说，听你的。”
“我想去看偷鸡蛋的人。”孔能高声道。
段邦悠悠的叹了口气，真会选啊，挑了个最远的。
姜初并不在意看谁，她只是好奇，这段邦故意整理这鸡毛蒜皮的册子，到底要带她看什么。
册子上偷鸡蛋的人正在煮野草汤。
跑了快两个时辰的姜初，看着眼前七、八岁左右，又黑又瘦的少年说不出话来！
她瞪着段邦，咬牙切齿，又要压低声音，“你说这才到我腰高的少年可能是杀人凶手？”
段邦摸摸鼻子，随后理直气壮道：“下官只是个文书，不擅长断案，只能由姜大人分析了。”
姜初直接气笑了。
少年端着野草汤，小心翼翼的走出破旧的厨房，一抬头，就看见好多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他最先看到段邦和周济，“段大哥，周大哥。”他看了看手上的碗，“两位大哥屋里坐，我给我奶先送吃的去。”
段邦点头，“去吧，小心别洒了。”然后很熟的带着姜初进了堂屋，光线不是很好，有点暗。
隐约可以听见老人的咳嗽声，和少年的欢呼声，“奶快吃，周大哥他们来了。”
不一会少年就跑来了，手里端着两碗野菜汤，兴冲冲的递给周济两人。
完全被忽略的姜初三人：“……”
“小孩，你没看见我们么？”孔能直接就问了，可没有想吃野菜汤的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