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常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常夫子摇头，“这是每年可以看见你的条件。”
“康浩，康浩......”常夕崩溃了，自己不做人，变得面目全非不就是为了这些钱可以送回家么？
“啊啊啊......康浩，我要杀了你......”
谢辰上前直接点了常夕的睡穴，又对常夫子解释：“她的精神要崩溃了，我先让她睡着。”
常夫子上前接住女儿，林木沉默着帮着抱起来放在床上。
谢辰叹息一声，指着林木道：“你回县衙告诉姜大人一声，常夕今晚不回去了，我在这里守着。”
林木点头。
常夫子感激的看着谢辰。
县衙这边，孔华前脚才告诉常夫子常夕死了，后脚姜初就叫谢辰把人提走了，甚至还让桃香打水给犯人洗了脸。
“她娘要死了，就想看她最后一眼。”姜初心虚，知道自己做的不合规矩。
“而且，有谢辰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孔华能怎么办？只能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随即又语重心长道：“大人，我知道你是心善，可是这种做法会让百姓慢慢对你失去敬畏，这是很不利的事。”
“我又不做一辈子的县令。”姜初小声反驳。
孔华面无表情的看着，“来，趁着等人回来的时间，我们来上一课，官威是什么！”
姜初只能认真听着，还被要求做笔记。
这一等，就到傍晚，姜初都心慌了，“谢辰不会让人跑了吧！”
“哦，那就是大人的疏忽，要罚银三百两。”孔华冷漠脸。
“本官不批。”姜初坚决摇头。
姜初等得都想亲自去看一看了，林木来了。
“姜大人，谢大人说让常夕在家住一晚，常夫人没了。”林木跑的满头汗水。
“行吧！我信任谢大人。”姜初点头，仿佛刚刚怀疑谢辰放跑人的不是她一样。
林木又说了康浩用银钱戏耍父女俩的事。
姜初站起身，“我去牢房走一趟。”
孔华站起身，差点跟着一起去了，还好晚风一吹，才有了理智。
“大人，不可，最近你的动作太大，动私行容易落人话柄。”孔华连忙拦住两人。
他已经感觉到了，最近来青州的陌生人越来越多了。
姜初眼珠子一转，“我不让他有伤口。”
反正季师爷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嘴里的伤，看不见。
“孔大哥，您老就让我去吧！我快气死了。”姜初哀求。
“不能有皮外伤。“孔华妥协了。
姜初欢呼一声，带着林木就走，林木早就在听到常夕的话时，气的发抖了。
就是用打湿的桑皮纸贴在犯人的脸上，一张一张的贴，直到把人活活憋死。
这是姜初听到宗平正说后，回来就问了牢头大川。不巧，县衙的牢房里就有桑皮纸。
康浩康老爷，正躺在地上生不如死，口腔里的疼痛让他水都喝不下去，又睡不着觉。
大川踢了踢牢门，康浩抬起头，就看到灯光下的姜初，形同鬼魅。
“拖出来。”
康浩像被拖死狗一样拖到刑房，牢里住满了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游戏啊！姜初突然有了个新想法。
看着被绑在长凳上，面露恐惧的康浩，姜初笑眯眯的开口：“康老爷想不想止疼啊，一天一夜吃不下东西，饿坏了吧！”
康浩说不了话，呜呜的点头。
“我听说了个小刑法，”姜初指了指大川正在准备的水和桑皮纸。
“看到那个黄色的纸了么？我会在你脸上放，坚持三张，本官给你请大夫，坚持四张，本官给你住客房，坚持五张，本官就放了你，懂了么？”
康浩不知道姜初要干什么，但是这么好的条件，还是忍不住点头。
姜初满意极了，“要是康老爷坚持不住，就一直摇头，本官就会把纸拿下来，不过好处就没有了。”
康浩满怀希望的点头。
大川在心里嘲笑康浩，只有死人才能坚持到第五张纸啊！
“大川。”姜初示意可以开始了。
大川第一次对犯人做这样的酷刑，往常只在父亲的嘴里听过。
但是他的手很稳，康老爷呢，谁没听过他的大名。
“康老爷瞧好，这是第一张......”大川慢慢的覆盖上打湿的桑皮纸。
康浩呼吸加重，淹没在未知的恐惧中，心中又期盼自己可以撑过五张纸，能有机会活，没人想死。
“康老爷，这是第二张......”
康浩感觉呼吸不顺，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
姜初见状，开口道：“康老爷可要坚持住啊，本官可是最爱守信了。”
康浩停止了挣扎，拼命呼吸，但是越呼吸，感觉脸上的纸吸的越紧。
“康老爷，这是第三张......”
康浩觉得耳边的声音都开始远了，他快呼吸不过来了，整个人剧烈的挣扎起来。
我要死了！康浩从未有一刻这么直观的面对死亡，头开始拼命摇晃。
姜初说过，摇头就停，大川看向姜初，见姜初点头，就去取下湿纸。
林木缩在姜初身后，看的又痛快又害怕。
康浩感觉堵住自己口鼻的东西不见了，大口大口的呼吸，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张啊！本官明日会给你请大夫的。”
大川把人关回牢里，康浩的三个儿子看着亲爹的惨状，缩在一旁，任由康浩趴在地上。
微弱的油灯照不亮牢房，黑爷的牢房是老鼠的天下，他们不惧怕人，甚至在人身上爬，你要是不赶它，它就敢咬你一口。
住牢里最久的张，周两家人，麻木的看着。
古老爷的妻妾在姜初的开导下，每天随时在打架，古夫人也是个狠人，一对多，她都能抓住一个人，咬定不松开。
受到启发的胡管家，带着关在一起的下人，对古老爷发动了攻击。
是的，都是他逼得，没有他，我们怎么会犯罪？
所有人都这么想。
牢头小甲就负责看着，不让人打出人命。
大川送姜初出牢房，天已经黑透了，他在旁边打着灯笼。
小声问道：“大人，真请大夫啊？”
林木赶紧竖起耳朵听。
“当然，本官说话算话，当然只请大夫了。”姜初加重了只，大川秒懂。
“大人英明。”
林木也敬佩的看着姜初，然后辞别。
“今天常家所有事，都多谢大人了。”林木长揖一礼。
“无妨，不过我倒是好奇，梦先生怎么对这常家如此上心？”
林木苦笑：“说来话长，等常家事了，再来拜访大人。”
姜初点头，桃香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上面盖着布。
姜初指了指，“这些馒头你带回去吧！谢大人肯定饿了。”
林木接过，再次感谢姜大人的贴心，他也饿了，他觉得姜大人是故意说给谢大人的。
这样他才不好拒绝，毕竟谢大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然后事实证明，林木他想错了。
谢辰守了一天早就饿了，这常夕醒的太快，他不能出去吃饭，常夫子根本不想吃。
所以没人给他准备吃的。
林木一回来，谢辰就闻到了馒头的香味，是李娘子的手艺。
“不错。”谢辰直接拿过篮子，给三人一人分了两个，就开始吃了。
然后林木就眼睁睁的看着篮子见了底，根本不饱的他根本不管在去要。
还是常夫子吃不下，递了一个给他。
至于常夕，牢里的伙食并不好，她过了八年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已经吃不惯了。
她也饿极了，从醒来就跪在娘身边的她，此时也沉默的吃着。
“两位为老夫一家奔波一天，老夫尽连饭食都忘了准备，真是惭愧。”常夫子愧疚道。
“夫子不必说这样的话，夫子不记得了，但是夫子家对小子有活命之恩，小子现在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林木赶紧道。
谢辰也开口：“职责所在而已。”
常夫子不再多说，他的心绪烦乱，看着还躺在床上的妻子，愧疚不已。
如娘，我如此无能，连灵堂都还没给你搭起来。
又看看形容呆滞的常夕，他恨不得回到自己不自量力说话那天，把自己掐死啊！
林木也想到了灵堂的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今天带的钱不多，但是请几个人还是够的。
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怎么能让人连守灵的灵堂都没有呢。
他出了门，厚着脸皮去敲门。
很快常夫子家附近就热闹了起来，还引来了巡逻的捕快查看，王大山和张涛，他们见过林木，所以在问过后知道谢辰也在就走了。
林木的钱没花出去，但是灵堂很快的搭建起来，搭的简陋，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所需要的一些麻布，是常夫子早就准备好的。
“常大哥，嫂子去了，怎么不来叫一声？”有汉子埋怨。
几十年的邻居了，虽然平常来往不多，但是还不至于如此冷血。
“来老弟，我......”常夫子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在家里帮忙的人。
有妇人去看了已经干净换衣的常嫂子，放下心来，看着跪着的常夕，打量一会。
问道：“这是常夕吧？”
眼神在料子极好的衣服上打转。
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常家闺女了，只隐约听人提过嫁人了，再问就不知道了。
常夕低着头不搭话。
妇人心中好奇，但是现在也不适合多问，能这个时候来帮忙的，都不是多坏了。
所以想的不多。
谢辰早就隐藏起来了，他在青州的也很出名，都是凶名在外，这个时间点，要被人看到了，常家会遭遇不好的猜测。
至于谢辰为什么这么有经验，因为他在某一次夜里饿了，跑出去吃过宵夜，结果太好吃了，连去了三碗。
然后就有传言说，摊子老板犯罪了，谢辰是来盯着的。
还是带着姜初去友好的和老板聊天，故意让人看见，才打消了这个流言。
然后就是摊位生意火爆，谢辰再没去过，因为太难排队了。
“常大哥，棺材准备了么？”事情弄得差不多，见手里没事了，有人询问。
常夫子带着人往一个屋子走，“准备好了，我自己学着做的，虽然不好，但是可以躺人了，专门按照我和如娘的尺寸做的，躺着可舒服了。”
常夫子打开锁，里面放着两口他口中的“棺材”。
看着眼前充其量算是木箱子，连漆都没上的，众人有些沉默。
但是想到常嫂子一直病着，自然知道药，有多费钱的。
没人不识趣的，有人上前自然的问：“哪一个是嫂子的啊？常大哥好手艺，磨的好光滑。”
上了一点年纪的在家给自己准备棺材，是很常见的事。
常夫子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指了指，“这个，如娘可喜欢了，她说躺在里面舒服呢！”
这是他能为如娘做的事，如娘满意，他真是太高兴了。
林木本来想说去买一副的，但是看着常夫子的样子，没有再开口。
如娘就这样面容安详的躺在丈夫做的小家里。
人群开始散去，留下主家守灵，又告知第二天一早来帮忙。
看着这可笑的木箱子，常夕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林木，“明天帮我当了吧！给我娘换个棺材呀！“
常夕轻声道，她不在责问自己的父亲了。
“这是你爹亲手打的，你娘喜欢。”林木小声道，生怕常夫子听见，“你快穿上吧！”
常夕别过脸，“我不要这件衣服了。”
这件锦衣华服，杀死了自己，让自己变成手染鲜血的怪物。
刚到康府，常夕惶恐的生活在里面，被夫人和其他小妾欺负。
她越来越不甘心，她变得越来越坏，康浩就更喜欢她，她为了获得这份可以得到奖励的喜欢，手段越来越残忍。
她穿着华美的衣服，她想着多攒点钱，娘也穿，爹也穿。
钱存在钱盒子里，每天都在期待交给爹。
常夫子找来一件衣服，“这是你娘给你做的，一直没能给你，你穿着吧！”
粗糙的布料，针线密集，像缝在了常夕的心口上。
林木只能把手上的衣服折起来，当了也好，常夫子一个人也是需要钱的。
常夕换上衣服，捂着胸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比白天的哭喊，现在才是绝望。
谢辰也在常家守了三天，人一下葬，就把常夕带回了县衙。
“辛苦谢大侠了。”姜初站的远远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姜初也不想，谁知道谢辰怎么搞的，才三天不见，身上就酸了。
“发钱，别说没有用的。”谢辰也知道自己不好闻。
常家这几天人多，他白天躲在小屋子里，又闷又热。晚上在屋顶，还经历过雨淋，还好下雨时间短。
姜初笑眯眯的看了孔能一眼，“我赢了。”
然后扔了两个小银元宝给谢辰，谢辰接过，才不管两人打什么赌，回房洗澡去了。
姜初和孔能打赌，谢辰一回来就会要钱，孔能不信，他赌谢大哥回来一定先吃饭。
孔能不甘愿的拿出自己的荷包，往姜初手里一倒，一块碎银子，几十个铜板。
“怎么这么少？不是才给你们发了十两的辛苦费么？你是不是骗我？”姜初拿起碎银子掂了掂，三钱都没有。
是的，县衙发赏钱了，代家，康家也判了刑，该秋后处斩的秋后处斩，该流放的流放。
至于常夕，根据律法，也是处斩，她一回到牢房，大川就递上罪证给她画押了。
姜初觉得大家最近辛苦，一人发了十两。
谢辰的因为他一直在外面，姜初一直带着，就是他不要，也是要给的。
“我哥说要给我娶媳妇了，帮我存着，不准我乱花了。”孔能捏着空空的荷包。
“娶谁啊？”姜初呆呆的问，这么突然的么？没听孔华提过啊！
“我不知道啊，我哥没说。”孔能挠挠头。
“啧，”姜初懂了。数出六个铜板递给孔能：“请你吃面。”
六文只能吃素面，“大人，我要吃加肉的。”孔能道。
姜初又大方的数出四个铜板，又加了三个，“大人我再请你吃个肉包子。”
孔能高兴的把十三个铜板放在荷包里，“谢谢大人。”
“大人，宗平正要走了，你要送么？”季师爷才收到消息就来问姜初。
季师爷最近收了宗平正的好处，又开始友好起来。
“送一送吧！“好歹是京官的儿子呢！
宗平正在码头等着，看到姜初来才松了一口气，几天了，他约姜初吃饭一次没约到。
心中越发忌惮，人就是这样，当对方太过友好，就会起轻视之心，相反，越是难接近，就越是高看。
宗平正是知道古家的事定了，不会牵连到刺史府，才放心离去的。
“宗公子一路顺风。”姜初递过在路边随便买的青州特产。
宗平正亲自接过，“姜大人有心了，只可惜姜大人事务繁忙，一直没能一起吃饭，实在可惜。”
“来日方长嘛，宗公子空了再来，我定扫榻相迎。”姜初笑道。
宗平正又和季师爷告别。
过了一个时辰，宗平正才出发，姜初松了一口气，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真是差点连今天吃的什么早饭都询问了。
“大人，我想去罗佛寺里看看，或者，我就在那里等着，看着工匠雕刻。”走到半路，季师爷突然道。
姜初正转着头看街上来往的热闹呢，闻言吓了一跳。
“不可，万万不能打扰长远大师。”
“我不打扰啊！我就是远远的看着就行。”季师爷看着姜初严肃的样子不明所以。
姜初仰头叹息，”季师爷，你当我没想过在罗佛寺一直等着，还可以为杨大人祈福。“
“可是，长远大师拒绝了我，我等是俗人，若玷污了佛力，可就糟了。”
俗人季师爷：“......好吧！那我就不去了。”
送姜初回了县衙，季师爷又出去遛弯了。
“大人，梦先生来了。”姜初刚到后院，桃香就来了。
姜初眼前一亮，吩咐：“去准备吃的。”
梦先生肯定是来给我说故事了啊！
林木坐在书房，满脸憔悴。
“三天不见，梦先生怎么苍老许多啊！”姜初手里抬着果脯，桃香手里抬着干果。
后边的桑紫端着水果。
来诉说心中苦闷的林木：“......”
“大人，要去郊游么？”李木木着脸问。
“不是啊，你不是说过，要来给我说故事么？”
“不是故事，是我的悲惨人生啊大人！”林木控诉的看着摆盘的三人。
“对不住，对不住，那我不吃了。”话说着，一点没有要撤下东西的意思。
